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外表當(dāng)然不是,但你的內(nèi)心、你的情感一定是?!?/p>
依萍轉(zhuǎn)身,她面對不了對方所說的話:“即使蛻殼了又怎么樣?有些事是改變不了的。”
“當(dāng)然!比如我是男人,你是女人這永遠(yuǎn)改變不了,可不影響我們獲得新生?!?/p>
依萍覺得他這話有些挑釁的意味,她說的當(dāng)然不是男人和女人的事。
她的刺又本能的出現(xiàn)了:“一個人的本性難道能通過去掉一層薄薄的殼子改變嗎?我告訴你,不能!即使你是個醫(yī)生,你也無力改變一個人的根本?!?/p>
展昀不同意她的話,辯解道:“可是為什么要執(zhí)著于改掉自己的本性呢?這不是很違背人性嗎?”
違背人性?剎那間依萍想起了過往種種,她對那邊的仇恨,她的復(fù)仇計劃,夢萍的意外,書桓的決絕......
所有的這一切,都讓她窒息,她急于找個出口發(fā)泄:“因為那個本性不夠善良,不夠正直,不夠坦蕩,不夠陽光,總之就是不夠可愛?!?/p>
依萍一口氣說了五個‘不夠’,她劇烈地喘息著,平復(fù)著自己的情緒。
她承認(rèn)她有些失控,面對展昀,一個并不算太熟悉的朋友,她的態(tài)度實在太惡劣。
等她平復(fù)了,她突然反應(yīng)過來,原來自己在發(fā)脾氣。
書桓就是讓她這種個性折磨到了如萍身邊,依萍突然覺得惶恐。
于是,在發(fā)完脾氣后,她有些局促地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發(fā)你脾氣,我是......”
她幾乎解釋不了自己神經(jīng)質(zhì)的表現(xiàn)。
不過,展昀倒是神神在在,他根本不在意這個脾氣,更確切的說,他不在意她本性是這樣。
“我一點(diǎn)都不生氣,反倒有一點(diǎn)開心。”
依萍疑惑地看著他,不知道他在開心什么。
“我一直覺得你應(yīng)該是明媚而張揚(yáng)的,而不是低著頭把所有火氣都藏起來的人?!?/p>
“你能把你心底的話說出來,我覺得對我是一種信任,我與幸榮焉?!?/p>
依萍又被他說臉紅了。
白天與展昀的對話猶言在耳。
依萍透過窗子望著天上的月亮,她承認(rèn),展昀的話大大安慰了她。
今天送她回來的時候,依萍無意中提起要帶可云去復(fù)診,沒想到展昀居然說要來接她們。
哎!剪不斷理還亂。
她沒有預(yù)備要開展一段新的感情。
于她而言,書桓已經(jīng)吸走了她全部情感,她不知道一顆干涸的心怎樣才能變得滋潤。
那個展昀,大概不知道她的心已經(jīng)是一片沙漠了吧。
依萍頭痛的抓住頭,她決定下次見面的時候她要跟展昀說清楚。
很快,那個日子到了。
展昀如約來接她和可云。
可云去復(fù)診后,醫(yī)生說保持的還不錯。
展昀看著依然不開懷的依萍,問道:“醫(yī)生已經(jīng)說了恢復(fù)的不錯,你為什么還不開心呢?”
依萍不想解釋。
展昀沒有跟他們共同經(jīng)歷幫可云找回憶的日子,也不清楚尓豪和可云之間的糾葛。特別是現(xiàn)在還有方瑜,她幾乎不知道怎么能夠表述清楚。
或者這件事情就表述不清楚。
可云如果醒了,對她來說是個不折不扣的悲劇。
可云不醒,她這輩子都要糊里糊涂的。
把可云送回去后,依萍罕見地提出出去走走。
展昀落后了依萍一段距離,站在那審視依萍的背影。
依萍回過頭,問:“為什么那樣看我?”
“你是不是要把我開除了?”
依萍有些慌亂,眼光不自覺地回避。
“你說要出來走走,是不是要跟我說,以后別再糾纏你,讓你過平靜的日子?!?/p>
依萍震驚展昀的敏感,她不覺得自己露了什么馬腳。
現(xiàn)在展昀已經(jīng)先一步說出了她想說的,她反倒沒什么好說的了。
“我.....我只是覺得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p>
“哦?怎么?你的世界有兩個太陽嗎?那我倒是很想見識?!?/p>
依萍簡直不想理他。
“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p>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我只知道你在拒絕一個朋友?!?/p>
依萍有些矛盾,本來她不想把話說的很直白。看現(xiàn)在這個樣子,她也顧不了那么多了。
“展先生,我想說我這輩子都不會戀愛了,所以請你不要在我身上耽誤時間?!?/p>
“我不是一個溫柔的人,甚至自己引以為傲的正直都打上了問號。為了你自己,你還是遠(yuǎn)離我比較好?!?/p>
展昀并沒有因為她的話變得著急,語調(diào)依然平緩:
“還有呢?”
