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鳳棲解恨了，贊道：“該是要報(bào)官，治一治他們?！?/p>
謝不饒道：“公子此時是忘記了《大坤律》如何說的嗎？”
武鳳棲夜色中猛地坐起，驚道：“奴告主者，若未脫賤籍，所告之罪又非十惡，則奴仗一百，徒三年！你！你是逃犯？”
謝不饒不語，不駁。
武鳳棲驚嚇之余，又因同情而發(fā)善語：
“你一逃犯，學(xué)什么八股？考什么科舉？且聽我一言，速速與家人收拾行李，逃命去吧。我自當(dāng)從未見過爾等。”
謝不饒不理，只自顧自道：“那夜我大鬧縣衙，將那滿嘴律法的縣官仗了五百板子，打得他哭爹喊娘的求饒。又撿起過兵的弓箭，一箭射中三百步外一夜鶯，問他：汝之頭比百步之鶯，孰遠(yuǎn)之？”
武鳳棲微怔，這問題頗為耳熟。
她問：“縣官如何回答？”
謝不饒道：“縣官曰：縣官不如現(xiàn)管，此時該當(dāng)如何，還請好漢爺明示，下官必當(dāng)照辦，絕無半句怨言！”
“那后來呢？”
“后來，我便脫了賤籍，歸家半旬已有余。”
“那張員外張公子后續(xù)如何？”
“若按腳程算一算，流放之路，他們應(yīng)當(dāng)已過六分之一?！?/p>
武鳳棲氣急而笑，遂捶胸頓足：
“誰打他，他幫誰，這算什么品種的惡官吶？荒謬，荒天下之大謬！”
初春的夜里，還是有些涼的。
謝不饒掖一下被褥，道：“也未必荒謬，張員外家，搜出來幾幅甲胄?！?/p>
武鳳棲問：“具體幾幅？”
謝不饒道：“說是搜到三副?！?/p>
武鳳棲恍然大悟，拍手稱快：
“合情合理，對極，對極了！小書童，你要知我《大坤律》有明確規(guī)定：私藏甲胄者，仗一百，流三千里。四鄰連坐皆仗三十，知情不報(bào)者仗一百判徒二年。私藏甲胄十幅以上者，謀反也，凌遲處死，誅九族。”
謝不饒道：“公子似乎忘了，縣官只是照辦?！?/p>
武鳳棲意識到什么，忽然沉默。
被褥蓋過頭頂，呼吸聲沉重，不再言語。
謝不饒打個哈欠：“勸公子好生叫我讀書，莫要再想逃了。這謀反之罪落到頭上，要誅九族的?！?/p>
武鳳棲不語，藏于被中，抖如篩糠。
良久，武鳳棲再度開口，問謝不饒：“你既是一身的好武藝，找個山頭當(dāng)好漢，豈不瀟灑快哉？何故非要執(zhí)著于科舉吶？”
謝不饒沒回應(yīng)。
武鳳棲只當(dāng)他睡了，便沒再追問。
片刻后，謝不饒忽然出聲：“張員外父子有罪，但不能靠栽贓誣告來治罪，可偏偏，若不栽贓誣告，又治不了他們的罪?！?/p>
“武公子，我方才細(xì)細(xì)想過。大坤不該是這樣的大坤，官要有官樣，法要有法樣，人，則要有人樣。人，生于世間，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不該分三六九等。我若不參加科舉，如何做官？如何改變？”
武鳳棲腦袋從被窩中探出，頗為感慨：“想法是好的，但官場不是這樣運(yùn)行的。你想法如此激進(jìn)，會招惹禍端?！?/p>
謝不饒笑道：“不怕，他們打不過我?！?/p>
武鳳棲道：“一人打不過你，十人打不過你，哪怕百人都打不過你，可若是千軍萬馬呢？”
謝不饒道：“便是千軍萬馬，吾也未嘗無有一戰(zhàn)之力?！?/p>
瘋子。
武鳳棲搖搖頭，不再接話，只是說道：“今日累了，早些歇息，明日我出題考校你的功底，做好準(zhǔn)備?！?/p>
謝不饒道：“好?！?/p>
是夜，武鳳棲噩夢連連。
她夢到自己有朝一日成了狀元郎，由一小小縣官坐起，清正廉明，深得當(dāng)?shù)匕傩諓鄞鳌?/p>
不過區(qū)區(qū)數(shù)年，便已平步青云。
執(zhí)宰朝堂，輔佐當(dāng)朝明君左右。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呼風(fēng)喚雨，無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