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 雨夜驚變陰雨連綿三日不絕,京城籠罩在一片氤氳水汽之中。
宰相府后院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沖刷得泛著冷光,幾片落葉黏在上面,顯得格外蕭索。
最偏處的竹屋內(nèi),一燈如豆。阮驚鴻將手中的《孫子兵法》又翻過一頁,指尖在"知己知彼,
百戰(zhàn)不殆"一行字上輕輕摩挲。窗外雨聲漸急,打在竹檐上發(fā)出清脆聲響,
卻絲毫不擾她專注的目光。"小姐,該歇息了。"丫鬟青杏輕手輕腳地推門進(jìn)來,
手里捧著一碗冒著熱氣的姜茶,"明日便是太子選妃大典,您得養(yǎng)足精神才是。
"阮驚鴻抬起頭,露出一張清麗絕倫的臉龐。她不過十六歲年紀(jì),眉如遠(yuǎn)山含黛,
眼若秋水橫波,只是那眼神太過沉靜,與年齡不甚相符。"再等等。"她聲音輕柔卻堅定,
"父親突然準(zhǔn)許我參加選妃,必有緣故。多準(zhǔn)備一分,便多一分把握。"青杏欲言又止,
最終只是嘆了口氣:"那您先把姜茶喝了吧,去去寒氣。"阮驚鴻接過瓷碗,茶水溫?zé)徇m中,
帶著淡淡的姜辣與蜜甜。她小口啜飲,目光又落回書頁上。"聽說二小姐那邊,
夫人專門請了宮里的嬤嬤來教習(xí)禮儀呢。"青杏忍不住道,"連做了三套新衣裳,
全是云錦的,頭上戴的那支鳳釵,據(jù)說是老爺特意從...""青杏。"阮驚鴻輕聲打斷,
"莫要議論這些。"丫鬟立刻噤聲。自家小姐雖是嫡出,但生母早逝,繼母柳氏把持中饋,
這些年來明里暗里的委屈不知受了多少。如今太子選妃這等大事,柳氏豈會真心為小姐打算?
阮驚鴻放下空碗,指尖無意識地?fù)徇^腰間一枚舊玉佩——那是母親留給她的唯一物件。
她何嘗不明白青杏的擔(dān)憂?只是在這深宅大院里,過早顯露鋒芒只會招致更多打壓。
她選擇隱忍,選擇在無人問津的角落默默充實自己,只為等待一個機(jī)會。"小姐!
"一個急促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阮驚鴻的小廝阿福渾身濕透地沖進(jìn)來,"不好了!
前院傳來消息,說老爺臨時決定只帶二小姐入宮!"青杏驚呼:"什么?
明明說好小姐也..."阮驚鴻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jié)泛白,面上卻不動聲色:"何時的事?
""就剛才!夫人說小姐您身子弱,雨天不宜出行,老爺就..."阿福急得直跺腳,
"小姐,您快想想辦法??!"窗外一道閃電劃過,照亮阮驚鴻沉靜的側(cè)臉。她緩緩合上書卷,
唇角竟浮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果然如此。"她起身走向窗前,望著被雨水拍打的竹葉,
輕聲道:"青杏,去告訴父親,就說我突發(fā)高熱,無法入宮,辜負(fù)了他的期望,心中惶恐。
""小姐!"青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快去。"阮驚鴻轉(zhuǎn)頭看她,眼神銳利如刀,
"然后立刻回來,我有事交代。"待青杏匆匆離去,阮驚鴻從枕下取出一個小布包,
里面整齊地疊著幾張紙箋,密密麻麻寫滿了字。"阿福,你悄悄去趟馬廄,找馬夫老周,
就說..."她壓低聲音交代了幾句,阿福連連點頭,轉(zhuǎn)身沖入雨中。不多時,青杏回來,
臉色煞白:"小姐,老爺說...說知道了,讓您好生養(yǎng)病。
可我分明看見二小姐在廳里偷笑!她們一定是...""無妨。"阮驚鴻從袖中取出一封信,
"你立刻將這封信送到城西'墨香齋',交給掌柜的,就說'竹溪先生'所托。
"青杏瞪大眼睛:"小姐您就是'竹溪先生'?