依萍咬了咬嘴唇,一鼓作氣的說:“離我近的人都會被我傷害,不管是我的朋友還是我的親人。我是個刺猬,我會扎傷每一個意圖靠近我的人。不要不相信我的話,絕不是危言聳聽?!?/p>
展昀環(huán)抱住胸靠近依萍,像看一個小孩子一樣看著她。
“第一,我有說過跟你戀愛嗎?第二,我有說過要找溫柔或者正直的人嗎?第三,你說你是刺猬,你又怎么知道我沒有保護(hù)罩呢?”
依萍被他說的沒脾氣,可她就是很擔(dān)心。
這個展昀,厲害的很,自己不是他的對手。
“我不想交這個朋友行不行?你就當(dāng)我不識好歹吧,求求你。”
展昀搖搖頭,他今天必須幫她破殼。
他拽住想要跑開的依萍,嚴(yán)肅地說:“沒人要求你做什么?只是讓你每天有新的生活,接受生活中出現(xiàn)的新事物,這樣都做不到嗎?”
“你想永遠(yuǎn)龜縮在那個舊的殼子中,你知不知道,那個殼子是應(yīng)該被替換掉的。你再留戀也阻擋不了這個事實?!?/p>
“不管你想在那個殼子中緬懷誰,那都是錯誤的而且是痛苦的?!?/p>
依萍被他說破心底秘密,整個人變得歇斯底里起來。
“你不要管我行不行,你以為你是誰?你又想當(dāng)我的救世主?我告訴你,上一個想當(dāng)我救世主的人已經(jīng)被我拋棄了!沒人可以救我,我也不需要被人救!”
不等展昀再說話,依萍便不管不顧地逃走了。
她不想聽這個人說話 ,他說的話總是動搖自己。
她覺得好危險,她不想再冒險。
依萍回到家直接跑回自己的屋子,她趴在床上無聲的流淚。
文佩有些擔(dān)憂,剛想上去問問原因,就聽到門口傳來敲門聲。
打開門,是一個目光清亮的年輕人。
“您好,我來找陸依萍?!?/p>
文佩急忙把人請進(jìn)屋子,她剛才看到依萍是含著淚回來的,她不知道依萍的淚跟這個男人有沒有關(guān)系。
文佩去敲依萍的房門:“依萍,依萍?你的朋友來找你。”
門被從里面打開,依萍看著像冤鬼一樣纏著自己的展昀,再也控制不住的大喊:
“你到底怎么回事?聽不懂我說的話嗎?我不想跟你做朋友,我也不想聽你的那些歪七扭八的理論?!?/p>
“如果你的時間太閑,你盡可以去大上海,不要一直纏著我。”
文佩看依萍這樣激動,又看到對面的人被她罵的一聲不吭,忍不住說道:“依萍,你是怎么了?怎么跟朋友這樣說話?”
說著,她又轉(zhuǎn)向展昀,語氣抱歉:“依萍最近心情不好,你不要見怪。這孩子從小就這個樣子,她不是有意的?!?/p>
展昀能夠猜到面前這個良善的中年女人是依萍的母親。
“該道歉的應(yīng)該是我!”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把她惹毛了。”
“我早就知道她帶刺,我應(yīng)該自己小心一點(diǎn)的?!?/p>
隔著文佩,展昀的目光落在依萍身上,他的語氣還是那么平緩,給人一種安心的力量:“我沒想從你身上硬拽下那個殼,因為那樣你會很疼,我不是那么殘忍的人?!?/p>
說著展昀就離開了。
依萍也嘭的關(guān)上自己的房門,躲在房間流淚。
一直到晚飯,依萍都沒有再出來。
她有些怪自己,為什么自己總是把事情弄到最糟糕的地步?
說話也是言不由衷,明明不是那樣想,卻總是說最傷人的話。
最后,把所有人都推的很遠(yuǎn),留下自己舔舐傷口。
依萍覺得書桓說的對,她確實病了,確實有毒瘤。
只不過,書桓已經(jīng)厭倦了醫(yī)生這個工作,把她這個病人拋棄了。
展昀說的也對,自己留戀那個殼,是因為自己在緬懷。
自己今天態(tài)度那么惡劣,說的話又那么討人厭,那個展昀應(yīng)該知難而退了吧?
