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烏戈·門多薩趴在潮濕的腐葉上，右眼緊貼著狙擊鏡。
哥倫比亞雨林的濕氣滲入他每一寸皮膚，迷彩服早已被汗水和露水浸透，黏膩地貼在身上。
他的呼吸緩慢而均勻，像一條蟄伏的森蚺，等待獵物踏入死亡陷阱。狙擊鏡的十字線中央，
是一座建在懸崖邊的木制別墅。毒梟“禿鷲”的巢穴?！澳繕祟A計十分鐘后出現(xiàn)在陽臺。
”耳機里傳來雇主冷靜的聲音，“記住，只要第一槍。”烏戈的食指輕輕搭在扳機護圈上，
沒有回答。他不需要提醒。作為前哥倫比亞特種部隊狙擊手，
他清楚知道在這種距離——六百二十三米——子彈飛行需要0.87秒，
期間任何意外都可能發(fā)生。風、濕度、目標的突然移動，甚至地球自轉帶來的科里奧利效應。
雨林深處傳來金剛鸚鵡刺耳的鳴叫。烏戈的視線沒有移動，但全身感官都處于高度警戒狀態(tài)。
他的偽裝近乎完美——臉上涂著用木炭和泥土調制的迷彩，狙擊槍包裹著特制的偽裝布，
連呼吸都控制在最輕微的程度?！澳繕顺霈F(xiàn)?！倍d鷲那標志性的光頭在狙擊鏡中清晰可見。
他穿著白色亞麻襯衫，手里端著一杯琥珀色的液體，正對著手機大聲說著什么。
烏戈調整呼吸，感受著從東南方吹來的微風——風速每秒三米，需要修正半個密位。
十字線穩(wěn)穩(wěn)鎖定在禿鷲的左胸。
烏戈的食指開始施加壓力...就在扳機即將到達臨界點的瞬間，
一顆子彈呼嘯著擦過他的耳際，擊碎了他身旁的樹皮。
烏戈的身體先于意識做出反應——一個翻滾躲到樹干后。
第二顆子彈緊接著釘入他剛才趴伏的位置，激起一片腐葉?！坝腥私睾?。
”他對著通訊器低語，同時迅速拆卸狙擊槍。耳機里傳來雇主急促的詢問，
但烏戈已經扯下耳機塞進口袋?，F(xiàn)在他只相信自己的直覺。三十秒內，烏戈完成了陣地轉移。
他藏身于一叢茂密的鳳梨科植物后，通過狙擊鏡搜索著子彈可能的來源。
雨林在正午的陽光下蒸騰著水汽，能見度并不理想。又是一槍。
這次烏戈看到了——東北方約四百米處，一棵巨型桃花心木的樹冠中，有金屬的微弱反光。
“同行?！睘醺曜旖浅冻鲆唤z冷笑。他調整姿勢，
將CheyTac M200狙擊槍架在膝蓋上。這種超遠距離狙擊需要特殊的射擊姿勢，
而他已經練習過上千次。瞄準鏡里，
他捕捉到那個身影——一個穿著綠色叢林迷彩的纖細身影，正以驚人的敏捷在樹冠間移動。
烏戈屏住呼吸，計算著提前量...槍響。子彈穿過層層樹葉，擊中了那個身影旁邊的樹枝。
對方立刻消失在茂密的樹冠中。烏戈沒有猶豫，抓起裝備開始向山下撤退。
在狙擊手的對決中，暴露位置等于死亡。他像幽靈一樣穿梭在雨林中，
每一步都精確地避開枯枝和松動的石塊。半小時后，烏戈到達一條湍急的溪流邊。他跪下來，
將水壺浸入冰冷的水中，同時警惕地掃視四周。溪水沖刷巖石的聲音掩蓋了其他聲響，
這很危險，但他需要補充水分。水壺剛碰到嘴唇，烏戈的后頸汗毛突然豎起。他猛地低頭，
一顆子彈擦著頭皮飛過，擊中了對面的樹干。
這次他看清了——溪流上游約一百米處的巖石后，那個狙擊手正瞄準著他。
陽光照在那人的金發(fā)上，即使在迷彩頭巾的包裹下也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芭?？
”烏戈驚訝地挑眉。他迅速翻滾到一塊巨石后，同時拔出腰間的手槍。