那個在士子中傳頌的..."阮驚鴻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速去速回,莫要讓人看見。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點砸在屋頂上,如同戰(zhàn)鼓雷鳴。阮驚鴻獨自站在窗前,
望著灰蒙蒙的天空,輕聲自語:"母親,您在天之靈,請保佑女兒今日..."她忽然頓住,
眉頭微蹙。一陣眩暈毫無征兆地襲來,視線開始模糊。她扶住窗欞,卻感覺四肢發(fā)軟,
使不上力氣。那碗姜茶...意識消散前的最后一刻,阮驚鴻拼盡全身力氣,
將手中的《孫子兵法》塞進(jìn)了床底下的暗格中。當(dāng)青杏匆匆趕回時,只見自家小姐倒在窗前,
臉色慘白如紙,而府中已經(jīng)響起準(zhǔn)備入宮的鼓樂聲。三日后,
阮驚鴻在柴房潮濕的稻草堆上醒來,渾身疼痛。透過窄小的窗戶,
她聽見府中丫鬟們興奮的議論聲。"二小姐被選為太子妃了!
""聽說當(dāng)場就被賜了金冊金?。?"老爺高興壞了,全府上下都有賞錢...""噓,
小聲點,那位醒了..."柴房門被推開,繼母柳氏帶著勝利的笑容走進(jìn)來,
身后跟著滿面春風(fēng)的阮玉蓉——她同父異母的妹妹,如今已是準(zhǔn)太子妃。"驚鴻啊,
你可算醒了。"柳氏假惺惺地嘆息,"你說你,偏在選妃前夜突發(fā)惡疾,還在殿前失儀,
幸虧你妹妹爭氣,不然咱們?nèi)罴业哪樛臄R?"阮驚鴻強(qiáng)撐著坐起身,
喉嚨火辣辣地疼:"殿前...失儀?""姐姐不記得了?"阮玉蓉掩口輕笑,
"父親后來還是帶你入宮了,可你在圣駕前突然發(fā)狂,又哭又笑,
還撕扯自己的衣裳...嘖嘖,要不是太子殿下求情,你怕是要被當(dāng)場杖斃呢。
"阮驚鴻閉上眼睛,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藥效過后,
她依稀記得些片段——自己被人強(qiáng)行拖上馬車,灌了更多藥,
然后在某個金碧輝煌的大殿上出盡洋相..."老爺念在父女情分,給你求了個恩典。
"柳氏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明日你就入宮去做浣衣婢吧,好歹是條活路。
"阮玉蓉湊近她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姐姐放心,我會特別'關(guān)照'你的。
"當(dāng)夜,大雨再次傾盆而下。阮驚鴻被鎖在柴房里,聽著府中慶祝的笙歌,
手指蘸著額角磕破流出的血,在墻壁上寫下四個字:"血債血償"一道閃電劈過,
照亮她決絕的雙眼。十六年來,她第一次允許自己流下眼淚,卻也是最后一次。
"他日若遂凌云志,必叫魍魎現(xiàn)原形。"2 2 隱忍鋒芒雨聲淹沒了她的誓言,
但那雙眼睛里的火焰,卻再也不會熄滅。天還未亮,阮驚鴻就被一盆冷水潑醒。"起來!
