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臨湘的太守府堂屋里,晨光斜斜灑落,青磚地上映出幾道柔和的光影。
太守廖立負手而立,布袍上還帶著南郡風塵的痕跡,臉上透著一抹孤傲的冷笑,江風的涼意與關羽的豪氣似乎仍在耳邊回蕩。
案幾上攤著一卷竹簡,密密麻麻記錄著長沙十三縣的糧草清單。
廖立瞇起眼睛,手指輕敲竹簡,低聲自語:“長沙緊鄰孫吳,糧草斷不可誤,關將軍之命,不可怠慢?!?/p>
他嘴角一撇,哼道:“這郡里,誰還能比我更懂籌劃?一群凡夫俗子,只會拖后腿!”
最近屬吏頻頻提起一個叫顧成的年輕人,弄了個新算具叫算盤,號稱賬目清得飛快,廖立不屑地冷笑,眼中卻閃過一絲好奇,“雕蟲小技,待我瞧瞧有幾分斤兩!”
他抖了抖袍子,推開堂門,大步邁向郡衙,仆役低頭跟在身后,腳步在青磚地上踏出輕微的悶響。
與此同時,顧成受賴恭之命,在度支所教文官書吏使用算盤,側房里擠了十余人。
顧成站在屋中央,手握算盤,木框在晨光下泛著溫潤光澤,珠子排得整整齊齊,散發(fā)著匠人的精巧。
他清了清嗓子,朗聲道:“諸位同僚,奉郡丞之命,今日授算盤用法,此器較算籌簡便,核算賬目、錢糧賦稅,效率遠勝算籌?!?/p>
他撥動珠子,啪嗒聲清脆作響:“一珠當一,五珠當五,橫梁分十,上下加減?!?/p>
他挑了卷竹簡,演示市肆賬,五百錢加七百錢,珠子一滑,答案一千二躍然眼前,動作如行云流水。
屋內眾人瞪大眼睛,低聲議論,驚嘆不已,一位灰袍文官捻著胡子,半信半疑地問:“顧先生,這玩意兒真比算籌快?”
顧成笑著遞過算盤:“您試試,糧入八百石減三百石?!?/p>
文官學著口訣撥弄幾下,得出五百,驚訝道:“這速度,果然非同凡響!”
顧成趁熱打鐵,教口訣:“一上一,二上二,三下五去二。”
書吏們圍上來,爭相上手,一位瘦高書吏算田畝賬,四百畝加六百畝,得出千畝,咧嘴笑道:“這法子省心極了!”
顧成分發(fā)竹簡口訣,讓眾人輪流練習,屋里珠子聲響成一片,宛如夏雨敲瓦,清脆連綿,暑氣似乎都被這熱鬧沖淡了幾分。
兩個時辰后,大半人都上手熟練,顧成擦了把額角的汗,暗自欣喜:“這培訓比想象中順利,古人腦子一點不比現代人差,算盤一推開,郡里賬務準能快上加快!”
側房晨光漸盛,竹簾輕晃,顧成的身影,在這忙碌的氛圍里,透出幾分從容和自信。
培訓結束,顧成找到王主事,拱手稟道:“主事,算盤培訓已畢,書吏多已上手,接下來需安排制作事宜。”
王主事點頭,語氣溫和:“伯雅,郡丞已委你全權負責算盤推廣,放手去辦!”
顧成謝過,帶著瘦小書佐和一名掾吏,趕往城南匠肆,街巷里鋸木聲吱吱作響,鋪子門口堆著幾塊新伐的木料,散發(fā)出清新的木香。
顧成挑了個手藝穩(wěn)重的木匠,遞上竹簡圖紙:“師傅,按這模樣做一百個算盤,框要結實,珠子要滑順?!?/p>
木匠瞇眼瞅著圖紙,粗糙的手指摩挲竹簡,沉聲道:“不難,五天能成?!?/p>
顧成點頭:“麻煩快些,郡衙急用?!?/p>
他付了定金,帶著人折返回郡衙。
路上,瘦小書佐忍不住問道:“顧兄,百個算盤,得鬧多大動靜?”
顧成笑答:“動靜不小,但賬目理順了,啥都值!”
六月下旬,算盤在郡衙用得順手,賬目核算快得像風吹麥浪,十三縣田畝、市肆雜賬,皆都條理分明,效率翻倍。
顧成站在度支所外,望著同僚們撥珠算賬,嘴角揚起一抹滿足的笑意。
這天正逢半年一發(fā)的薪俸日,郡衙送來個沉甸甸的布袋,顧成打開一看,兩千錢的銅板叮當作響,另有竹簡一張,寫著算盤貢獻賞金二百錢。
他掂著錢袋,心頭一樂:“這錢不多,可好歹是我在古代領到的第一筆薪水!”
他將布袋塞進袍子,腦子里冒出個念頭:“這不管古今,有錢在手,心才能踏實呀!”
月中輪休,顧成回到驛館,窗外槐樹葉子被風吹得沙沙作響。
他在矮幾上攤開字帖,握起毛筆,蘸了濃黑的墨汁,小心臨摹。
橫畫平如水面,豎畫直如竹竿,筆尖偶爾微抖,但比先前穩(wěn)了許多,字形雖不算精美,卻已清晰可辨。
他練了一個時辰,手腕感覺有些酸,他放下筆,揉著手腕,腦子里想著郡衙的賬目,算盤省了無數麻煩,錢糧劃轉順暢,同僚們也能輕松不少,心頭涌起一股成就感。
正準備接著練習,院外腳步聲響起,木門吱呀輕開,賴恭竟親自走了進來,布袍上沾著黃土街的微塵,笑容溫潤如春風。
他抬眼看向顧成,笑著說道:“伯雅,放下筆,跟我去個地兒!”