不過,依萍顯然低估了對方。
她剛走出巷子,便看到展昀站在馬路上。
行人來來往往,他的笑卻閃了依萍的眼睛。
他沒有看她,不過人卻走了過來。
不過,路過的時候,他歪著頭看向依萍說:“這條路應(yīng)該沒被你買下來吧?你走我也可以走?!?/p>
依萍被他這種‘無賴’行徑氣笑了。
“當(dāng)然,路是大家的,我有什么資格管你?!?/p>
看依萍還肯理他,展昀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我道歉,請你原諒我。”
“你不知道我多怕你不理我?!?/p>
依萍努了努嘴,最近的日子因為這個展昀倒是好過了許多。
原本她以為她一定活不下去的,現(xiàn)在也被分了心神。
“不過,今天我要去找我的好朋友。你想幫我摘?dú)ぃ峙乱奶炝?。?/p>
展昀舉起雙手,表示投降。
“我說過,我不是殘忍的人。”
“你想去朋友那里,我送你。”
說著,展昀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方瑜今天只有上午有課,等到依萍到的時候,她剛好下課。
看到依萍過來,方瑜遠(yuǎn)遠(yuǎn)的就飛奔過來。
“依萍!我們真是心有靈犀,本來我今天還想過去找你?!?/p>
“沒想到你就這樣來了。”
依萍笑了笑,昨天晚上她想了很久展昀說的話,她確實應(yīng)該每天有新的生活。
兩人還沒走多遠(yuǎn),就見一幫人過來。
是尓豪他們。
今天下了班就接了如萍過來找方瑜。
依萍頓時不自在起來,早知道他們今天來,她就不來了。
方瑜也擔(dān)憂的看了下依萍。
看到依萍在,對面的幾人反應(yīng)也很有意思。
如萍率先過來,拉住依萍的手:“依萍,又碰到你了,今天我們約好了去吃飯,你也一起好不好?”
書桓在看到依萍的一瞬間便放慢了腳步,走在最后,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依萍本能地想拒絕,但她突然想到了展昀的話,她縮在殼下面緬懷,是錯誤的也是痛苦的。
所以,今天她想試試,能不能蛻殼新生。
于是,她輕輕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杜飛第一個發(fā)出驚呼:“這樣才好嘛,你知道我們這群人,缺了你不行啊?!?/p>
依萍也對著杜飛燦然一笑:“杜飛,好久沒聽到你講笑話了。”
杜飛眼神一動,計上心來:“說一位老學(xué)究看到報紙上開始用新式標(biāo)點(diǎn)符號,大為不滿。
罵道:洋人弄些蝌蚪文來糟蹋漢字!比如‘子曰’后面加冒號,難道孔子說話前還要先瞪兩下眼睛?
隔壁留過洋的年輕人聽了笑道:那要是感嘆號呢?
學(xué)究一拍桌子:更荒唐了!孔子還能拄著根棍兒說話?!”
依萍真被杜飛的冷笑話打敗了,她有點(diǎn)哭笑不得。
倒是跟著如萍一起來的同學(xué),她笑著拍打在杜飛的肩膀上。
“杜飛,認(rèn)識你這么久,你還是那么搞笑。”
杜飛洋洋得意地說:“那當(dāng)然了,我們是報社三劍客,實力不是蓋的?!?/p>
看到依萍發(fā)自內(nèi)心地開心,杜飛又認(rèn)真地說:“依萍,能看到你笑太好了,我們每一個人都期盼你的回歸。”
依萍抿了抿唇,她想原來接受新生活也不是很難。
只需要時刻提醒自己,過去的隨著夢里的依萍死掉了就好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走到書桓面前,伸出手:“書桓,我覺得我們應(yīng)該和解。”
書桓動了動喉結(jié),看著依萍伸出的手,他突然不想與她和解。
她這樣是說明她真的放下了是嗎?
看著書桓遲遲不動作,杜飛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男人,有點(diǎn)氣概!過去的事就當(dāng)做一場云煙,依萍已經(jīng)主動和解了,你還要怎么樣?”
書桓抬眼看依萍,她的眼神飄忽,沒有和自己對視。
書桓能看穿依萍那故作堅強(qiáng)的樣子,他不想再折磨她,便緩緩抬起手握住了依萍。
在握住的一瞬間,依萍全身抖了一下。
書桓手心的溫度幾乎要灼傷她,他們已經(jīng)很久沒離這么近了。
書桓也是一樣,他有一種沖動。他想像過去一樣,就這樣緊緊地牽著她,再也不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