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當空,流沙河的水不再是記憶中的金色,而是粘稠的暗紅色,像凝固的血漿。
我站在河畔,看著那個從血水中緩緩升起的黑影。"師父,五百年了。
"沙悟凈的聲音像是沙礫在鐵器上摩擦,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憨厚的"沙師弟"。
他的脖子上掛著九顆頭骨串成的項鏈,在月光下泛著慘白的光。
我認得那些頭骨——那是我前九世的遺骸。"你果然還在這里。"我抬起手,
指尖凝聚著一團幽綠的火焰,照亮了他那張扭曲變形的臉。曾經(jīng)方正的面容如今布滿鱗片,
嘴角裂到耳根,露出鋸齒狀的獠牙。他笑了,笑聲讓河面泛起病態(tài)的波紋:"在等您啊,
師父。不,現(xiàn)在該稱呼您為金蟬大人了吧?畢竟您已經(jīng)...""閉嘴。
"我手中的火焰猛地竄高,映出他眼中閃爍的殘忍快意,"那個名字早已死了,
和你們的'師父'一起死在了靈山。"沙悟凈——不,現(xiàn)在該叫他沙魔了——緩緩走上岸,
每走一步,腳下的沙子就變成漆黑的焦土。他脖子上掛著的頭骨相互碰撞,發(fā)出空洞的響聲。
"您來找我,不是為了敘舊吧?"他歪著頭,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像個好奇的孩童,
如果忽略那滿嘴的尖牙,"天庭的通緝令上說,您殺了十八羅漢,
還把文殊菩薩的頭做成了燈籠。"我看向血月:"他們該死。""哈哈哈!"沙魔突然大笑,
河水隨著他的笑聲沸騰,"說得好!那么金蟬大人,您需要我這頭被遺棄的看門狗做什么呢?
"我直視他那雙已經(jīng)變成豎瞳的眼睛:"復仇。"這個詞讓空氣凝固了一瞬。
沙魔的表情變得危險而興奮:"向誰?""所有人。"我展開手掌,
一片金色的碎片懸浮其上,"從如來開始。
"沙魔的瞳孔收縮成一條細線:"金箍的碎片...您去過五行山了?""那里什么都沒有,
除了這個。"我轉(zhuǎn)動著那片殘骸,"和五百年的謊言。"記憶如潮水般涌來。五百年前,
我們以為取經(jīng)成功,功德圓滿。直到我在靈山的藏經(jīng)閣最深處,
發(fā)現(xiàn)了那卷被封印的《混元劫經(jīng)》。上面記載著,金蟬子九世輪回被吃的真相,
以及...第十世的騙局。"您終于知道了。"沙魔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
"他們告訴我是為了贖罪,吃掉九個取經(jīng)人才能重回天庭。但每次吞噬您的轉(zhuǎn)世,
我的記憶就會被清洗一次。"他撫摸著頭骨項鏈:"直到第十次,我保留了記憶。您知道嗎?
您的肉..."他陶醉地深吸一口氣,"每一世的味道都一樣,帶著檀香和鮮血的甜味。
"我的胃部翻涌,但臉上保持著平靜:"如來需要金蟬子的怨氣來維持他的掌中佛國。
而你們...都只是祭品。""包括大師兄?"沙魔突然問道。我閉上眼,
看見那只被壓在五行山下的猴子。真正的孫悟空,早在五百年前就死了。被如來親手殺死,
用金箍棒貫穿心臟。而取經(jīng)路上的"悟空",只是他怨念的化身。"他在靈山,
"我聲音嘶啞,"被做成了'斗戰(zhàn)勝佛'的雕像,日夜承受香火灼燒的痛苦。
"沙魔的利爪深深刺入自己的手掌,黑色的血液滴入流沙河:"那個呆子呢?""天蓬元帥?
"我冷笑,"他比較幸運,只被貶入畜生道,做了五百年的豬。
可惜..."我抬手喚出一面水鏡,鏡中顯示出一頭渾身潰爛的野豬,
正在啃食一具嬰兒的尸體,"他現(xiàn)在比你還像妖魔。"沙魔沉默了很久。血月漸漸西沉,
河水的顏色越來越深,幾乎變成黑色。"您有計劃?
