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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礪棠幾乎五體投地,整個人伏在地板上,動彈不得。

所幸碧落院的丫鬟們勤快,地板潔凈無塵,

才不至于讓她趴下時嗆了滿鼻子的灰。

她用余光瞥見頭頂垂落的縷縷銀絲,以及拖曳在地、染著血漬的婚服衣擺,

心中一緊,暗自汗顏。

他果然還穿著那套婚服四處游蕩,未曾換下。

思及此,她后背一陣發(fā)麻,寒意從脊骨直竄而上。

她以為成功度過新婚夜她便是安全的了。

沒曾想,他竟還想殺她。

究竟為什么?

前世新婚之夜后他就從未和寧心蘭有過接觸,這一次,為何不一樣了?

莫非他將她當作可以隨意玩弄的獵物?

獵食者在尚未饑餓時捕到獵物,往往不會立即吞食,

而是將其玩弄至死,方才下口。

想到此處,寧礪棠的恐懼如潮水般涌來,

令她渾身顫抖,指尖冰涼,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而微弱。

他終究是個與常人思維迥異的怪物,自己始終不能放松警惕才行。

半晌未得回應(yīng)。

景顥魃徑直捋直了寧礪棠的一只胳膊。

正是昨夜觸碰了不該碰之處的那只。

接著,他動作迅如閃電,抽出一柄寒光凜冽的短刃,猛然插在她手旁。

刀刃冷氣逼人,只差分毫便能將她的手刺穿。

然而,他并未直接下手,顯然是在等寧礪棠給出一個解釋。

寧礪棠渾身顫抖,后腦勺與流動的血液在瞬間燒燙,又驟然冰涼。

別人造謠時她不解釋,他便后悔讓她碰了,甚至不惜要砍掉她的手對嗎?

這是為何?

她強自鎮(zhèn)定,迅速搜腸刮肚,

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顫聲道,

“因、因她們既會那般說,便說明她們無法理解……有人真的會愛上……如你這般的人?!?/p>

她頓了頓,聲音雖顫,卻帶著一絲決然,

“我若去解釋也是徒勞。她們只會覺得我瘋了,或是被夫君你蠱惑了。”

她抬眸,眼中泛起一層薄薄的水霧,

語氣輕柔卻帶著鉤子般的試探,

“我、我的愛只會藏在心里。

我與你一樣,我們都覺得解釋是多余的。

所以……只會將對彼此的喜歡……默默放在心底?!?/p>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

“你若不信,大可砍了這只手。

只是……這只手也曾與你親密接觸,我很愛惜它,

你若覺得它臟了,我便親手替你毀了它?!?/p>

寧礪棠說的真誠,演得她自己都快信了。

然而,沒有回應(yīng)

一如之前她回答他問題那般,景顥魃沉默不語。

可寧礪棠卻能聽見他粗重的呼吸聲,低沉而壓抑,

像某種大型掠食者在暗處發(fā)出的嘶吼,

令她渾身緊繃,連指尖都微微發(fā)顫。

或許怪物聽不懂告白示好。

還是說,他根本不屑于回應(yīng)?

寧礪棠目光微移,瞥見那柄銀光閃閃的鋒利短刃,

正冷冷地插在自己手邊,寒意逼人。

她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干燥的喉嚨。

刀刃這等兇器,果然危險至極。

待日后能與他正常交談時,定要勸他少碰這些利器。

正思忖間,她忽覺后脖頸上那只緊掐的手,竟稍稍松了幾分力道。

寧礪棠心中憋著的那口氣,終于小心翼翼地吐了出來。

然而下一刻,

景顥魃卻以更粗暴的動作,單手將她整個人翻了個面,像晾曬咸魚那樣。

可當她抬頭,

對上他那冷漠而空洞的眼神時,便不覺得自己像咸魚了,

反倒像一只被猛獸咬緊、待吞噬入腹的羔羊。

他的目光自上而下,冷冷地逼視著她,細細打量。

這也是他頭一次將整張臉完全展露在她面前。

他松開了她的雙手。

似乎想看看,在極度的驚恐之下,她是否會拿起近在咫尺的短刃刺向他。

在他的注視下,寧礪棠渾身僵硬,幾乎動彈不得。

他究竟想干什么?

他不是最在意她看他那燒傷的半邊臉嗎?

每次都要小心翼翼地遮掩起來,現(xiàn)在倒大方起來了。

她原本以為,

他那燒傷的臉至少會讓人一見便嚇得魂飛魄散,

甚至能嚇死幾個人助助興。

結(jié)果,就這?