賤婢!"一個滿臉橫肉的嬤嬤站在她面前,手中木棍重重敲在床板上,
"還以為自己是相府千金呢?"冷水順著發(fā)絲流進(jìn)衣領(lǐng),阮驚鴻打了個寒顫,
卻迅速從簡陋的通鋪上爬起來。入宮三日,她已經(jīng)學(xué)會在浣衣局生存的第一課——不要反抗。
"今日不洗完這三百件衣裳,就別想吃飯!"嬤嬤扔下一堆臟衣,揚(yáng)長而去。
浣衣局位于皇宮最偏僻的西北角,低矮的房屋終年潮濕陰冷。
三十多名浣衣婢每日從早到晚跪在河邊,用木棒捶打衣物,雙手常年泡得發(fā)白起皺。
阮驚鴻抱起那堆臟衣,跟隨其他婢女走向河邊。初春的河水冰冷刺骨,
她的手指很快凍得通紅。"新來的,這邊。"一個圓臉宮女悄悄向她招手,
指了指河邊一塊較為平整的石板,"用這個,省力些。"阮驚鴻微微一怔。入宮以來,
這是第一個對她示好的人。"我叫青杏,原是賢妃宮里的。"圓臉宮女壓低聲音,
"得罪了掌事姑姑,被罰到這里已經(jīng)兩年了。""阮驚鴻。"她簡短回答,
沒有提及自己的身世。但青杏了然地點頭,顯然早已知道她是誰。"你那妹妹...不,
太子妃娘娘昨日派人來'關(guān)照'過了。"青杏遞給她一塊皂角,"小心些,
她們特意交代要'特別照顧'你。"阮驚鴻嘴角浮起一絲冷笑。果然,
阮玉蓉不會放過任何折磨她的機(jī)會。整整一日,阮驚鴻跪在河邊不停捶打衣物。
午時其他人輪流去吃飯,唯獨她被留下繼續(xù)干活。等到夜幕降臨,她的膝蓋已經(jīng)失去知覺,
十指全部磨破出血?;氐疥幇党睗竦淖√帲渌揭骆径家阉?。
阮驚鴻從懷中摸出半塊硬如石頭的饃——那是青杏偷偷塞給她的。她小口啃著,
從貼身衣物里取出一本薄冊子,就著窗縫透進(jìn)的月光翻閱。
這是她唯一從相府帶出來的東西——手抄的《尉繚子》。書頁已經(jīng)泛黃卷邊,卻保存完好。
"你識字?"一個驚訝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阮驚鴻迅速將書藏起,轉(zhuǎn)頭看見青杏瞪大的眼睛。
"在相府時...跟著夫子學(xué)過一些。"她謹(jǐn)慎地回答。青杏左右張望,確認(rèn)無人后,
湊近低語:"這里不許私藏書籍,被發(fā)現(xiàn)了要挨板子的。不過..."她狡黠地眨眨眼,
"我知道個好地方。"夜深人靜時,青杏帶著阮驚鴻穿過幾條隱蔽的小路,
來到一處廢棄的偏殿。"這里曾是先帝一位妃子的住處,后來鬧鬼,就沒人敢來了。
"青杏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但鬼總比活人好對付,是不是?"殿內(nèi)積滿灰塵,
卻意外地保存完好。青杏熟門熟路地點亮一盞小油燈,從供桌下拖出一個小木箱。
"我這些年偷偷攢的。"她打開箱子,里面整齊地放著十幾本書,
"都是從前在各宮當(dāng)差時...呃...借來的。"阮驚鴻眼前一亮,
箱中竟有《孫子兵法》《吳子》等兵書,還有幾本史書和詩集。她小心取出一本,如獲至寶。
"你識字,以后可以常來看。"青杏笑道,"我雖不識字,但喜歡聽人念書。
以前賢妃娘娘常讓宮女給她念詩..."話音未落,遠(yuǎn)處傳來打更聲。
青杏臉色一變:"快回去,被發(fā)現(xiàn)不在床上就糟了!"接下來的日子,
阮驚鴻白天忍受著繁重的勞役和故意的刁難,夜晚則隨青杏去偏殿讀書。
她驚人的記憶力讓青杏嘖嘖稱奇——只需看一遍,她就能整段背誦。一個月后的深夜,
阮驚鴻獨自在偏殿后的庭院中踱步,借著月光研讀一本邊疆地理志。她全神貫注,
以至于沒注意到有人靠近。"《西域水道記》?一個浣衣婢讀這個?
