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紅。
刺眼的猩紅。
段鋒感覺自己的眼球快要被這抹顏色灼傷了。
他死死地盯著桌上那張皺巴巴的紙片。
“落榜通知單”五個大字，像五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他的心巴上。
滋啦——
仿佛能聽到皮肉燒焦的聲音。
完了。
真的完了。
他的人生，就像這被揉搓得不成樣子的紙，徹底失去了平整光滑的可能。
未來？
一片漆黑。
不，連漆黑都不是。
漆黑至少還有點神秘感。
他的人生，現(xiàn)在只剩下灰敗。
像燃盡的灰燼，風(fēng)一吹就散，連點渣都不剩。
段鋒癱坐在吱呀作響的廉價出租屋椅子上，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
窗外是城市夜晚虛假的繁華。
霓虹燈閃爍著廉價的光芒，映照著他同樣廉價且失敗的人生。
他今年二十二歲。
本該是大學(xué)畢業(yè)，意氣風(fēng)發(fā)，準(zhǔn)備在社會上大展拳腳的年紀(jì)。
可他呢？
他剛剛經(jīng)歷了人生中的第三次高考。
也是第三次……名落孫山。
而且一次比一次慘烈。
第一次，差二本線五分。
第二次，復(fù)讀一年，大概是心理壓力太大，發(fā)揮失常，差了十分。
這一次，他痛定思痛，找了個偏遠(yuǎn)的小縣城高中又復(fù)讀了一年，本以為能觸底反彈，結(jié)果……
分?jǐn)?shù)出來，連大專線都夠嗆。
簡直是恥辱！
奇恥大辱！
段鋒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
他甚至不敢想象，該如何面對含辛茹苦供他讀書的父母。
他們還指望著他光宗耀祖呢。
結(jié)果他連個大學(xué)的門都摸不到。
真是個廢物！
段鋒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出租屋里回蕩。
臉上火辣辣的疼，卻遠(yuǎn)不及心里的萬分之一。
為什么會這樣？
他明明……也曾經(jīng)是個聰明的孩子啊。
小學(xué)初中，成績雖然不是頂尖，但也算中上游。
老師們都說他腦子活，只要肯努力，考個重點大學(xué)沒問題。
可問題就出在“努力”這兩個字上。
他的努力，從高中開始，就用錯了地方。
罪魁禍?zhǔn)?，就是那個叫蘇清淺的女生。
那個他追逐了整整三年，奉為女神，最終卻將他踹進(jìn)深淵的女人。
段鋒閉上眼睛，往事像電影快放一樣在腦海中閃過。
高一剛開學(xué)，他對那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笑容甜美的女孩一見鐘情。
從此，他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了蘇清淺。
她的喜怒哀樂，牽動著他的每一根神經(jīng)。
她說喜歡喝某個牌子的奶茶，段鋒能跑遍半個城市去買。
她說作業(yè)太多寫不完，段鋒能熬夜到凌晨幫她搞定，第二天頂著黑眼圈，還要裝作若無其事。
她說想看演唱會，段鋒能吃一個月的泡面攢錢買黃牛票，只為換她一句“謝謝你啊，段鋒，你真是個好人”。
好人？
呵呵。
段鋒現(xiàn)在只想對當(dāng)初那個傻逼的自己說：好你個錘子！
你那是好人嗎？
你那是標(biāo)準(zhǔn)的、純度百分之百的、絕世大舔狗！
為了她，他放棄了籃球，放棄了游戲，放棄了和兄弟們插科打諢的時間。
他的所有時間和精力，都圍繞著蘇清淺轉(zhuǎn)。
上課，他不好好聽講，偷偷看她的背影。
下課，他第一時間沖到她座位旁，問她有沒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晚自習(xí)，他不好好刷題，絞盡腦汁想明天該用什么借口和她搭話。
成績？
那是什么東西？
能有蘇清淺的一個微笑重要嗎？
現(xiàn)在想來，當(dāng)初的自己簡直是腦子被門夾了，而且還是被防盜門反復(fù)夾！
他以為自己的付出能感動女神。
他以為只要堅持下去，總有一天能抱得美人歸。
結(jié)果呢？
蘇清淺一邊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他的好，一邊和學(xué)校里那個高大帥氣的體育生眉來眼去。
段鋒不是沒發(fā)現(xiàn)。
但他選擇了自欺欺人。
他告訴自己，他們只是普通朋友。
他告訴自己，蘇清淺心里是有他的，只是不善于表達(dá)。
直到高三畢業(yè)前夕，他鼓足勇氣表白。
換來的卻是蘇清淺那句經(jīng)典臺詞：“段鋒，你是個好人，但我們不合適。我一直把你當(dāng)哥哥。”
哥哥？
去你媽的哥哥！
有哪個哥哥會像條狗一樣天天圍著妹妹轉(zhuǎn)？
段鋒當(dāng)時感覺天都塌了。
更讓他崩潰的是，沒過幾天，他就看到蘇清淺和那個體育生手牽手出現(xiàn)在了學(xué)校的小樹林里。
那一刻，段鋒的世界徹底崩塌了。
三年來的信仰，轟然倒塌。
他像個行尸走肉一樣參加了第一次高考。
結(jié)果可想而知。
落榜。
他不甘心。
他覺得是蘇清淺影響了他的發(fā)揮。
他選擇了復(fù)讀。
他想證明給蘇清淺看，沒有她，他一樣能行！
可笑的是，復(fù)讀期間，他還是沒能完全放下。
他會偷偷關(guān)注蘇清淺的社交動態(tài)。
看到她和體育生秀恩愛，心如刀割，學(xué)習(xí)狀態(tài)大受影響。
第二次高考，再次落榜。
這一次，他徹底絕望了。
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jīng)毀了。
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個月，在家人的勸說下，他才勉強同意去一個偏遠(yuǎn)縣城的高中再復(fù)讀一年。
他想，換個環(huán)境，徹底隔絕蘇清淺的消息，也許能重新開始。
這一年，他確實努力了。
