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蜜，緩緩爬上窗欞時，我已經(jīng)提著食盒站在了李蓮花的小院外。竹籬上綴滿晶瑩的露珠，打濕了我的衣角，涼意順著腳踝攀上脊背。昨夜輾轉(zhuǎn)的畫面仍在腦海中揮之不去——李蓮花對著酒壇發(fā)呆的剪影，他眼角未干的淚痕像破碎的星辰，還有那句被海風(fēng)撕碎的"活著真的好難"，每一個字都像尖刺扎在心頭。
"李蓮花？"我輕叩門扉，指節(jié)剛觸到斑駁的門板，木門便"吱呀"一聲自己滑開條縫，仿佛連這老舊的木頭都在嘆息。
濃烈的酒氣混著鐵銹般的血腥味撲面而來，驚得我手中的食盒差點墜落。晨光從門縫斜切而入，將滿地狼藉照得無所遁形——碎瓷片如冰晶般散落，半干的酒液在地板上蜿蜒成暗紅的溪流，像極了凝固的血跡。
"李蓮花！"
食盒"砰"地砸在地上，蒸騰的熱氣瞬間模糊了視線。我踉蹌著跨過那些鋒利的碎瓷，看見他伏在案幾上，半邊蒼白的臉頰貼著冰冷的桌面，如同一片凋零的花瓣。散落的青絲間，他淡色的唇上凝著道刺目的血痕，右手還死死攥著那個豁口的酒壺，指節(jié)泛著青白。最駭人的是衣襟前那片暗紅，在晨光下泛著不祥的紫黑色澤。
"李蓮花……醒醒..."我的聲音抖得不成調(diào)，指尖剛碰到他肩膀就被那冰涼的觸感激得一顫?？伤~前的溫度卻燙得嚇人，冷汗將鬢發(fā)浸得透濕，黏在泛著青灰的眼窩旁，像幾條黑色的淚痕。
等把他安頓到收拾干凈的床榻上，處理好他手腕上的傷，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中衣后背已經(jīng)濕透，緊貼在脊背上。海風(fēng)從窗縫鉆進來，像無數(shù)冰涼的小蛇游過肌膚。顧不得整理自己，我顫抖著搭上他的脈搏。當(dāng)指尖感受到那微弱卻頑強的跳動時，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幸好不是舊毒發(fā)作，只是風(fēng)寒入體。但當(dāng)他無意識地蜷縮起來咳嗽時，單薄中衣下凸起的脊骨如刀鋒般硌著我的手臂，酸澀瞬間涌上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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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如金色的紗幔，溫柔地鋪展在屋內(nèi)。我輕手輕腳地整理著系統(tǒng)空間里的物品，指尖劃過一排排整齊擺放的藥材，當(dāng)歸的醇厚、黃芪的甘洌、人參的苦澀...每一樣氣息都標(biāo)注得清清楚楚?？臻g角落里，幾個沉甸甸的檀木箱靜靜佇立，里面裝滿了這些日子攢下的銀兩，在陽光下泛著月華般的溫潤光澤。
"小七，再查一次解毒方案。"我第無數(shù)次呼喚系統(tǒng)，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什么。
光屏在眼前如水波般展開，小七機械的聲音響起："宿主當(dāng)前系統(tǒng)等級為3級，解毒方案完整度62%。建議繼續(xù)完成日常打卡任務(wù)積攢積分升級。"
我嘆了口氣，目光如蝶翼般落在床頭那個昏睡的身影上。李蓮花蒼白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像雪地里綻開的紅梅，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水打濕，黏在泛著青影的眼窩旁，如同幾筆寫意的水墨。自那晚宿醉后，他已經(jīng)高燒不退整整十日，時間漫長得像一個世紀(jì)。
灶臺上的藥罐咕嘟咕嘟冒著泡，苦澀的藥香如霧靄般彌漫整個屋子。我小心地將熬好的藥汁濾進青瓷碗，琥珀色的液體在碗中打著旋。又從袖中摸出個油紙包，展開是今早特意去鎮(zhèn)上買的松子糖，糖塊上嵌著飽滿的松仁，在陽光下閃爍著蜜糖般的光澤。
