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陽光掃清一夜的陰霾,落到被白雪覆蓋的小院中,在地面鋪開一片光明地帶。
沈淵換上一身干凈捕快服飾,從偏房推門走出,先給大黑喂了幾塊帶骨狼肉,剛想跟幼娘知會一聲。
這時,突然想起,昨夜以備不測,他已提前將受到驚嚇的幼娘送到吳典吏處,托吳夫人幫忙照拂。
順便將高構(gòu)等人的勾當,也如實告知了吳典吏。
“大黑,替我看好刀,要是有惡人闖入,就給我拿刀削他!”
沈淵瞥了一眼狗窩,沖大黑叮囑一句,鎖緊院門,走進小巷。
身后響起大黑回應的吠聲。
沈淵嘴角微微上揚。
昨晚除了收獲550功德點,三百兩銀票,他還從鄭夕寬手中繳獲一柄好刀。
這柄刀與縣衙給捕快發(fā)放的寬刃腰刀不同,刀身細長,有點類似于前世所見的唐橫刀。
刀鋒尤為銳利,寒氣逼人,不說是削鐵如泥,卻也稱得上是吹毛斷發(fā)。
眼下此刀還不方便露面,被他臨時藏進了大黑的狗窩里。
“小九哥,你怎么才出來,點卯的時辰都過了……”
沈淵剛走出巷子口,便看到迅哥兒挎著果籃迎了上來。
他從懷里掏出兩個雞蛋,遞上前道:“這是我爹給你窩的倆雞蛋,你快趁熱呼吃?!?/p>
“劉叔有心了……”沈淵接過還熱乎的雞蛋,邊剝雞蛋邊笑問道:“昨晚的肉好吃嗎?”
窮苦人家,一年到頭也吃不上一回肉。
昨晚收拾完爛攤子,將宋幼娘安頓好后,他又順便給爺倆送了滿滿一大碗狼肉。
另外又費了一番口舌,才將少年的情緒給安撫好。
“嘿嘿,好吃……”迅哥兒下意識地舔了一下嘴角,似乎還在回味昨晚的肉味,神色有些窘迫道:“就是后勁兒有點大,跟花樓里給小相公用的那活兒一樣,我就吃了一小塊,結(jié)果牛牛硬是支楞了一晚上。
我爹斷然不敢再讓我吃了,說是回頭陰成肉干,等我娶媳婦那天再吃?!?/p>
沈淵嘴角一扯,感情這是當補藥了。
不過,想想也能理解。
妖肉之物,內(nèi)含濃郁精氣,武者自身所需甚大,食之無礙。
但尋常人吃了,無異于滋補大藥,過量容易出問題。
街道雪落三尺,空氣中仍飄蕩著霧氣,沿街商販比肩接踵,看著他二人走來,不斷有人對著他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見此,沈淵心生疑惑。
莫非是高構(gòu)已經(jīng)將他除妖的事給散播開,想要借刀殺人?
那為何沒有人上來給英雄送慰問,這未免也太令英雄寒心了。
另外,按理說,高構(gòu)那廝這會應該顧不上他這邊。
昨晚,他可是結(jié)結(jié)實實給對方送了一份大禮。
只可惜那貨不在家中,讓他躲過一劫,否則功德早就到手。
“小九哥,你還不知道吧,昨晚,你們衙門的鄭教頭被人給殺了,還有趙捕頭以及三名衙役也被殺了?!?/p>
這時,迅哥兒見沈淵神色疑惑,突然湊上前小聲說道。
“還有這事?”
始作俑者沈淵將整個雞蛋塞進嘴中,故作驚訝道。
“你這才剛出門,肯定不知道?!?/p>
迅哥兒吹了吹凍僵的小手,莫名有些興奮道:“這事如今在整個縣城都傳開了,據(jù)說那尸體還被扔進了高扒皮家中,高構(gòu)那時恰好不在家中,僥幸躲過一劫。
不過,他那美妾薛媚娘可就遭了殃了,被嚇得魂飛魄散,尖叫聲傳出足有五里地遠,據(jù)今早出診的郎中說,那娘們兒現(xiàn)在還躺在床上下不來呢!