與尋常燒傷不同,

景顥魃那半邊臉只是少了眉毛與睫毛,

皮膚比完好的那半邊略顯褶皺,倒像是百歲老人的面容。

要說嚇人,確實有那么一絲,

可那五官依舊分明,透過那蒼老的皮膚,

反而更襯出他骨相的優(yōu)越。

那是一種歲月不敗風(fēng)骨的詭譎俊美,

尤其配上他那如銀絲般的長發(fā),更添幾分冷冽的意境。

寧礪棠心中不解。

京中人怎會將這樣的臉稱為“狀似惡鬼”?

看把孩子逼的,都自卑成什么樣了?

成天這里躲那里藏。

她抬眸望向他,語氣誠懇,

“若不是你臉上這點小瑕疵,以我之前寧家棄女的身份,怎可能有資格嫁你?”

她心中雖仍對他存有懼意,卻眉眼彎彎,語氣輕柔而勾人,

“我啊,能與你成婚,可是撿到寶了?!?/p>

景顥魃的目光微微一滯。

本以為她如此真誠的表白,他聽了至少會有一絲動容。

可景顥魃卻以為她在取笑他,

徒然伸出大手,一把按住她的喉嚨。

他驟然俯身,眼中冷寂盡褪,取而代之的是洶涌駭人的怒意。

他披散的銀發(fā)垂落至寧礪棠臉的兩旁,

像帷幔般將他們的臉圍在一個逼仄的空間里。

這是他們第一次真正對視,彼此看著彼此。

這一剎那,寧礪棠只覺血液涌上臉頰,耳邊嗡嗡作響。

而他的呼吸沉重而急促,似毒蛇受驚時的嘶鳴,令人不寒而栗。

他的手不斷加力,緊掐住她的喉嚨,禁止她再說下去。

曾經(jīng),也有人夸過他的臉好看,可那些夸贊背后,皆是羞辱。

十歲前他像一件展示品,被關(guān)在籠子里供人觀賞。

那些人笑著,說他長得“有趣”,

說他這張臉“獨一無二”,可那些話里,滿是嘲弄與譏諷。

他們笑他半邊臉如鬼魅,笑他銀發(fā)如妖邪,笑他是個不人不鬼的怪物。

那些笑聲,似刀子般刻在他心里,讓他從此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寧礪棠只覺得呼吸愈發(fā)困難,

氧氣稀薄得讓她眼前發(fā)黑,淚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可她不敢奢望眼前這個“怪物”會因她的眼淚而心軟松手。

她強忍著窒息感,努力呼吸,

趁他不備,悄然伸出手,攬住了他的腰。

在他瞳孔驟然收縮,神情懵懂不解、尚未回神的剎那,

她猛地用力,將他拽了下來,緊緊抱住。

寧礪棠能感受到他渾身僵直,一動不動,

可他的身體卻出乎意料的溫暖。

只是那身軀干瘦得近乎嶙峋,像許久未曾好好進食。

她知道,只要是哺乳動物,都會喜歡擁抱的溫暖。

果然,景顥魃的動作頓住了。

連那粗重的呼吸聲也驟然停止。

他的身體僵直不動。

寧礪棠緊張得呼吸都有些紊亂,心中忐忑不安。

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卻也隱約能猜到幾分,

他大概在猶豫,是殺了她,還是推開她。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耳邊,他的心跳聲被無限放大,跳得極重、極快,像要沖破胸膛。

可一想到他的不可控,想到他隨時可能拿起那柄短刃刺向她身上的任何一處,

她便覺得雙腿發(fā)軟,后背冷汗涔涔。

然而,萬幸的是,她在做出擁抱他的舉動前,腦中翻騰的猜想是對的。

這個“怪物”,似乎有著難以抗拒的肌膚饑渴癥。

他無法拒絕親密的接觸,哪怕只是一瞬的溫暖。

他竟也神奇地始終未動,任由她緊緊抱著他。

見他如此,寧礪棠心中泛起一絲古怪的感覺,

說不清是同情還是別的什么。

但她心里清楚,若想馴服他,便得好好利用這一點。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依舊保持著這般姿勢。

他不動,寧礪棠也不敢動,

還得盡量裝出一副享受他擁抱的甜蜜模樣。

許久,景顥魃終于有了動作。

或許是因為手麻了。

畢竟兩人的姿勢是她完全躺在地上,

而他為了不壓到她,一直用手肘撐著,是平板支撐的動作。

他依舊任由她抱著,可手卻伸向了近在咫尺的短刃。

刀鋒微側(cè),抵在了她的衣領(lǐng)上。

寧礪棠幾乎心臟驟停,渾身血液瞬間凍結(jié)。

她以為,死期將至了。

幸好,景顥魃只是用她的衣領(lǐng)擦了擦刀刃,動作輕緩。

寧礪棠見此,心中大石終于落地。

她知道,她過關(guān)了。

他還會不會再殺她暫且不清楚。

但她往后,有了擁抱他、接近他的資格。


更新時間:2025-05-12 22:55: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