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北侯府退婚時,人人都笑我流落青樓聲名狼藉。 可他們不知道,
那位矜貴世子曾奄奄一息躺在我膝頭,啞聲求我別走。 后來他跪在我染血的襦裙邊,
捧著鳳冠說:「阿蕪,除了你,我誰都不要?!?.「世子清貴,沈姑娘名聲有瑕,
恐與我們世子并不般配?!规?zhèn)北侯府來人的聲音不高不低,眼中的鄙夷明晃晃的,毫不掩飾,
仿佛我不是尚書府失而復得的嫡女虞笙,而是什么骯臟不堪的東西。十二年。整整十二年,
我從錦繡堆里的貴女,變成妙音坊煙花巷里掙扎求生的孤女,
險些掛牌成了任人采擷的“沈娘”。如今,我頂著一身洗不掉的“艷名”歸來,
等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被退婚。我那素未謀面的未婚夫,「封號明昭將軍」
鎮(zhèn)北侯世子蕭景珩,這門由祖父在我幼時定下的親事,如今,
要屬于我那“才氣斐然、品貌上佳”的堂姐姐,戶部尚書庶女沈月嬈了。
鎮(zhèn)北侯府的人還在繼續(xù)說著場面話:「既是與老尚書定的親,大姑娘才氣斐然、品貌上佳,
不如就讓大姑娘替了這回?!固??說得真輕巧。父親沈緹,當朝尚書,
此刻連一個眼神都吝于給我。對我這個失而復得的嫡女,只有冷漠和不耐。他轉(zhuǎn)向沈月嬈,
聲音溫和得能滴出水來:「月嬈,還不謝過你妹妹?!股蛟聥屏⒖套龀鲢挥哪?,
柔柔弱弱地看向我:「妹妹……這……」父親沉下臉,不悅地看向我:「孽障!
還不謝過你姐姐替你擔下這門親事?若非你姐姐,尚書府的臉面都要被你丟盡了!」謝她?
謝她當年的設(shè)計,用合歡香使我昏迷,并讓錢嬤嬤用烙鐵偽造妓子印記。讓我流落青樓之地,
受盡苦楚?還是謝她今日,光明正大地奪走本屬于我的姻緣的的好姐姐?我抬起頭,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聲音平靜無波:「是,多謝姐姐。」這幅順從的模樣,
顯然取悅了父親和鎮(zhèn)北侯府的人。他們臉上的鄙夷稍稍褪去,換上了施舍般的滿意。
沈月嬈走上前來,親昵地挽住我的手臂,姿態(tài)做得十足。她壓低聲音,
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音量,帶著按捺不住的得意和憐憫說道:「妹妹,
你也別怪父親和鎮(zhèn)北侯府。到底女兒家的名聲最重要,你……唉,往后阿姐成了世子夫人,
定會為你尋一門好親事的,絕不讓你受委屈。」我笑了,看著她那張志得意滿、假惺惺的臉,
扯出一個笑?!负谩!箍蓱z她并不知道,她費盡心機想要嫁的那個男人,鎮(zhèn)北侯世子,
明昭將軍蕭景珩,,早在妙音坊那片水深火熱之地,就已與我糾纏不清。
2.回到分配給我的小跨院,名為“錦瑟居”,聽著雅致,實則偏僻簡陋,連下人都敢怠慢。
剛踏進院門,幾個灑掃的婆子便交頭接耳,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讓我聽見?!皣K嘖,
真是可惜了,本來是板上釘釘?shù)氖雷渝?,如今……”“誰讓她自己不檢點,
在外面那起子地方待了那么多,能是什么好貨色?”“就是,聽說妙音坊那邊,
她可是頭牌呢,艷名都傳到京城了!”“咱們大姑娘才是真正的金枝玉葉,才貌雙全,
和世子爺那才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我面無表情地走過,仿佛沒有聽見。這點言語上的羞辱,
比起我在妙音坊經(jīng)歷的,實在算不得什么。當年除夕夜晚,我不過是喝了沈月嬈敬的一杯酒,
再醒來時,已在千里之外的人牙子手里。那一年,我才五歲。人牙子將我賣到了妙音坊,
坊主“紅姨”是個厲害角色,見我根骨不錯,又識得幾個字,便沒讓我立刻接客,
