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兄弟,弟妹,”易中海的聲音不高不低,恰到好處地透著一股“關(guān)心”。
“大茂怎么樣了?我這心里一直惦記著?!?/p>
許富貴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沒吭聲,手里的動作卻沒停。
楊婧則有些局促地站起身,擦了擦手:“一大爺,您怎么來了?”
易中海目光掃過地上那只正在被“收拾”的雞,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從口袋里掏出一沓錢,遞了過去,是嶄新的“大黑拾”。
在這個年代,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
“這是四百塊錢,”易中海把錢塞到許富貴手里,“是傻柱那渾小子給大茂的醫(yī)藥費和營養(yǎng)費。他年輕不懂事,下手沒個輕重,我替他給你們賠個不是。”
他嘴上說著賠不是,語氣里卻聽不出多少歉意,更像是在完成一項不得不做的任務(wù)。
許富貴看著手里那厚厚一沓錢,指尖捻了捻,感受著鈔票的厚度。他臉上的表情沒什么變化,既沒有感激,也沒有過多的憤怒,只是沉沉地哼了一聲。
“行,錢我收下了?!?/p>
他把錢隨手遞給旁邊的楊婧,讓她收好。
收錢歸收錢,但這事兒,沒完!
他許富貴活了大半輩子,兒子被人打成這樣躺進(jìn)醫(yī)院,差點連命都搭進(jìn)去,豈是這幾百塊錢就能了結(jié)的?
傻柱那個憨貨,還有背后拱火算計的那些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這個場子,他兒子許大茂,遲早要自己找回來!
易中??粗S富貴這不咸不淡的態(tài)度,心里也“咯噔”一下。
他知道許富貴不是個好糊弄的主兒,今天這錢送出來,也只是暫時穩(wěn)住他,免得他真鬧到廠里或者警察局去。
“那行,富貴兄弟,弟妹,你們忙,我就先回去了。讓大茂好好養(yǎng)傷,院里這邊,有我看著呢!”
易中海又說了幾句場面話,這才轉(zhuǎn)身離開。
看著易中海離去的背影,許富貴眼底閃過一絲冷冽的光。
易中海沒有直接回前院,而是腳步一轉(zhuǎn),熟門熟路地朝著后院聾老太太的屋子走去。
屋門虛掩著,里面透出昏暗的燈光。
易中海推門進(jìn)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炕沿邊,正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的傻柱,還有坐在小馬扎上,手里拿著個旱煙袋,吧嗒吧嗒抽著的聾老太太。
“一大爺,您來了?!鄙抵吹揭字泻#偷卣酒鹕?,臉上是壓不住的怒氣和不甘。
聾老太太抬了抬眼皮,算是打過招呼。
易中海找了個地方坐下,嘆了口氣。
“錢送過去了,四百塊,許富貴收下了。”
“什么?四百?!”傻柱一聽這數(shù)字,眼珠子都紅了,嗓門瞬間拔高。
“憑什么給他那么多錢?那個孫子,就該打!打死他都不多!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再回去補他兩腳!”
他攥緊了拳頭,一副恨不得現(xiàn)在就沖出去找許大茂干架的樣子。
“你給我閉嘴!”易中海臉色一沉,低聲喝道。
“嚷嚷什么?嫌事兒不夠大是吧?”
聾老太太也放下煙袋,渾濁的眼睛盯著傻柱。
“柱子,一大爺說得對,你小點聲。這事兒還沒完呢!”
易中海緩了口氣,繼續(xù)說道。
“許富貴那老家伙,精明得很。錢雖然收了,但看他那樣子,這事兒肯定不算完。有他在一天,咱們就不能把許大茂逼得太緊。”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算計的光芒。
“不過,咱們也不用太擔(dān)心。許大茂年紀(jì)也不小了,等他結(jié)了婚,許富貴多半是要搬出去住的,只要他搬離了這個院子,沒了他在跟前護(hù)著,到時候……”
易中海沒有把話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到時候,離了許富貴的庇護(hù),在這個四合院里,許大茂還不是任由他們拿捏?
聾老太太點了點頭,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沒錯,等許富貴搬走了,就好辦多了?!?/p>
傻柱卻還是咽不下這口氣,梗著脖子嚷嚷。
“就算等他爹搬走,這四百塊錢也不能白給?。∧鞘俏倚列量嗫鄴甑?!憑什么便宜許大茂那孫子?不行,我得想辦法把錢弄回來!還得再揍他一頓解氣!”