顧成一愣,手里的毛筆差點滑落,趕忙收好竹簡,整了整衣襟,試探道:“叔父,去哪兒?”
賴恭擺擺手,眼中笑意晃動:“去了你就知道,快走!”
顧成心頭揣著疑問,跟著賴恭出了驛館,穿過幾條窄巷,巷子里黃土味混著花香。
他們停在一處小宅前,矮墻厚實,木門漆得嶄新,泛著油亮的光澤。
賴恭推開門,帶著顧成踏進去,指著小院,聲音里透著幾分豪爽:“伯雅,這房子給你備下了,從今兒起,就是你的家!”
顧成眼睛瞪得滾圓,心頭像是被一股暖流猛撞,喉嚨一緊,聲音有些啞:“叔父,這……這太重了!”
賴恭走近,拍拍他肩膀,語氣親切卻堅定:“啥重不重的?我是你叔父,給你個安身的地方,理所應當!亂世里,有個家才能安心往前走,你最近干的事,郡里上下都看在眼里,沒讓我失望,還給了我不少驚喜!”
顧成低頭,鼻尖酸得發(fā)燙,心頭翻涌著千百種滋味,他想起穿越到這亂世的彷徨,舉目無親,語言不通,只想著活下去,對未來一片迷霧。
是賴恭的信任、提點和支持,讓他從一無所有的異鄉(xiāng)人,慢慢在這亂世站穩(wěn)腳跟,如今還給了他一個家!這份情,重如山,暖如火,帶著古人赤誠的君子之義。
顧成喉頭哽咽,眼底泛起微光,低聲道:“叔父,您的好,我記一輩子?!?/p>
賴恭笑笑,沒多說,只拍了拍他肩,陽光映襯著他的身影,透出幾分長者的慈和。
當天,顧成回驛館收拾家當,其實也沒啥可收拾的,幾件布袍、竹簡、字帖,塞進布包一股腦兒搬到新宅。
院里槐樹下涼風陣陣,小屋簡樸卻整潔,木榻鋪著薄席,矮幾旁放著陶盞,窗紙新糊,透著柔和的光暈。
顧成放下包,環(huán)顧四周,嘴角咧開:“我在古代也有窩了,這亂世總算扎了根!”
他忙到傍晚,屋子安頓妥當,腦子里蹦出個主意:“我這也算喬遷新居了,喬遷得熱鬧,喊郡衙的兄弟們來吃一頓飯!”
他叫來仆役,塞了二百錢:“兄弟,幫我買點新鮮食材和酒,羊肉、魚、青菜都要?!?/p>
仆役點頭,跑去集市,不一會拎回一籃子貨:羊肉鮮嫩,魚鱗閃亮,青菜水靈靈。
顧成回到度支所,邀了同僚們,回到家卷起袖子,壞笑道:“露一手現代廚藝,震震這幫古人!”
夜幕降臨,瘦小書佐、絡腮書佐和幾個掾吏笑呵呵地來了,院子里擺開木案,槐樹下涼風習習,月光灑下銀輝,平添了幾分清爽。
顧成在灶房忙活,沒鐵鍋就用陶罐,將羊肉切塊,扔進罐子,加粗鹽和野蔥,慢燉出濃郁的香氣。
魚洗凈,塞進竹筒清蒸,青菜燙熟,拌上酸汁,香氣飄滿小院,令人垂涎。
絡腮書佐探頭聞了聞,咧嘴道:“顧兄,這味兒能把人饞死!”
顧成端著陶罐出來,豪爽笑道:“兄弟們,粗茶淡飯,莫嫌棄!”
眾人圍著木案坐下,羊肉湯濃得冒油,魚肉嫩得化口,青菜酸爽脆生。
瘦小書佐咬了口羊肉,眼睛一亮:“顧兄,這肉香得我差點把舌頭吞了!”
掾吏們點頭如搗蒜,絡腮書佐舉起酒觴:“顧兄,喬遷大喜,敬你一杯!”
顧成接過,痛快干了:“謝兄弟們來熱鬧!”
酒過三巡,院里笑聲不斷,月光映著眾人歡樂的身影,宛如一幅溫馨的畫卷。
夜深,眾人散去,顧成送他們到巷口,月光如水灑在黃土路上,泛著清冷的銀輝。
他轉身走回小院,腳步在寂靜的夜里輕響,推開木門,屋里油燈搖曳,昏黃的光暈落在矮幾上,陶盞映出點點暖芒。
他緩緩坐下,揉著酸脹的肩,胸口卻像揣了團火,燒得心頭滾燙,宴會的笑聲仿佛還在耳邊,可此刻小屋靜得只剩槐葉的沙沙聲。
顧成目光落在陶盞上,思緒漸漸飄遠,父母的臉在腦海浮現:老屋的飯香,母親的嘮叨,父親的溫和笑容,全都涌上心頭,像刀子輕劃心口。
他喉頭一緊,低聲喃喃:“爸,媽,兒子在這亂世,也有了個家?!?/p>
話音未落,眼眶熱得發(fā)燙,淚水順著臉頰滑下,滴在木桌上,宛如深夜里綻開的花,帶著思鄉(xiāng)的苦澀,卻也盛開著對未來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