"我收起金箍碎片:"五行山下埋著悟空真正的尸骨。金箍碎片能喚醒他的殘魂。
而你的頭骨項鏈..."我指向那九顆頭骨,"那里有我九世的怨氣。
""加上您現(xiàn)在的力量..."沙魔的眼睛亮起猩紅的光,"足夠撕開如來的掌中佛國。
""不止如此。"我從袖中取出一個琉璃瓶,里面有一滴金色的血液,"我還拿到了這個。
"沙魔倒吸一口冷氣:"如來的血?""觀音給的。"我微笑,"她比我們更恨如來。畢竟,
被變成女相囚禁在南海五百年,足夠讓任何菩薩發(fā)瘋。"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
沙魔突然跪下,以額觸地:"金蟬大人,請允許我追隨您。不是為了贖罪,
只是為了...""復仇。"我接上他的話,將手放在他布滿鱗片的額頭,"起來吧,
我的弟子。這一次,我們不再取經(jīng)...""我們要讓諸佛流血。"沙魔站起身時,
身形開始變化。鱗片剝落,露出下面鮮紅的血肉。他的身體扭曲拉長,
最終變成了一個穿著血色袈裟的僧人模樣,只有眼睛還保留著豎瞳。"這樣更方便行動。
"他的聲音也變得溫和,仿佛又變回了那個老實的沙和尚,"我們先去哪里?""高老莊。
"我看向東方漸白的天際,"天蓬雖然瘋了,但他的釘耙還埋在莊后的墳地里。
那上面沾過如來的血,是打開五行山的鑰匙。"我們踏著晨露離開流沙河時,
沙魔突然問:"師父,如果成功...大師兄會回來嗎?
"我望著遠處隱約可見的五行山輪廓:"不,他回不來了。但我們可以讓他安息。
"還有一句我沒說出口——然后,我會讓整個天庭為他陪葬。沙魔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
他輕笑著撫摸頭骨項鏈:"最后一位該是如來吧?我很期待嘗嘗他的味道。
"第一縷陽光穿透云層時,我們消失在樹林的陰影中。血月落下了,
但更多的血即將染紅這片虛偽的凈土。高老莊的空氣中飄著甜膩的腐臭味,
像是熟透的果實里爬滿了蛆蟲。我站在長滿霉斑的牌坊下,望著這座被時間遺忘的村莊。
牌坊上"高老莊"三個金字已經(jīng)發(fā)黑,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師父,這里不對勁。
"沙僧——現(xiàn)在應(yīng)該稱他為沙魔——站在我身后,聲音像是沙子在陶罐里滾動,"太安靜了。
"確實安靜。午后的陽光本該帶來蟬鳴犬吠,但這里只有風吹過破敗窗欞的嗚咽。我抬起手,
指尖凝聚的幽綠火焰照亮了街道兩側(cè)的房屋。每戶門前都掛著褪色的紅燈籠,
上面用黑墨寫著"囍"字。"今天是什么日子?"我問道。
沙魔掰著骨節(jié)突出的手指計算:"按人間歷法,應(yīng)該是貞觀二十三年六月初六。
"我的胃部突然抽搐。貞觀二十三年六月初六,那是豬八戒離開高老莊,隨我西去的日子。
"時間在這里停滯了。"我走向最近的一戶人家,推開搖搖欲墜的木門。屋內(nèi),
一桌酒席完好無損地擺在堂屋中央,菜肴保持著剛出鍋的狀態(tài),只是覆蓋著一層灰白的霉菌。
桌邊坐著三個"人"——如果還能稱之為人——他們的皮膚像蠟一樣融化,
露出下面暗紅色的肌肉,卻還保持著舉杯暢飲的姿態(tài)。
最年長的那個"人"突然轉(zhuǎn)動渾濁的眼球看向我,
融化的嘴唇蠕動著:"長老...吃...喜酒..."沙魔的利爪瞬間刺穿了它的喉嚨,
但那個"人"仍在說話,
黑色的血液從傷口汩汩流出:"今天...我女兒...出嫁...""活尸。
"我檢查著桌上的菜肴,撥開發(fā)霉的表層,下面赫然是新鮮的人體組織,
"他們在重復那天的場景。"沙魔踢翻桌子,腐爛的食物撒了一地:"那個呆子在哪?
"我指向村莊后方一片隆起的山丘:"那里陰氣最重。"我們穿過死寂的街道,
每經(jīng)過一戶人家,都能看到同樣的喜宴場景。有時是三個"人",有時是五個,
全都融化得不成人形,卻還在機械地重復著五百年前的話語。
一個穿著嫁衣的女性活尸突然從門內(nèi)撲出,腐爛的手抓住我的袈裟。
"御弟哥哥..."她的聲音像是從水底傳來,"帶我...走..."我掰開她的手指,
發(fā)現(xiàn)腕部有一圈明顯的齒痕。嫁衣的領(lǐng)口敞開,露出鎖骨處一個漆黑的"豬"字烙印。
"高翠蘭。"我輕聲道出這個名字,女尸突然劇烈顫抖,融化變形的臉上浮現(xiàn)出詭異的笑容。
她指向村莊后方:"他在...餓..."山丘比遠看時更加龐大,走近才發(fā)現(xiàn)是個亂葬崗。
歪斜的墓碑間游蕩著半透明的影子,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腥臭味。
我們循著最濃重的尸臭來到一個巨大的土坑前??拥锥褲M了白骨,有些還很新鮮,
上面殘留著血肉。一個龐然大物正背對我們,伏在一具剛死的尸體上大快朵頤。它聽到動靜,
緩緩轉(zhuǎn)身——那確實還保留著豬八戒的輪廓,但更加猙獰。獠牙刺穿了下巴,
渾身長滿流膿的疥瘡,肚子大得垂到地面,上面布滿縫合的痕跡。
"又...來...了..."它的聲音像是從腹腔發(fā)出,帶著液體晃動的聲響,
"餓..."沙魔擋在我面前:"呆子,還認得我們嗎?
