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殺暴君失敗后,我被活逮了。暴君拿出兩件東西,語調(diào)輕浮:「匕首還是嫁衣,自己選吧。
」我大怒:「士可殺不可辱!」遂搶過匕首往脖子一抹。有痛感,但沒死。
我才發(fā)現(xiàn)匕首壓根沒開鋒。暴君面色陰翳,笑得滲人:「騙你的。其實(shí)沒得選?!?/p>
1在蒼云山第五頓沒肉后,我瞞著師父下了山。一身黑衣潛入暗市,
接下一個大單——刺殺當(dāng)朝皇帝。閔朝人人喊打的暴君。齊連煜。
買主一臉陰笑地遞給我一只白瓷小瓶:「聽聞你輕功過人?!埂冈儆蒙洗宋铮?/p>
必定一擊斃命!」我冷酷的點(diǎn)頭,接下:「毒藥?」買主搖頭:「更好的東西?!?/p>
「此物但凡他聞上一點(diǎn),便任你施展。」「屆時我要你挑斷他的經(jīng)脈,再把他頭給我砍下來。
」我手一抖。差點(diǎn)沒繃住表情。我去。什么仇什么恨。我繼續(xù)冷酷:「閣下姓名?」
「在下不替無名之人辦事?!官I主露出欣賞的神色,仿佛料定了我是個絕世高手。
他道:「閔朝安王?!?齊連煜此人,臭名遠(yuǎn)揚(yáng)。閔朝境內(nèi),別說是人,
就是路過的狗聽見這名都得忒上一口。當(dāng)年先皇明明更加中意安王,
卻不知為何臨終前改了口諭。就這么讓齊連煜坐上了皇位。這位陛下可以說是不干人事。
年年加稅征兵,年年選秀修樓。我殺他,算得上是為民除害。
絕不單是為了安王給的五千兩白銀。這樣想來師父也不會太生氣。我默默安慰自己。
只干這一單。干完之后立馬拿錢走人。2我飛進(jìn)皇宮。拿著安王的地圖很快找到暴君的寢殿。
我悄摸把窗戶戳開個洞,將藥煙吹入。又在門口蹲守一番,才悄然進(jìn)屋。前腳才邁進(jìn)。
一陣白煙襲來。我頓感不妙。還沒來得及捂住口鼻,就四肢無力,哐當(dāng)一聲摔在地上。
我瞬間冷汗直冒。完了。栽了。暴君不急不緩的蹲下身來,聲若寒冰:「誰派你來的?」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丹鳳眼,高鼻骨,很好看的一張臉。
只是現(xiàn)在這張臉上聚滿了濃濃的戾氣。我毫不懷疑他下一秒就能掐死我。為了名聲,
我定不能出賣買主。我強(qiáng)忍不適,弱弱回:「無人指使,單純匡扶正義罷了。」聽我諷他,
暴君也不惱,反而哂笑出聲。「本來想給你個痛快,既然嘴這么硬——」他話鋒一轉(zhuǎn),
又道:「那就好好享受一下你帶來的東西吧?!刮液芸烀靼琢怂捓锏囊馑?。這藥……不對。
我一開始以為至多不過是迷藥。但眼下渾身的燥熱讓我發(fā)現(xiàn)事情不對。這玩意兒,
大爺?shù)氖敲芩幇??我欲哭無淚,只得雙眼迷離的喃喃:「有本事殺了我……」
暴君冰涼的指腹摸上我的臉,激起我一陣戰(zhàn)栗,情不自禁就往那指尖靠。暴君收回手,
似笑非笑:「真燙,安王的東西藥性可是極烈?!埂改憔秃煤檬苤??!刮乙庾R已經(jīng)不清。
恍惚間只聽見他斷斷續(xù)續(xù)說出安王二字。草。原來這暴君都知道!3熱。很熱。
渾身上下都像被火燒似的燙。我不受控制的扯開衣服。直到把胸口露出來才覺得好受點(diǎn)。
就在我要繼續(xù)下一步動作時,暴君突然捏住了我的手腕。我不滿的瞪他。
暴君視線下移:「這是什么?」我順著他的目光,什么也沒看見,不由面露迷茫。
暴君指尖點(diǎn)上我胸口一處:「這個圖案是什么?」我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原來說的是我的胎記。
我腦子混沌成一片。他問什么都一股腦的回:「柳條啊,這都沒見過?」暴君呼吸一窒,
壓低聲音:「這是你的胎記?」我道:「對啊?!乖挷懦隹?,身體就騰空而起。
我蹬著腿喊:「放開我……放開……」下一秒,屁股上挨了一巴掌。暴君抱著我掂了一下,
帶上點(diǎn)顯而易見的不耐煩:「別動。朕幫你呢?!箮汀瓗汀??這他媽能怎么幫?
!我掙扎得更起勁了。暴君強(qiáng)硬的把我按住,快步走向內(nèi)室。
最后一個撒手將我扔進(jìn)了浴池中。冰涼的水溫極大的舒緩了我的燥熱。
我竟然有點(diǎn)忍不住想打瞌睡。我眼前開始迷糊。只聽得見暴君朝外命令:「傳太醫(yī)?!?/p>
4第二天日上三竿,我才醒。暴君站在旁邊,兩個太監(jiān)一人端著一個盤子。我細(xì)看過去。
一把匕首,一套……嫁衣?暴君眉梢輕挑:「朕給你個機(jī)會可以不殺你?!埂甘裁匆馑??」
我一頭霧水,接話道。暴君唇角一彎,慢慢將嫁衣推到我面前:「當(dāng)朕的人,
朕就可以留你一命?!刮颐偷锰ь^,手指抓緊被子,不可置信:「沒搞錯吧?!
我是個男子!」暴君笑得森然:「哦。那又怎樣?」「只要朕想,就沒有不可以?!?/p>
我氣得牙癢:「我、拒、絕!」暴君歪著頭,一派無辜:「那你想怎么選呢?」
我牙都要咬碎了。這人頂著這么一張臉,說出這種話,倒成我的不是了!
