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晨昏線消毒水的氣味鉆進鼻腔時，我正盯著無名指上的鉆戒發(fā)呆。
陽光從百葉窗縫隙漏進來，在戒托上切出細碎的光斑，
像極了十年前實驗課打翻的棱鏡 —— 那時沈敘白總在我課本里夾銀杏葉，
葉脈間用修正液畫著微型電路圖，葉柄刻著「S→X」的箭頭，
我曾以為那是給林清月的暗號。"夫人，該換藥了。"小護士推著護理車進來，
金屬托盤里躺著熟悉的燙傷膏。我下意識捂住右手腕，
那里本該有十年前化學課事故留下的月牙形疤痕 —— 此刻卻光滑如新，只在指尖觸碰時，
隱約殘留著雪松香混著碘伏的氣味，像極了那年他在醫(yī)務室替我涂藥時，
袖口蹭過我鼻尖的觸感。床頭病歷卡寫著「夏梔，28 歲，腦震蕩后遺癥」。
可我記得仿佛昨天還在高三（7）班的教室里，用課本幫沈敘白擋窗外斜射的陽光。
他后頸的碎發(fā)被曬成淺金，粉筆灰落在藍白校服上，而我掌心全是汗，
怕他發(fā)現(xiàn)課本里藏著的、偷畫他側(cè)臉的草稿紙。"沈先生剛來過電話，說會議結(jié)束就過來。
" 護士掀開我額角的紗布，冰涼藥棉擦過皮膚，"您真的不記得這十年的事了？
"我望向窗邊小圓桌，白瓷瓶里插著蔫掉的薰衣草。這讓我想起那年課間，
林清月把玩著繡滿薰衣草的香囊，人工香精的甜膩蓋過了窗外的桂花香。她故意湊近沈敘白，
說這是法國普羅旺斯的品種，而我縫在他書包里的梔子花袋，永遠藏在最內(nèi)層夾層，
連香味都帶著小心翼翼的清苦。病房門突然被推開，帶進一縷雪松香。
黑色西裝勾勒出男人挺拔的輪廓，金絲眼鏡后的目光落在我纏著紗布的手腕，
喉結(jié)輕輕滾動："疼嗎？"我怔怔望著十年后的沈敘白。他左眉骨多了一道淺疤，
藏在鏡框邊緣，像是被什么銳物劃過。這位置分明是當年觀音山山體滑坡時，
他撲過來替我擋住落石的印記 —— 那時他校服袖口的梔子花紋被鮮血染紅，
卻笑著說："夏梔的校服，比任何急救信號都醒目。""沈先生，這是今天的腦部 CT。
" 護士遞上膠片袋時，腕間的梔子花手鏈叮當作響。沈敘白接過膠片的手指驀地收緊，
塑料封套發(fā)出脆響。這個動作如此熟悉，高二那年運動會，我在終點線跌倒時，
看臺上的他也是這樣捏扁了礦泉水瓶，
瓶身上還印著我送他的十八歲生日禮物編號：0715，我們相遇的日期。
"林小姐來探視過嗎？" 我聽見自己突兀的提問。沈敘白正在翻閱病歷的手頓住，
鋼筆尖在紙上洇出墨點："怎么突然問這個？"床頭柜抽屜突然震動起來。
我摸出正在作響的手機，鎖屏壁紙是穿著婚紗的我和沈敘白在薰衣草田里擁吻。
通知欄跳出條新消息：「清月：敘白今晚有空嗎？老地方見?！?/p>
消息發(fā)送時間是 00:07，正是當年她往沈敘白保溫杯里倒安眠藥的時刻。
2 舊物語沈敘白堅持要我搬回 "我們家" 休養(yǎng)。推開玄關的瞬間，
我撞進一片淺金色光影里。落地窗將夕陽切成幾何圖形，鋪滿客廳的羊毛地毯。
空氣中有新鮮烘焙的黃油香，
餐桌上白瓷盤里盛著焦糖布丁 —— 我高中時每天放學必買的甜點，
盤子邊緣印著極小的銀杏葉圖案，和沈敘白課本里的涂鴉一模一樣。"你的房間在二樓。
" 沈敘白替我拎著行李箱，袖口卷到手肘，露出那道猙獰的舊疤。
我盯著他后頸被衣領遮住的地方，
月牙形的傷口 ——【沈敘白日記?2025.5.3】她盯著我后頸的眼神讓我喉頭發(fā)緊。
這道疤是十七歲在觀音山替她擋落石留下的，而她手腕的燙傷，
是為了打翻林清月的安眠藥杯。那時我們都以為，傷痛是愛的勛章，
卻不知道后來的每道疤痕，都會成為記憶迷宮的路標。她不知道，
保險箱里還藏著當年染血的校服袖扣，上面繡著半朵沒繡完的梔子花，
那是她縫到凌晨三點的笨拙心意。主臥梳妝臺上擺著我們的結(jié)婚照。我穿著魚尾婚紗，
指尖捏著干枯的薰衣草花枝。照片角落的日期是 2020 年 5 月 20 日，
正是高考結(jié)束整七年后。但我注意到，我的裙擺褶皺里藏著半片銀杏葉，