"豬妖——我不能再稱他為八戒——歪著頭,渾濁的眼珠轉(zhuǎn)動著。突然,它發(fā)出刺耳的嚎叫,
釘耙從尸堆中飛入它手中。那柄曾經(jīng)威風凜凜的九齒釘耙現(xiàn)在銹跡斑斑,
每個齒尖都掛著碎肉。"師父...兄...弟..."它每說一個字,
就有蛆蟲從嘴里掉出,"餓...五百年..."我取出金箍碎片,
碎片在幽綠火焰中發(fā)出微弱的金光。豬妖看到金光,突然捂住眼睛哀嚎起來:"疼!疼!
""天蓬元帥。"我用上古天界的語言呼喚他的神職,金光更盛,"醒來!
"豬妖的嚎叫變成了嗚咽,龐大的身軀蜷縮成一團。當它再次抬頭時,
眼神中多了一絲清明:"金...金蟬子大人?""是我。"我蹲下身,與它平視,
"我們需要你的釘耙。
——顫抖著撫摸釘耙上"凈壇"兩個小字:"如...來...騙..."隨著金光的照耀,
天蓬破碎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他斷斷續(xù)續(xù)地講述著那個被掩蓋的真相:所謂的調(diào)戲嫦娥,
不過是如來設(shè)下的局。那天他根本沒有喝醉,嫦娥也不是真正的嫦娥。
"她...眼睛...是金色的..."天蓬痛苦地抓撓著自己的臉,撕下大塊帶血的皮肉,
"說...要我...做凈壇...使者..."沙魔突然抓住天蓬的手腕:"凈壇?
釘耙上也有這兩個字!"我檢查釘耙,在銹跡之下發(fā)現(xiàn)了更多銘文。這些文字不是凡間所有,
而是上古佛國的密文。隨著我的解讀,
一個可怕的真相浮出水面——這柄釘耙與悟空的金箍棒同源而生,都是如來親手打造的兵器。
"金箍棒鎮(zhèn)心,九齒耙鎖魂。"我念出銘文最后的偈語,
"原來如此...取經(jīng)三人都是如來的容器。"天蓬突然劇烈抽搐,口中吐出黑色的膽汁。
在抽搐間隙,
..師兄...金箍...是...枷鎖..."沙魔的鱗片全部豎起:"我們都被詛咒了?
"我點頭,指向天蓬永遠填不飽的肚子:"饑餓詛咒。
"又指向沙魔脖子上的頭骨項鏈:"記憶詛咒。"最后指向自己心口:"輪回詛咒。
"天蓬的清明只維持了很短時間。當金箍碎片的金光開始減弱,他的眼神再次變得混沌。
在完全墮入瘋狂前,
他抓住我的手腕:"師父...五行山...地下...有...鏡子..."夜幕降臨時,
我們離開了高老莊。身后,村莊再次響起虛假的喜樂,活尸們繼續(xù)著永恒的婚宴。
沙魔把玩著新獲得的釘耙,上面的銹跡正在剝落,露出下面暗金色的本體。"師父,
接下來去哪里?"我望向西方天際若隱若現(xiàn)的五指山輪廓:"去找那面鏡子。
"沙魔突然停下腳步:"您相信那個呆子的話?""不全信。"我從袖中取出琉璃瓶,
如來那滴金血在月光下微微顫動,"但觀音說過,五行山下埋著如來看不見的東西。
"我們踏著月光前行時,沙魔突然問道:"師父,如果找到悟空的殘魂...您準備怎么做?
"我沒有立即回答。夜風吹過荒野,遠處傳來孤狼的嚎叫。五百年前,
那只猴子為我擋下如來的殺招時,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什么?"大師兄說了什么?
"沙魔像是讀出了我的思緒。我閉上眼,
看見五行山下那雙漸漸熄滅的火眼金睛:"他說...'師父,別念了'。
"沙魔沉默了很久。當我們翻過一座小山丘時,他突然說:"如來會付出代價。
""不止如來。"我握緊金箍碎片,感受著其中微弱的脈動,"所有參與這個騙局的神佛,
一個都逃不掉。"月光突然被烏云遮蔽,四周陷入絕對的黑暗。在這黑暗中,
我仿佛聽見了悟空的嘲笑:"師父,您又要度誰?"這一次,
我的回答無比清晰:"度他們下地獄。"五行山比傳說中更加陰森。
整座山體被暗金色的鎖鏈層層纏繞,那些鎖鏈并非金屬,而是由無數(shù)微小的佛經(jīng)文字構(gòu)成,
在月光下泛著病態(tài)的光澤。我們站在山腳下,能聽到鎖鏈深處傳來永不停息的誦經(jīng)聲,
夾雜著鐵鏈摩擦的刺耳聲響。"師父,這山是活的。
"沙魔——現(xiàn)在恢復了沙僧形貌的他低聲說道,手指輕觸一條垂下的鎖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