我目光左右圈尋一陣,知道此劫避無可避。干脆決定死前裝個大的:「狗皇帝,
今天就叫你知道,什么叫士可殺不可辱!」我手快的拿起匕首,就往脖子一抹。有一陣痛感。
但和我想的天差地別。我狐疑的一看。這刀壓根沒開鋒。狗皇帝適時鼓了鼓掌。
此刻他面色陰翳,笑得滲人,像極了昨晚初見:「勇氣可嘉?!埂覆贿^可惜了,朕是騙你的。
」「你沒得選?!刮也蛔杂X往后縮:「你想干嘛?」暴君拿過衣服,輕笑道:「你說呢?」
5自此。我被迫成了暴君的美人。暴君怕別人知道我是男的,特免了我的請安。
但他也怕我跑了,在我周圍安插了眾多守衛(wèi)。好在他沒有禁錮我的行動。
于是天天蹲墻頭聽墻角成了我的日常。一連多日下來,我算是對朝堂局勢頗有心得。
上朝時多是安王和周丞相分庭抗禮。安王乃先帝長子,底蘊(yùn)豐厚。周丞相是太后母族,
實(shí)力也不容小覷。兩人時常因分贓不均而當(dāng)庭起沖突。其余王公貴族也紛紛為了利益站隊(duì)。
難得有幾只寒門為民發(fā)聲,也都被壓在下面。如石子入深潭,濺不起一點(diǎn)聲響。每到這時,
暴君總面沉如水的凝視著兩人。我看出他不快,以為他要做出點(diǎn)什么來時。
暴君只會丟下一句「愛卿自行決斷吧。」,便揮袖離開。我搖搖頭。這皇帝當(dāng)?shù)谜姹锴?/p>
趁早讓位吧。至于后宮,那更為簡單。據(jù)說一直貴妃一家獨(dú)大的場面。
貴妃從入宮起就圣寵不斷,其余妃嬪幾乎沒侍過寢。為什么說據(jù)說?因?yàn)槟鞘窃谖襾碇啊?/p>
自我當(dāng)了美人后。暴君就換了口味,日日到我寢宮來。起初我還怕他要做那檔子事,
做好了拼死反抗的準(zhǔn)備。后來才發(fā)現(xiàn)。暴君來我寢宮,單純批折子,外加讓我研墨。
我沒搞懂他這是什么喜好。不過我尊重。6但俗話說得好,樹大招風(fēng)。
雖然我和暴君屁事沒發(fā)生,就一個單純的寫字和研磨。
可傳在宮里的話就成了新納的美人手段高超,勾得皇帝一連半月宿在朝陽殿,
不是個省油的燈。很快我就倒霉了。一天清晨,旁邊一空,暴君上朝去了。我翻了個身,
剛想睡個回籠覺。門外太監(jiān)著急忙慌的前來傳令。他說太后召我談話。
如果我的預(yù)料沒出預(yù)料的話,大概是要大事不妙了。果不其然,我前腳才踏進(jìn)永德殿的大門。
就看見正殿中一臉肅穆的太后和一邊哭得梨花帶雨的貴妃。貴妃是太后親侄女。
太后是來給她撐場子了。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進(jìn)去了。太后一見到我,厲聲道:「跪下?!?/p>
見我沒動作,兩個身強(qiáng)力壯的嬤嬤將我按倒在地。
太后雙眼帶著如浸過毒一般的狠厲:「你就是皇帝新收的美人?」我沒說話,
只佯裝驚恐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要是讓她知道我是個男人,還刺殺過暴君,不得把我就地正法了。
太后冷冷道:「你迷惑皇帝沉迷美色,不理朝政,冷淡后宮,可知罪?」我噎住。沒天理了?
他齊連煜一個荒淫無敵的暴君,要理什么朝政?我剛想辯解一二,太后就沖侍衛(wèi)下達(dá)了命令。
「拖出去,亂棍打死?!?我武功一般,也就輕功異于常人。不過這會兒顯然沒有用武之地。
在被侍衛(wèi)死死按住時,我無比后悔沒有好好學(xué)武藝。技到用時方恨少!我被壓到了春凳上。
一抬頭就看見正上方架起的板子。大太監(jiān)一聲嘹亮的喊聲:「打!」
板子就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落在了我身上。他們一點(diǎn)力也沒收,這是真想打死我!我額頭青筋暴起,
渾身冒汗,整個人像是從蒸籠里撈出來的一般,成了爛泥。突然。門外有人高喊:「陛下到!
」板子停下。我緩緩睜開眼,就見暴君一劍捅穿了一個侍衛(wèi)的脖子。另一個連滾帶爬,
口中不斷道:「陛下饒命,陛下饒……」齊連煜手起劍落,直接結(jié)束了這人性命。
太后緩緩走出:「皇帝這是在怪罪哀家?」齊連煜直接用龍袍擦著劍上的血跡,
無半點(diǎn)敬意:「此人是男子,不會影響母后的大計?!固筱读艘凰?,
隨即冷笑連連:「皇帝這是翅膀硬了,不需要哀家了?」「哀家只是想皇帝應(yīng)該綿延皇嗣,
以免宮外豺狼忌憚?!过R連煜小心避開我的傷口,抱著我往外走。
「是綿延皇嗣還是綿延你們周氏的皇嗣,母后應(yīng)當(dāng)比我清楚?!刮遗吭诒┚谋蹚澙?,
痛得齜牙咧嘴。暴君和太后不合,連累得我差點(diǎn)被打死。天殺的這皇宮也太嚇人了!不行,
我必須找個機(jī)會逃走。8太后沒有輕易罷休。晚間歇息,貴妃就被送進(jìn)了朝陽殿。
我們?nèi)嗣婷嫦嘤U。要不是我行動不便,我肯定給他倆騰地方。貴妃倒是沒有丁點(diǎn)不適,
自顧自地坐在了軟榻上。我趴在床上,身上已經(jīng)上過藥了。齊連煜雷打不動的批著奏折,
氣氛竟然詭異的協(xié)調(diào)。齊連煜不知看見了什么,
開口嘲道:「周丞相屢次上書想要安排人接管揚(yáng)州水利一事,還真的野心不小啊。」
「皇城的生意,竟都滿足不了他的胃口?」貴妃撥弄著指甲上的指甲,
漫不經(jīng)心:「可不是么,近年來安王勢力有增大之勢,你又暗中提拔寒門分他一杯羹?!?/p>
「他們自然是等不及要扶持新的傀儡?!埂钢慌氯缃裾筐B(yǎng)私兵,自是少不了錢財?!?/p>
我呆住,恨不得把頭縮進(jìn)墻縫里面。不是。這兩人還有勾結(jié)?
