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我與陸時軒成婚五十年,他從未納妾收通房。
滿京城的女子都羨慕我嫁了個癡情郎??申憰r軒臨終時,卻拒絕見我最后一面。
長子偷偷告訴我:“父親他怕是病糊涂了,他,他說他后悔了,若是當(dāng)年從了公主,
就不會臨死還是個七品小官?!蔽彝L子那張肖似陸時軒年輕時的臉,如遭雷劈。
沒想到再睜眼,我回到了五十年前。陸時軒一身布衣,向我討要祖?zhèn)鞯挠衽澹骸傲智逋瘢?/p>
你莫要怪我,要怪就怪皇家權(quán)勢滔天。”1同床共枕數(shù)十年,我一眼便看穿了陸時軒。
他與我一樣,重來了一遭?!扒逋瘢趺慈绱丝粗砀??”陸時軒以為我還要糾纏,
語氣軟了幾分:“表妹自幼養(yǎng)在深閨,不知華陽公主的厲害。表哥苦讀多年,
便是為了一朝入仕光耀門楣。清婉,我將來縱是……心里也有你一席之地。
”他欲伸手觸我肩頭,我卻覺惡心,退回幾步,轉(zhuǎn)身喚了聲春杏。春杏正在檐下澆花,
慌張?zhí)ь^:“小姐。”我取出雁紋玉佩:“拿去還給陸時軒?!贝盒悠沧欤骸靶〗悖?/p>
您又與陸公子鬧別扭了?”我冷聲反問:“我如今是使喚不動你了?”她立刻閉嘴,
接過玉佩一步三回頭地離開。我躺倒在床上,用帕子蓋住臉。年紀(jì)大了,對情愛早已看淡。
可再睜眼,白發(fā)變青絲,重活一世,滿心都是對爹娘的思念。我娘膝下兩子一女,我最小,
又是獨(dú)女。定親時,爹將品性放在首位。陸時軒是蘇州表姑的獨(dú)子。表姑早年喪夫,
帶他住進(jìn)我家。她為人古板,在教養(yǎng)陸時軒上極為用心,從不許他身邊有心術(shù)不正的女子。
我們早早定下婚事,只等他中舉。華陽公主曾相中他,也不過是段插曲。我爹時任尚書侍郎,
兩位兄長都在朝中為官。公主再荒唐,也不敢搶人夫婿??申憰r軒卻將此事當(dāng)了心魔,
仕途不順便覺是公主作梗。爹私下敲打他多次,他卻不以為意。
后來三皇子醉酒誤事被陛下冷待,果然牽連陸時軒被貶離京。
我爹心疼我身懷有孕還要跟著吃苦,舍了老臉求人,不到兩年就將他撈回。
可回京后陸時軒像失了斗志,變得謹(jǐn)小慎微。臨終也沒能再往上升一步,他娘被他氣死。
我爹嘆道:“只要他好好待清婉,老夫護(hù)著他一輩子又何妨。”2帕子被人掀開,
我回神看到陸時瑜(陸時軒之妹)那張柔美臉龐。
她蹙眉輕點(diǎn)我眼角:“春杏說你把定親的玉佩還給陸時軒了,當(dāng)真?”我起身望向她身后,
春杏心虛退下。我道:“娘,周安(原周安)告訴你的?此事與我無關(guān),爹娘自會處理。
”陸時瑜整理我發(fā)絲:“好,等你爹回來,我去說不嫁了?!蔽冶疽蜿憰r軒苦熬幾夜,
現(xiàn)下哭得更兇。陸時瑜哄我睡下。再醒來時,床榻那頭已空。我喚春杏,
紅珠進(jìn)來:“春杏剛出府。”我猜她去向,點(diǎn)頭:“幫我梳頭?!奔t珠愣了下才上前。
我府中丫鬟,唯春杏能給我梳頭。可春杏一心盼著嫁到陸家抬身份,陸時軒卻拒了她。
我病了幾日,陸時軒卻因她衣衫不整被扔在院中罰跪,還罵我管教不嚴(yán)。發(fā)落春杏后,
我傷心欲絕。卻不知誰將陸時軒的美名傳了出去,眾人見了我都滿臉羨慕。
我娘也滿意陸時軒,反怪我管教下人不嚴(yán)。后來聽說春杏死訊,她被主家趕出,名聲不好,
東西被弟弟拿走。父母將她匆忙嫁與瘸子。那瘸子常嚷她不給睡,懷的是野種。
難產(chǎn)后將她扔出去。我拿銀兩幫她料理后事。想到宮里太子妃生下死胎,渾身青紫,
與春杏孩子一般??上氯嗽缫焉⑷?,無從查證。陸時瑜聲音將我拉回神:“小姐。
”我朝她笑:“梳得不錯,以后都你來梳頭吧。”她愣在原地,直到我走出去,
才忙不迭應(yīng)下。我趕到前院,陸時軒母子已離開。人們抬著行李往外走,娘慢條斯理喝茶。
陳嬤嬤小聲告訴我,陸母當(dāng)著娘的面給陸時軒上家法。她知娘眼里容不得沙子,
哪怕打死陸時軒,這門婚事也無可能。她沒臉待在林家,搬去租宅子。我問爹哪去了,
娘神秘道:“你爹去給你出氣了?!蔽覈樢惶?,以為他去找公主。
娘捂住我嘴:“你想到哪去了。你以為陸時軒怎么入公主眼?
