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桓一只手伸向方瑜,聲音不大但很堅定:
“依萍要我看她的日記,我還沒看,現(xiàn)在我要看。”
方瑜的眉毛瞬間就攏在一起,她大聲地說:“你是以什么身份看?妹夫嗎?”
尓豪看著一觸即發(fā)的兩人,只能站在中間,兩邊賠笑。
“方瑜,不要逼我,把依萍的日記交給我?!?/p>
方瑜嗤笑一聲,繼續(xù)說:“我就是逼你!你怎么樣?你打算把我怎么樣?再跑到綏遠(yuǎn)一趟嗎?”
尓豪幾乎要跳腳了,方瑜說話真的太不客氣了。
這無異于在書桓傷口上撒鹽。
方瑜說完就走,根本不給對方反駁機會。
書桓想上前奪回那本日記,卻被尓豪攔住。
“我告訴你,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跟如萍訂了婚。我不允許你再左搖右晃的。而且,方瑜是我女朋友,我也不允許你惹她生氣。”
杜飛也在一旁勸著書桓:“是啊,是啊。大家都是朋友嘛,干嘛搞成這樣?依萍的日記你當(dāng)時選擇不看,現(xiàn)在就更不應(yīng)該看??戳私^對是貽害萬年啊。想想如萍,想想如萍?!?/p>
杜飛最后兩句話提醒了他,是的,他現(xiàn)在是有未婚妻的人。
書桓沒有說話,只是默默走了回去。
尓豪和杜飛對視一眼,也跟了上去。
晚上,尓豪邀請書桓去他們家吃飯,書桓拒絕了。
他現(xiàn)在的心情還吃什么飯。
他滿腦子都是方瑜的那句‘以什么身份看,妹夫嗎?’。
懊惱的走在大街上,書桓的心翻騰不已。
自己怎么那么蠢,把事情弄到了這樣不可挽回的地步。
如果依萍真的有苦衷怎么辦?
他幾乎不敢想,他不能那么想。
依萍已經(jīng)不要他了,依萍已經(jīng)不要他了......
不知不覺,他走到了大上海。
大上海門口海報已經(jīng)換人了。
他立在那里,聽著里面隱隱約約傳出的樂聲,思緒不知飄到了哪里。
不過,路過人隨口的話讓他心里一驚。
“白玫瑰唱的新歌真是余音繞梁?!?/p>
“是啊,恰巧那天我也來了。都說她離開大上海了,沒想到還能聽到她的妙音?!?/p>
兩人熱烈的討論著。
書桓急忙追上去,問:“白玫瑰又回大上海了嗎?”
“沒有,就是兩周前的一晚,突然上臺唱了一曲,這些天再也沒來?!?/p>
“她唱的什么?”
“好像叫《情斷煙雨》。”
書桓想了想,又沖到大上海里面。
“秦五爺,依萍又來唱歌了嗎?”
秦五爺呵呵一笑,說:“是呀!她唱的新歌反響很好,這些天很多客人跟我打聽,不過也沒辦法,依萍已經(jīng)離開大上海了,所以只能讓客人們遺憾了?!?/p>
書桓心緒復(fù)雜,他有些遺憾沒有聽到她的新歌,在舞臺上她一定是絕美的。
“你們兩個還在吵架?”
秦五爺試探著問。
書桓不做聲,因為他說不出口。
秦五爺也算是他們兩個愛情的見證者,當(dāng)初那么轟轟烈烈地舉動,到如今斷然分開,不是一句兩句能夠解釋的。
秦五爺并不想深問,只是感嘆地說:“白玫瑰是性情中人,開始的轟轟烈烈,結(jié)束的也是刻骨銘心。”
書桓失魂落魄地走出大上海,他已經(jīng)知道依萍唱的恐怕是他們的結(jié)局。
又下雨了,雨滴打在書桓臉上,讓他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他以前說,下雨就是老天爺要他去找依萍。
可現(xiàn)在,他還有資格去嗎?
依萍把日記鎖了起來,她想這輩子她都不要再寫日記了。
她又去找可云,可云還是那個樣子,她還是一心一意地為尓豪織毛衣。
“可云,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
看到依萍又要帶自己出去,可云雀躍地跑過來。
“當(dāng)然好!”
“你不知道,這些天你不來找我,我一直都沒有出去過?!?/p>
依萍笑著點點頭,她知道可云也是期待自由的。
李嫂有些不放心,因為前段日子依萍的狀態(tài)實在算不上好。
依萍當(dāng)然也看出李嫂的擔(dān)憂,她認(rèn)真的對李嫂保證:
“放心吧,李嫂!我既然有信心帶她出去,就有信心帶她回來?!?/p>
可云已經(jīng)換好了衣服,兩人相扶著跑出去了。
可云真的太長時間沒出來,她開心的像小鳥。
依萍走在可云后面,微笑著看她。
誰說可云這個樣子不幸福呢?