"低沉磁性的男聲在身后響起,阮驚鴻渾身一僵,書冊差點脫手。她猛地轉(zhuǎn)身,
看到一個高大身影立在月光下。男子約莫二十出頭,一身玄色錦袍,
腰間玉帶上懸著一方青玉印——太子印璽。他面容俊朗,眉目如刀削般鋒利,
此刻正帶著玩味的表情看著她。阮驚鴻立刻跪伏在地:"奴婢參見太子殿下。""抬頭。
"蕭景珩命令道。她緩緩抬頭,卻不敢直視。月光灑在她精致的五官上,
勾勒出一道清冷的輪廓。"你叫什么名字?""奴婢...阮氏。"她猶豫片刻,
終究沒有報出全名。蕭景珩挑眉:"阮?與太子妃同姓?""奴婢不敢高攀。"她低頭,
聲音平靜。蕭景珩從她手中取過那本《西域水道記》,隨意翻了幾頁:"說說看,
為何讀這個?"阮驚鴻心跳如鼓,卻強(qiáng)自鎮(zhèn)定:"回殿下,奴婢聽聞西北邊疆近來有戰(zhàn)事,
想了解當(dāng)?shù)氐乩怼?"哦?"蕭景珩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你如何知道邊疆戰(zhàn)事?
""奴婢...偶然聽送衣物的侍衛(wèi)談起。"她謹(jǐn)慎回答,
實則這是她通過青杏在宮中織起的小小信息網(wǎng)得知的。蕭景珩盯著她看了片刻,
突然問道:"若我軍欲取樓蘭,當(dāng)如何用兵?"這是一個試探,也是一個機(jī)會。
阮驚鴻深吸一口氣,決定賭一把。"樓蘭城依水而建,城墻高厚,強(qiáng)攻不易。"她聲音漸穩(wěn),
"但其西北五十里有條干涸古河道,可暗遣精兵由此潛入。更關(guān)鍵的是,
樓蘭王與其弟素有嫌隙..."蕭景珩眼中驚訝更甚。這不僅是照本宣科,而是有真知灼見。
他接連又問了幾個問題,阮驚鴻一一作答,言辭簡練卻切中要害。不知不覺,
東方已現(xiàn)魚肚白。"天要亮了。"蕭景珩意味深長地說,"你很特別,阮氏。
希望有機(jī)會再聽你...談兵法。"3 3 絕境反擊他轉(zhuǎn)身離去,
卻將那本《西域水道記》帶走了。阮驚鴻跪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才長舒一口氣。
回到浣衣局,她剛換好衣裳,監(jiān)工嬤嬤就氣勢洶洶地闖進(jìn)來。"阮氏!太子妃娘娘傳你!
"阮玉蓉端坐在華麗的步輦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塵土中的阮驚鴻。她比入宮前更加美艷,
滿頭珠翠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姐姐,在浣衣局過得可好?"她甜膩的聲音里滿是惡意。
"托娘娘洪福,奴婢一切安好。"阮驚鴻額頭觸地,聲音恭敬得挑不出一絲毛病。
阮玉蓉瞇起眼睛:"聽說...昨夜太子殿下去了冷宮方向?"阮驚鴻心頭一跳,
面上卻不露分毫:"奴婢不知。""啪!"一記耳光重重甩在她臉上。
阮玉蓉尖利的護(hù)甲在她臉頰劃出一道血痕。"賤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阮玉蓉俯身,在她耳邊咬牙切齒,"記住你的身份,浣衣婢!若讓我發(fā)現(xiàn)你勾引太子,
我會讓你生不如死!"她直起身,冷冷道:"從今日起,阮氏的工作量加倍!誰也不許幫她!