這不是狙擊戰(zhàn)的理想距離，但他別無選擇?！俺鰜戆?，門多薩。
”一個清冷的女聲穿過水聲傳來，帶著德國口音的西班牙語，“我知道是你。
2018年國際狙擊手大賽，第二名?！睘醺甑耐孜⒖s。他確實參加過那場比賽，
輸給了一個德國女狙擊手...艾麗西婭·什么來著？“艾麗西婭·克勞斯。”他大聲回應，
“看來你記得我。”“我記得每一個死在我槍下的人。”女聲越來越近，
“特別是殺害我父親的兇手?！睘醺臧櫭?。他不記得殺過任何德國人，至少不是女性親屬。
但現(xiàn)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他估算著聲音的距離——大約三十米，正在溪邊移動。
烏戈突然從巖石左側閃出，連開三槍。沒有瞄準，只是壓制射擊。他聽到一聲悶哼，
知道至少有一槍擊中了。借著這個機會，烏戈沖向下游。子彈追著他的腳步，激起一串水花。
他的右臂突然一陣劇痛——一顆子彈擦過肱二頭肌，鮮血立刻浸透了袖子。
烏戈咬牙繼續(xù)奔跑，直到找到一棵倒下的巨樹作為掩體。他撕下袖子包扎傷口，
同時思考對策。這個女人顯然不是普通的雇傭兵，而是帶著私人恩怨的專業(yè)殺手。天色漸暗，
雨林開始下雨。豆大的雨滴穿過樹冠砸在地上，很快形成了一層薄霧。這對逃跑有利，
但也意味著追蹤者可以更隱蔽地接近。烏戈決定改變策略。他卸下大部分裝備，
只帶手槍和匕首，然后爬上附近一棵高大的巴西堅果樹。在茂密的樹冠中，
他找到一個穩(wěn)固的樹杈，靜靜等待。雨越下越大。烏戈的傷口開始抽痛，但他紋絲不動。
一小時后，一個身影出現(xiàn)在樹下——纖細但矯健，手持一把精心偽裝的狙擊槍，
正警惕地掃視四周。烏戈從十二米高的樹上無聲躍下，將女狙擊手撲倒在地。
兩人在泥濘中翻滾搏斗，烏戈試圖控制她的手腕，但對方一個巧妙的關節(jié)技掙脫，
同時膝蓋狠狠頂向他的腹部。烏戈悶哼一聲，但仍抓住機會奪過了她的手槍。
兩人氣喘吁吁地分開，烏戈用槍指著她，而她則抽出一把軍刀。雨水沖刷著兩人的臉。
烏戈這才真正看清她的模樣——金發(fā)已經沾滿泥漿，
但那雙冰藍色的眼睛在雨幕中依然銳利如刀。她看起來不超過三十歲，
左臉頰有一道新鮮的擦傷，可能是剛才的子彈造成的?！案嬖V我為什么追殺我。
”烏戈喘著氣說，“我不認識你父親?！卑愇鲖I冷笑：“2019年3月，
玻利維亞圣克魯斯。德國工程師漢斯·克勞斯。你還記得嗎？”烏戈皺眉思索。
那段時間他確實在玻利維亞執(zhí)行過任務，但目標是當地一個腐敗軍官?！澳愀赣H為誰工作？
”“西門子公司?！卑愇鲖I的刀紋絲不動，“他去安裝設備，
卻被你們這些雇傭兵當成目標?！睘醺険u頭：“不是我干的。
我當時在追捕阿爾貝托·雷耶斯，一個前特種部隊叛徒?！薄爸e言！”艾麗西婭突然撲上來，
刀鋒劃過烏戈的胸口，割開一道淺淺的傷口。烏戈扣動扳機，
但槍只發(fā)出咔嗒聲——雨水浸濕了撞針。兩人再次扭打在一起，
烏戈憑借體重優(yōu)勢將她壓在身下，但艾麗西婭一個頭槌撞得他眼冒金星。她趁機翻身而起，
刀尖抵住烏戈的喉嚨?！拔易粉櫫四闳?，”她喘息著說，“從玻利維亞到秘魯，
再到這里的哥倫比亞。每次你都像幽靈一樣消失。但今天，死神終于找到你了。
”烏戈直視她的眼睛：“聽著，克勞斯小姐。我確實是個雇傭兵，但我有原則。我不殺平民，
更不會殺什么德國工程師。你找錯人了?！币坏斡晁畯陌愇鲖I的睫毛滑落，像是眼淚。
