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都弄好了,快來吃飯吧。”趙瑞剛招呼道。
“嗯,來了。”
劉彩云用毛巾擦了擦手臉,見趙瑞剛已經(jīng)盛好了飯,又切了兩片腌蘿卜。
唉,家里下飯的菜實在是太少了,除了咸菜疙瘩就腌蘿卜。
兩人靜靜地吃著飯。
金黃色的玉米糊糊里夾雜著香甜的地瓜塊兒,是這個年代農(nóng)村常吃的飯食。
只不過現(xiàn)在的玉米糊糊相對來說比較粗糙,遠不如后世磨得精細。
所以趙瑞剛吃起來還有些不太習慣,總覺得粗糙的顆粒有些劃嗓子。
但見劉彩云吃得香甜,自己也不好說吃不下。
他拿起一塊兒炕得金黃的豆餅遞給劉彩云。
“吃塊餅子,光吃稀的不頂飽?!?/p>
“嗯?!眲⒉试平舆^豆餅,咬了一口細細嚼著。
趙瑞剛看到了劉彩云的食指和小拇指根部還有些腫脹粗大,還有幾處干枯的裂痕,皮肉外翻著。
那是凍瘡留下的痕跡。
又見她手心和手背還有好多劃痕,有的已經(jīng)快要愈合了,有的還是紅紅的印子。
那是編筐時候被柳枝劃傷的痕跡。
趙瑞剛想起剛和劉彩云認識時候,她的雙手十指纖纖,皮膚細嫩光滑。
雖然是農(nóng)村女孩,但被家中父母兄弟嬌養(yǎng)得極好,絲毫不輸城里的姑娘。
可嫁給自己后,卻遭了這么多的罪,被生活磋磨成了這個樣子。
趙瑞剛心中一陣絞痛,悔恨悲痛的感覺瞬間充滿了整個胸腔。
忍不住抬手抽了自己一個耳光。
劉彩云大驚失色:“你這是干嘛?”
趙瑞剛眼圈紅紅的,有些哽咽:“彩云,以前委屈你了!”
“讓你和鈴鐺受了那么多的苦,糟了那么多的白眼!”
“我會重新振作起來,努力掙錢,讓你和女兒都吃飽,過上好日子!”
聽著趙瑞剛一句句懇切的話,劉彩云眼睛里也蓄滿了眼淚。
她想起了這一年多里自己吃過的苦,挨過的餓,遭過的打,受過的白眼和譏笑。
她不敢回憶來時的路有多痛苦,一點也不敢回憶。
很難,太難了。
她只能掙扎向前啊。
這就是自己當年眾叛親離選擇的路啊。
她感覺自己賭輸了,馬上就要堅持不下去了。
她最終的結果會是什么?
是被逼瘋,還是餓死?亦或是被打死?
要不是小鈴鐺在身邊一聲聲地喚著媽媽,她甚至都想直接地,徹底地了結這悲苦的一生。
就在她只剩最后一絲殘存的氣力時,他卻及時幡然醒悟了。
是真的醒悟了嗎?
趙瑞剛一時激動,一把握住劉彩云的手。
“彩云,信我!”
言辭懇切。
這次,劉彩云沒有躲。
她低下頭,大顆大顆的眼淚滴進碗里。
也許,自己還能再相信他一次?
就再相信一次吧。
只一次!
最后一次。
“媽媽......”
“嗯......媽媽呢......”
里屋傳來小鈴鐺嘟囔的聲音。
小家伙睡醒了。
倆人立即回過神來,趙瑞剛趕緊起身掀開門簾進屋。
劉彩云也抹干凈眼淚,跟著進去了。
小鈴鐺剛剛睡醒,自己一翻身坐了起來,正在用小爪子揉著惺忪的眼睛。
“寶兒,爸爸來了,餓不餓?要不要吃飯飯?。俊?/p>
趙瑞剛朝著寶貝女兒伸開手臂,笑著迎過去。
小鈴鐺愣了愣神,仿佛還在神游天際。
“爸爸......爸爸打......”