"接下來的日子,阮驚鴻的工作量確實翻了一倍。阮玉蓉還派心腹宮女時時監(jiān)視,
讓她連喘息的機(jī)會都沒有。青杏也被調(diào)去干最臟最累的活,兩人幾乎無法交流。但奇怪的是,
的書神秘地出現(xiàn)在阮驚鴻的枕頭下——《六韜》《司馬法》《李衛(wèi)公問對》...全是兵書。
她心知肚明是誰送的,卻不敢聲張,只能趁夜深人靜時偷偷翻閱,天亮前再藏好。半個月后,
宮中突然流傳一個預(yù)言——欽天監(jiān)夜觀天象,發(fā)現(xiàn)"鳳命女子"已入宮,
此女將影響大周國運(yùn)。一時間,各宮妃嬪紛紛派人打探,想知道這"鳳命女子"究竟是誰。
阮驚鴻聽到這傳聞時,正在河邊奮力捶打一件龍袍——這是太子常服,本不該由浣衣局清洗,
顯然是有人故意送來刁難她。"聽說那'鳳命女子'額間有朱砂痣,
天生異相..."幾個宮女在附近竊竊私語。
阮驚鴻下意識摸了摸自己額間——那里確實有一點幾乎不可見的小紅痣,是娘胎里帶來的。
她心頭一震,隨即暗自搖頭。這等好事怎會輪到她這個浣衣婢?正當(dāng)她出神之際,
手中的木棒突然一滑,重重敲在那件龍袍上。"刺啦"一聲,昂貴的絲綢裂開一道口子。
"完了..."阮驚鴻臉色煞白。損毀太子衣物是重罪,輕則杖責(zé),重則砍手。"怎么回事?
"監(jiān)工嬤嬤聞聲而來,看到破損的龍袍,頓時獰笑起來,"好你個阮氏,
竟敢故意損壞太子衣物!來人,把她拖去杖責(zé)三十!"幾個粗使婆子沖上來架住阮驚鴻。
她知道求饒無用,只能緊咬牙關(guān),準(zhǔn)備承受這頓毒打。"住手。"一個威嚴(yán)的聲音響起。
所有人立刻跪倒在地。阮驚鴻抬頭,看見蕭景珩負(fù)手而立,身后跟著一隊侍衛(wèi)。
"參見太子殿下!"眾人齊聲高呼。蕭景珩目光落在阮驚鴻身上,又看了看那件破損的龍袍,
嘴角微不可察地?fù)P了揚(yáng):"這件衣裳,本宮早想換了。"他轉(zhuǎn)向監(jiān)工嬤嬤:"這婢女,
本宮看著伶俐,即日起調(diào)入東宮伺候。
"嬤嬤張大嘴巴:"可、可是太子妃娘娘...""嗯?"蕭景珩一個眼神,
嬤嬤立刻噤若寒蟬。阮驚鴻跪在地上,心跳如雷。她知道,自己命運(yùn)的齒輪,
在這一刻開始轉(zhuǎn)動了。黎明前的京城籠罩在一片詭異的寂靜中。阮驚鴻換上一身粗布衣裳,
將長發(fā)挽成普通民婦的發(fā)髻,臉上抹了灶灰,看上去就像個早起干活的廚娘。
程閣老給的銅符貼身藏著,沈玉瑤準(zhǔn)備的出城文牒塞在袖中。阮驚鴻深吸一口氣,
從后門溜出藏身的小院。街上不時有巡邏的禁軍經(jīng)過,她貼著墻根陰影前行,心跳如鼓。
城門已經(jīng)戒嚴(yán),守軍比平日多了三倍。阮驚鴻躲在一條小巷里觀察片刻,
發(fā)現(xiàn)所有出城的人都要被搜身檢查。
她摸了摸袖中的文牒——沈玉瑤準(zhǔn)備的是一份采購藥材的憑證,聲稱是太醫(yī)院急需的。
但若守軍細(xì)查..."站住!什么人?"一聲厲喝突然從身后傳來。阮驚鴻渾身一僵,
慢慢轉(zhuǎn)身。一個滿臉橫肉的禁軍小隊長正狐疑地盯著她。"回軍爺?shù)脑挘?/p>
小女子是太醫(yī)院周大人家廚娘。"她低頭哈腰,聲音故意帶點顫抖,
"周大人派我去城外采些新鮮草藥...""周大人?"小隊長瞇起眼睛,"哪個周大人?