葉脈間隱約可見「S&X」的刻痕 —— 那是我們大學時創(chuàng)立的婚戒品牌縮寫，
而沈敘白無名指的婚戒內(nèi)側(cè)，除了日期還有極小的電路圖，正是當年他畫在銀杏葉上的那幅。
"我能看看書房嗎？" 我轉(zhuǎn)身時撞上他欲言又止的目光。深胡桃木書柜占據(jù)整面墻，
最上層擺著褪色的高考倒計時牌。我踮腳去夠，沈敘白突然從身后伸手取下，
溫熱的胸膛貼上我的后背："小心頭暈。" 他身上的雪松香混著淡淡的消毒水味，
和記憶里實驗室的味道重疊，那時我總以為是錯覺，現(xiàn)在才明白，
那是他作為醫(yī)院理事長的日常氣息。塑料牌上的便利貼已經(jīng)卷邊，
我親手寫的 "沈敘白考上 A 大計劃表" 依稀可辨。下方貼著張被撕去一角的獎狀，
邊緣殘留 "全國物理競賽一等獎" 的字樣，獲獎人姓名處被涂改液覆蓋，
隱約能看出 "沈敘白" 三字被劃掉的痕跡。"當年競賽前夜，
有人往我保溫杯里放安眠藥。"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掌心的薄繭劃過我虎口，
那是常年轉(zhuǎn)動手術刀留下的印記，"而現(xiàn)在我才知道，她不僅改了獎狀，
還偷走了我準備給你的告白信。"3 暗涌保險箱里躺著本牛皮封面的日記。
沈敘白迅速合上箱門，金屬碰撞聲在寂靜書房格外刺耳。
但那一瞥已足夠我看見扉頁上的字跡：「給十七歲的夏梔」，
落款日期是 2014 年 9 月 15 日，正是我撞見林清月下藥的第二天。
"我去準備晚餐。" 他耳尖泛著不自然的紅，轉(zhuǎn)身時碰倒案頭的相框。
玻璃碎裂聲中有張照片滑出來：2014 年校慶晚會，
本該在臺上彈鋼琴的林清月不見蹤影，我坐在琴凳上演奏《月光》，
裙擺沾著薰衣草汁 —— 但仔細看，我的左腕纏著紗布，正是打翻水杯時留下的傷口，
而沈敘白站在側(cè)幕條，手里攥著件校服，袖口露出半朵梔子花刺繡。廚房傳來切菜的響動。
我鬼使神差地摸出手機，在搜索欄輸入 "林清月 沈敘白"。第一條財經(jīng)新聞配圖里，
沈敘白扯松的領帶下露出銀色項鏈，
吊墜是枚碎成兩半的玻璃鎮(zhèn)紙 —— 那是我高三那年送他的圣誕禮物，
刻著 "平安" 二字，卻在他替我擋下林清月的推搡時摔碎。第二條校友會報道里，
林清月無名指的鉆戒戒托，竟和我的婚戒內(nèi)側(cè)花紋一模一樣，
只是她的戒圈刻著 "LY&SX"，而我的是 "S&X"，少了個多余的字母。
我突然聽見瓷器碎裂的聲音。沖進廚房時，沈敘白正彎腰去撿地上的白瓷片，
鮮血從他指尖滴落，在瓷磚上綻成細小的花。"別用手撿！" 我抓住他手腕的瞬間，
記憶突然如潮水涌來：2013 年的醫(yī)務室，少年蒼白著臉給我涂燙傷膏，
碘伏棉簽擦過手腕時，他忽然說："薰衣草香囊... 其實我早該認出是你。
" 窗外驚雷炸響，雨聲中他的聲音輕得像嘆息："那天在觀音山泥石流現(xiàn)場，
我抓住的藍色校服袖口... 繡著梔子花紋，和我母親留給我的手帕一模一樣。
"鮮血順著料理臺邊緣往下淌。沈敘白忽然將我困在他與琉理臺之間，
沾血的手指撫上我眼尾："現(xiàn)在輪到你忘了，夏梔。" 他的呼吸帶著顫抖的痛意，
"忘了我花了十年才走到你身邊，忘了我在你每次昏迷時，都要對著監(jiān)控練習二十種微笑，
就怕你醒來時，看見的是張讓你害怕的臉。"4 玻璃鎮(zhèn)紙沈敘白的手掌纏著紗布，
在晨光中翻閱財經(jīng)報紙。我望著餐桌對面他低垂的睫毛，
忽然發(fā)現(xiàn)他左手無名指戴著與我同款的婚戒，內(nèi)側(cè)刻著 "S&X 2020"，
還有極小的「0715」—— 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日期。"今天要去復健中心嗎？
" 他合上報紙時，腕表折射的光斑落在我手背，表鏈上掛著枚銀杏葉形狀的吊墜，
正是大學時我送他的定情信物。玄關傳來門鈴聲?？梢晫χv屏幕里，
林清月穿著香奈兒套裝的身影晃得人眼疼。她左手提著果籃，右手無名指戴著鉆戒，