“你給我老實點!”易中海猛地一拍桌子,瞪著傻柱。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剛轉(zhuǎn)正?忘了廠里的規(guī)矩?許富貴要是真鐵了心去警察局報案,告你故意傷人,你這軋鋼廠食堂的工作還要不要了?!”
這話如同兜頭一盆冷水,澆滅了傻柱大半的火氣。
他知道一大爺說的沒錯。為了打許大茂,丟了這份好不容易轉(zhuǎn)正的工作,確實不值當(dāng)。
可一想到那白花花的四百塊錢,還有許大茂那張欠揍的臉,他就覺得胸口堵得慌,一股邪火無處發(fā)泄。
“媽的!”傻柱恨恨地罵了一句,一屁股坐回炕沿上,生著悶氣,但終究沒敢再說要去找許大茂麻煩的話。
屋子里一時陷入沉默,只有聾老太太抽旱煙的“吧嗒”聲,和傻柱粗重的喘息聲交織在一起,彌漫著一股壓抑而陰沉的氣氛。
易中??粗鴷簳r被壓制住的傻柱,心里稍稍松了口氣,但眉頭依然緊鎖。
許大茂這根刺,看來是越來越扎手了。
夜風(fēng)漸涼,帶著幾分秋意,卷起院子里幾片枯黃的落葉。
聾老太太的屋子里,油燈的光暈更顯昏暗,將三人的影子在墻壁上拉扯得變形。
傻柱胸口那股邪火還沒完全壓下去,粗重的喘息聲在狹小的空間里格外清晰。
他煩躁地抓了抓后腦勺,想起剛才被易中海訓(xùn)斥,心里憋屈,卻又不敢再放肆。
“那……雨水呢?”傻柱悶聲悶氣地問了一句,總算想起自己還有個妹妹,“她晚上吃了沒?別餓著我妹妹。”
他可以混蛋,可以跟許大茂打得頭破血流,但對這個唯一的親妹妹,他還是有幾分真切的關(guān)心。
“放心,餓不著她。”聾老太太磕了磕手里的旱煙袋,煙灰簌簌落下。
“老婆子我給了她兩個二合面的大饅頭,讓她就著咸菜吃了。頂餓。”
那語氣平淡無波,仿佛這已經(jīng)是極好的吃食。
傻柱“哦”了一聲,沒再多問。
雨水那丫頭,從小就懂事,不像他這么能惹禍。
他心里還在琢磨剛才易中海說的話,眼睛不由得又亮了起來,帶著幾分急切看向易中海。
“一大爺,您剛才說……許富貴那老東西,真能搬走?”
這才是他最關(guān)心的!只許富貴滾出這個院子。
沒了老爹護(hù)著,看他許大茂還怎么囂張!
那四百塊錢,遲早得連本帶利地弄回來!
易中海端起桌上那碗涼透了的白開水,慢悠悠地呷了一口,渾濁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透著老謀深算的光。
“這事兒,八九不離十?!?/p>
他放下碗,慢條斯理地分析起來。
“你想啊,許大茂明年就該二十了吧?在我們這片兒,這年紀(jì)就該說媳婦了?!?/p>
傻柱愣了一下,顯然沒把這兩件事聯(lián)系起來。
“娶媳婦跟他爸搬走有啥關(guān)系?”
“你傻?。俊币字泻P绷怂谎?,帶著幾分教訓(xùn)的口吻。
“你也不看看他家現(xiàn)在住的什么地方?西廂房,就那么一大間屋子,中間拿塊破布簾子拉開,就算是兩間了。
老兩口住里頭,許大茂跟他妹許青青住外頭。這像話嗎?”
他伸出手指比劃著,“等娶了媳婦回來,新媳婦能樂意天天跟小姑子擠在一個被窩里?還是說,讓許富貴和楊婧那兩口子搬出來睡外頭,給新媳婦騰地方?”
聾老太太在一旁吧嗒著旱煙,適時地點了點頭,補充道。
“就是這個理。結(jié)了婚,小兩口就得分家另過。他們家那屋子,連個轉(zhuǎn)圜的余地都沒有,肯定不夠住?!?/p>
易中海接著往下說,語氣里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篤定。
“而且,你別小看了許富貴。他年輕那會兒,可是跟著南城那位有名的婁半城跑過買賣的,南來北往,什么場面沒見過?”