""太醫(yī)院副使周明周大人。"阮驚鴻從懷中摸出一個小荷包,悄悄遞過去,
"這是周大人給的銀子,說若軍爺行個方便..."小隊長聽到周明的名字,臉色微變,
非但沒接荷包,反而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周明昨晚就死了!說,你到底是誰?
"阮驚鴻心頭大震——周明死了?難怪二皇子敢突然發(fā)難!"我...我不知道啊!
"她假裝腿軟跪地,趁機(jī)掙脫鉗制,
"周大人昨兒還吩咐我今早出城..."小隊長不為所動:"帶走!交給趙大人審問!
"兩個士兵上前扭住阮玉蓉。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隊騎兵疾馳而來,為首的竟是趙德安!
"怎么回事?"老太監(jiān)尖聲問道。阮驚鴻迅速低頭,心跳如雷。若被趙德安認(rèn)出,
一切就完了。"回趙公公,抓到個可疑女子,
冒充周明家的人..."趙德安不耐煩地?fù)]手:"這種小事也值得大動干戈?二殿下有令,
全力搜捕太子余黨,這女人..."他隨意瞥了一眼,突然頓住。盡管阮驚鴻臉上抹了灰,
但那雙眼他太熟悉了。趙德安嘴角慢慢勾起一絲陰笑:"把這女人交給我。你們繼續(xù)搜查,
一個可疑的都別放過!"阮驚鴻被粗暴地扔上馬背,趙德安親自押送。
老太監(jiān)俯身在她耳邊低語:"阮姑娘,老奴找你找得好苦啊。"4 4 血債血償"趙德安,
你身為東宮總管,卻背叛主子..."阮驚鴻咬牙道。趙德安冷笑:"良禽擇木而棲。
太子已是秋后螞蚱,蹦跶不了幾天了。"他頓了頓,
"不過二殿下對你很感興趣...一個能讓太子傾心的女人,到底有什么特別?
"阮驚鴻心頭一凜。趙德安不知道她掌握了二皇子通敵的證據(jù),只當(dāng)她是太子的紅顏知己。
這或許是個機(jī)會...馬車沒有駛向皇宮或二皇子府,而是拐進(jìn)了一條僻靜小巷,
停在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前。阮驚鴻被推入院中,只見幾個侍衛(wèi)守在正屋門外。"進(jìn)去吧。
"趙德安陰陽怪氣地說,"有故人等著你呢。"阮驚鴻警惕地推開門,屋內(nèi)昏暗,
只有一盞油燈搖曳。一個熟悉的身影被鐵鏈鎖在墻邊,白衣染血,卻依然挺直脊背。"殿下!
"她失聲叫道。蕭景珩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震驚與痛惜:"驚鴻!
你怎么...""好一對璧人。"二皇子蕭景琛從陰影中踱出,臉上帶著貓戲老鼠般的笑容,
"阮姑娘,久仰大名啊。"阮驚鴻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二殿下這是何意?太子乃儲君,
您私自囚禁...""儲君?"蕭景琛大笑,"一個謀害父皇的逆子,也配稱儲君?
"他走到阮驚鴻面前,突然捏住她的下巴,"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樣的絕色,
能讓皇兄連沈玉瑤那樣的美人都不放在眼里。"蕭景珩猛地掙動鐵鏈:"老二!
你敢動她一根手指,我必讓你生不如死!
