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余暉,寒風(fēng)呼嘯。
沈淵以刀拄地,立于茫茫雪地中,皺眉環(huán)視四周,胸口急速起伏。
呼哧,呼哧,白色的水汽不斷從他嘴中呼出,卻又眨眼間被寒風(fēng)吹散。
“遍尋方圓數(shù)里之地,竟未在雪地里發(fā)現(xiàn)半點妖魔足跡,那老熊莫非會飛不成?”
“如此盲目找下去不是辦法,身體有些遭不住了,先去太平村找戶人家休整一番,回頭再繼續(xù)尋找!”
話落,沈淵強提一口氣,以身體所能承受的速度,往太平村所在的方向掠去。
一段時間后,他終于抵達太平村。
村頭高大牌坊矗立。
“快逃啊,晚了那幾頭熊妖就要下山吃人了……”
不等沈淵進村,這時,突然有大批民眾從村中涌出,或背著包袱,或拖家?guī)Э?,驚慌失措地向著村外逃來。
似乎后方有什么恐怖的東西正在追趕他們。
“熊妖!”
沈淵敏銳地捕捉到兩個字眼,眼底頓時一寒。
“踏踏踏……”
就在他遲疑的空檔,已經(jīng)有幾名健壯青年從他身旁跑過。
見到他這副慘烈模樣,幾人神情愈發(fā)恐慌,火燒屁股一般地加速往前逃竄。
后方大部隊緊隨而至,如山呼海嘯一般從他身旁匆匆掠過,目不斜視,只顧往前逃命。
“啊……”
就在這時,人群后方,一名抱孩子的貌美少婦不幸被身邊人撞倒,身旁無一人去攙扶,一雙雙冷漠的腳掌對著她齊齊踩下。
那少婦被踩得痛呼連連,卻仍用后背死死護住身下的嬰兒,不肯挪開半分。
見此,沈淵眉頭一皺,縱身沖入人群中,振臂掀翻數(shù)人,抓起少婦與嬰兒,疾速沖出人群。
人群中掀起一陣嘩然,但緊接著又被逃竄的腳步聲給吞沒。
“你沒事吧?”
沈淵松開少婦,將懷里嚇哭的嬰兒遞給她,關(guān)切問道。
“我沒事,謝謝您了……”
秀美少婦接過孩子,隱晦地揉了揉被抓疼的屁股,同時暗暗瞥了一眼沈淵滿身觸目驚心的傷口,以及那帶血的右手。
相比起其他人的踩踏,這位差爺抓她屁股的猛勁兒,反倒更難以讓她消受。
受了那么重的傷,還有如此大的力氣,比她那能耕壞田的健壯亡夫還要威猛。
“可是有熊妖進村禍亂?”
沈淵看了一眼已經(jīng)逃遠的村民,沖少婦問道。
“不……不是……”
聽到“熊妖”二字,原本就驚魂未定的少婦臉色再白一分。
她抱孩子的手不覺又緊了幾分,強忍著內(nèi)心的恐懼說道:“是熊妖闖進了后山的寺廟,我們當(dāng)時正在禮佛,被嚇得逃下了山,以防那熊妖下山禍亂,大家伙都不敢在村里待了,想著逃去別的地方避禍。”
聞言,沈淵瞇眼看向太平村后山上的寺廟,明眸閃爍不定。
原來是進廟了,難怪沒尋到那幾頭畜生的蹤跡。
“這位差爺,您應(yīng)該也是被熊妖襲擊了吧,我看您傷得挺重的,不如跟小女子回村找徐伯醫(yī)治一番吧,他祖上留下一味秘藥,名為太平牛黃丸,應(yīng)該能醫(yī)治您這傷勢。”
少婦望著沈淵滿身觸目驚心的傷口,好心說道。
沈淵收回視線,看了一眼少婦跟她懷里的孩子,搖頭道:“不必了,你還是帶著孩子快逃吧,我自己去找那位郎中就行了,不過,還是謝謝你了?!?/p>
雖說民間土方子有時能治大病,但他這傷由表及里,相當(dāng)嚴重,可不是那么好醫(yī)治的。
還是得回縣衙找人對癥下藥。
不過,村中有留守的村民,就代表有吃的。
他如今一天滴水未進,早已是餓得饑腸轆轆。
與此同時,隨著發(fā)現(xiàn)熊妖蹤跡,緊繃的神經(jīng)冷不丁放松下來,疼痛,疲憊與饑餓感齊齊涌上心頭,身體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虛弱。
之前,完全就是憑著一口氣在強撐著。
得趕緊補充點碳水,只有吃飽了,才有力氣超度那幾頭畜牲。
這般想著,沈淵動身向村中走去,但這時,少婦突然從后面拉住他,怯生生道:“行不通的,徐老伯這人倔得很,就拿這次逃難來說,我軟磨硬泡,好話說盡,他都不愿跟著我們走,那祖?zhèn)髅厮幩吹脴O重,沒有我說和,他不會給您的。”
沈淵微微蹙眉。
其實藥不藥的,他并不在乎,眼下,他只關(guān)心能不能填飽肚子。
這少婦之所以如此堅持,他也能猜到意圖,無非是想報恩。
“你家中可有肉?”