"李蓮花，該喝藥了。"我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
他皺了皺眉，濃密的睫毛如蝶翼般顫了顫，卻沒有睜開眼。我只好扶他靠在自己肩上，他消瘦的身體輕得仿佛只剩下一把骨頭。藥碗湊到他嘴邊時，他下意識地別開臉，眉頭擰成個解不開的結(jié)。
"乖，喝完有糖吃。"我像哄孩子似的哄道，手指輕輕拂開他額前汗?jié)竦乃榘l(fā)，如同梳理一片凌亂的羽毛。
這個法子是偶然得來的。三日前他燒得最厲害時，我無意中往他嘴里塞了塊桂花糖，沒想到昏迷中的他竟然如嬰孩般咂了咂嘴。從那以后，每次喂藥我都備著不同的糖塊，仿佛在玩一場甜蜜的捉迷藏。
藥汁見了底，我趕緊把松子糖塞進他嘴里。他的眉頭漸漸舒展，蒼白的唇瓣無意識地抿了抿，像個得到獎勵的孩子。陽光透過窗紙照在他臉上，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睫毛長得驚人，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像是兩彎小小的月亮。
我在他枕下悄悄放了個雕花小木盒。盒子里整整齊齊碼著這些天我給他的糖，每塊都用油紙仔細包好，像收藏一盒稀世珍寶。方便他想吃的時候，隨時能嘗到生活的甜味。
暮色四合時，他的燒終于退了些。我熬了清淡的魚片粥，雪白的米粒間浮著粉嫩的魚片，撒著翠綠的蔥花?？粗】谛】诘睾韧?，喉結(jié)隨著吞咽輕輕滾動。燭光下，他的眼睛像是蒙著一層江南的煙雨，安靜地望著我收拾碗筷。
"謝謝。"他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
我手一抖，瓷碗在指尖打了個滑。這是他生病以來第一次清醒地和我說話。還沒等我回應(yīng)，他又昏昏沉沉地睡去，只是這次，嘴角似乎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如同春冰初融時的一縷暖陽。
夜深了，我坐在床邊守著。月光如水銀瀉地，流淌在他安靜的睡顏上，將他的輪廓鍍上一層柔和的銀邊。我望著他熟睡的模樣，輕輕將一塊新的麥芽糖放在枕邊，糖紙在月光下閃著細碎的光。明天，等明天他醒來，一定會像發(fā)現(xiàn)寶藏的孩子般歡喜吧。
晨光如紗，溫柔地撫上窗欞時，我摸著李蓮花終于退燒的額頭，長長舒了一口氣。他蒼白的臉色總算有了些血色，像宣紙上暈開的淡粉，只是眼下的青影依然明顯，如同兩彎淡墨勾勒的月牙。
"你以后能不能顧慮一下自己的身體？"我板著臉給他換藥，聲音卻控制不住地發(fā)顫，手上的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瓷器，"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我可不給你收尸。"
李蓮花聞言只是輕輕笑了笑，那笑容淡得像初春湖面上的薄霧，一吹就散。他望向窗外搖曳的竹林，陽光在竹葉間跳躍，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確實不孝...師父在世時沒能好好盡孝..."
他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個破酒壺的缺口，指腹撫過粗糙的邊緣，像是在觸摸一段無法愈合的傷痕："我想為師父守孝三年。"
陽光在他睫毛上跳躍，細碎的金芒中，我忽然看清了他眼底的決心——那不是求死之人的灰暗絕望，而是找到了活下去理由的清明。
"然后呢？"我忍不住問，手上包扎的動作不自覺地放輕，紗布纏繞的沙沙聲在安靜的屋內(nèi)格外清晰。
"然后..."他望向遠方的眼神忽然變得堅定，如同黑夜中突然亮起的星辰，"我要去找回師兄的遺骸。帶他回家...和師兄一起...陪著師父..."