“婁半城?”傻柱對這個名字有些印象,似乎是個很有錢的大老板。
“對”易中海壓低了聲音,“人現(xiàn)在可是正兒八經(jīng)的大老板,許富貴當(dāng)年跟著人家,肯定也積攢下不少人脈關(guān)系。三教九流的朋友,保不齊就有能說上話的?!?/p>
聾老太太吐出一口煙圈,渾濁的老眼瞇了瞇。
易中??偨Y(jié)道。
“所以啊,不管是從婁家那邊想辦法,還是許富貴自己找門路,在外面弄個房子,或者等廠里分房的時候活動活動,都不是什么登天的難事。
他那個心氣兒,能讓兒子娶了媳婦還跟妹妹擠一屋?”
傻柱聽著易中海和聾老太太你一言我一語的分析,越聽眼睛越亮。
對??!許大茂他爹要是搬走了,這院里就少了個眼中釘!而且……
他心里的小算盤噼里啪啦地響了起來,臉上立刻堆起了諂媚的笑容,湊到易中海跟前。
“哎!一大爺!那……那許富貴要是真搬走了,再把許大茂整走,他家那屋子空出來……”
他話說到一半,猛地意識到不妥,連忙改口。
“不是,一大爺,我是說,您看我年紀(jì)也不小了,這不想找個媳婦好好過日子嘛!您是咱們院里的一大爺,德高望重,人頭熟,路子廣,您看能不能……幫我留意留意唄?給我介紹個合適的?模樣周正,能干活就行!”
他搓著手,一臉的期盼,那樣子活像一只等著主人喂食的哈巴狗。
易中海看著傻柱這副德行,心里暗自冷笑。
剛才還一副要吃人的樣子,現(xiàn)在有求于人了,立馬換了副嘴臉。
但他面上卻不動聲色,依舊是那副老好人的模樣,甚至還親熱地拍了拍傻柱的胳膊。
“傻柱啊,你的事兒,一大爺能不上心嗎?”他語重心長地說。
“你放心,這事兒我給你記在心里。等有了合適的姑娘,肯定第一個就想著你。保管給你找個稱心如意的!”
心里卻在想:哼,這憨貨,剛才還跟吃了槍藥似的,轉(zhuǎn)頭就想讓我給他介紹對象?美得你!
就你這暴脾氣,誰家好姑娘敢嫁給你?
先晾你幾年,好好磨磨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再說!
不給你點教訓(xùn),你還真以為我易中海是泥捏的?
就在這時,一股濃郁霸道的肉香,帶著燉煮得恰到好處的鮮美,乘著夜風(fēng),蠻橫地鉆進(jìn)了屋里,直往三人的鼻孔里鉆。
這味道太熟悉了!是雞湯!而且是老母雞燉出來的,那種獨有的、醇厚的香味!
傻柱的鼻子最靈,他猛地吸了吸鼻子,眼睛瞪得溜圓,口水差點沒當(dāng)場流下來。
“嘿!這味兒……他媽的!真是許家那只老母雞!”
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饞蟲瞬間被勾到了極致。
“他們真舍得?。【徒o許大茂那孫子一個人吃?!”
易中海也忍不住聳動了幾下鼻子,喉結(jié)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這香味,確實勾人。
他晚飯就吃了點窩頭咸菜,肚子里正缺油水呢!
“錯不了,這香味,嘖嘖……”
他咂了咂嘴,眼神里也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
“許富貴這回是真下了血本了,看來大茂這次傷得確實不輕?!?/p>
傻柱哪里還管許大茂傷得重不重,他滿腦子都是那鍋香噴噴的雞湯。他舔了舔嘴唇,賊兮兮地看向易中海和聾老太太。
“一大爺,老太太,這……這雞湯燉了肯定不少吧?許大茂一個人也喝不完啊?!?/p>
他搓著手,試探著提議。
“要不……咱過去看看?就說去探望探望大茂的傷勢,關(guān)心一下鄰里。順便……嘿嘿,看能不能給咱勻點兒?哪怕是點湯水,也行啊!”
他越說越覺得這主意不錯,臉上露出期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