!你倆還就當(dāng)著我面探討這種事情???!齊連煜果然是沒打算讓我活著!貴妃手指一勾,
指著我問齊連煜:「他怎么辦?」齊連煜翻著折子,頭也沒抬:「傷好之后,送出宮去?!?/p>
9我是個刺客。尚有自知之明。暴君說的送出宮,必然不是好事。
近日他對我看管又嚴(yán)了幾分。輕易就能看見藏在暗處的人。我無語。
有這功夫當(dāng)初怎么不好好守好宮墻,讓我一個刺客輕易進(jìn)來。連日憂心忡忡。
終于讓我……蔫巴了。入夜,太醫(yī)照例問診。檢查一番,
太醫(yī)對齊連煜道:「公子的傷已無礙了。」齊連煜擺手揮退太醫(yī),十分熟稔的上了床。
我身體一僵,感受著腰上的手來回圈尋。半晌,齊連煜止住了動作,卻沒收手,
話中不解:「在宮中好好養(yǎng)著,怎么還瘦了?」嚇的謝謝。我琢磨不透這人,索性閉嘴。
齊連煜也不惱,就這么輕輕抱著消磨時間。在我昏昏欲睡之時,
他又道:「明日送你出宮如何?」我瞌睡一下子就醒了,忙問道:「果真?!」
空寂的屋子里只響起他的一聲輕笑?!笡]良心。好歹朕也養(yǎng)了你這么久,你倒是沒半點(diǎn)不舍。
」我扭過身,背對他。果真是多說多錯!我悶悶回:「也沒……只是想家了?!?/p>
齊連煜道:「嗯,明日春獵就借機(jī)送你回去?!刮业男囊幌伦榆浟?。
明明一直提醒自己不要相信暴君的話。誰知道他是不是想把我弄出宮殺了?可到此時此刻,
我也騙不得自己。我好像真的……不怕他。不怕這個臭名遠(yuǎn)揚(yáng)的暴君。很奇怪。
10第二日雞鳴時分,整裝而行。我和齊連煜同乘,后面跟著浩浩蕩蕩的隊(duì)伍。
街上有稀數(shù)攤販,見此紛紛匆忙收拾東西離開。我咋舌,不愧是暴君。令人聞風(fēng)喪膽啊這是。
我目光上移,偷偷打量起齊連煜的眉眼。這張臉無論怎么看都跟殘暴說不上邊兒。
頂多是沉郁了些。想得入神,閉目的暴君睜開了眼,和我對個正著?!鸽藓芎每??」
我才回神兒,下意識回嘴:「昂。」沉郁的眉眼舒展開了點(diǎn),齊連煜心情不錯。
「那你就多看會兒?!箮讉€時辰后,大部隊(duì)接連到了皇家獵場。齊連煜坐在上位,
底下臣子著獵裝,皆一副蓄勢待發(fā)模樣。安王和周丞相左右而坐,誰也不讓。
齊連煜舉起弓箭,聲色輕浮:「近日民間傳言朕荒淫無度,竟在西部大旱之際勞民傷財,
開設(shè)圍獵。」「可朕倒覺得這滿園春色,若無人賞樂豈不可惜,眾愛卿以為如何?」
群臣靜了聲,好一會兒才有一貴族子弟言道:「陛下承接天命,西部旱情得陛下勞心,
不多日定天降甘霖。陛下不必聽刁民之言?!过R連煜深深一笑,弓箭脫手,牢牢釘在靶上。
「說得不錯?!埂附袢针扌纳鯋?。便許獵得魁首者,揚(yáng)州漕運(yùn)使之職。」揚(yáng)州水利,
之前聽他的話是個肥差。如今竟這般輕易許出去了。安王一派自得,
接話道:「臣定不負(fù)陛下所望。」周丞相也急道:「臣也一樣?!?1一聲令下,
群臣策馬而散。都爭著為主家討上彩頭。站臺上只剩我,齊連煜,貴妃三人。
貴妃沒了先前的拘謹(jǐn),怡然地倒了杯水:「看來他們有得爭了?!过R連煜抓起我的手腕,
坐上剛牽來的馬上?!肝胰トゾ突?,幫我看著點(diǎn)那群人動靜。」貴妃一飲而盡:「好說?!?/p>
馬背顛簸,齊連煜帶我走的是條雜草叢生的小路。我甚至懷疑這路徑是他連夜開采出來的。
齊連煜察覺到我的不舒服,只說:「抱緊,出了圍場會有人前來接應(yīng)。」我臉風(fēng)吹得生疼,
呢喃回:「能不能慢點(diǎn)?」齊連煜后腰一僵,有點(diǎn)不可置信:「怎么,舍不得我?」「不是,
風(fēng)有點(diǎn)大?!过R連煜不語,只一味騎馬。風(fēng)……更大了。我懷疑他在惡意報復(fù)我,
但是我沒有證據(jù)。算了,反正最遭罪的不是我。我默默抱緊了腰,生怕自己被甩下馬。
風(fēng)沙迷眼,我偏過頭去躲風(fēng)。這一別頭,可就出了大問題。十幾米開外。
幾十只黑色箭頭齊齊對準(zhǔn)我們。遇見同行了這是。
我戳了戳齊連煜的腰:「有個事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齊連煜沒好氣:「說。」
「朕不愛聽的話就把你扔下去?!刮?「……」我硬著頭皮道:「五十米左右有刺客,
目測至少三十人?!过R連煜還沒來得及回話,一支利箭裹挾著疾風(fēng)射來。我猛得側(cè)過身,
急道:「那個陛下,咱能不能再快點(diǎn)!?」我這位置著實(shí)是太危險了。
一不留神容易成篩子啊!我上有四十歲師父五體不勤,
下有三歲師弟嗷嗷待哺啊!英勇赴死和射成篩子可是兩碼事兒!齊連煜扯緊了韁繩,
轉(zhuǎn)向密林深處。刺客見行蹤敗露,索性不裝,弓箭離手,利箭成群而來。我眉心一跳,
直接扯出齊連煜腰間配劍,抬手就擋。手腕傳來細(xì)密的陣痛,我咬緊牙關(guān)沒有松手。廢話,
這可是性命攸關(guān)的大事兒。刺客像是狗皮膏藥。纏人且甩不掉。幾波下來,我有些脫力,
大口喘息著。一抬頭,下一波劍雨又至。我忍住想罵人的沖動,剛要垂死掙扎一番。
腰上突然一個大力,我騰空而起。齊連煜單臂抱起我換了個位。他大力拍了馬背一掌。
「駕!」隨著他的一聲喝下。馬蹄一個加速,弓箭在地上釘了一個又一個洞。
我們驚險逃過一劫。12我們在一山洞邊棄了馬。齊連煜道:「進(jìn)去躲躲,朕的人會來支援。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做遲疑就往山洞走。走到一半,我發(fā)現(xiàn)不對。他怎么沒跟上來呢?
