嶺南的夏雨砸在青石板路上,蒸騰起帶著腐葉味的熱氣。李觀瀾蜷縮在廢棄茶棚的梁柱間,濕透的麻衣緊貼著少年單薄的脊背。追兵的鐵靴聲混著雨水逼近,他摸出懷里冰涼的九曜星盤,青銅凹槽里的血珠正指向"坎"位。
"搜!那小子肯定在附近!"
第一劫:客棧驚魂
三天前,李觀瀾用最后半塊碎銀換了碗陽春面。面湯還沒喝完,街口忽然傳來銅鑼聲:"懸賞緝拿逆黨余孽!十五歲以下男童統(tǒng)統(tǒng)帶往衙門查驗!"
少年抓起斗笠就往馬廄跑,身后傳來掌柜的驚呼:"官爺!那人..."
柴刀劈斷拴馬繩的瞬間,追兵已經(jīng)堵住客棧大門。李觀瀾突然掀翻泔水桶,酸臭的湯水潑了官兵滿臉。當他縱馬沖出后門時,聽見掌柜的慘叫混在馬蹄聲里——那碗沒吃完的面條救了他一命。
第二劫:藥鋪殺機
七日后,李觀瀾跪在藥鋪后院剁草藥。化名阿牛的他臉上涂著鍋灰,手腕系著苗人給的避毒珠。嶺南濕熱讓傷口潰爛,他不得不冒險來找大夫。
"小兄弟這傷雖是擦傷,但傷口很深,不堅持上藥,這種天氣也難保不會破傷風。"老大夫上藥的手突然發(fā)力,"聽說節(jié)度使大人正在四處搜查..."
門口有人影晃動的同時,李觀瀾翻身滾進藥柜夾層。追兵踹門而入時,他屏息聽著外頭對話:
"那小子往蒼梧山跑了!"
直到打更聲響起,少年才從陳皮堆里爬出來。月光照亮老大夫的背影,他沒有回頭,只是自顧自的搗藥“我已經(jīng)調(diào)好了藥,堅持敷三日,的傷口也就好的差不多了。你日后也不要再來這里,我也不曾見過你?!?/p>
第三劫:渡口血戰(zhàn)
暴雨夜的紅水河渡口,李觀瀾趴在運糧船的麻袋堆里。追兵舉著火把登船搜查時,他摸出偷藏的魚叉。
"出來!看見你了!"軍靴踩斷甲板的聲響越來越近。
少年突然掀翻麻袋,干辣椒粉漫天飛揚。在官兵的咳嗽聲中,他縱身躍入湍急的江水,懷里死死抱著油布包裹的九曜星盤。
第四劫:苗寨溫情
當李觀瀾燒得渾身滾燙倒在芭蕉林時,是采藥的苗女阿彩發(fā)現(xiàn)了他。竹樓的火塘邊,老婆婆用銀刀刮去他肩頭的腐肉:"這箭毒只有雷公藤能解。"
昏迷三天后,少年在蠟染被褥上摸到封信——王福的字跡被血跡暈染:"追兵有戶部的人...勿信官驛..."
他連夜翻出竹窗,卻在寨門撞見舉著火把的土司兵。阿彩突然從暗處沖出,把裝滿草藥的背簍塞給他:"往西走!石縫里有條獵道!"
第五劫:星盤顯兆
重陽節(jié)這天,李觀瀾蹲在溶洞啃野果。九曜星盤突然發(fā)出蜂鳴,血珠在"離""坤"間瘋狂跳動。他沖出洞口時,十余支火箭正釘在方才棲身的石壁上。
"李公子好手段。"領(lǐng)頭的校尉拍馬上前,"可惜節(jié)度使大人要活的..."
少年突然扯開衣襟,露出綁滿火折的胸膛:"來啊!看看這前朝霹靂彈夠不夠送各位上路!"
官兵們下意識后退的剎那,他縱身跳下懸崖——昨日探路時發(fā)現(xiàn)的藤蔓網(wǎng),此刻成了救命索。
三個月后,廣州港的蕃坊里多了個啞巴船工。滿臉疤痕的少年扛著貨箱走過告示墻,上面還貼著泛黃的緝捕文書。當他把九曜星盤藏進腌魚桶時,聽見波斯商人正在說:"北邊來的消息,隴西李氏...滿門被抄家,府中家眷盡數(shù)充奴..."
咸澀的海風迷了眼睛,李觀瀾抹了把臉,繼續(xù)往大食商船走去。甲板縫隙里,他迷茫的看向外面,感受著短短幾個月恍如隔世的變遷。
時光飛逝,一晃又過了半年多。
李觀瀾蜷縮在黑風嶺的狼窩里嚼樹皮。懷里的梅子酒壺只剩個底兒,寒風卷著雪粒子灌進領(lǐng)口,他撕下衣擺裹住凍裂的腳掌,突然聽見枯枝斷裂的脆響。
五個土匪從山石后竄出來,領(lǐng)頭的大胡子臉上橫著刀疤,揮刀劈斷他背著的破包袱。霉餅渣子撒在雪地上,引來三只餓綠眼的豺狗?!八锏模攘诉@么久這小崽子就這點家當?”
