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生回來那晚,我做了一個很長很甜的夢。
白天那些奇奇怪怪的既視感,也都被打磨成了柔和的光暈,像一場夏日雨后的午睡。窗外有蟬鳴,風(fēng)從白紗簾邊拂過,一覺醒來,陽光正好。
我揉著眼睛走出房間。
“你醒了?!?/p>
秦徹靠在客廳的吧臺邊,額前的碎發(fā)半遮著眼,手里握著一杯熱咖啡。杯壁冒著白霧,空氣里是苦澀的香氣。
“要么?”他朝我舉杯示意。
“咖啡太苦了?!蔽覔u頭,“你起得好早?!?/p>
“我還沒睡?!?/p>
“……”
真不愧是秦徹。
“早餐要吃什么?我只會做沙拉?!?/p>
“那我還有得選嗎?”
“你可以選擇吃,或者不吃?!?/p>
“吃?!蔽颐霊Z。
沒一會兒,我們就面對面坐在餐桌前吃草。真的,是草,滿盤生菜沙拉,還淋了黑醋和橄欖油。秦徹吃得很認(rèn)真,吃草也能吃的這么帥,我覺得我是只兔子。
“昨晚睡得好嗎?”他忽然問。
我咬著叉子,點點頭:“好像……做了個很長的夢?!?/p>
“夢見什么了?”
他問這句話的時候,那眼神像是在認(rèn)真捕捉我反應(yīng)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
“不記得了啊?!蔽遗叵肓艘幌拢挥幸粓F(tuán)暖洋洋的模糊。
“……”他沒再追問,只是微微低頭,把最后一口沙拉卷進(jìn)叉子里。
“好了,吃完就去學(xué)校吧,今天是沈星回的劍道社?!?/p>
“你真大方啊?!蔽叶⒅菑埨饨欠置鞯哪?,“不生氣?”
“嗯?!彼炕匾伪?,單手轉(zhuǎn)著咖啡杯,“主要是某些人的心,是榴蓮做的。每個尖尖上都站了人?!?/p>
“……”
徹子哥,你怎么能把人罵得這么有詩意。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jī)響了一聲。
點開,是沈星回的消息:【同桌早安?(ˊ〇ˋ*)?】
【我已經(jīng)把劍道社都整理干凈了,你來的時候記得穿運動鞋~我把你喜歡的那種草莓味能量棒也帶上了!】
【期待和你對劍的時刻(*≧▽≦)】
最后還附了一張自拍:
他穿著劍道社的黑色社服露出精致的鎖骨,袖子挽得的高高的,拎著一把木劍,站在晨光灑進(jìn)來的道館里。臉上是懶懶的笑意——像極了曬太陽的貓,十分勾人。
“這小子一大早發(fā)這種東西……”我默默別過臉,卻忍不住偷偷保存了圖片。
“你臉紅了?!鼻貜卣Z氣平平,像陳述天氣。
“我才沒有!”我噌地站起身,“我走了。”
他沒接話,只是低頭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唇角好像勾了下。
我快步走到門口,回頭一眼,他還靠在原地,光影斜斜地打在他身上,有種說不出的魅惑。
“小貍花,你還記得你說過,最喜歡秦徹了么?!?/p>
我停了一下,沒回頭,腳步卻頓了半秒。
“我不許你忘記!”
有些恍惚,似乎真的說過。
下一秒,手機(jī)再次震動,沈星回發(fā)來了新消息:【同桌~我在校門口等你哦(≧?≦)ゞ】
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到沈星回站在校門口。
他穿著劍道服,黑色社服系得很緊,腰帶勾勒出清瘦卻結(jié)實的腰身,一手拎著木劍,一手插兜。陽光落在他額前發(fā)梢,斜斜地映出干凈的側(cè)臉。像一幅動靜結(jié)合的畫,校園里少見的景致。
但他不只是一個人站著——他被圍了。
一群女生站在他身邊,有的遞水,有的裝作路過,有的干脆拿起手機(jī)拍照——仿佛他不是等人,而是在拍某種新生代偶像劇。
“學(xué)長,你今天練劍好帥??!”
“那個……我能加入劍道社嗎?”
我腳步一頓,下意識想繞開人群??上乱幻?,沈星回像是有所感應(yīng),忽然抬起頭,朝我笑了。
“同桌~”他的聲音像風(fēng)拂過湖面,“你終于來啦。”
他抬起手,穿過人群,像拉開舞臺帷幕那樣,朝我伸出一只手。
“走吧,今天是你入社的第一天?!彼Φ脽o辜,“我會親自教你的?!?/p>
——話一出口,空氣都靜了。
無數(shù)道視線齊刷刷朝我打來,帶著灼燒般的溫度。
殺氣,凝固。
我強(qiáng)撐著走上前,在他手邊頓了頓,沒敢牽。
他像是沒發(fā)現(xiàn)我的猶豫,輕輕拉住我手腕,轉(zhuǎn)頭,面對那些迷妹,一本正經(jīng):“劍道社有且只有一個學(xué)員,就是她。你們可以散了。”
“什么?!”