趙瑞剛不由愣在原地,心里騰起一股子酸澀。
這么點的孩子迷迷糊糊之間,最能反應真實想法。
小鈴鐺無意之間的一句“爸爸打”,直接敲疼了趙瑞剛的心。
可想而知,自己之前的混賬行徑,給這么大的娃娃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陰影?。?/p>
小鈴鐺又低頭揉了揉眼睛,終于清醒了些。
“爸爸,七飯飯,鐺鐺餓!”
趙瑞剛忙又上前:“那爸爸抱寶兒去吃飯飯好不好?”
小鈴鐺嘟著小嘴一扭身,朝著后面的劉彩云伸手:“不要爸爸抱,媽媽抱,媽媽抱......”
劉彩云上前抱起小鈴鐺:“好,媽媽抱,媽媽抱著去吃飯飯?!?/p>
轉(zhuǎn)頭又對趙瑞剛道:“她剛睡醒,還迷糊著呢。這會兒子不愿意找別人,我抱吧?!?/p>
趙瑞剛訕訕地點了點頭,又趕緊轉(zhuǎn)身去倒水盛飯去了。
一家三口一起吃了午飯。
由于早上吃過白面疙瘩湯,中午卻伙食質(zhì)量下降,惹得小鈴鐺十分不快,嘟著小嘴不情不愿地吃著。
“鐺鐺不喜歡七糊糊,鐺鐺喜歡七面面,七肉肉......”
趙瑞剛忙道:“那爸爸晚上給寶兒做肉肉好不好?”
小鈴鐺眼睛立馬亮了起來:“真的嗎?有肉肉?”
趙瑞剛笑道:“嗯,晚上就有肉肉了!但是寶兒現(xiàn)在也要好好吃飯,下午才能有力氣玩兒,晚上才有力氣吃肉肉?!?/p>
小鈴鐺笑得眉眼彎彎:“嗯!”
吃完午飯還沒休息一會兒。
“嗶——嗶——”的哨聲就又響起來了。
劉彩云收拾利索,抱著小鈴鐺就準備去上工。
趙瑞剛皺著眉頭道:“怎么這么早?”
劉彩云道:“現(xiàn)在正是春忙呢,隊里就給調(diào)整了時間?!?/p>
趙瑞剛道:“這也太累了?!?/p>
劉彩云道:“那也沒辦法,去年天旱,收成不好。隊里說今年加把勁兒,多開荒多種糧。再有五六天我們的編筐任務也就完成了,也要上地里干農(nóng)活兒了?!?/p>
來不及多說,便拉著小鈴鐺出去了。
趙瑞剛動了動嘴唇,終究還是沒說出什么來。
年景不好,一切待自己有些成績了再說吧。
下午時分,趙瑞剛也沒閑著。
距離與黑夾克的約定還有段時間。
趁這個時間,正好能把菜園子收拾出來。
趙瑞剛家是坐北朝南的三間黃泥抹就的土坯房。
中間是堂屋,壘著灶臺,放著櫥柜和大水缸。秋冬時節(jié)做飯燒灶都在這里。
堂屋的東邊是臥室,南墻窗戶連著大炕,北墻放著一排一米高的老木頭柜子。
這是他家唯一像樣的家具了,是當初劉彩云的嫁妝。
院子用兩米高的土坯墻圍著,面積倒是不小。
西墻跟靠近房屋的地方用木頭搭起了一片棚子,與屋頂相連。
棚子下壘著一個簡易的灶臺。
是夏天天熱時候做飯用的。
東墻這邊有一片菜園子,幾乎占了整個院子的三分之二。
里面有兩棵樹,一棵是海棠樹。
另一棵也是海棠樹。
因為疏于照管,兩棵樹的枝條都顯得有些凋零。
園子的北邊收拾出來的一小塊兒地方,種著一壟小白菜和幾顆小蔥。
其他大部分地方都荒廢著。
里面滿是雜草,還堆了不少玉米桿子和其他雜物。
趙瑞剛盯上的就是這一片菜園子,這屬于自家的自留地,完全可以利用起來。
這個時節(jié),正適合種菜。
說干就干。
趙瑞剛挽起袖子,踏進菜園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