沈淵沉吟片刻,看了一眼少婦懷里瑟瑟發(fā)抖的嬰兒,開口問道。
雖說他傷勢不輕,但拿捏那幾頭熊妖應(yīng)該還不成問題,這對母子完全用不著跋涉逃命。
少婦微微一怔,繼而窘羞道:“我家沒有,但徐老伯家有,他家有半拉豬,我再說和說和,他應(yīng)該也能給您燉點?!?/p>
“那就有勞姑娘了。”
……
夜色如墨,伴隨著呼嘯罡風(fēng),一點點暈染開來,直至將山下的村落給徹底吞沒。
村中,留守的徐郎中家。
須發(fā)皆白的干瘦老頭,一邊替只顧低頭干飯的沈淵包扎傷口,一邊有些肉疼的道:“秀蓮,這也就是看你的面子,要不然,我才不舍得把這祖?zhèn)髅厮幠贸鰜斫o這小子用,怎么說,你也是從大戶人家下嫁到我們村,丈夫又是為救村民送命,真要說起來,我們?nèi)迦硕记纺愕?!?/p>
話落,他又在心里默默補了一句,其實就算給他吃了,也是暴殄天物。
相比起療傷,這太平牛黃丸更大的作用反而是續(xù)命。
說句難聽的話,除非這小捕快在接下來的兩個時辰之內(nèi)經(jīng)歷一次死劫,否則根本發(fā)揮不出這太平牛黃丸的神效。
當(dāng)年,他祖父離世倉促,并未來得及傳下藥方,只留下了三顆成品蠟丸。
一顆之前給他父親救命用了,剩余兩顆是他給自己和老伴留著吊命用的。
如今老伴的那顆算是浪費了。
但這些話,他又不好明著說,否則會讓秀蓮誤會他舍不得。
“徐伯,外道的話就不要說了,放眼周邊村子誰不知您老懸壺濟世,醫(yī)者仁心,即使秀蓮不開口,想必您老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說著,蘇秀蓮將孩子遞給老婦人,走上前道:“徐伯,您歇歇,剩下的我來吧?!?/p>
“哎,到底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女子,說話就是比我們這些鄉(xiāng)下泥腿子要中聽得多……”
徐郎中點燃煙袋鍋子砸吧一口,這時瞥見沈淵仍只顧胡吃海塞,連感謝的話都不說一句。
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重重一磕煙袋鍋子,瞪眼道:“我說你小子怎么就知道吃啊,餓死鬼投胎不成,我那半拉豬都進你這狗肚子里了!”
沈淵頭也不抬,嘴里含糊不清道:“放心老頭,你那藥和這肉都不白吃,回頭我送你一車肉!”
話落,繼續(xù)低頭狂扒飯,一吃一個不吱聲。
有一說一,這太平村的家底絕非其他村子所能相比,僅從村頭屹立的高大牌坊就能窺見一二。
就眼前的來說,其他村子里一年難得吃上一次的豬肉,這徐郎中家竟然有半拉豬的存貨。
不過,眼下都進了他的肚子里。
雖然這豬肉相比起妖肉沒什么后勁兒,但聊勝于無,最起碼能塞滿胃。
“你小子吹什么牛皮,吃飽了趕緊給我?guī)е闵徧用?!?/p>
徐郎中拿煙桿照量一下沈淵,黑著臉說道。
別人畏懼縣衙的捕快,他可是絲毫不懼。
反正都是留守等死的人了,也沒什么好顧及的了。
雖然慶云縣的衙役在百姓中風(fēng)評一直很差,但這小子肯涉險救下秀蓮母子,說明心地不壞,他也能放心將母子二人托付給他。
“逃什么呀,您老只管……”
沈淵剛要開口說話,這時內(nèi)心突然一動,轉(zhuǎn)頭看向屋外。
“怎么了!”
見到沈淵的舉動,蘇秀蓮莫名的心中一緊,顫聲問道。
徐郎中與老伴亦是疑惑地看向沈淵。
“有人來了!”
沈淵放下碗筷,胡亂抹了一把嘴,拿起蘇秀蓮?fù)龇虻囊路?,便往身上套?/p>
“咚咚咚……”
“徐施主在家嗎?”
緊隨其后,外面院門突然被敲響,傳來一個僧人的聲音。
“壞了,是山上的惡僧下來了!”
徐郎中臉色驟變,他今日雖未上山禮佛,但也從其他村民口中聽說了山上的變故。
連那廣智方丈都是妖魔所變,他手底下的這幫僧人又豈是什么好鳥。
估計是圖窮匕見,索性不裝了,直接跑到山下來抓人了。
念至此處,他匆忙丟下煙袋鍋子,從老伴手里抱過孩子,塞給蘇秀蓮,催促道:“你二人快帶著孩子躲去柴房,我來應(yīng)付他們?!?/p>
“不必了,你們只管安心待著,我去送送他們……”
沈淵臉上雖然仍帶著蒼白之色,但眼中卻毫無波瀾,拿起手邊佩刀,掀開幕簾,走出房門。
不顧身后蘇秀蓮與徐郎中的苦苦規(guī)勸。
“徐施主,不要聽信其他人的讒言,那四頭熊妖如今已被廣智方丈給鏟除,但他老人家也因此負了傷,我們是來此替方丈求取太平牛黃丸的,還請您老開開門?!?/p>
見無人開門,門外再次響起僧人的聲音,但話語里明顯已經(jīng)帶上了一絲不耐。
“求取太平牛黃丸?”
沈淵眉頭一挑,徐郎中說這藥只剩一顆,這一顆都進自己肚子里了,你上哪求去?
莫非是想將我開膛取藥?
嗯,果然是惡僧,該殺!
念至此處,他猛然抽出長刀,一步掠至院門處,拉栓開門,沖著門外的兩名年輕僧人大喊道:“圣藥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