“?。???憑什么只有她?!”
我:……
行叭。
反正死的不是你。
“走吧?!鄙蛐腔氐吐曊f著,拉著我越過人群,徑直走進(jìn)社團(tuán)樓。他順手將門“咔噠”一聲關(guān)上,徹底隔絕外界的嘈雜。
我站在干凈的劍道社里,空氣似乎也清爽起來。
但我的指尖,還殘留著那些視線的余溫。
場地空蕩蕩的,木地板擦得锃亮,陽光從高窗斜斜灑進(jìn)來,空氣里甚至有點淡淡的木香。
沈星回脫了外套,只穿著緊身的貼身衣服,腹肌若隱若現(xiàn)。他卷起袖子,神情從慵懶切換成了認(rèn)真。
“我們從基本功開始?!彼f。
我點頭,站到他面前。
他走到我身后,聲音低而穩(wěn):“站直,重心下沉。腳打開與肩同寬?!?/p>
我照做,但沒多久就開始晃。
他伸手扶住我肩膀。
“放松點,找到身體的平衡?!?/p>
我咽了咽口水,點點頭:“好?!?/p>
“接下來是握劍?!彼叩轿颐媲埃瑪傞_掌心,“來?!?/p>
我把手搭上去,握住木劍的那一刻,他的指節(jié)輕輕貼了上來,引導(dǎo)我把手的位置調(diào)到標(biāo)準(zhǔn)。
“保持這個姿勢三十分鐘?!?/p>
“三十?”我眉毛都快皺到一起了,“是不是有點太嚴(yán)厲了,星星老師~”
“撒嬌沒用?!彼p笑一聲,低頭把劍稍微往上推了推,“基礎(chǔ)很重要?!?/p>
接下來是劈砍,
他后退一步,做了個標(biāo)準(zhǔn)的劈砍動作,然后看向我。
我點點頭,照著他的動作劈出去。
“身體太僵硬了,手握太緊了?!彼肿哌^來,握住我手腕,一點點地帶著我調(diào)整角度。
“力氣別全堆在手上,要順著身體的力量揮劍。”
他靠得很近,呼吸就在我耳邊,聲音低低的。
我努力轉(zhuǎn)移注意力,不看他的臉,也不看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只盯著劍鋒:“就這樣?”
“嗯,好些了。”他輕輕放開,走到側(cè)邊,“再來一次?!?/p>
我逐漸開始專注起來。
練到第五組動作,汗已經(jīng)濕透了后背,雙臂發(fā)酸,但沈星回仍站在不遠(yuǎn)處,安靜又認(rèn)真地看著我。
“再來一組?!彼f。
我咬牙點頭,握緊木劍,再次揮落。
就在劍鋒破開空氣的剎那——
“砰!”
門被推開。
祁煜靠在門邊,左手拎著兩瓶運動飲料,右手搭在門框上,笑得一臉欠扁:“喲,小保鏢挺拼啊?!?/p>
他的身后,一大群人魚貫而入——不知何時,圍在門外的學(xué)生越聚越多,一半是早就守著沈星回的迷妹,一半是跟著祁煜來的圍觀團(tuán),蜂擁而入。
我本能地接住祁煜遞過來的飲料:“你怎么來了?”
“順路看看唄?!彼χ鴽_我眨眼,“沒發(fā)生什么意外吧?比如說沈星回有沒有假公濟(jì)私、順便欺負(fù)你什么的。你要說一句,他今天就走不出這道館?!?/p>
沈星回收劍,擦了擦額角的汗,淡淡道:“我是正經(jīng)教學(xué)?!?/p>
祁煜輕哼一聲,走過來站在我身邊,低頭給我擦拭額頭上的汗珠,又看看我發(fā)紅的手腕,輕輕的地捏了下。
“練這么狠,不疼?”
“疼疼疼,是你捏疼的”我拍掉祁煜的手。
沈星回看了一眼我們,低頭把木劍重新掛回墻邊的劍架上,動作一絲不茍,整整齊齊。
但明顯的頭上掛著兩個字“不爽”。
看著兩個帥哥在為我爭風(fēng)吃醋,圍觀的女生們終于按捺不住了——
“她竟然一直在跟沈星回在單獨練習(xí)?”