我疑惑轉(zhuǎn)身。齊連煜臉色蒼白,嘴唇更是一點(diǎn)血色也沒有。我剛要開口詢問,他膝蓋一軟,
竟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我大步過去,看清狀況后不由瞳孔一縮。齊連煜背后插了一支箭。
箭羽被他斬斷。此刻箭鏃上的倒鉤刺入皮肉,周圍衣服都染成了深紅色。我眼皮一跳。
這得流了多少血啊!我小心將人扶起,一道走入洞中。將人放好,又在外找了點(diǎn)能用的草藥,
撕下衣服簡單包扎了傷口。我算是把能做的都做了。齊連煜你可一定得活著啊。
不然你下屬來了我可沒法交代。13半夜,救援未到,黑漆漆的山洞冷寂一片,
只頭頂偶爾有滴答水聲。我不敢生火,怕周圍還有刺客巡查。齊連煜躺在我膝蓋上,
喂過幾回水,嘴唇仍是干裂得厲害。我抿唇,手摸上他額頭。還是到了最壞的結(jié)果。
他發(fā)起了高熱。平日里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暴君可憐兮兮的往我身上縮。我嘆了口氣,
解下外衣披他身上,又摟緊了些。病人害冷實(shí)在是正常不過。畢竟也是為了救我受傷的。
我們混江湖的,義字當(dāng)頭!我害怕這人悄無聲息的死了,每隔半刻就探一下鼻息,
再喊一聲名字?!庚R連煜,不要睡?!刮一瘟嘶瓮?,要他吱個聲。后者艱難地睜開眼皮,
不甚清明的回:「恩?!购蟀胍梗R連煜消了些熱,人還是昏沉不醒。我眼皮子打架,
撐著胳膊瞇了會兒眼?;秀遍g,我似乎聽見有人在喊:「小柳條?!刮颐偷乇犻_眼。
齊連煜緊閉著眼,嘴唇一張一合,里面不斷呢喃出幾個相同的字:「小柳條。」我睡意全無,
不可置信的打量懷中人的臉。這般肉麻的稱呼,除了那人,連師父也不曾叫過。
我在他臉上一寸寸的描摹,竟真的從眼角眉梢看出幾分熟悉的影子。我抖著聲,
試探的問:「師兄?」齊連煜不說話,臉往我胸口埋了埋。我心臟突突狂跳,
語不成調(diào)的追問:「你究竟是不是……齊連煜你究竟是不是?」齊連煜周身一僵,
極輕的嘆了口氣,似是懊惱自己的露餡兒。最終,他轉(zhuǎn)過頭來,選擇投降:「恩,是我?!?/p>
心臟跳回原處。我死死盯著他不肯移開眼,最后憤然道:「我他媽以為你死了!」
14說起我的師兄,是很久遠(yuǎn)的記憶了。那年我才八歲,跟師父生活在蒼云山中。
師父愛喝酒,還愛撿人。我是他撿的,師兄也是。少年中刀落水,
昏迷不醒地被師父扛著上山。師父包扎上藥,忙碌好一陣,可算是保住性命。他擦著汗離開,
說是要下山買酒,讓我在旁看顧一番。少年醒來時,身上纏著一圈又一圈紗布,
艱難撐起起身。他打量一周后,視線落我身上,毫不掩飾的戒備之意,聲音帶冰:「你是誰?
」我氣不打一處來。好小子,真沒禮貌。我手上還拿著給你的干凈衣服呢!我旋即冷笑一聲,
冒領(lǐng)功勞:「我是你救命恩人!」這人眼中戾氣不減,問道:「蘇晦在哪里?」
蘇晦是師父的名字,看來他和師父有交情。可仍舊還是沒禮貌。我直接把衣服甩他身上,
扭頭就走:「無可奉告?!剐斘铱墒浅攒洸怀杂?。少年接住衣服,手指逐漸攥緊,
緊盯著我走遠(yuǎn)的背影。這便是我和他不怎么友善的初見。后來的日子也是雞飛狗跳。
這人性情冷淡,不喜與我交流??善敢飧鴰煾噶?xí)武學(xué)藝。很多時日過去,
除了從師父口中得知他叫阿澤,其余一概不知。我見他這副模樣,心中越發(fā)不對味,
便總想尋個由頭,找他麻煩,讓他再不敢把我看輕了去。
15我想出來的辦法就是——裝鬼嚇?biāo)?。一次深夜,他跟著師父采完藥回到房間。
我悄悄爬上窗戶,舉起手臂揮舞著。嘿嘿,嚇不死你!逐漸地,我手臂酸得不行,
里面一點(diǎn)動靜也沒有。我一把掀開窗戶,想看個究竟。一打開,就見少年抱臂站在窗邊,
神色冷淡,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我強(qiáng)裝鎮(zhèn)定:「看什么看,見了師兄還不問好?」
他上下打量我一番,譏笑道:「師兄?你貌似還沒我肩高?」
該死的!他居然拿這個說事!我瞪他一眼:「先來后到懂不懂?