這些平時受他們欺壓的小商小販們無不暗地里拍手稱快,痛罵這幫作惡多端的走狗,終于遭了報應。”
難怪。
沈淵心下了然。
“小九哥,你說這是哪個心狠手辣的人做的,行事如此極端,就不怕高扒皮那伙人報復嗎?”
聽到這話,沈淵臉色一黑,嘴里的雞蛋頓時感覺不香了。
什么叫心狠手辣,行事極端?
自己這分明是在替天行道。
這般想著,沈淵突然神色一肅,滿面欽佩之色道:“估計是某位心懷正義,嫉惡如仇的俊朗俠士為民除害吧……”
“大俠確實是大俠,但小九哥你又怎知道他長得俊不俊俏,說的就跟你親眼見過似的……”迅哥兒揣著小手,小聲嘟囔一句。
不知不覺,二人已經(jīng)走到縣衙門口。
“照顧好自己,有事隨時來衙門尋我……”
沈淵沖迅哥兒叮囑一句,轉(zhuǎn)身走進縣衙。
與此同時。
衙門班房內(nèi)。
“好了,你可以走了,有事自會再傳喚你?!?/p>
典吏吳祁年在聽完花滿樓老鴇子的供詞后,沉吟片刻,沖對方擺了擺手道。
聞言,濃妝艷抹的老鴇子終于松了一口氣,強忍著去看地上尸體的沖動,用手帕捂著嘴,顫顫巍巍道:“是……民……民女告退?!?/p>
話落,她便拖著有些發(fā)軟的雙腿,艱難地朝班房外走去。
“如此說來,倒是冤枉高班頭了?!眳堑淅艨聪蚰樕幊恋母邩?gòu),語氣略帶歉意道:“但此案影響甚大,且尸體又是在你家中發(fā)現(xiàn),問詢是正常流程,還望高班頭能理解?!?/p>
“吳大人應該早就清楚,屬下絕無作案動機,另外,憑屬下的實力,也絕不可能殺掉鄭教頭等人!”
高構(gòu)哪能不知吳祁年是有意刁難,原本就窩了一肚子火,此時終于忍不住爆發(fā),他神色不善地看著吳典吏,寒聲道:“此事絕對與沈淵脫不了干系,他固然沒有那個實力殺人,但卻不排除他與惡人狼狽為奸,殘害同僚!
畢竟,鄭教頭等人可是去其家中吊唁顧桉與薛貴二人,才遭了毒手。
另外,那廝現(xiàn)在還不到衙,肯定是知曉事情敗露,已經(jīng)畏罪潛逃,倒是吳大人此番多此一舉的審訊,讓屬下不得不懷疑,您是否在為那廝創(chuàng)造逃脫機會。
既然如此,屬下就只能先將大人拿下,等查明了真相,再向大人請罪了!”
話落,高構(gòu)沖身邊的衙役一擺手,沉聲道:“吳典吏徇私枉法,包庇嫌犯,給我拿下!”
“錚錚錚……”
高構(gòu)的幾名心腹聞令而動,數(shù)柄長刀齊齊出鞘,寒光瞬間映照整座班房。
“高構(gòu),你大膽!”
吳典吏憤然起身,干瘦的身體在這一刻筆直如劍,自帶鋒芒,眼中迸射出犀利寒光,怒喝聲如天雷炸響。
隨著其拂袖的動作,驟然帶起一股不小的風勢,將滿桌的紙張盡數(shù)吹落在地,發(fā)出嘩啦啦的震顫聲。
“這……”
幾名衙一時間反被吳典吏這股驚人氣勢給震懾住,持刀面面相覷,不敢妄動。
“一幫廢物!”
看到屬下如此窩囊,高構(gòu)臉色立刻一沉。
“怎么,高班頭這是要造反不成?”