但基礎(chǔ)太差，心氣也沒了。
最終的結(jié)果，就是眼前這張比前兩次更慘不忍睹的落榜通知單。
“呵……呵呵……”
段鋒發(fā)出了幾聲干澀的笑。
笑自己傻。
笑自己賤。
笑自己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爛。
如果……如果能重來一次……
這個念頭再次像毒蛇一樣鉆進(jìn)他的腦海。
如果能回到高一！
回到一切還沒開始的時候！
他絕對！絕對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他要抓住每一分每一秒去學(xué)習(xí)！
他要把那些嘲笑過他的人，狠狠地踩在腳下！
他要讓蘇清淺后悔！
他要讓她知道，她當(dāng)初拒絕的是一個未來的高考狀元！是一個她高攀不起的存在！
強烈的執(zhí)念和悔恨交織在一起，沖擊著段鋒的大腦。
他感覺自己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眼前陣陣發(fā)黑。
頭痛欲裂，仿佛要炸開一般。
意識像是被卷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不斷下沉，下沉……
身體也變得輕飄飄的，好像靈魂出竅了一樣。
這是……要死了嗎？
也好。
這樣失敗的人生，早點結(jié)束也算是一種解脫吧。
段鋒放棄了掙扎，任由黑暗將自己吞噬。
……
“小鋒！小鋒！醒醒！快醒醒！”
一個熟悉又遙遠(yuǎn)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帶著焦急，帶著關(guān)切。
誰？
誰在叫我？
段鋒努力地想要睜開眼睛，眼皮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他掙扎著，用盡全身力氣，終于掀開了一條縫。
模糊的光線涌入。
一張放大的臉龐出現(xiàn)在眼前。
是……老媽？
段鋒的意識有些混沌。
老媽怎么會在這里？
她不是應(yīng)該在老家嗎？
而且……
老媽的臉怎么看起來……年輕了這么多？
皮膚緊致，頭發(fā)烏黑，眼角的皺紋也幾乎看不見。
這分明是她十年前的樣子！
“媽……？”
段鋒發(fā)出了微弱的聲音，嗓子干得像撒哈拉沙漠。
“哎喲！你這孩子，總算是醒了！”
段母松了一口氣，嗔怪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睡得跟頭豬似的，叫都叫不醒！”
“趕緊起來洗漱！今天是你們高中開學(xué)報到的日子，第一天就遲到，像什么樣子！”
什么？
高中？
開學(xué)報到？
這幾個字像驚雷一樣在段鋒的腦海中炸響！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混沌的意識瞬間清醒了大半！
他掙扎著坐起身，環(huán)顧四周。
這不是他那個破舊的出租屋！
這是一個……臥室！
一個他無比熟悉的臥室！
墻上貼著他初中時喜歡的籃球明星海報，雖然現(xiàn)在看來有點幼稚。
書桌上整齊地擺放著一套嶄新的高中課本，散發(fā)著油墨的清香。
窗外的陽光透過干凈的玻璃窗灑進(jìn)來，將房間照得亮堂堂的。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干凈清爽的味道。
這……這是他高一時的房間！
他家還沒搬家時的那個老房子！
段鋒的心臟開始狂跳，咚咚咚，像是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他顫抖著掀開被子，連滾帶爬地沖到房間里的穿衣鏡前。
鏡子里。
一個少年。
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jì)。
身材還有些單薄，臉上帶著未脫的稚氣。
皮膚是健康的麥色，因為剛睡醒，頭發(fā)有些凌亂。
眼神……
眼神里殘留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震驚、狂喜，以及……刻骨銘心的悔恨。
這……這是十七歲的段鋒！
他真的……真的重生了？！
回到了高一開學(xué)報到的這一天？！
“哈哈……哈哈哈哈！”
段鋒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笑著笑著，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是狂喜的淚水。
是慶幸的淚水。
更是……重獲新生的淚水！
老天爺！
你沒有拋棄我！
你真的給了我一次重新來過的機(jī)會！
這一次！
我段鋒！
絕對不會再讓你失望！
也絕對不會再讓自己失望！
“小鋒？你傻笑什么呢？趕緊出來??！”
門外傳來母親催促的聲音。
“知道了媽！馬上就好！”
段鋒胡亂地抹了一把臉，用最大的聲音回應(yīng)道。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活力和……堅定！
洗漱，換衣服。
他特意挑了一件干凈利落的白色T恤和牛仔褲。
看著鏡子里那個雖然稚嫩，但眼神已經(jīng)變得銳利起來的少年，段鋒深吸了一口氣。
高一。
一切悲劇的起點。
也是一切希望的開端。
蘇清淺？
那個讓他魂牽夢縈，最終卻毀了他一生的女人？
去他媽的吧！
這一世，老子眼里只有學(xué)習(xí)！
只有那該死的，卻又無比誘人的高考！
舔狗？
誰愛當(dāng)誰當(dāng)去！
老子不干了！
從今天起，市一中將迎來一個新的傳說！
一個關(guān)于“卷王”的傳說！
段鋒嘴角勾起一抹自信而又帶著點邪氣的笑容。
他推開房門，大步走了出去。
陽光灑在他的身上，仿佛為他鍍上了一層金色的戰(zhàn)甲。
新的征程，開始了！
這一次，他要讓所有人，都記住他的名字！
段鋒！
那個不做舔狗，只做學(xué)神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