戒托造型竟與我的婚戒十分相似，只是戒圈內(nèi)側(cè)刻著 "LY 2014"，
那是她篡改競賽獎狀的年份。"敘白最近總不接我電話。" 她徑自坐在真皮沙發(fā)上，
紅底高跟鞋踩著我昨晚看了一半的《時間簡史》，"聽說夏小姐失憶了？真巧，
七年前你出車禍時，我也在現(xiàn)場呢。" 她忽然摘下手鐲，露出手腕內(nèi)側(cè)扭曲的刀疤，
形狀與沈敘白后頸的月牙疤分毫不差，"十七歲那年，
我在醫(yī)務室看見他對著你的燙傷膏發(fā)呆，
就用美工刀在自己手腕刻了同樣的弧度 —— 你看，連傷疤我都要和他配對，
可他眼里只有你校服袖口的梔子花紋！""林總監(jiān)。" 沈敘白端著咖啡壺從廚房走出，
鏡片泛起冷光，"董事會已經(jīng)通過罷免決議。"林清月的笑容僵在嘴角。
她突然抓起果籃里的瑞士軍刀劃向手腕，鮮血濺在米色地毯上："就像當年你為我割腕那樣？
敘白，你說過會永遠...""需要我調(diào)取精神病院的出院記錄嗎？
" 沈敘白用身體擋住我的視線，"或者 2014 年物理競賽現(xiàn)場的監(jiān)控？
你往我保溫杯里放的不是安眠藥，是致幻劑，而你所謂的‘舍身相救’，
不過是把真正該參賽的我推下了樓梯。"我忽然想起昨夜在書房發(fā)現(xiàn)的加密 U 盤。
凌晨三點睡不著時，我鬼使神差地打開他的工作電腦，
文件夾里存著林氏集團偷稅漏稅的證據(jù)，
以及林清月與私家偵探的對話錄音："只要讓夏梔相信敘白愛的是我，她就會遠離他，
就像當年她父親遠離林氏...""你以為這些就能毀掉我？" 林清月突然笑起來，
染血的手指指向我，"她永遠不會知道，七年前那場車禍，
她父親的尸體就埋在..."沈敘白突然抄起茶幾上的玻璃鎮(zhèn)紙。
我認出這是當年被他扔進垃圾桶的那塊，此刻裂紋中滲進林清月的血，像一道猙獰的傷口。
"需要我提醒你嗎？" 他的聲音比碎玻璃更冷，"車禍當天，你買通的那個貨車司機，
現(xiàn)在還在監(jiān)獄里唱《鐵窗淚》，而他的證詞，
連你如何篡改我手術同意書的細節(jié)都記得清清楚楚。"5 病歷夾我躲在醫(yī)院消防通道里，
呼吸間全是消毒水混著煙草的味道。護士站偷來的病歷夾在掌心發(fā)燙，
2016 年 10 月 17 日的記錄頁被撕掉了毛邊：【患者夏梔，22 歲，
車禍導致海馬體損傷。陪同人沈敘白先生要求修改受傷時間，
從 14:30 改為 16:00...】沈敘白簽字時，
筆尖在 "關系" 欄停頓三分鐘，最終寫下 "監(jiān)護人" 而非 "丈夫"。他說，
怕這個頭銜會成為她醒來時的負擔，卻沒說，自己在走廊抽完的第七包煙，
煙頭燙在掌心的印記，和她婚戒內(nèi)側(cè)的花紋一樣。記憶突然如漲潮般涌來。
那天我本該去律師事務所簽股權(quán)轉(zhuǎn)讓書，卻在停車場被貨車撞飛?；杳郧翱吹降淖詈笠荒?，
是林清月踩著我的設計圖紙，俯身撿起染血的婚戒，她指尖的薰衣草香精蓋過了血腥氣，
而遠處沈敘白的呼喊聲，帶著我從未聽過的顫抖。"原來你在這里。
"沈敘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他白大褂下露出淺藍襯衫 —— 這是我們結(jié)婚時定制的那件，
領口繡著梔子花瓣，每片花瓣的紋路都對應著我們重要的日期。"為什么要改時間？
" 我舉起殘缺的病歷，"那天下午兩點半，你應該在紐約參加并購會議。"他蹲下身時，
我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氣。昨夜他抱著高燒的我來急診時，白大褂上沾著的也是這個味道。
"因為真正該躺在手術室里的是我。" 他解開襯衫第三顆紐扣，
心口處猙獰的疤痕像枯萎的藤蔓，"林清月雇人撞的是我的車，
而你... 是為了替我擋住致命的撞擊。"我觸碰那道傷疤的手被他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