刀疤臉用刀背拍他臉頰,冰碴子混著血沫往下掉。李觀瀾突然抓起把沙土揚向?qū)Ψ窖劬?,卻被大胡子當胸踹下山溝。后腦勺磕在凍硬的狼尸上,他摸到半截生銹的箭鏃,悄悄塞進褲腰。
土匪扒光他的外袍,發(fā)現(xiàn)內(nèi)襯縫著金線狼頭紋,那是李家軍的標記。大胡子獰笑著撕下布料:“這料子倒是不賴,穿你身上可惜了!”
雷老虎的山寨建在斷龍崖上,吊橋木板結(jié)著冰溜子。李觀瀾被鐵鏈拴在馬廄角落,每日寅時起來鍘草料,喂馬,打水,劈柴,燒水等雜活都歸他干。
臘月二十三祭灶那晚,紅姑裹著狐裘溜進馬廄。這女人是雷老虎的壓寨夫人,左耳缺了塊肉,據(jù)說是被前任寨主咬掉的。她靠在草垛上勾手指,值夜的醉漢剛撲過去,兩人一陣纏綿。
在拴馬樁后面的圍欄下面躲著的李觀瀾一動不敢動,不過半個時辰,他的眉毛間結(jié)成冰花。被凍的瑟瑟發(fā)抖,紅姑察覺到外面的動靜,裹緊衣服走了出來,“小啞巴,”紅姑的帕子甩在他臉上,“敢多嘴就把你腌成臘肉?!?/p>
李觀瀾低頭掃著被凍裂開口子的雙手,紅姑看見以后將自己的手套脫下來扔給他,你給我嘴放嚴實點,不然要你小命,紅姑再次威脅的說道,然后心滿意足的離去了。
驚蟄前夜,李觀瀾被派去地窖搬酒壇。墻角堆著十幾個扎口的麻袋,漏出的粟米里混著帶血的箭簇。他摸出私藏的銹箭鏃比對,齒痕分毫不差——全是朔方軍特制的狼牙箭。
喂馬時,他故意把草料撒在巡哨道上。值夜的麻匪踩到干草滑倒,懷里的密信掉出來,火漆印著雙頭狼圖騰。
李觀瀾用洗馬刷蘸著泥水,在拴馬樁上畫了幅歪扭的邊關(guān)地圖。當夜雷老虎帶著二十個心腹下山,馬鞍袋鼓鼓囊囊,隱約露出突厥彎刀的輪廓。
正月十八破曉,山道傳來悶雷般的馬蹄聲。李觀瀾正在溪邊刷馬,水面倒影里閃過玄色軍旗,旗角狼頭徽記刺痛他眼睛——那是父親麾下朔方軍的標志。
“官兵來啦!”放哨的剛吼出聲就被羽箭封喉。雷老虎掄起板斧砍斷吊橋繩索,李觀瀾趁機將磨尖的箭鏃插進繩結(jié)。當最后三個土匪沖過吊橋時,麻繩突然崩斷,連人帶橋墜下三十丈冰澗。慘叫聲被寒風撕碎,他看見領(lǐng)頭的官兵舉起父親慣用的鐵胎弓。
山寨糧倉騰起火光時,李觀瀾溜進了雷老虎的密室。洗腳用的銅盆接住屋頂漏雪,水紋映出墻角暗格。他扳動虎頭燈座,石門轟隆開啟的瞬間,背后傳來紅姑的尖叫:“小畜生果然是官兵的內(nèi)應!”
玄甲軍沖進密室時,李觀瀾正抓著半塊玉佩發(fā)愣——正是馬球賽那日太子胞弟佩戴的御賜物。紅姑的匕首刺向他后心,他反手用銅盆砸碎她的顴骨。門外傳來朔方節(jié)度使的冷笑:“逆賊李觀瀾勾結(jié)匪類,殺無赦!”
火把照亮密室墻壁,上面釘著幅完整的漠北布防圖,突厥文字標注著糧草據(jù)點。
李觀瀾撞破木窗跳下后崖,他在暴風雪中滾落山坳,掌心緊攥的玉佩在冰面上劃出火星。追兵的狼犬吠叫逼近,他望見云山輪廓在雪幕中若隱若現(xiàn)。
崖底獵戶的木屋里,火塘灰燼還帶著余溫。他扒開灶灰摸到半塊硬如木頭的麥餅,窗外閃過黑影,他抓起柴刀縮進灶臺,卻聽見野狼撕咬尸體的吞咽聲。
三日后,搜山的官兵在斷龍崖底找到具焦尸。尸體右手緊攥著半塊玉佩,左胸插著朔方軍制式短刀。節(jié)度使盯著燒變形的狼頭刀柄,突然揮劍砍下尸首頭顱——頸骨斷裂處,赫然露出半枚生銹的箭鏃。
與此同時,云山深處的狼谷里,滿臉燎泡的男人正用雪水擦拭身體。當夜北風卷過山巔,隱約傳來嘶啞的《從軍行》調(diào)子,驚飛了棲在崖洞里的禿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