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半個小時了?!?/p>
時凜看著始終沒有絲毫動靜的入口,心跳紊亂。黑狼收緊了尾巴,就像是要給他一個擁抱一般。
“或許是因為他們快要成功的原因。”
在王成霆與余淮安進入那個隧道之后,宋云初的目光就沒有再停留在那個雕塑的周圍,開口說話的時候,也背對著那個隧道。
希望是真的。
時凜點了點頭,閉著眼靠在了黑狼的身上,漆黑的狼毫將黑狼的體溫傳遞到時凜的脊背,平息了些許心中的焦灼。
···
地面忽然之間的劇烈晃動讓時凜猝然睜開了眼睛,第一眼便看見那個隧道顫抖到了模糊的地步,隨即快速的分崩離析,無數(shù)碎片散落在地上,如同一場來勢洶洶的流星雨。
“怎么回事?!”時凜的聲音驟然撕裂,黑狼的尾巴移開的第一刻,他就用了最快的速度起身沖了過去,卻終究是慢了一步,在手觸碰到隧道的前一刻,最后一絲火色也銷聲匿跡。
宋云初被劇烈的搖晃震的一個踉蹌,穩(wěn)住了身形之后猛地回頭跑了過去,眼中驚愕神色盡顯。
“這是發(fā)生什么了?”
時凜倉皇的回頭看向黑狼,想要從它的眼中尋找出答案,幽深的眸子中平靜的湖水涌入時凜慌張的眼睛,熄滅了亂竄的火花。
“他們成功了嗎?”時凜問。
···
骨髓深處殘留的余痛,讓余淮安的冷汗沿著鬢角涔涔而下。支配聽覺的神經(jīng)也在痛意的干擾下變得遲鈍,王成霆離他極近,卻也只能隱隱約約的聽到呼吸聲。
黑暗之中他看不到王成霆的臉,腦海中卻清晰的閃過他方才狼狽不堪的模樣,瞬間怒從心起。
“你這膽子也是夠小的,這么慫?!?/p>
“等你也被子彈擦著腦袋打過去,再來評判我的膽量吧?!?/p>
王成霆的情況并沒有比他強到哪里去,聲音也因為疼痛而發(fā)抖,尾音更是到了支離破碎的地步。
回應(yīng)他的是余淮安的沉默,等到疼痛都消弭的差不多了,他才又聽到了余淮安的聲音。
“你是哪個警種?”
“緝毒?!?/p>
短暫的對話直接讓肌肉記憶支配了肢體,只是那個“警”字出來,王成霆的手就捏住了懷中的手槍,察覺到不妥,又迅速的放開了。
腐朽的氣味忽然鉆入鼻腔,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變得濃重起來,王成霆呼吸一緊,反手抓住了余淮安的手腕。
“這個味道是從哪里來的?”
余淮安的鼻子靈敏,此時已經(jīng)被刺激的皺眉,發(fā)出干嘔的聲音,迅速的站了起來,帶著王成霆就向后退去。
凌厲的風陡然刮過面頰,幾絲濃稠的液體被甩在了臉上,旋即腰部驟然一緊,被滑膩的觸手死死的纏住。
余淮安只感覺身體驟然被失重的恐懼席卷,旋即整個人都凌空而起,心臟在那一瞬間幾乎停跳,意識一片空白,只剩下殘存的最后一絲理智,驅(qū)使著他放開王成霆的手。
要是被我?guī)蟻?,他會摔死的?/p>
余淮安的松手,并沒有改變既定的結(jié)局,王成霆死死的拽住了他的手腕,和他一起被觸手拖上了半空。
余淮安心里罵了不下十萬句,卻也只能迅速的改變策略,用力的抓住了王成霆的胳膊。
那只觸手拽著余淮安,重重的甩上了一旁堅硬而溝壑縱橫的墻壁,余淮安只感覺五臟六腑都在瞬間被擠壓成血泥,疼痛強烈到連失重帶來的暈眩都撕碎,卻依舊沒能阻止意識不可逆轉(zhuǎn)的滑向破碎。
王成霆拽著余淮安,自然也得到了和他八九不離十的待遇,肺部的空氣陡然被擠壓出體外,一瞬間連呼吸的資格都失去,只是程度終究比余淮安輕了一些,還勉強有思考的能力。
那一甩之后,觸手迅速的下壓,王成霆被慣性推倒在了地面上,登時摔的眼前金星亂飛,還沒等喘息片刻,立刻被拖行著前進。
必須在他們再次騰空之前打斷這個觸手!