"蕭景琛不以為然地笑笑:"皇兄還是先操心自己吧。"他轉(zhuǎn)向阮驚鴻,"阮姑娘,
我給你個機(jī)會。只要你公開指認(rèn)太子謀反,我不但饒你不死,還許你榮華富貴。
"阮驚鴻直視他的眼睛:"二殿下與北燕的密約,可比太子謀反有趣多了。
"蕭景琛臉色驟變:"你胡說什么!""北疆三州換五萬鐵騎,好買賣啊。"阮驚鴻冷笑,
"可惜北燕人不可信,他們早就留了副本..."這是虛張聲勢,但她賭蕭景琛做賊心虛。
果然,二皇子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恢復(fù)鎮(zhèn)定:"死到臨頭還敢胡言亂語!趙德安,
把她關(guān)進(jìn)死牢,好好'伺候'!"阮驚鴻被粗暴地拖走,
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蕭景珩痛徹心扉的眼神。死牢位于大理寺最深處,陰暗潮濕,
空氣中彌漫著血腥與腐朽的味道。阮驚鴻被鐵鏈鎖在墻上,
獄卒拿著烙鐵在一旁的火盆里燒得通紅。"說吧,太子余黨都有誰?
"一個滿臉橫肉的審訊官問道,"說了少受點苦。"阮驚鴻閉口不言。審訊官使了個眼色,
獄卒舉起烙鐵按在她肩上。劇痛瞬間席卷全身,她咬破嘴唇才忍住慘叫。"硬氣啊。
"審訊官冷笑,"給我打!打到她說為止!"皮鞭如雨點般落下,阮驚鴻很快成了一個血人。
意識模糊間,她聽到審訊官問:"程閣老是不是太子同黨?沈玉瑤呢?
"她猛地清醒過來——他們還不知道程閣老和沈玉瑤參與了營救計劃!這信息至關(guān)重要,
必須想辦法告訴蕭景珩。"我...我不知道..."她氣若游絲地說。"繼續(xù)打!
"不知過了多久,阮驚鴻被一盆冷水潑醒。她發(fā)現(xiàn)自己被扔在一間單獨的牢房里,
身上的傷口簡單包扎過——顯然他們還不想讓她死得太快。牢房里還有一個人——阮玉蓉。
"姐姐,別來無恙啊。"阮玉蓉一身華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聽說你骨頭很硬,怎么,
還指望太子來救你?"阮驚鴻勉強(qiáng)撐起身子:"你來做什么?""來看你的慘狀啊。
"阮玉蓉嬌笑,"順便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明日午時,太子就要被處斬了。二殿下仁慈,
允許我去送斷頭酒呢。"阮驚鴻如墜冰窟,卻強(qiáng)自鎮(zhèn)定:"二皇子不敢。太子乃國之儲君,
未經(jīng)三司會審...""謀害皇上,證據(jù)確鑿,還要審什么?"阮玉蓉得意地說,"對了,
你那丫鬟青杏也抓到了,正在隔壁受刑呢。要不要聽聽她的慘叫?"阮驚鴻心頭一顫。
青杏...那傻丫頭肯定是為了找她才被抓的。"放了她,她什么都不知道。
"阮驚鴻艱難地說,"有什么沖我來。"阮玉蓉蹲下身,
突然一把抓住阮驚鴻的頭發(fā):"我的好姐姐,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嗎?
就是這副假仁假義的嘴臉!"她猛地將阮驚鴻的頭撞向墻壁,"一個賤婢的命也值得你求情?
"鮮血從額角流下,模糊了視線。阮驚鴻卻笑了:"阮玉蓉...你真可憐。
費盡心機(jī)...卻永遠(yuǎn)...比不上我..."這句話徹底激怒了阮玉蓉。
她尖叫著踢打阮驚鴻:"賤人!我要讓你生不如死!來人,給我繼續(xù)打!打到她求饒為止!
"獄卒上前,新一輪酷刑開始。阮驚鴻意識漸漸模糊,
最后只記得阮玉蓉離開時丟下的一句話:"明日我會告訴太子,你是怎么像狗一樣求饒的!