她的刀微微顫抖：“那為什么現(xiàn)場有你的彈殼？7.62×51mm NATO，
和你慣用的一樣?！薄耙驗?..”烏戈突然想起什么，“等等，雷耶斯也用這種子彈。
他曾經是我的教官，我們使用同型號的步槍?！卑愇鲖I的眉頭皺起，
刀尖的壓力減輕了些許：“證明給我看?！薄拔铱梢詭闳フ易C據?！睘醺晷⌒牡卣f，
“雷耶斯現(xiàn)在為‘禿鷲’工作，就是今天別墅里的那個目標。如果你父親真是他殺的，
那么...”一聲樹枝斷裂的聲響打斷了烏戈的話。
兩人同時轉頭——五個全副武裝的男子正從樹林中包圍過來，他們的武器上裝著消音器。
“禿鷲的人。”烏戈低聲道，“看來我們都被算計了。”艾麗西婭迅速收回刀，
從腿套中拔出另一把手槍扔給烏戈：“暫時休戰(zhàn)？”烏戈接住槍，檢查彈匣：“暫時。
”第一顆子彈來自敵方。烏戈和艾麗西婭同時翻滾躲避，然后背靠背開始還擊。
兩顆子彈幾乎同時出膛，兩名武裝分子應聲倒地?！白筮厓蓚€歸我。”艾麗西婭冷靜地說，
連續(xù)三槍點射，又一人倒下。烏戈解決掉第四個，但第五個敵人已經找到掩體，
開始用自動武器掃射。子彈打得周圍樹皮飛濺，烏戈感到小腿一熱——又一處擦傷。
艾麗西婭突然躍起，像一只獵豹般沖向敵人。那人調轉槍口，
但為時已晚——她的刀精準地刺入他的手腕，接著一個回旋踢將他放倒。烏戈補上一槍，
結束了戰(zhàn)斗。雨勢漸小。兩人站在五具尸體中間，警惕地注視著對方。
“看來我們都被當成了誘餌。”烏戈喘著氣說，“禿鷲知道有人要殺他，所以設了這個局。
”艾麗西婭檢查著從尸體上找到的無線電：“他們在追蹤我們。更多人手正在趕來。
”烏戈點頭：“我知道一個安全屋，在雨林邊緣。夠我們休整和制定計劃。
”艾麗西婭冰藍色的眼睛審視著他：“我為什么要相信你？”“因為你也沒別的選擇。
”烏戈撕下一塊布料包扎小腿，“而且如果雷耶斯真的殺了你父親，
那么他現(xiàn)在是我的目標了。背叛特種部隊準則的人必須付出代價。”遠處傳來直升機的轟鳴。
兩人對視一眼，無需言語便達成了共識。艾麗西婭撿起她的狙擊槍，簡短地點了點頭。
“帶路吧，門多薩。但記住，如果我發(fā)現(xiàn)你在說謊...”“你就一槍打死我。
”烏戈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公平交易?！眱扇艘磺耙缓笙г跐u濃的雨幕中。
2.直升機的聲音越來越近，螺旋槳攪動空氣的震動透過雨幕傳來。
烏戈弓著腰在藤蔓和樹根間穿行，右臂的傷口火辣辣地疼，血水混著雨水順著手肘往下滴。
艾麗西婭跟在他身后三米處，腳步輕得像只貓，但他能感覺到她的視線一直釘在自己背上，
像把上了膛的槍?！斑€有多遠？”艾麗西婭壓低聲音問。
她的西班牙語帶著德國人特有的硬朗腔調。烏戈沒回頭，
撥開一叢蕨類植物：“穿過這片沼澤，再爬個坡?！彼ｎD了一下，
“除非你想等那些拿AK的家伙來場歡迎派對。”身后傳來一聲輕哼。烏戈嘴角扯了扯，
繼續(xù)向前。雨小了些，但林間的霧氣升起來，能見度反而更差了。每走一步，
靴子都會陷進腐爛的落葉里，發(fā)出令人不安的噗嗤聲。沼澤比烏戈記憶中的更寬了。
渾濁的水面上飄著枯枝和泡沫，偶爾冒出一串氣泡，不知道是腐爛的植物還是潛伏的鱷魚。
他蹲下來，從背包里掏出繩索?！拔覀兊脵M穿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