“它纏住你哪里了,我開槍打斷它!”
王成霆拽著余淮安的手,聲嘶力竭的吼道,余淮安也清楚這個時候不應(yīng)該去糾結(jié)他會不會誤傷到自己,忍著劇痛開口:“腰上?!?/p>
手槍被迅速的拔出,黑暗中混亂的尋找著位置,槍口觸碰到一片濕滑而粘稠的物體的時候,貼著那一片物體偏移了槍口,最大程度的保證了不會傷到余淮安。
觸手陡然一動,槍口迸發(fā)出的火星偏移了方向,那一顆子彈穿過了墻壁,發(fā)出一聲尖銳的響聲。
余淮安的思緒須臾之間被絕望所包圍,觸手的力道已經(jīng)明顯的加大,顯而易見片刻之后就要迎來下一次的拋甩。
血肉被撕裂,強勁的力道瞬間松懈,腰部鐵鉗一般的力道瞬間消散的無影無蹤,余淮安驟然跌在了地上,收緊的肺部失去了桎梏,逼迫著他急促的喘息起來,掠奪著缺失已久的氧氣。
——王成霆開了第二槍。
一種比腐臭更加難聞的氣味轉(zhuǎn)瞬之間擴散開來,那似乎是那一個奇怪生物的鮮血所散發(fā)出來的味道,與此同時漆黑一片的世界陡然迸發(fā)出一道詭異的紅光,隨即千萬道血紅的光芒混雜在一起,將黑暗鑄就的幕布撕扯的粉碎。
巨大的怪物登時暴露在眼前,王成霆被驚的險些扔掉了槍,下意識的一把抱住了還沒來得及轉(zhuǎn)身的余淮安。
它只有一只眼睛,存在于布滿了尖銳獠牙的口中,神經(jīng)質(zhì)的轉(zhuǎn)動著,死死的盯著那只不斷滴出鮮血,因為疼痛而狂顛亂跳的觸手。
它似乎已經(jīng)和這個空間融為一體,四面崎嶇的墻壁都是它血肉的延伸,余淮安轉(zhuǎn)身看見了他的全貌,險些失聲驚呼。
那些血紅色的光是從墻壁上刀劈斧鑿一般的裂痕中發(fā)出的,無法將它的全部輪廓都勾勒出來,但是僅僅是顯露出來的大半面頰,都足夠讓人被嚇到魂飛魄散的地步。
它似乎完全被王成霆的那一槍所激怒了,柔軟的觸手瞬間布滿了堅硬的刺,劈頭蓋臉的向著他的右手甩了下來。
不能讓他把槍丟了!