而是將我與其他幾個女孩一起,當作“瘦馬”精心培養(yǎng)。琴棋書畫,歌舞彈唱,
甚至媚術(shù)心計,紅姨都請了專人教導。她說,我們這樣的,要么就爛在泥里,要么,
就要做那人上人,將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間。妙音坊地處邊陲,三教九流匯集,龍蛇混雜。
在那里,活下去是第一要務(wù),我看著身邊一個個姐妹或沉淪或凋零,心一日比一日冷硬。
直到三年前,邊陲被圍,戰(zhàn)火紛飛。妙音坊也未能幸免,一片混亂中,
我?guī)еe攢多年的細軟,還有紅姨半賣半送給我防身的毒藥和解藥,逃了出來。我不敢回京,
一入侯門深如海,爾虞我詐的勾心斗角看的太累,我只想找個地方,安安穩(wěn)穩(wěn)地活下去。
可命運弄人。逃亡途中,我遇到了他。蕭景珩。彼時,他并非什么高高在上的世子爺,
而是一個身受重傷、被部下拼死護送出城的落難將軍。3.初見他時,他倒在破廟的草垛里,
臉色慘白,唇色發(fā)青,渾身滾燙,顯然是中了劇毒,還帶著嚴重的刀傷。
護著他的幾個親兵也個個帶傷,疲憊不堪,警惕地盯著我這個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那時,
我剛從妙音坊逃出來不久,身上還穿著略顯單薄的衣裳,臉上脂粉未施,
只有驚魂未定后的蒼白。“你是誰?”一個親兵啞聲喝問,握緊了手中的刀。
我看著昏迷不醒的蕭景珩,他即使在昏迷中,眉頭也緊緊皺著,
透著一股常人難及的貴氣和堅毅。不知怎的,我想起了祖父曾給我看過的鎮(zhèn)北侯府的畫像,
雖然模糊,但那眉眼間的英氣,竟有幾分相似?!奥愤^的,
”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無害,“懂一點岐黃之術(shù),或許能幫上忙?!庇H兵們顯然不信,
但看著主帥危在旦夕,又別無他法。為首的那個打量了我許久,
終是點了點頭:“若你能救我家將軍,必有重謝?!蔽易呱锨埃┥聿榭词捑扮竦膫麆?。
他中的毒很刁鉆,是一種南疆的奇蠱,若非我曾在紅姨那里見過類似的記載,
恐怕也束手無策。而他身上的刀傷,深可見骨,失血過多?!拔倚枰蓛舻乃?,烈酒,
還有布條?!蔽依潇o地吩咐。親兵們立刻行動起來。
我取出隨身攜帶的金瘡藥和幾味壓制蠱毒的藥草,這些都是我逃離妙音坊時,
紅姨塞給我的保命之物。處理傷口,喂藥,施針。我忙碌了整整一夜。廟外是廝殺聲和火光,
廟內(nèi)是壓抑的寂靜和血腥味。天快亮時,蕭景珩終于退了燒,呼吸也平穩(wěn)了許多。
親兵們松了一口氣,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感激?!肮媚锎蠖鳎业葲]齒難忘!
敢問姑娘高姓大名?家住何處?待我家將軍醒來,定當重報!”“我……我叫「阿蕪」,
”我胡亂編了個名字,又想起紅姨曾教我,必要時給自己留條后路,“家……家在京城,
舅舅是趕大車的,若將軍想報恩,日后到了京城,尋一個姓王的馬車夫便知?!蔽艺f這話,
半真半假。我的確想回京城,想看看當年害我的人如今是何等風光。
至于那個“王姓車夫”的舅舅,不過是我信口胡謅,用以脫身的借口。蕭景珩醒來時,
我已經(jīng)離開了。我不敢多留,怕被他看出什么端倪。畢竟,一個能在戰(zhàn)亂中孤身存活,
還懂醫(yī)術(shù)毒術(shù)的年輕女子,本身就足夠可疑。我只遠遠地看了他一眼。他靠坐在草垛上,
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銳利清明,正低聲詢問著親兵什么。我轉(zhuǎn)身沒入晨曦的薄霧中,
繼續(xù)我的逃亡之路。我以為,妙音坊一別,此生再無交集。卻沒想到,造化弄人。
