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心中一沉,心中過了一遍可能是哪里出問題了。
很快,一名渾身泥濘,風塵仆仆的信使被帶了進來。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跪倒在地,聲音嘶啞而急促:“啟稟陛下!北疆急報!匈奴……匈奴大軍進犯!”
“什么?!”蒙恬第一個失聲驚呼,猛地站起身來,虎目圓瞪。
那信使喘著粗氣,繼續(xù)道:“駐守上郡之李副將急報!自我主力大軍南下之后,匈奴冒頓單于似已察覺。近日常有大股匈奴騎兵于長城外游弋窺探,昨日……昨日更是集結(jié)數(shù)萬騎兵,猛攻榆林塞!李副將率留守將士死戰(zhàn),方才擊退,然……然匈奴兵力遠勝于我,后續(xù)主力似仍在集結(jié),恐……恐有更大規(guī)模的入侵!上郡兵力空虛,危在旦夕!懇請陛下速發(fā)援兵!”
“冒頓!”蒙恬咬牙切齒,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多年戍邊,他可太清楚匈奴人的狡猾和兇殘了。自己主力剛走,他們就迫不及待地撲了上來!
王賁和蒙毅也是面色凝重。北疆長城,乃是大秦的北大門,一旦被匈奴突破,后果不堪設想!關(guān)中平原將直接暴露在匈奴鐵蹄之下!
偏殿內(nèi)的氣氛,瞬間從處理內(nèi)政的沉穩(wěn),轉(zhuǎn)變?yōu)槠仍诿冀薜能娛挛C。
扶蘇的臉色倒沒什么變化,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匈奴乘虛而入他不是沒有想到,只是他沒想到匈奴的動作會如此之快。
“陛下!”蒙恬猛地單膝跪地,聲如洪鐘,“臣請戰(zhàn)!愿即刻率領(lǐng)本部精銳,星夜北上,馳援上郡!必將匈奴擋于長城之外!”
“蒙將軍不可!”蒙毅立刻出言反對,“兄長乃國之柱石,陛下剛剛即位,朝局未穩(wěn),豈可輕易離京?況且,大軍剛剛南下,將士疲憊,立刻揮師北上,恐難以為繼!”
王賁也沉聲道:“陛下,蒙大人所言有理。當務之急,是先穩(wěn)住上郡局勢??上扰汕惨恢ЬJ騎兵,攜帶陛下旨意,火速北上,向匈奴顯示我大秦援軍已至,懾其心膽。同時,命上郡守軍堅守不出,依托長城工事,消耗敵軍。待我軍稍作休整,再調(diào)集主力北上不遲。”
扶蘇心中冷靜地分析著。他知道,蒙毅和王賁的顧慮是對的?,F(xiàn)在咸陽的局勢剛剛穩(wěn)定,大軍也確實需要休整。
“蒙將軍忠勇可嘉,但此時并非意氣用事之時?!狈鎏K沉聲道,“上郡之危,迫在眉睫,必須立刻馳援。但主力北上,時機未到?!?/p>
他略作思忖,目光掃過幾位大臣,很快有了決斷:“傳令!命李信將軍,即刻于渭水北岸大營中,抽調(diào)五千精銳鐵騎,由其副將章邯率領(lǐng)!”
章邯?這個名字一出,蒙恬和王賁眼中都閃過一絲異色。章邯原為少府屬官,并非蒙恬嫡系,不知道扶蘇怎么會留意到他的。
“命章邯攜帶六日口糧,即刻出發(fā),不得有誤!日夜兼程,沿秦直道火速北上,馳援上郡榆林塞!”扶蘇的聲音斬釘截鐵,“告訴章邯,他的任務,不是與匈奴決戰(zhàn),而是用最快的速度抵達上郡,穩(wěn)定軍心,讓他配合李副將,堅守長城,等待后續(xù)主力!”
“同時,”扶蘇看向蒙毅,“立刻傳令沿途郡縣,全力保障章邯所部糧草馬匹供應,不得有絲毫延誤!”
“陛下英明!”蒙恬、王賁、蒙毅齊聲應道。派遣章邯率領(lǐng)一支精銳騎兵先行,在一定程度上能解郡燃眉之急,又不至于動搖咸陽根本,確實是眼下最穩(wěn)妥的辦法。
畢竟在上郡修長城的民夫可是有三十萬,秦人尚武,拿起鋤頭是耕夫,可拿起刀劍可就是士兵了。
“另外,”扶蘇補充道,“再派得力斥候,潛入匈奴境內(nèi),探明冒頓此次動兵的真實意圖和規(guī)模!”
“諾!”
而就在咸陽宮廷為北疆匈奴的異動而緊急應對之時,遠在大秦東南的邊鄙之地,暗流亦在悄然涌動。
芒碭山,群山連綿,草木茂密。一處隱蔽的山坳里,數(shù)百名衣衫襤褸、面帶菜色的漢子聚集在一起,他們大多是逃避徭役或犯了秦律的亡命之徒。
為首一人,年近五旬,面容粗獷,左股上有一顆明顯的黑痣,正是沛縣泗水亭長出身的劉邦。
此刻,劉邦正拉著一個面容清癯、眼神精明的中年文士的手,壓低了聲音,帶著幾分試探道:“蕭何,你說……始皇帝真的死了?如今是那娃娃胡亥登基,還逼死了扶蘇公子和蒙恬將軍……如此倒行逆施,我等該如何自處?”