!我才是師父的第一個徒弟!」少年不說話,眼眸慢慢垂下,遮蓋住了本就不多的情緒。
最后,他長臂一伸,哐當(dāng)一聲把窗戶砸上。我躲閃不及,蹲在窗沿上重心不穩(wěn),
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指著緊閉的窗戶,罵罵咧咧:「你你你……你給我等著!」
16于是我從暗中不爽變?yōu)槭植凰?。我開始找他茬兒,在師父面前說他壞話。來路不明,
心機(jī)深沉。他也不慣著我,每次總會回懟。天真無邪,蠢得發(fā)笑。師父不解,師父頭痛。
終于師父無法忍受。他將我們聚到一處,按著太陽穴,難掩疲憊:「說吧,你倆到底想怎樣?
」我不屑的哼氣:「當(dāng)然是讓某人分清先來后到,做好師弟的本分?!拱赡惶ь^,
冷冰冰出聲:「憑什么?」眼看又要吵起來來。師父大手一揮,
做了個相當(dāng)樸實(shí)無華的決定——抽簽。兩根竹簽整齊地擺放在我們面前?!赋榘伞!?/p>
師父打著哈欠,「誰抽中了大字,誰就當(dāng)師兄。」我左右看了看,
猶豫半晌后拿起了左邊的那根。一翻開,上面清晰地刻了個「小」字。我面色皸裂,
站在原地久久不敢相信。阿澤隨手拿起另外一支,看了結(jié)果,
冷笑出聲:「不會有人玩不起吧?」師父在一旁打著圓場:「覺聲啊,其實(shí)當(dāng)師弟也挺好的。
」我強(qiáng)顏笑意,一個用力把手中竹簽扳折,沖著阿澤咬牙切齒的喊:「師兄?!怪链?,
我倆關(guān)系破了冰。我開始使喚他,畢竟師兄嘛,多做點(diǎn)事不是應(yīng)該?
我江覺聲的師兄可不是這么好當(dāng)?shù)?藥他采,飯他做,菜他澆。阿澤面對我的「惡意報復(fù)」,
臭著臉照單全收。慢慢地,我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了。畢竟師父時常不在家,我也只能和阿澤相伴。
這樣一想,讓他當(dāng)一下師兄也不是不可以……小柳條的別名也是他給我取的。
那日練功無意間被他看見胸口的胎記,便得了此名。這名最常用的地方,是在飯桌。
我的飲食極其挑剔,諸多不吃。阿澤便一個勁兒的往我碗中夾食物:「小柳條,
太挑食可長不好?!埂鸽y道你真的想當(dāng)柳條,弱柳扶風(fēng),一碰就倒?」我攪著筷子,
笑道:「我想吃山腳王家鋪?zhàn)拥臒u,你去給我買!」阿澤轉(zhuǎn)著眼珠,剛要拒絕。
我接著喊:「師兄?!拱蓡』?,轉(zhuǎn)過臉去。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17燒雞一買就是兩年。
期間還加上了一壺梨花白。我對這個師兄的存在已成習(xí)慣。
甚至于偶爾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思。最是尋常的一天,阿澤照常下山采買。
我從太陽高照等到斜陽西下。那條平靜的小路再也沒有歸來熟悉的人影。我本沒有想太多。
照常坐在門前搖椅上晃悠。心中還埋怨師兄定然是下山貪玩誤了時辰。直到朗月上頭,
終于有人回來。師父拿著一襲染血的衣袍,面容肅然?!赴上律接龇?,為師趕到時,
他已經(jīng)遇害?!刮业纱笱劬?,師父的臉在月色的映襯下冷而平靜。我勉強(qiáng)彎了下嘴角,
強(qiáng)逼自己忽視那血紅的衣服:「師父……你跟我開玩笑的吧?」「是不是阿澤故意讓你……」
「覺聲?!箮煾复驍辔遥俅螌⒀芰艿默F(xiàn)實(shí)擺在我面前:「阿澤死了,他的尸體受損嚴(yán)重,
為師將他就地安葬了?!闺S著話音落下的,是我腦子里響起的一道驚雷。阿澤……死了?
我慌忙地想要問個清楚,身子一個踉蹌?chuàng)涞乖诘亍煾笓u著頭,似有不忍:「覺聲,
我們得接受現(xiàn)實(shí)?!埂?8回憶閃回。我雙手掐著齊連煜的胳膊,要將他看出個洞來。
「你就是阿澤?」「你沒死,為什么這么多年都不回來?」「還是說,
當(dāng)初你假死就是和師父一起騙我?」我的問題一個又一個地拋出來。
失而復(fù)得的喜悅和可能被欺騙的怒火扭成一團(tuán),燒掉了我的理智?!感×鴹l?!?/p>
齊連煜小聲地喊我,帶上些討好的意思。我不吃這套:「齊連煜你告訴我,
當(dāng)初你是不是故意的?」「還有,如果不是今天你受傷誤言,你是不是也不打算和我相認(rèn)?」
我回憶著皇宮第一次見面,他看到我的胎記就態(tài)度大變。想來那時候他就把我認(rèn)出來了。
可他還是裝作不知道……想到這,我更是氣極,也不管這人還受著傷,直接提起他的衣領(lǐng),
逼視著:「你他媽今天和我說真話。是還是不是?」齊連煜直視著我的眼睛,
嘴唇顫動:「……是?!顾查g,我的淚再也止不住,從眼眶中傾瀉而下。
巨大的委屈鋪天蓋地包裹著我。我想起我給他立的碑,跟墳?zāi)固宦兜脑挘?/p>
以及再也沒有吃過的王家鋪?zhàn)???蛇@一切都是個笑話。齊連煜見我神色不對,
忙出言安撫:「覺聲,我當(dāng)初是有苦衷,并非有意隱瞞……」我看著那兩片蒼白的,
喋喋不休的唇。低頭咬了上去。閉嘴。齊連煜順著我的力道,仰著頭,渾身都緊繃著。
嘴里有了點(diǎn)點(diǎn)血腥味。齊連煜的嘴角被我咬破了。但是他沒有丁點(diǎn)反抗,
手掌還撫上我發(fā)抖的脊骨,輕拍著安慰。我一下子泄了氣。其實(shí)我心里明白,
連師父都幫著隱瞞的事,大概是真的不便與外人說。我只是氣不過。
自己竟然被最親近的兩個人當(dāng)成了“外人”。我慢慢松了口。齊連煜指尖摸了摸破了的嘴角,
「嘶」了一聲?!赶麣饬??」我扭過頭去,小聲嘟囔:「這次就算了,小懲大誡?!?/p>