4.我輾轉(zhuǎn)流浪,吃盡苦頭,最終還是憑著一絲不甘和對母親的掛念,
想方設(shè)法聯(lián)系上了外祖家,證明了自己的身份,被接回了京城。母親見到我時,
幾乎哭瞎了眼睛。她本就體弱多病,這些年思念女兒,更是纏綿病榻。
見到我形容枯槁、渾身是傷的模樣,她抱著我,哭得肝腸寸斷。
“我的清兒……我的清辭……你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在母親面前,我卸下了所有偽裝,
哭得像個孩子。十二年的委屈、苦楚、恐懼,在這一刻盡數(shù)傾瀉。母親得知我的遭遇,
她強撐著病體,為我梳洗,為我更衣,請最好的大夫為我調(diào)理身體。
父親對我這個失而復得的女兒,態(tài)度始終冷淡疏離。或許是覺得我丟了他的臉面,
或許是沈月嬈在他耳邊吹了太多風。他只是給了我這個偏僻的“錦瑟居”,
撥了兩個不甚得力的丫鬟婆子,便不再過問。府里的下人,見風使舵,自然也是怠慢居多。
只有母親,是真心疼我。她將自己體己的銀錢、首飾、補品流水似的往我這里送,
派了她身邊最得力的嬤嬤來照顧我,時時告誡我要忍耐,要徐徐圖之??晌业炔涣?。
沈月嬈搶走我的婚事,不過是個開始。她絕不會讓我安安穩(wěn)穩(wěn)地待在尚書府。
我必須盡快站穩(wěn)腳跟,必須擁有自保的能力。而眼下,最好的機會,
就是即將到來的花朝節(jié)祭典。京中權(quán)貴云集,正是制造點什么意外的好時機。
沈月嬈想踩著我,坐穩(wěn)她“京城第一才女”和“未來定國公世子夫人”的名頭?那我就讓她,
摔得粉身碎骨。我坐在窗前,看著外面蕭瑟的秋景,慢慢擦拭著一根毫不起眼的金簪。
簪尖在燭火下,閃爍著幽微的冷光。這是我從妙音坊帶回來的,為數(shù)不多的“紀念品”之一。
紅姨說過,最致命的武器,往往最不起眼。5.花朝節(jié)祭典設(shè)在城郊的皇家別苑,
各府女眷爭奇斗艷,暗流涌動。沈月嬈今日打扮得格外用心,一襲鵝黃衣裙,
襯得她膚白貌美,加上刻意營造出的書卷氣,果然引來不少贊譽。
她眾星捧月般被一群官家小姐圍著,吟詩作對,言笑晏晏。
我則穿著母親特意為我準備的藕荷色衣裙,素凈淡雅,并不出挑,但也絕不失禮。
我安靜地跟在母親身邊,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宴會進行到一半,好戲開場了。
一個衣衫襤褸、瘋瘋癲癲的婦人,不知怎么闖了進來,披頭散發(fā),口中胡言亂語,
直直朝著沈月嬈撲過去!“你這個毒婦!還我兒命來!你害死了我兒,我要殺了你!
”婦人狀若瘋虎,力氣極大,幾個試圖阻攔的丫鬟婆子都被她推開。場面頓時大亂。
沈月嬈嚇得花容失色,尖叫著后退,釵環(huán)散亂,哪里還有半分才女風范?我認得那個人,
錢嬤嬤。她是城南張屠戶的婆娘。她的兒子,是個游手好閑的潑皮,前些日子調(diào)戲良家婦女,
被人打斷了腿,后來不知怎的,就死了。而我知道,她兒子調(diào)戲的那個“良家婦女”,
是沈月嬈的心腹丫鬟。那潑皮,大約是知道了什么不該知道的秘密,才會被“意外”身亡。
這一切,自然是我“無意中”透露給那錢嬤嬤人的。我還“好心”地告訴她,今日花朝節(jié),
害死她兒子的“真兇”也會在場,并暗示了沈月嬈的穿著打扮??粗蛟聥评仟N不堪的模樣,
我垂下眼簾,掩去眸底的笑意。這只是開胃小菜?;靵y中,我悄悄靠近,趁著無人注意,
在那錢嬤嬤人腰間不輕不重地推了一把,同時低聲在她耳邊說了句:“就是她!
拔了她的舌頭,讓她再也不能胡說八道!”錢嬤嬤人本就神志不清,被我這么一激,
更是兇性大發(fā),嘶吼著撲向沈月嬈,目標直指她的嘴!“啊——!”沈月嬈發(fā)出凄厲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