蕭何,曾為沛縣主吏掾,因受牽連,與劉邦一同亡命于此。他看著劉邦眼中那藏不住的躁動,暗嘆這劉邦果有大志,非常人也!
“亭長稍安勿躁?!笔捄无哿宿鄄⒉淮嬖诘暮?,老成持重地說道,“始皇雖崩,然大秦積威尚在,各地郡縣仍在朝廷掌控之中。胡亥雖年少,但有趙高、李斯輔佐(他們得到的消息還是如此),未必不能穩(wěn)定局勢。我等現(xiàn)在兵微將寡,貿(mào)然起事,無異于以卵擊石。依我之見,還需靜待時機。若胡亥果真倒行逆施,失盡民心,天下大亂,那時再相機而動,方為上策。”
劉邦聞言,眉頭微蹙,似乎有些不甘,但他也知道蕭何所言有理,只能悻悻作罷,口中嘟囔道:“等,等,等到何時才是個頭……”
與此同時,江東,會稽郡吳中(今江蘇蘇州)。項氏府邸之內(nèi),氣氛卻與芒碭山的壓抑截然不同,充滿了亢奮與激動。
廳堂之上,身材魁梧、面容剛毅的項梁端坐主位,目光炯炯地掃視著下方一眾項氏族人。他的侄子項羽,更是身形彪悍,雙目開闔間精光四射,早已按捺不住。
“都聽說了吧?”項梁聲音低沉,卻帶著一股難言的興奮,“嬴政那暴君,死在巡游路上了!”
“死了好!蒼天有眼!”
“大楚復興有望矣!”
“叔父!還等什么?反了吧!”項羽猛地站起身,聲若洪鐘。
“殺!殺回關(guān)中去!”項家子弟群情激憤,紛紛響應。多年來屈于秦朝統(tǒng)治下的怨氣和亡國之恨,在這一刻徹底爆發(fā)。
項梁滿意地看著這一切,抬手虛按,示意眾人安靜。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激動,沉聲道:“嬴政已死,胡亥上位,閹狗弄權(quán),此乃天亡大秦!天意助我項氏!我江東項家,世代為楚將,深受楚民擁戴。如今,正是順應天命,興復大楚之時!”
他猛地一拍案幾,霍然起身:“傳我將令!即日起,聯(lián)絡江東豪杰,招募義兵,囤積糧草!待時機一到,便斬殺會稽郡守,豎起反秦大旗!暴君已死,項天當立!還于舊都,光復大楚!”
“項天當立?。 ?/p>
“項天當立??!”
“光復大楚!!”
“光復大楚!!”
項氏府邸內(nèi),復仇與野心的火焰熊熊燃燒,真是熱火朝天啊。
而在更北一些的蘄縣大澤鄉(xiāng)(今安徽宿州境內(nèi)),一場傾盆大雨將道路沖毀,也困住了一支九百人的戍卒隊伍。他們本是奉命前往漁陽(今北京密云一帶)戍邊,如今卻因大雨延誤了行期。按照嚴苛的秦律,失期當斬。
隊伍中,兩個身材高大的壯漢,陳勝和吳廣,正 貓在一處破敗的茅草棚下,看著外面瓢潑的大雨,面如死灰。
“廣子哥,這雨看樣子一時半會兒停不了,咱們鐵定是趕不到漁陽了?!标悇僖荒樈^望,“這可如何是好?遲到也是死,不去也是死,橫豎都是一死??!”
吳廣眼中閃過一絲狠戾:“左右是個死,難道就這么伸長脖子等著被砍頭?勝子哥,咱可不能就這么認命??!”
陳勝一怔:“不認命又能怎樣?咱難道還能跟朝廷的軍隊對抗不成?”
“一個人是斗不過,可九百人呢?”吳廣壓低聲音,湊到陳勝耳邊,“如今始皇帝死了,聽說是個娃娃皇帝胡亥登基,還逼死了賢明的扶蘇公子。天下人早就對秦朝的暴政怨聲載道了!咱們這九百人里,哪個不是家破人亡,被逼著來送死的?只要咱們登高一呼,未必沒人響應!”
“好!九百就九百!”陳勝心中一動,但仍有顧慮:“話雖如此,可咱們無名無份,誰會聽咱們的?”
吳廣眼珠子轱轆一轉(zhuǎn),想起鄉(xiāng)間流傳的鬼神之說,計上心來:“有了!今晚,你偷偷找塊白布,用朱砂寫上‘陳勝王’三個大字,塞進別人捕來的魚肚子里。等他們剖開魚,看到帛書,定會驚為天意!我再趁機在夜里學狐貍叫,喊‘大楚興,陳勝王’!如此一來,大家自然會以為你是天命所歸,到時候咱們再振臂一呼,何愁大事不成?!”
陳勝聽得眼睛發(fā)亮,連連點頭:“好計!好計!就這么辦!與其等死,不如放手一搏!王侯將相,寧有種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