因他長得像廣宣侯謝逸塵(原謝晏)。”我眨眨眼,想起這人,兩年后戰(zhàn)死南疆。
娘繼續(xù)道:“華陽公主自小戀慕謝逸塵,陛下想讓她嫁人,她以死相逼。
后來在公主府養(yǎng)了類似謝逸塵的男子。你爹與老侯爺有交情,方才拎著酒去了侯府。
只要酒后吐真言,說出退婚緣由,侯爺在鹿鳴宴上就不會給陸時軒好臉色。
”我恍然大悟:“爹真是老狐貍?!蹦锴梦翌~頭:“沒大沒小。你在家養(yǎng)病幾日,不許出門。
”陸時軒退婚是吃準(zhǔn)爹娘顧忌臉面,此等小人,要在風(fēng)光時跌入深淵。3我在家躺了幾日,
直到鹿鳴宴那日才出門。娘給我看青年才俊畫像,我掃一眼便想起上輩子。有寵妾滅妻的,
也有狎妓作樂的,唯獨(dú)陸時軒與我,外人眼里的佳偶,他對我滿心怨恨。鹿鳴宴上,
因男女分席,中間隔條小溪。不少女子偷看對面,華陽公主派女官記錄宴席景象。
我看得目不轉(zhuǎn)睛,回程時馬車壞了。娘懷疑是陸時軒干的,
卻見謝逸塵的侯府馬車也停在路邊。我隨著娘上了侯府馬車,再看謝逸塵,
才知公主為何心動。這人確實(shí)生得太出眾。我娘擰我大腿,我一臉無辜。進(jìn)家門,
娘奪了爹茶杯:“一天到晚就知道喝,沒一個省心的。”爹求助看我,我茫然。
娘問我:“陸時軒那么好?值得你看到像他的男子,就舍不得挪眼珠子?”我剛要解釋,
爹好奇:“和陸時軒像的男子——”忽然牙疼,手指顫抖:“不會是謝逸塵吧?
”爹娘開始討論,若謝逸塵難嫁,陸時軒更難嫁。我本不想嫁人,見狀順坡下驢。
反正陸時軒不能嫁,若也嫁不了謝逸塵,我寧愿守在家里當(dāng)老姑娘。
爹甚至附和:“為了謝侯終身不嫁,比為了陸家小子有氣節(jié)多了?!蹦飻Q他:“有氣節(jié)是吧?
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和你和離?!钡φf:“明日就去探探謝侯口風(fēng)。
”謝逸塵自然不是好嫁的人。爹很快鎩羽而歸。我落得清閑,決定處理春杏。她整日往外跑,
我派下人跟蹤,才知她是給陸時軒母子洗衣做飯。蠢出生天。我在她身邊這些年,
養(yǎng)得嬌生慣養(yǎng),卻為了男人糟蹋自己。我越想越覺春杏死得可疑,還有她孩子。
陸時軒若真和她有染,為何不給她名分?我讓下人備馬車,決定親眼看看。陸母儉省,
租的院子遠(yuǎn)。我?guī)Ъt珠在對面茶鋪?zhàn)?。紅珠打聽到,秦家前未婚妻對陸時軒情根深種。
我讓紅珠叫來春杏娘,在周家門口大鬧。春杏難堪,陸母氣暈,陸時軒被扯壞衣袍,抓傷臉。
我心情甚好,去首飾鋪?zhàn)咏o娘和嫂嫂挑首飾,卻碰見謝逸塵拿著舊鐲請人修復(fù)。我好奇,
假裝挑首飾偷聽。掌柜說鐲子上的鳥紋少見,謝逸塵沉聲說:“舊友遺物。
”我下意識攔住他,行禮道:“謝侯,鐲子可否借我一觀?”他遞過來,
我查看后說見過這種鳥。掌柜遞紙筆,我作畫。謝逸塵緊盯我,
我謊稱在二哥收藏的古畫上見過。二哥秦澤是畫癡,未婚時為嫂嫂燒了所有畫卷,
次年高中探花,娶得美人歸。謝逸塵不再追問,我挑完首飾,他下屬先結(jié)賬。我假裝失魂,
問他:“侯爺一直未婚,那鐲子是不是……”他激動追上:“秦小姐誤會,侯爺沒有心上人。
”我干笑點(diǎn)頭?;馗飞喜呕剡^味來,他下屬神情和我二哥未婚時爹娘一模一樣:恨嫁。
4進(jìn)家門,見春杏跪地,求我救她。我知她沒搶我夫婿,但有些事不必等實(shí)質(zhì)再去亡羊補(bǔ)牢。
我娘讓春杏自己做主,我卻讓紅珠帶她去收拾行李。春杏哭求,我冷面。
娘捏我臉問:“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我搖頭:“記不清,只是不解,
在她眼里陸時軒比我還重要嗎?”娘嘆:“這丫頭過慣錦衣玉食,往后你嫁人,
