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造個故事給你聽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當(dāng)時我十八歲，在本村地毯廠已干了四年，在一起干活的全是差不多大的同齡人，二三十個姑娘。
姑娘們你追我趕的作工，興致來了，不是你唱個歌，就是她講個故事，再不得就來個大合唱。
記得有一次，同村伙伴給大家講了一個當(dāng)時在我聽來有點云山霧罩的那么個故事，——有一戶人家，三口人，爸爸種地維持生計，愛喝酒，喝醉了就耍酒瘋；媽媽勤勞肯干，以加工勞保手套補貼家用，爸媽感情不合，經(jīng)常吵架；兒子上初中，性格開朗活潑，但他很希望爸媽和和睦睦，少些無聊的爭吵。
其實爸爸媽媽也明白吵架不利于家庭發(fā)展，對孩子的影響蔽端大于利好，也很希望改觀現(xiàn)狀，多些溫馨，但就是各自改不掉壞毛病。
送給媽媽加工手套的業(yè)主聽說了此事，便偷偷地告訴爸爸，說他有個萬試萬靈的法子，加工手套過程中，就能讓他們一家人和睦相處，前提是不能讓媽媽知道，這個法子只有他自己會用。
果然，爸爸戒了酒，人也勤勞了，拾掇完地下的活兒，但凡有點空就幫媽媽翻手套，媽媽也就更勤勞的縫紉手套。這樣的日子大概過了有一年光景，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爸爸又開始喝酒了，而且越來越兇，稍有不滿就喝，甚至動手打媽媽。
媽媽原就軟弱，吵吵不過，打打不過，對爸爸的行為能忍就忍，為了兒子，為了家完整，只是更瘋狂的縫紉手套。
終于，媽媽還是沒能忍受住爸爸的打罵，一時沖動，跑到火車道上打譜結(jié)束自己這條命，幸虧有好心人及時發(fā)現(xiàn)攔阻，并把媽媽送回了家。
自此，兒子恨上了那家業(yè)主，恨那業(yè)主用萬試萬靈的法子不但沒讓全家和睦，反而讓母親差點送了命，差點家破人亡。這恨充昏了兒子的頭腦，拿了一桶汽油就去放火燒他們?nèi)遥瑓s是被那家人發(fā)現(xiàn)告上法庭，關(guān)了刑所。
——故事講到這里，我問那姑娘:“為什么兒子不去告那家業(yè)主，爸爸和兒子不是都知道萬試萬靈的法子是業(yè)主的主意嗎”？姑娘說:“沒證據(jù)，人家會反說誣告”。
接下來那姑娘又講，這一家三口還有另一個結(jié)局——那萬試萬靈的法子奏了效，一家三口真的過上了幸福生活，兒子考上了名牌大學(xué)，娶了一房好媳婦，把爸爸媽媽侍候的舒舒服服到終老。
末了，那姑娘言之鑿鑿的說:“這都是真事兒，六十年一循環(huán)”。旁邊的姑娘肯定的附和道:“是，是真的，手套外皮代表男人，里子代表女人，大拇指代表什么來著我忘了，中指也代表什么，一副手套代表一個整體，具體記不清了，反正這真的是真事兒”。
在我們這邊縫紉機還屬于大件的時代，勞保手套個體從業(yè)者少之又少，就東河沿那邊的于疃村有三五家專做勞保手套業(yè)務(wù)的業(yè)主，都是剛剛起步，手套樣式很單一，全是那種豬皮或羊皮加工成的單層伐木勞?！苍S我孤陋寡聞——從沒聽說誰見過那種或聽說誰干過那種掛里子的勞保，更沒聽別人講過與姑娘口中類似的故事。
我尋思，人是這個世界上制造故事的特殊材料吧！記得那姑娘用講故事的方式向大家提出一個選擇題——有個女人是啞巴，為了跟黑心的業(yè)主討回自已的工錢，四處碰壁，受盡苦楚，沒有人肯幫她，連政府也不肯替她說公道話，最后被精神所累成了瘋子，如果這個人是你，你會用什么方法討回自己的債？
大概我是很容易被帶入情緒的那種人——其她姑娘們沒我情緒激動——首先我肯定的認為那女人處事為人不地道，所以別人不愿幫她。那姑娘否定了我。我又笨拙的說找警察，那姑娘“撲哧”一聲，笑說道:“我不是說了連政府也不肯幫嗎？哦，不是不肯幫，是幫不了”。我臉一下子紅到耳朵根。
為此，我憤憤不平:“什么樣的債連政府幫不了”？在我為那女人怎樣討回債務(wù)想盡一切辦法時，那提問的姑娘嘆了口氣，透著同情的說道:“又有人要吃苦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