「以后不許再騙我!」齊連煜眨眼笑道:「那覺聲是跟我和好了嗎?」我悶悶答:「嗯,
和好。」19兩人鬧了這么一通,都精疲力盡,沒撐多久就睡著了。晨曦微亮?xí)r,
山洞外有窸窸窣窣的響動。齊連煜搖醒了我,暗下聲來:「外邊有人來了?!?/p>
我將他攙扶到一邊,豎起耳朵聽外邊的動靜?!咐锩嫒タ纯?」「陛下要是出事兒,
你們都擔(dān)心著自己腦袋!」貴妃幾聲中氣十足的喊聲讓我心放回肚子里。我先一步走出洞口,
看著外邊的人:「陛下受傷了,快讓御醫(yī)進(jìn)去診治?!?0齊連煜的傷有些重,箭頭極深。
拔出來的時候傷口成了一個血淋淋的黑褐色大洞。但好在箭上沒有毒。貴妃按了按額頭,
有些惱怒:「安王當(dāng)真的野心勃勃,竟然敢在春獵上公然行刺!」我低頭沉思著。又是安王。
齊連煜問:「刺客抓住了嗎?」「抓住了,但那一個個口中含毒,沒有留下活口!」
貴妃沒好氣回。齊連煜不緊不慢得抬起手來指向我:「趁此混亂,就說深美人不幸身亡?!?/p>
「什么!?」我和貴妃一齊轉(zhuǎn)過頭,不解問道。齊連煜微抬起眼,
對我溫聲道:「你不是一直想回去嗎?現(xiàn)在趁亂離開最好不過,也不會引人注目?!?/p>
我眼珠亂轉(zhuǎn),含糊其辭:「可是……可是我們才剛相認(rèn)……」如果只是暴君齊連煜,
那我肯定毫無留戀的離開??涩F(xiàn)在的人是阿澤。便舍不得走了。
更何況閔都中還有大把人覬覦皇位,巴不得他早點(diǎn)死。齊連煜解釋:「覺聲出山有些日子了,
再不回去師父該著急了?!孤犓@樣說,我只好吶吶的點(diǎn)了頭。再不回去確實(shí)沒法交代。
反正我輕功絕頂,之后再來找齊連煜就是。齊連煜揮揮手,召來幾個暗衛(wèi):「馬匹已準(zhǔn)備好,
他們會護(hù)送你一路離開?!刮曳砩像R,沖他招呼:「那我先回去,過些日子再來尋你!」
馬頭轉(zhuǎn)向,我和他的距離開始拉遠(yuǎn)。「江覺聲?!过R連煜突然出聲叫我。我回頭。
他一臉莊重,十分認(rèn)真的對我說:「我表字為澤?!埂干n云那兩年,不算欺瞞。」
我頓了一下,回他:「我前不久及冠,師父給我取的字,是柳。」齊連煜口中重復(fù)說著,
宛若要刻到記憶深處。直到馬車再次開動,他才與我告別:「江柳,再見。」21一日左右,
馬車行至山下。我告辭了隨行的護(hù)衛(wèi),抄近路上山。屋子一如既往地擺哪兒。我一進(jìn)屋門。
師弟就喵喵叫著圍到我腿邊。我無奈的撇嘴,
給它的小碗里倒?jié)M食物:「師父又忘記喂你了啊?!埂杆求w格子,少吃幾頓也無大礙!」
我抬頭,師父站在門邊,一副興師問罪的表情?!改懽硬恍?,還敢背著師父偷溜下山了?」
「說吧,這幾天跑哪兒去浪了?」說到這個,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要不是我誤打誤撞進(jìn)去皇宮??峙卢F(xiàn)在還被他們蒙在鼓里。每年都傻乎乎的給那「墓碑」
上香呢!我站起身來,陰陽怪氣:「師父你說神奇不神奇,
我這番下山竟然遇到跟師兄長得一樣的人了。」「簡直是神仙顯靈,看到我多年的宿求,
讓他死而復(fù)生了!」師父嘴快的反駁:「不可能!」「齊澤如今模樣大變,根本認(rèn)不出來?
!」我指頭捏得嘎嘣作響:「我可沒說他姓齊!」師父眼珠子亂轉(zhuǎn),
吱吱呼呼的說不出個所以然。我大喊:「師父你給我說清楚!」師父盯我半響,
自知不說實(shí)話我今天是不會罷休。他嘆氣一聲:「也罷,你總歸會知道?!刮易呓鼛撞剑?/p>
洗耳恭聽。22師父不是普通世外高人。他原是閔朝丞相,兼任太子太傅。先帝有三子。
太子,齊連煜皆為皇后所出。安王為貴妃所出。太子慧德,有明君之相,深得民心。
可隨著皇帝老去,疑心陡起。特別是皇后母族還統(tǒng)領(lǐng)著北境的元甲軍。
于是在安王等人挑撥下,皇帝以謀反之罪處置了太子。太子一脈的朝臣皆被打壓、清理。
其中師父這個太傅首當(dāng)其沖。家中在一夜之間突招橫禍,無人生還。也就師父正巧外出巡查,
逃過一劫?;屎笞哉埨鋵m,不久便自縊而亡。而她膝下,尚還有一名不滿七歲的稚子,
被抱給當(dāng)今太后撫養(yǎng)。此人便是齊連煜。23我聽師父說完,若有所思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所以師父這些年,一直在暗中幫助齊連煜?」「當(dāng)年救他回山也不是意外吧?」
現(xiàn)今朝政混亂。太后和安王各成一派。將前朝和后宮把控得死死的。齊連煜的皇位,
坐得不安穩(wěn)??伤€是坐上了,這其中必然有門道。師父坦然:「不錯,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聯(lián)合散落的太子舊部,以壯大實(shí)力。」「當(dāng)年他出現(xiàn)在蒼云,
是為救先帝中刀?!乖瓉砣绱?。當(dāng)年太子已死,先帝若遇刺,嫌疑必然在齊連煜和安王身上。
當(dāng)齊連煜生死未知,安王便有人最大嫌疑??伞八廊恕痹俣然貙m時,
先帝心里那桿秤自然會偏??上щm然登上帝位,皇權(quán)卻被架空了。
怪不得師父一天天的下山買酒。原是給他謀劃去了。想明白后,
我順著師父的話:「所以師父你們想對付的是安王和太后?」師父目光深深:「是,也不是。
」「對付安王太后不假。但真正目的——」「是為了救一救這閔朝河山?!?4我理解師父。
師父雖看起來吊兒郎當(dāng),卻有一副圣人心。他教過的太子、齊連煜,想必也不會差多少。
我不同,我從小在蒼云山長大。除了兩人外,了無牽掛。紅塵蒼生對我不過是指上幾筆。