"不知昏迷了多久,阮驚鴻被一陣輕微的響動驚醒。一個黑影蹲在她身邊,
正輕輕解開她的鐐銬。"青杏...?"她虛弱地問。"是我。"竟是沈玉瑤的聲音!
"阮姑娘,堅持住,我?guī)愠鋈ァ?/p>
"阮驚鴻搖頭:"不...太子...明日就要...""我知道。"沈玉瑤聲音哽咽,
"程閣老已經(jīng)聯(lián)絡(luò)了部分忠臣,
但兵力不足...除非有確鑿證據(jù)證明二皇子通敵..."阮驚鴻突然想起什么,
掙扎著爬到墻角,
個小布包:"這里...二皇子與北燕的密信...我藏在..."原來她在被押入死牢時,
趁人不備將貼身的證據(jù)藏了起來。沈玉瑤迅速查看,激動地說:"就是它!有了這個,
就能證明太子清白!""快去..."阮驚鴻推她,"別管我..."沈玉瑤猶豫片刻,
從懷中取出一把小刀和一瓶傷藥:"我安排了人在外面接應(yīng),你能走就走。"她頓了頓,
"若明日事敗...我會在刑場上劫囚。
"5 5 暗流涌動阮驚鴻握住她的手:"一定要...救太子..."沈玉瑤重重點頭,
悄然離去。阮驚鴻艱難地給自己上了藥,握著小刀靠在墻邊喘息。她必須保存體力,
明日還有一場硬仗...天蒙蒙亮?xí)r,牢門外又傳來腳步聲。阮驚鴻握緊小刀,
警惕地盯著門口。來的是個陌生獄卒,端著碗稀粥。"吃吧,上路飯。"獄卒粗聲粗氣地說。
阮驚鴻沒有接:"什么意思?""午時三刻,你和那丫鬟一起處斬。"獄卒冷笑,
"二殿下開恩,給你們個痛快。"青杏也要被處斬?阮驚鴻心頭一緊:"我能見見她嗎?
""將死之人,見不見有什么區(qū)別?"獄卒不耐煩地把粥碗一放就走。
阮驚鴻強(qiáng)迫自己喝下那碗發(fā)餿的粥。她需要體力,無論如何都要見到青杏,
問清楚沈玉瑤是否成功帶走了證據(jù)。日頭漸高,牢門外嘈雜起來。
阮驚鴻聽到獄卒們議論著刑場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太子即將被押赴午門...她的心揪成一團(tuán),
卻無能為力。突然,一陣騷動從遠(yuǎn)處傳來,接著是兵刃相接的聲音。阮驚鴻掙扎著爬到門邊,
從小窗望去,只見一隊黑衣人正與獄卒廝殺。為首的身形嬌小,招式凌厲——是沈玉瑤!
"在這里!"阮驚鴻用盡力氣喊道。沈玉瑤聞聲而來,一刀劈開牢門:"阮姑娘,快走!
程閣老已經(jīng)帶證據(jù)面見幾位老臣,但二皇子提前了處決時間,太子正在被押往刑場!
""青杏呢?"阮驚鴻急問。"已經(jīng)救出來了,在安全的地方。"沈玉瑤扶起她,
"我們得趕快去刑場!
阮驚鴻搖頭:"你先去...我這樣子只會拖累你..."她從懷中摸出蕭景珩給她的玉佩,
"拿著這個,去找醉仙樓掌柜,他會聯(lián)絡(luò)太子舊部..."沈玉瑤接過玉佩,
猶豫片刻:"那你...""我會想辦法...快去!"阮驚鴻推她。沈玉瑤一咬牙,
轉(zhuǎn)身離去。阮驚鴻艱難地爬出牢房,在獄卒尸體上找到一把短劍,拄著它慢慢向外移動。
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想到蕭景珩命在旦夕,她便有了無窮的力量。
大理寺外一片混亂,百姓們驚恐地四散奔逃,喊著"有人劫法場"。阮驚鴻逆著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