最起碼在她心里,尓豪一直是她的,她也是尓豪的。
對了,這是那條街,她和書桓帶著可云來的那條街。
當(dāng)時,他給自己買了手鐲,還給自己買了花環(huán)。
他那么溫柔地摸著自己的頭發(fā),告訴自己好看。
甩了甩頭,依萍把書桓從腦子中甩出去。
她強制要求自己不允許再想起這個人。
她追上可云,不讓她跳出自己的視線。
“白玫瑰小姐?”
依萍茫然地回頭,居然能碰到熟人?
“我是展昀,在大上海遇見的,還記得我嗎?”
依萍笑了笑,她不想跟大上海的客人有過多的接觸。
可云也跑過來問道:“依萍,他是誰?”
依萍安撫性的拍了拍可云,轉(zhuǎn)頭對展昀說:“不好意思,我和我朋友出來的,不能跟你說太久。”
展昀挑了挑眉,他沒想到,會在一個女人身上滑鐵盧兩次。
這么多年,他還沒有見過不向他身上撲的女人。
那天在大上海聽她唱歌,便覺得震撼。
那種唱到人靈魂深處的哀傷讓他印象深刻。
剛才看到她和朋友在逛街,清純的樣子又像個鄰家女孩。
她太像一個精靈了。
真不知道,哪個才是真正的她。
“你好像防范心很重?”
依萍的腦中轟然一動,這句話很熟悉。
書桓當(dāng)年也說過類似的話。
她的眼眶有些濕,瞬間手足無措起來。
“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覺得能夠在這個地方相見,實在是很有緣分?!?/p>
依萍真的不想再糾纏,她還沒想好怎么拒絕,突然發(fā)現(xiàn)可云不在身后了。
她焦急地四處張望,問:“你剛才看到我朋友了嗎?”
展昀說:“她去了那邊,我以為她不想打擾我們講話?!?/p>
依萍沒心思再繼續(xù)說話,轉(zhuǎn)身就向展昀說的方向跑去。
依萍沿途大喊可云,還四處抓人問,看的展昀一頭霧水。
他攔住依萍,有些不解地問:“你朋友怎么說也是個大人,你用得著這么著急嗎?”
依萍幾乎暴躁地大聲說:“我朋友她不認(rèn)識路!她會走丟的!”
說著推開展昀,自己向前跑去。
依萍一著急就失了章法,四處亂竄也沒看到可云的影子。
展昀看了看四周,這里沒什么分叉口,她朋友也不會走的那么快,有可能是進(jìn)了哪個鋪子。
展昀在最后看到可云的地方開始進(jìn)鋪子找人。
果然,他在一個畫鋪里找到了可云,她正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掛在墻上的畫。
畫上是一幅母子圖。
小童在地上奔跑,母親坐在那紡織,慈愛的看著小孩子。
展昀不知道什么吸引了可云,不過可云給他的感覺很是奇怪。
他繞了過去,看到一張泫然欲滴的臉。
可云并沒有因為他的到來有所改變,還是那么一動不動的看著畫。
“小姐,小姐?你在這里干嘛?”
可云像是從夢里醒了過來,她哽咽著說:“是寶寶。”
展昀上下打量她,他好像有點猜出來為什么白玫瑰那么緊張這個朋友了。
她這個朋友還真是有點特殊。
展昀帶著可云從畫鋪出來,他知道依萍在前面,便帶著可云去找。
兩人找了好一陣,才找到正在街上瘋狂找人的依萍。
依萍的頭發(fā)亂了,整個人都在發(fā)抖。
展昀趕緊叫住依萍:“白玫瑰,你的朋友找到了。”
依萍看到展昀后面的可云,隱忍的眼淚直接奔涌而出。
她急急地跑過來帶著哭腔說:“你沒事吧?你跑到哪去了?”
可云也有些迷糊,展昀只能代為解釋:“她在看畫?!?/p>
“剛才這么一嚇,又找了這么久,你們肯定累了。事情因我而起,不知道能不能給我個機會讓我賠罪呢?”
依萍看了看眼前的年輕人,他很熱忱,也很真誠。
至少現(xiàn)在看來他沒有什么惡意。
依萍點了點頭。
幾人找了餐廳坐下來。
可云沒有來過這么高級的地方,不住的四處張望。
她好奇地問:“展先生,你一定很有錢吧?你是做什么的呢?”
依萍無奈地對展昀笑了笑,她知道展昀一定也感受到了可云的不尋常,可他沒有一點歧視,反而一直認(rèn)真的回答問題。
這讓依萍對展昀的印象又加了分。
“做什么不重要,錢呢也有一點。”
“不過,我的這些銅臭跟兩位大駕光臨比起來,就太微不足道了。”
依萍不接話,只是默默吃飯。
展昀又問:“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依萍抬眼看他,有些疑惑。
“我覺得你好像防范心很重,其實這個世界還是好人多,你覺得呢?”