“太惡劣了吧,她以為她是誰???”
“你說她哪兒好?臉也就那樣……”
“據(jù)說她以前還追黎深來著,換人比翻書還快?!?/p>
“這回又換成祁煜了?她到底是個什么心態(tài)?”
“可怕的是這些男的還都圍著她轉(zhuǎn),說明她手段真不簡單?!?/p>
“小綠茶,典中典?!?/p>
一聲聲議論像從四面八方包圍上來,貼著耳膜,扎進(jìn)胸口。像是在用刀刮骨,一點點、一點點,把你最隱秘的脆弱剖開。
沈星回皺眉,一步擋在我前方,將我半護(hù)在身后。
“請你們出去。”他語氣不重,卻透著不容置喙的冰冷。
“啊,她就是哪哪都讓我心動?!逼铎献哌^去直接動手趕人,
正在這時天突然暗了下來——原本明亮的陽光忽地變得灰暗,仿佛整個校舍被某種陰影覆蓋住了。
“天怎么突然……”我一邊說著,一邊轉(zhuǎn)頭看向窗外。
下一秒,一道低沉的嗡鳴從地板下震出,夾雜著圍觀學(xué)生們的聲音。
我整個人一僵,像是被困在一團(tuán)又濕又冷的棉絮里。
那些聲音本該只是嘈雜,卻在某個瞬間仿佛被放大了幾百倍,像尖銳的針從耳膜直刺進(jìn)心臟。
“你不過是個替代品罷了?!?/p>
“這些人喜歡的,是他們腦子里的那個主控,不是你?!?/p>
不是你。
不是你。
不是你。
我喘不上氣來。下意識抬起頭,卻發(fā)現(xiàn)——她們變了。
那些女生,明明還在議論,但她們的瞳孔深處,映出的是某種——不屬于人的東西。
皮膚下蠕動的紅色數(shù)據(jù)線,扭曲變形的指節(jié),她們的影子被拉得極長,在空氣中嘎吱作響。
“沈星回!祁煜!”我驚叫出聲,腳步不受控制地后退。
我無力的跪倒在地,沈星回第一時間扶住了我。
轟。
墻體上的縫隙瞬間撕開。
不,那不是縫隙——那像是從空氣中硬生生劈出來的一道黑口子。
一個形體扭曲的“人形”從中蠕動著鉆出,像是一堆破碎數(shù)據(jù)的堆疊、像是一段加載失敗的模型,眼神空洞,肢體不全,卻散發(fā)著濃烈的壓迫感。
“那是什么?流流浪體?”我頭好疼,那個東西……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它根本不屬于這個世界!一幕幕的畫面沖擊,在我腦海里來回碾壓,有些像是我的記憶,有些又不像是我的,我分不清,分不清,好痛苦~
“糟糕”祁煜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來,他跳上課桌,一巴掌轟出,將流浪體從擴(kuò)張臺轟退半步?;鹧鎻乃砩险验_來,像是熾熱的屏障。他對沈星回說道:“保鏢小姐狀態(tài)不對,你帶她走,這里交給我。”
話音剛落,人群深處傳來一聲詭異的低笑。
那是個人影,就像昨天那個黑影。
一個臉部模糊、輪廓被數(shù)據(jù)扭曲的“學(xué)生”,像是從黑白像素堆里裁出來的影子。
“她-走-不-了”聲音低啞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破碎的嗚咽。
她緩緩抬起頭,周圍的“學(xué)生”們動作僵硬地抽搐,隨后——開始融合。
一條條黑色數(shù)據(jù)線從她們體內(nèi)生長、纏繞、拉扯,將一個個原本獨立的人,像布偶一樣縫合在一起,成為一個龐大、噩夢般的存在。它張開血盆大口,露出里面無數(shù)碎裂的眼球,臉上布滿了扭曲的表情,猙獰如噩夢。
兩個流浪體,一前一后,圍了上來
“沈星回!”我驚恐地回頭,沈星回已經(jīng)拉我到一側(cè),右手幻化出一柄流光溢彩的光劍,左手穩(wěn)穩(wěn)把我護(hù)在身后。
“還不走”祁煜拔高聲音,“這種破玩意,交給我?!?/p>
“等等——”我還來不及說話,就被沈星回一把拽進(jìn)懷里。
他低聲說:“你不能有事?!?/p>
下一秒,一道明亮的光破開空間,將我和他一起吞沒。
我被他帶出劍道社的最后一眼,是祁煜站在那兩個怪物前方,身上的火焰燃得幾乎快要撕裂空氣。
他側(cè)身擋在我離開的方向,像一道堅不可摧的結(jié)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