她最多配個管事,心有不甘。錯處還在陸家人身上?!贝盒颖悔s出后,她娘在陸家鬧,
陸家無奈留她當(dāng)丫鬟。我娘推波助瀾,傳她是陸母給陸時軒準(zhǔn)備的通房。陸母氣病,
陸時軒為穩(wěn)住母親,去華陽公主府。我拉著紅珠偷偷出府,見陸時軒被扔出公主府,
灰頭土臉。春杏過去扶他,被他壓在地上。我讓紅珠給伙計(jì)銀子,扶他們進(jìn)了客棧。次日,
陸時軒被扔去外地做主簿。春杏成了他房中人,與我無關(guān)。我被娘壓著去見青年才俊,
有神似陸時軒的書生,還有謝逸塵的部下。直到在郊外踏青遇到陸時軒,他整個人瘦了一圈,
身邊女子挽著他胳膊,他卻一臉不耐??吹轿液螅﹂_女子,想和我單獨(dú)說話。
林監(jiān)軍(謝逸塵部將)擋在身前,陸時軒仍不死心,提春杏有孕,讓我?guī)兔ΑN依湫Γ?/p>
表示會送銀兩補(bǔ)品。陸時軒難看,我裝作不懂,糊弄過去。
5陸時軒助三皇子檢舉戶部侍郎貪污,龍心大悅。上輩子原是太子一黨檢舉。
我爹嘆氣:“幸好沒把清婉嫁這蠢貨?!蔽倚Φ溃骸暗?,不怕他傍上三皇子后拿您開刀?
”爹說:“他能次次走運(yùn)?你娘讓你相看得怎么樣了?”我爹雖中立,但賞識太子。
愈發(fā)厭惡陸時軒。我擔(dān)心陸時軒利用記憶對秦家不利。正犯愁時,
紅珠慌張來報(bào)春杏有孕后消瘦厲害,藥方也查不出問題。我心頭一跳,
直覺上輩子的事可能重演,決定去周家。見到春杏時,我?guī)缀跽J(rèn)不出她。她瘦得臉都凹下去,
肚子怪異地隆起。周家院子里只有老媽子掃地。春杏拉著我的手,神情恍惚。
我還沒來得及問,周母就進(jìn)來了。她死死盯著我,似乎很緊張。我腦中閃過什么,
露出嫌惡的表情,說來看春杏死沒死,藥味真晦氣。說完挽著周母往外走,親熱地聊家常。
許久才想起來,她瞟的是春杏的妝奩。我讓紅珠打聽,得知那些首飾是周母給的。剛懷孕時,
周母對春杏很好,送了很多首飾,說是金玉養(yǎng)人。連病成這樣,
我還看到她手上掛著明顯大了許多的鐲子。我感覺自己離真相一步之遙。周母留我用飯時,
我有些毛骨悚然。恰在這時陸時軒回府了。他看到我很高興,
但聽說春杏身子不好后臉色垮了下來:“別管她,丫鬟身子小姐的命,
也不知道花了多少藥錢。她娘還三天兩頭來打秋風(fēng)……”我看著他的臉,感覺渾身發(fā)冷。
他似乎一點(diǎn)不在乎春杏的病情,也不在乎她肚子里的孩子。我怕被發(fā)現(xiàn)異常,
敷衍著推拒了他重新遞過來的玉佩。一離開周家,
紅珠就找借口回去拿了春杏手上的鐲子和其他首飾出來。費(fèi)了點(diǎn)功夫才把鐲子拆開,
在里面發(fā)現(xiàn)一堆藥渣。找大夫檢查后,果然見對方蹙眉:“都是相沖的藥,
這么混在一起雖有毒性,但微乎其微。若是孕婦長期佩戴呢?”我剛要解釋,
就聽到謝逸塵的下屬影鋒的聲音:“秦小姐?!蔽矣现x逸塵探究的目光。
紅珠摟起東西準(zhǔn)備跑路,卻被大夫拉?。骸斑@女子是誰家的,是不是要謀害無辜孕婦?
”我知道瞞不過謝逸塵,只好和盤托出。卻聽謝逸塵忽然開口:“去打盆水來。
”我下意識抓他的手:“這些是證據(jù)——”卻被他拍了下手背:“有毒?!蔽毅读算?,
就看到水面浮起淡淡的油漬。大夫也回過神:“這檀木簪是長期泡在藥渣里了嗎?姑娘,
你說的這事若是真的,那懷孕的女子恐怕活不到生產(chǎn)那日?!蔽矣行┏錾?,
如果上輩子周母也送了東西,可能是因?yàn)楸淮盒拥哪锬米咦冑u,她才僥幸活到了生產(chǎn)。
謝逸塵打斷我的思緒:“你在想什么?”我撒謊:“自然是回去稟報(bào)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