余淮安來不及多想,一個閃身擋在了王成霆的身側(cè),觸手嘩一聲撕裂了脊背的皮肉,鮮血飛濺。
疼痛疊加,超過了余淮安所能承受的極限,殘存的力氣全部抽離,余淮安只感覺眼前的世界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王成霆震驚的眼神逐漸在視野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布滿了紅色裂紋的墻壁。
“拿好,你的,槍?!?/p>
思緒在一瞬間崩裂,又瞬間在廢墟之上重新鑄造出了一個城邦,王成霆站起就迅速的離開了余淮安的身邊,將自己和他的距離最大限度的拉開。
目前來看,這個怪物的目標是自己,自己和余淮安的距離越大,他就越安全。
如同王成霆預(yù)料的一般,觸手的攻擊幾乎如數(shù)朝著自己而來。強悍的身體素質(zhì)足以讓他將疼痛的摧殘拋之腦后,尖銳的刺貼著臉頰飛了過去,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線。
不能這么躲下去,否則遲早被累死。
劇烈的躲閃動作加速了體力的流失,王成霆握著槍的手開始發(fā)抖,槍仿佛陡然之間重了幾倍一樣,拼命的想要脫離他的掌控。
···
石像忽然發(fā)出了碎裂的聲音,時凜當即決定去找找究竟是哪里被破壞了。想著分開行動效率會高一些,于是帶著黑狼和宋云初分道揚鑣。
灰狼沒有動彈的意思,時凜便讓他在灰狼的四周走動走動,看能否發(fā)現(xiàn)塑像的一些端倪。
···
這個東西攻擊我的原因,不僅僅是想要置我于死地,它還在逼我遠離那一顆眼睛。
連連后退了許多步,王成霆的腦中醍醐灌頂?shù)南氲搅诉@一點,側(cè)身閃過了觸手凌空而下的一劈,剛想要向前一步,橫掃過來的一道殘影就將他重重的甩了出去。
若說對于余淮安的那一甩還收了些許力道,那么對于王成霆的這一擊,就實打?qū)嵉南胍怂男悦?/p>
骨頭裂開的聲音響徹腦髓,喉嚨霎時間一陣腥甜,直接噴出了滿口的血沫,尖銳的刺直接刺穿了肌肉貼著胸骨劃了過去,衣服上瞬間血紅一片。
···
深灰色的狼忽然一聲壓抑到極點的低號,身體一斜,竟然險些軟倒在地上。
王成霆出事了。
宋云初眉頭劇烈的一跳,自己都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幾步?jīng)_了過去。
灰狼那一雙眼中忍耐的痛苦陡然進入了宋云初的視線,與此同時,尖利交錯的犬牙隨著翻卷的嘴唇而暴露無遺。
他低頭想要去撕咬自己的身體,先天的劣勢卻讓他根本無法觸碰到自己狼的身軀,焦急之下,那雙巨大的翅膀竟然直接伸了出來,狼牙閃爍著寒光,就要向著翅膀用力的咬下去。
“不行!”
宋云初厲聲道,竟然直接擋在了翅膀與狼頭之間,羽翼直接將他拍在了灰狼的嘴唇上,涎水濡濕了后背的衣服。
“王成霆還需要你送他回去,你的翅膀如果受傷了,那他們就只能被困在這里了?!?/p>
想到王成霆與余淮安現(xiàn)在極有可能命懸一線,宋云初的思緒也無法抑制的焦灼起來,勉強將聲線控制的平穩(wěn),讓自己的話不那么像心慌意亂下的信口開河。
他下意識的想要去撫摸灰狼的耳廓,在觸碰到的前一刻又收回了手。宋云初看向灰狼焦灼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知道你想要救王成霆,我來幫你,我有分寸。”
···
鏡子的碎片穿過了光滑的銀色皮毛,割破了它的血肉,宋云初猛然向下一劃,足有十厘米的傷口流淌出鮮紅的血液,將它的狼毫染成了深色。
···
撕碎意識的劇痛忽然消散,衣服上的鮮血也停止了蔓延,王成霆甚至都來不及驚異身體的變化,就已經(jīng)迅速的扶著墻壁站了起來。
打碎那顆眼睛。
右手食指死死的按著扳機的上方,血色已經(jīng)在極度的壓迫下完全褪去了,堅硬的槍體似乎都要被他握出一個個的凹陷。
這一次,是真的最后一顆子彈了。
王成霆直接改變了策略,不再一味的躲閃觸手的攻擊,凌厲的風再一次臨空劈在身側(cè)的那一刻,他抬手用力的抓住了觸手。
一根尖刺直接洞穿了手背,王成霆此時卻已經(jīng)感知不到痛了,五指像鐵鉗一樣發(fā)狠的收緊,連指甲都扣進了觸手之中。
觸手猛地抬起,將王成霆帶離了地面,他的雙腿立刻搭了上去,死死的鎖住了觸手,讓整個人都掛在了上面。
無數(shù)根尖銳的刺同時刺破了血肉,銳痛席卷思緒,王成霆猛然想到了一個被忽視的致命漏洞,整個人都如墮冰窖。
臥槽不會把自己的那個東西也戳了吧!