最后一句話消散在晨風(fēng)里，但我聽得分明，字字如珠璣落玉盤。
李蓮花的話像一把鈍刀，狠狠扎進我心里。我低頭假裝整理藥箱，手指卻不受控制地發(fā)抖，碰得瓷瓶叮當(dāng)響，如同我此刻凌亂的心跳。
"好。"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啞得不成樣子，像是被砂紙磨過，"到時候...我?guī)湍恪?心里堵得發(fā)疼，像塞了一團濕棉花，"不過既然你沒死，那就好好活著吧。"
李蓮花微微一怔，隨即輕輕點頭，發(fā)絲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陽光透過窗欞，在他蒼白的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如同撒了一地碎金。我看著他沉靜的側(cè)臉，暗暗在心里發(fā)誓，一定要找到解毒的方法，哪怕翻遍三山五岳。
"小果，"他突然開口，手指輕輕敲擊著那個破酒壺，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你可有興趣學(xué)些武功？"
我驚訝地抬頭，正對上他審視的目光。他的視線像能穿透人心的劍，在我周身流轉(zhuǎn)一圈后，微微頷首："根骨天賦尚可。"
我心里一喜——那洗髓丹果然沒白吃！但面上還是強裝鎮(zhèn)定，只是微微發(fā)紅的耳根出賣了我："學(xué)武功？好啊！不過..."我故意拖長聲調(diào)，"我可不會叫你師父。"
李蓮花聞言輕笑出聲，像是春風(fēng)拂過的湖面："教你武功是為了讓你有自保之力。"他摩挲著酒葫上的破洞，眼神忽然飄遠，"我也沒想過收徒。"
最后一句話輕得像嘆息，我知道他又想起了他的師兄。窗外海風(fēng)拂過竹林，沙沙聲里，我鄭重地點頭，發(fā)絲隨著動作輕輕晃動："那就說定了。"
"明日寅時，后山竹林。"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嚴肅，像換了個人，"遲到一刻，多扎半個時辰馬步。"說罷轉(zhuǎn)身離去，白衣在陽光下幾乎透明，像一縷隨時會消散的煙霞。
寅時的竹林還籠罩在乳白色的晨霧中，我揉著酸痛的胳膊趕到時，李蓮花已經(jīng)立在青石上等著了。露水打濕了他的衣擺，在晨光中泛著珍珠般的光澤，整個人如同從水墨畫中走出的仙人。
"今日先扎半個時辰馬步。"他頭也不回地說，手中的竹條如靈蛇般點在我膝蓋上，"再往下些。"聲音冷得像山間的清泉。
汗水順著下巴滴進衣領(lǐng)時，我偷瞄他一眼。他腰間那個酒葫蘆上的破洞不知何時被精巧地補好了，修補處的金線在晨光中閃閃發(fā)亮，像是傷口上結(jié)出的金色疤痕。
"專心。"竹條不輕不重地敲在我肩頭，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我齜牙咧嘴地調(diào)整姿勢，卻瞥見他嘴角微微上揚——這人絕對是故意的！那抹笑意如蜻蜓點水，轉(zhuǎn)瞬即逝。
三更燈火五更雞，這樣的日子持續(xù)了月余。直到某個露水豐沛的清晨，他忽然扔給我一本手抄冊子，冊子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心法。沒有名字，但夠你用。"
冊子邊角已經(jīng)泛黃，像是歷經(jīng)歲月洗禮，墨跡卻很新，透著淡淡的松香，像是最近才重新謄寫的。我翻開第一頁，聞到墨香混著藥草氣——是他熬夜寫的。紙頁上的字跡清雋有力，一筆一劃都透著認真。"這是你以前練的心法嗎？還是你師父教你的？為什么沒有名字呀"
"這是我專程找的適合你修煉的心法。"他的目光如水般平靜，"沒有名字，你練會了可以自己起名字"聲音里帶著幾分難得的柔和。
立秋那日，天高云淡。我照例在竹林里練習(xí)基本式，轉(zhuǎn)身時看見他倚在青石邊，手中把玩著一柄精致的木劍。劍身紋理流暢如流水，尾端墜著個小小的玉墜子，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
"試試。"他隨手拋過來，木劍在空中旋轉(zhuǎn)，劃出漂亮的弧線。
我接住木劍的瞬間，他就攻了過來，動作快如閃電。竹條破空的聲音驚飛了早起的山雀，我手忙腳亂地格擋，還是被抽中了手腕，火辣辣的疼。
"太慢。"他搖頭，竹條卻輕輕點在我肘部，如同蜻蜓點水，"這里發(fā)力。"聲音里帶著幾分難得的耐心。
日頭漸高時，我們坐在溪邊休息。溪水潺潺，如同彈奏著一曲清歌。我寶貝地擦拭著木劍，發(fā)現(xiàn)劍柄底部刻著朵小小的蓮花，旁邊還有個"果"字——那筆跡我認得，絕對是他親手刻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劍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明天學(xué)新招式。"他起身時，酒葫蘆在腰間輕輕晃動，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我抱著木劍往回走，忽然聽見他在身后說："...進步很快。"聲音很輕，卻讓我差點蹦起來，心頭涌上一股暖流。轉(zhuǎn)頭時，他已經(jīng)走遠，白衣在竹林間若隱若現(xiàn)，像一縷抓不住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