就在氣氛劍拔弩張之際,班房外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眾人聞聲看去,只見沈淵腰挎長刀,神色從容,邁著平穩(wěn)的步子,緩緩走入班房。
“呼……”
見到沈淵,吳典吏終于松了一口氣,整個人癱坐在椅子里,臉上滿是心悸之色。
說到底,他也只是一介文吏,即使骨頭再硬,也經(jīng)不起刀砍。
若非他曾經(jīng)的恩師如今已在朝中升任要職,只怕他早就成為了高構(gòu)的刀下亡魂。
但即使這般,他仍然等同被軟禁在這偏遠縣城中,不得離城半步,消息也難以上稟。
并非是他怕死,而是如今整個衙門只有他一人還在堅持對妖,知縣與縣丞龜縮不出,身邊同僚又多是左右橫跳的墻頭草。
他若倒下,整個衙門就再也無人能制衡得了這高構(gòu)了。
“沈淵,你竟然還敢來縣衙,既如此,那本官就只能秉公執(zhí)法了!”
話落,高構(gòu)倏然拔出長刀,作勢便要對沈淵出手。
“等等!”沈淵揮手將高構(gòu)攔下,瞥了一眼地上的尸體,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笑容道:“高班頭如此行事,就不怕跟鄭教頭這伙人一般下場?”
高構(gòu)握刀的手不覺一顫,臉色突然變得有些難看。
威脅,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這廝果然結(jié)交了強大武者。
鄭夕寬的尸體他早上已查驗過,在被梟首前,右臂最先遭到重創(chuàng),內(nèi)部的骨頭近乎粉碎。
能將一名準煉筋境武者摧殘至此,那一擊爆發(fā)出的力量恐怕不下于2000斤。
絕對是一名煉筋境武者!
并且只能是煉筋境武者,因為超越煉筋境的武者,一擊就足以將鄭夕寬震成一堆碎肉,何須再多此一舉的出手第二次。
狼母和狼崽子大概率也是折在此人手中。
如今沈淵這廝敢有恃無恐地來縣衙,說明他背后那人一直在暗中守護,說不定現(xiàn)在就潛藏在衙門外的某個角落里,對著這邊虎視眈眈。
想到此處,高構(gòu)不自覺咽了一口唾沫,警惕地看向班房外。
他暗自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靜,這廝是在激自己出手,絕不能上當?。。?/p>
等聯(lián)絡(luò)上幫手再動手不遲。
煉筋境武者,可不是只有你有!
老子身后同樣也有,并且比你的更強?。?!
僅雁翎幫幫主姜云升一人就足矣。
他一身橫練武功聞名慶云縣,煉筋境內(nèi)無人能敵,即使站著不動任人砍,尋常煉筋境武者也休想破開他的肉身。
“哈哈,倒是高某唐突了,沈捕快為人正直,嫉惡如仇,斷然不會干出勾結(jié)歹人殘害同僚的勾當?!?/p>
高構(gòu)能在多方勢力之間從容游走,自然是城府深沉,能屈能伸,他灑然一笑,順勢收起長刀,沖上方的吳典吏躬身抱拳道:
“吳大人,此案影響惡劣,以防歹人再次行兇作亂,屬下這就去聯(lián)絡(luò)城中各幫派高手幫忙緝兇,就不打擾大人跟沈捕快寒暄了?!?/p>
為了震懾住縣衙外的隱患,他刻意將“各幫派高手”幾字音高拔調(diào),煉筋境武者耳力驚人,應該能聽得到。
隨即,高構(gòu)沖著身邊的衙役們一揮手,大踏步往班房外走去。
“高班頭,還請留步……”
聞言,高構(gòu)腳步一頓,臉色突變猙獰,但他強壓下心中的殺意,轉(zhuǎn)身看向沈淵,神色如常道:“沈捕快,還有何指教?”
沈淵習慣性地瞇眼看向獵物脖頸,淺笑道:“指教談不上,就是想送送高班頭……”
“恩?”
高構(gòu)微微一愣。
“高班頭,一路好走!”
沈淵眼底一寒,驟然拔刀!
“沈淵,你找死!”
見到沈淵的舉動,高構(gòu)勃然變色,倉促拔向腰間長刀!
“噗呲!”
但他長刀尚未拔出,便有雪亮刀光落在脖頸間!
下一刻,他項上人頭立刻高高飛起,脖頸處的鮮血如泉水噴涌,濺射四方!
沈淵無視一幫驚恐的目光,振臂抖落刀身血水,望著高構(gòu)死不瞑目的頭顱,面無表情道:“你都說了我嫉惡如仇了,我又怎么會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