我決計不會為此而籌謀半生??扇绻麄兿胱觯俏乙沧匀槐M心竭力。我慢慢道:「師父,
我想去找齊連煜?!箮煾傅换亟^:「覺聲啊,師父從小到大教過你許多道理、本事?!?/p>
「可師父不希望你當(dāng)什么濟(jì)世豪杰,只想你保全自身,快樂順?biāo)爝^完此生?!?/p>
「眼下皇都腥風(fēng)血雨,覺聲待在山上靜待消息即可?!刮业?「我不愿。」
當(dāng)初不知道齊連煜活著也就算了。如今那個人活生生地再次出現(xiàn)在我面前。
我如何能放任他一個人在如此危險的境地?他們想保全我一人。可我卻想——活也好,
死也罷。我都愿同他一道。25師父把我軟禁了。他武功高強(qiáng),我不是他的對手。
想偷摸下藥,可師父鼻子跟……于是我佯裝認(rèn)命,不再提及下山一事。
暗地里卻早早偷他迷粉毒藥,為下山對付別人做準(zhǔn)備。師父可能也不會料到,
從小貪玩好樂的徒弟決心會這般大。一個月黑風(fēng)高夜,師父下山買酒。他前腳剛出門,
我后腳就跟出了山。山門口,我剛要揮手告別。一根竹竿破空擋在我胸前。師父拿著酒袋子,
絲毫不讓:「要不是忘了拿銀子,還真差點(diǎn)讓你跑了?!刮乙灰Т?,徑直對著師父跪了下來,
無比認(rèn)真道:「師父!你就讓我去吧!」「我既已知曉,就絕不能只隔岸觀火!」
師父哀嘆一聲:「你一人去了又能如何?」我不作遲疑:「我會醫(yī)術(shù),兵法,武功不錯,
輕功更是一絕?!埂肝胰チ?,不會如何。但也不會無用武之地?!埂冈僬?,皇都若生變端,
保不齊邊境諸國不會生事?!埂竷?nèi)亂,當(dāng)然是多一個人,越早解決越好。
不然受苦的還是閔朝百姓?!挂环?,我說得滴水不露。為國為民,
斷然讓師父找不到拒絕的理由。縱然,我是騙他的。我想幫的,只是他和齊連煜而已。果然,
師父聽我說完,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里面一派復(fù)雜?!肝医痰牡谝粋€人,
是個至純至善之人?!埂缚伤詈螅惨?yàn)榇耍涞昧藗€慘死的下場?!刮乙幌伦犹痤^來。
師父的眼里,竟然泛起了淚光。他說的人……是前太子?我一時不知道如何接話,
結(jié)結(jié)巴巴回:「師父……何出此言?」師父擺手,不愿再談,只道:「覺聲長大了。想去,
便去吧。」「不過覺聲,你得記住,師父教你的一切,為的只是保全你自己?!刮覇∪?。
這一刻師父背風(fēng)而站的模樣,竟有幾分蕭索。我埋下身,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磕了三個頭。「師父放心,
我定然安全回來。」「覺聲還記著給師父養(yǎng)老呢。」26再度返回,皇城已有風(fēng)聲鶴唳之勢。
皇帝遇刺回宮不久,周貴妃有孕一事便傳得滿城風(fēng)雨。民間有流言傳,此子乃天命之子,
能挽閔朝于危難。我喬裝溜進(jìn)皇宮。貴妃有孕,太后自然是等不及為她下一個傀儡造勢。
齊連煜在逐漸脫離她的掌控,她已經(jīng)等不及了。齊連煜的宮殿,光線昏暗,
只有床頭邊點(diǎn)了一盞油燈。我躡手躡腳走了過去。齊連煜躺在床上,雙目緊閉,
看上去不怎么好。我擰眉去探他的脈搏。脈深無力。中毒之兆。
我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齊連煜,醒醒?」齊連煜哼哼幾聲,緩緩睜開眼睛,
不甚清明:「江…覺…聲?」我輕嘆口氣。這才多久,這人怎么又把自己弄成這幅模樣。
我慢慢的貼近他,額頭相抵:「是我?!?7貴妃常來給齊連煜送藥。她見了我,也不驚訝,
反倒還沖我點(diǎn)頭示好。幾天下去,他身體漸漸恢復(fù),勉強(qiáng)能夠起身。
貴妃攪著藥碗:「太后還真是心急,一聽我有孕,就迫不及待對你下手?!过R連煜接過藥,
抿了一口,眉頭都皺起來:「今天這藥……怎的這般苦?」「哦,今天的藥是我親自熬的?!?/p>
我站在一邊,不緊不慢的出聲。「齊連煜,你又騙我?!官F妃哼笑一聲:「自作自受?!?/p>
我頗感贊同的點(diǎn)點(diǎn)頭:「確實(shí)?!埂缸鳛橘r罪,你可得喝光?!过R連不自然的別過頭去,
抬手一飲而盡:「本想著師父還能多留你幾天?!埂妇惯@般快就讓你出來了……」
我簡直要被氣笑。齊連煜這個王八蛋,騙我倒是一點(diǎn)內(nèi)疚都沒有。貴妃見我表情不對,
訕笑幾聲,推門出去了。房內(nèi)只剩我們兩人。我嘲道:「貴妃真的懷了你的孩子?」
「可以啊齊連煜,把我騙走就為了這事?」「你早說啊,
我江覺聲又不是什么死纏爛打的人……」「不是?!过R連煜站起身來,走近幾步,
兩指按住了我唇?!冈僬f下去,可真要說不清了?!刮业伤?/p>
齊連煜干笑一聲:「貴妃沒有懷孕,那不過是個引蛇出洞的引子?!闺m然已經(jīng)大概猜到。
但此刻親耳聽見齊連煜解釋,我還是不動聲色的松了一口氣。我道:「別把我當(dāng)傻子!」
「我知道你們想干什么!」這些時日我打探得知。
揚(yáng)州水利的差事被齊連煜安排給了今年的新科狀元。此人寒門出身,
不屬于安王和太后任何一黨。那這個人很大可能,是齊連煜暗中提拔的。如此作風(fēng),
太后當(dāng)然無法容忍傀儡脫離掌控。齊連煜看著我,等著我說下去。
我繼續(xù):「你這毒是太后下的?」「不錯?!过R連煜應(yīng)道,「不過她應(yīng)該想不到,
貴妃是我這邊的人。」「這毒傷不了我,卻能給太后的野心添一把火?!?/p>
齊連煜沒有接著說下去,我卻讀懂了他的未盡之言。若皇帝身亡,
貴妃腹中孩兒便是唯一繼承人??梢粋€尚未出生的孩子,又如何能堪當(dāng)大任?