依萍擠出一絲笑容。
她當(dāng)然這么認(rèn)為,可好人不代表不會傷害人。
“如果想讓自己強大,不一定要把自己裹的很緊?!?/p>
展昀定定地看著依萍,這個女人身上包裹了太多東西,熱烈、堅強、脆弱、小心翼翼、悲傷......這些復(fù)雜的東西全都融合在一起,化成一股強大的引力,讓他不由自主的想去探究。
“最強大的人,是不畏懼任何傷害的?!?/p>
“他們可以接納包容任何人,包括他們的敵人?!?/p>
想到自己和母親這么多年的遭遇,依萍有些不服氣。
“難道敵人來傷害自己,自己就應(yīng)該站在那里讓對方傷害嗎?”
展昀笑了一下,他終于撬開她的嘴了。
“當(dāng)然不是,我的意思是不能因為怕受傷害,就與全世界為敵。那是不聰明的做法,你應(yīng)該讓全世界都是你的朋友?!?/p>
“中國有句古話,叫多士之世,一人之福?!?/p>
“誰不想福氣多一點呢?”
依萍無法反駁對方的話,她以前是個刺猬,為了書桓把刺拔掉了。
現(xiàn)在,與書桓決裂,她好像又變回了刺猬。
只不過,她現(xiàn)在是一只傷心的刺猬。
“我看到你的時候,一直忍不住好奇,是誰讓你這么悲傷?”
依萍的手開始不受控制的發(fā)起抖來,她把手藏在餐桌下,不想讓對方發(fā)現(xiàn)自己的失態(tài)。
“我在大上海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的眼睛應(yīng)該是明亮如星的,可里面的火苗卻岌岌可危。當(dāng)時,我就想,我一定不能讓她眼中的那抹火種熄滅。”
依萍向下看著的雙手,她不敢抬眼,因為眼前的人太過厲害,她怕自己透露更多的信息。
吃完飯,展昀想送依萍和可云回去,不過被依萍拒絕了。
萍水相逢,她不想再有牽扯。
展昀倒也沒強迫,反正來日方長。
依萍把可云送到家里。
抬頭一看,屋子里居然站滿了人。
原來是尓豪和方瑜要來看可云,如萍聽到了也要過來,杜飛是逢事必到,書桓看大家都去,也只能隨從。
可云看到尓豪過來,開心的撲到尓豪懷里。
尓豪一邊扶著可云,一邊又看方瑜的臉色。
方瑜當(dāng)然心情不好,可面對可云,她又能說什么呢?
依萍沒跟大家打招呼,她的眼神掃視一圈,在與書桓眼神接觸的一瞬間,便被對方的眼神灼燒,瞬間彈跳開。
她不能在這里繼續(xù)待下去,她必須馬上逃走。
“我?guī)Э稍瞥鋈ネ?,現(xiàn)在把她送回來?!?/p>
交代完,依萍轉(zhuǎn)身就走。
書桓的手狠狠攥拳,他提醒自己,不要去理依萍。
不過方瑜和如萍倒是跟了出來。
如萍不想一直都別別扭扭的,更不想依萍成為書桓心里的朱砂痣。
“依萍,你怎么看到我們就走嘛!我們這幫人已經(jīng)很久沒聚在一起了,今天因為可云我們又相遇了,這是緣分。你也來加入我們,好不好?”
如萍眼睛睜的大大的,雙手拉住依萍,想讓她感受到自己的誠意。
依萍也回望如萍的眼睛,她突然發(fā)現(xiàn),即使過了這么多年苦日子,自己依然不懂得戰(zhàn)斗。
她總是把自己弄的像個戰(zhàn)士,但卻一次又一次的打敗仗。
而如萍不是,她溫柔的像一灣水,從來不會咄咄逼人,更不會用刺痛對方的方式獲得安全感。
她突然想起了展昀的話,最強大的自己不是四處為敵,而是讓所有人都成為自己的朋友。
看著這一群人,如今都成了如萍的朋友。
包括方瑜!
方瑜抱怨過書桓的無情,但她從來沒有責(zé)怪過如萍。
這樣強大的如萍,她會自殺嗎?
依萍不知道,因為她不能拿如萍的生命去賭輸贏。
她想,是自己主動退出這場戰(zhàn)爭的,她沒有理由拿如萍撒氣。
可她更知道,現(xiàn)在的她不可能和和氣氣的跟大家相處。
“我一直都不是個會打造氣氛的人,所以我想我還是先走比較好?!?/p>
杜飛在一旁幫腔:“哪有人天生就是會營造氣氛呢?我們也不需要你來營造氣氛,我們只想讓你知道我們一生都是兄弟姐妹呀。”
尓豪也說:“杜飛說的對,我知道你心里有結(jié),可你不能躲我們一輩子吧?”
依萍低著頭,她的心很亂。
她承認(rèn)她們說的都對,可她還是不能坦然接受。
方瑜上前拉住依萍的手,說:“依萍,不要強迫自己,給自己一點時間,我陪你回家?!?/p>
依萍點點頭,轉(zhuǎn)過身離開可云家。
自始至終,都不再看書桓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