若是此時陰森的紅光能夠多出幾絲明亮,那便可以看到,在短短的幾秒鐘之內(nèi),他臉上的表情在極速的變化,從痛苦到恐懼,再到一臉視死如歸的決然,仿佛在須臾之間,就已經(jīng)將人生的大喜大悲全都如數(shù)體驗了一樣。
如王成霆預(yù)料的那樣,其余的觸手投鼠忌器,根本不敢如方才那樣肆無忌憚的攻擊,而再次被狠狠的甩到崎嶇的墻面上的時候,也沒有震碎五臟六腑的痛感與利刺撕裂血肉的疼痛相疊加。
燈光昏暗駁雜,無數(shù)障礙物在視線中飛舞,帶來眼花繚亂的暈眩,王成霆用力的閉上了眼睛,強行驅(qū)逐了眼中的疲憊。
無法進行瞄準的視野,僅剩下一發(fā)子彈的手槍,幾乎都宣告了王成霆這個自以為是的計劃是一個無稽之談,王成霆卻沒有絲毫放棄的念頭,在那個千鈞一發(fā)的剎那,槍口轟的炸響。
···
第三道口子出現(xiàn)在肩胛下的時候,灰狼的低號終于停止,宋云初的手也被灰狼的鮮血染透了,整個袖口都被半干涸的血粘在了手腕上。
時凜就在雕塑之后,染滿了鮮血的手猝不及防的撞入了他的眼中,讓心中驚疑不定,趕忙后退了幾步,直到撞上了黑狼的鼻尖。
在他們那邊剛剛有動靜的時候,時凜就聞聲趕了過來,鮮血流入視線,讓他險些咬到了舌頭。
宋云初為什么要給那匹灰狼來那么多刀,那匹狼明明很痛苦的樣子,為什么一點都不反抗?
是那只狼生了什么病,還是其他的原因?
時凜的思緒飛速旋轉(zhuǎn),卻無論如何都思考不出答案,他本能的看了看黑狼的肩胛,又伸手去觸碰,肩胛處強健的肌肉透過皮毛將極強的力量感盡數(shù)傳遞到了時凜的手掌中,讓他松了口氣。
時凜急匆匆的清掃了臉上的驚異,擺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帶著黑狼從雕塑的遮掩下走了出來,宋云初回頭的那一瞬間,看到的正是他一片空白的臉,隨即如同被打翻了油漆桶一樣,潑上了滿臉的錯愕。
“我去你這是···”
宋云初隨意的在衣服上擦了擦自己滿手的鮮血,道:“它忽然發(fā)狂一樣的想要從自己身上撕下一塊肉來,但是它的體型并不方便,所以就求助我了?!?/p>
時凜,他到底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宋云初發(fā)現(xiàn)了時凜位置的變化,呼吸微不可察的緊了些許。
如果他是剛剛結(jié)束了尋找,走回來的時候恰好撞見了這一幕,那他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應(yīng)該還維持著原來黑狼領(lǐng)先他半個身位的站位。
可他現(xiàn)在,整個人都完全擋在了黑狼的前面,黑狼尖尖的嘴吻正好碰到他身后的衣服。
——他可以有效的延緩對黑狼的攻擊,黑狼也可以在第一時間就咬著他的衣服飛上天空,不論對于誰來說,都可以將損失降低到最小。
宋云初有些不滿的看了看手中已經(jīng)不怎么好用的玻璃碎片,輕輕的“嘶”了一聲,隨手將它扔在了地上。
“那你可得解釋清楚了,不然王成霆出來以后肯定和你算賬?!?/p>
時凜看了眼灰狼血跡斑斑的創(chuàng)口,再去看那一張狼的面容,他的一雙眼中沒有任何的負面情緒流出,總算是讓時凜緊繃的那一口氣呼了出去。
看來宋云初是真沒打算害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