這權(quán)柄自然是會落到了太后手中。為此太后不惜在坊間傳遞“天命之子”的謠言。
如此明目張膽的野心,我能發(fā)現(xiàn),安王自然也能。
我了然笑道:「你是想讓安王和太后碰一碰?」齊連煜跟著我笑:「覺聲聰慧?!?/p>
28五日后,齊連煜寢宮圍了一圈人。太醫(yī)搖頭嘆氣。太后在一旁忙問皇帝身體如何。
我混在人群中,清晰聽見了兩人對話。太醫(yī):「陛下重傷難愈,恐怕就在這幾日了。」
太后嘴角彎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皇帝不過是中了箭傷,何至于此?」太醫(yī)提起袖子,
壓低聲音:「想必是那箭上……有毒。余毒未清吧!」太后眸色一暗:「太醫(yī)慎言……」
太醫(yī)渾身一震,連忙跪下請罪?!缺娙藰邮阶鐾?,齊連煜勉強(qiáng)撐起精神,揮退了所有人。
我端著藥,走近他床邊?!负??!过R連煜臉皺成一團(tuán),默默退到了床角:「江覺聲,
我罪不至死吧?你難道想毒死我?」我冷笑著把碗推到他嘴邊:「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你白日吃了裝病的藥,若晚上不喝恢復(fù)的藥——」我呵呵兩聲,
緩慢說出口:「我自然有手段讓你喝。」齊連煜盯著我,蒼白的臉色染上幾分生動的神色。
他修長的手指接過藥碗,仰頭飲盡。我看著空掉的碗底,滿意至極:「行吧,那你好好休息,
我先走了?!埂嘎??!刮业氖滞蟊积R連煜抓住。我不解,剛要轉(zhuǎn)過頭去。他一個用力,
猛地往下一拉。我順著力道直接跌坐在床上。齊連煜趁機(jī)欺身而上,把我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壓住。
我偏過頭去,惱道:「你干什么?!」齊連煜喉嚨里溢出笑聲,
他悠悠回:「剛不是厲害得很?惹了我就想這么離開?」他的手摸上我的下巴,
以一個無法反抗的力道將我的頭扭了過去。我和他距離極近,這雙漂亮的眼睛帶著揶揄,
就這么無聲對視上。撲通,撲通……我的心臟跳動得越來越快。渾身衣服感覺都要被燒光。
齊連煜按上我的心口,聲音嘶啞:「覺聲啊,你的心……跳得好快?!刮业哪樢查_始發(fā)燙,
還是問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齊連煜低下頭來,貼近我的耳側(cè),帶著蠱惑:「覺聲,
我心悅你?!埂改侨障嗾J(rèn),你咬了我一口,你是不是也……」我耳朵連著脖子都被染紅,
卻還是坦然承認(rèn):「……是?!埂肝蚁矚g你,當(dāng)年在蒼云時便已經(jīng)喜歡上了?!?/p>
這份感情在我心中已藏了許多年。以前不清楚,后又不敢言之于口。但這會兒,我不再猶豫。
遲早要說的。齊連煜的黑發(fā)掃過我面頰,他不再顧慮的吻上我的唇。輕輕的,帶著珍重的。
我加深了這個吻,小聲道:「怎樣都可以的……」齊連煜眸色倏地暗下,他手掌扣上我的,
夸獎道:「好覺聲?!?9我很累。手指抬不起,眼皮睜不開。只隱約間聽見有人進(jìn)來,
似乎在和齊連煜說話?!竾K嘖,齊連煜你真不是人啊,把人吃干抹凈又要送走?」
齊連煜平靜道:「我們是兩情相悅,水到渠成?!埂感邪尚邪?,你總這么會說。
不過你不怕他醒了鬧???」齊連煜隔了好一會才答:「當(dāng)初我一己私心留下了他。
如今萬不能一錯再錯?!刮以铰犜接X得不對,剛要打起精神問個清楚。
一張濕潤的帕子掩住了我的口鼻??v然意識昏沉,我還是第一時間便知道——是迷藥。
齊連煜的聲音輕而飄忽:「睡吧,覺聲?!刮覠o力的癱倒,徹底失去知覺。30再次清醒時,
一根白皙的指頭在我面前晃。上面戴滿了鑲滿寶石的指甲套。貴妃眉眼彎彎:「呦,醒啦?!?/p>
我沉默不語,只暗中使勁兒,想要掙脫胳膊和腿上的繩索。
該死!齊連煜這王八蛋到底是綁得有多緊!貴妃看在眼里,出聲提醒:「別白費(fèi)力氣了,
特制的繩子,你弄不開的?!埂改阋矂e著急,等到目的地,我自然會幫你解開。」
我扭動幾下,冷聲道:「現(xiàn)在放了我?!官F妃笑著搖頭:「這可不行?!?/p>
「齊連煜讓我看好你。我不是你師父,可不會輕易讓你離開?!刮抑f不通,
涌上幾分怒火,抬手狠狠往馬車上砸去。貴妃唉聲嘆氣:「別把自己手弄傷了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