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啟海本地人婆婆,雖是半老徐娘,但卻風韻猶存。1一年前,
我的姐姐大人和齊童小人結婚。這一年的風風雨雨里,他們吵過又打過。
家里總是一幅不斷噴涌的火山奇景。齊童每次從他父母家回來,翅膀都會變硬,
整個人仿佛耀武揚威的蜥蜴國王,巡視領土回歸宮殿?!斑@個小區(qū)不好,住的都是外地人,
素質低下……”那請他們家再自己買一套吧。房子是我姐買的,裝修是我姐自己裝的,
他開的車,拿不起全款,是我姐拿錢補貼他,婚禮的錢是我姐出的。創(chuàng)業(yè),技術是我姐出的,
客戶是我姐找的,錢是我姐出的。不服氣是他的,自信是他的。份子錢是他媽的,
驕傲是她的。按我所熟知的優(yōu)秀傳統(tǒng)習俗,他應該是我們家娶回來的啟海小女婿。
他應該洗衣做飯,給我姐生孩子,讓我們家傳宗接代??墒俏抑鴮嵤窍脲e了,
因為他是啟海人。畢竟啟海市可是啟海市,啟海人可是啟海人。這可是啟海的坐地炮啊。
啟海的本地人身份,可真是太了不起了。能跟他們攀上親戚關系,
真的是上下兩萬年都得不來的榮幸。我應該前后空翻,繞啟海市一圈,喝光啟海的水,
在啟海人頭頂表演一頓雜耍,跪地日行三萬里到他們眼前,磕頭磕到上蒼為我感動,
落下的淚水凝結成雨水,再流淌到我嘴里,我要細細品味:“??!是咸的!是海水的味道,
是這世界上最了不起的?!獑⒑?,是這世界上最發(fā)達的城市——啟海市,
我這個卑微無比的小人,臣服在啟海人的腳下,啟海人萬歲萬歲萬萬歲!”啟海女婿娶回來,
就是要供著的。我們家實在是不知禮數(shù),娶到他,實是三生有幸,應該立一個牌位,
每天拜三拜。2齊童的媽媽徐翡翠女士可是一位不折不扣、地地道道的啟海本地人。
每次見面,未見其人,那口地道的方言聲就已先至。啟海的本土話,可太潮流,太美妙了,
是我這種人傾聽百次,都領會不到的。紅唇卷發(fā),鮮妍寬松的長裙包裹著豐腴的身姿,
在行走間搖曳生姿,下頦高抬,顯得人些許傲慢。等走到眼前,卻是我狗眼看人低,
說出的話親親熱熱,實在是太平易近人了。粉底遮蓋不住的皺紋蔓延在她的笑臉上,
嘴巴張的越大,笑容越加夸張,皺紋越發(fā)明顯?!鞍パ?,親家,你不用擔心,
我最喜歡小曼了,小曼這么實誠,平常啊,我做什么她都愛吃,不像別的小姑娘,
一直矜持……哈哈哈哈哈就是啊?!蔽覌屢彩切θ轁M面,
欣慰地一直點頭:“有你照顧這倆孩子,那我就放心了?!蔽姨痤^,
好奇心堆涌:“是人都會有偏愛和厭惡,那阿姨你知道我姐愛吃什么嗎?”她的笑容僵住,
沉默良久,尷尬地張開嘴:“哎呀,你姐不挑食?!蔽也焕斫猓骸肮范紩羰场!薄叭?。
”我姐斜了我一眼。我媽訓了我?guī)拙?,其他人又親親熱熱地開始聊了起來。
我把臉埋進盤子里,自顧自吃了個昏天黑地。翡翠談笑風生,她一生順途,就沒吃過苦。
對著她這張傲慢的臉,我滿懷傾慕,油然而生。我姐娶到了啟海人,那我也要娶一個啟海人。
翡翠可是地地道道的啟海人。3齊童是翡翠唯一的兒子 ,也是他們家唯一的孫子。
按他們家的話來說,這可是三代單傳,爺爺是八個姐姐后面唯一的兒子,
孫子是他們家唯一的孫子。雖然大伯家還有一個姐姐。但女人不算。翡翠以此為驕傲,
兒子就像她的老公。齊童非常厭惡父親的不作為,但不可否認,基因的傳承在他身上應驗,
他和他父親并沒有什么區(qū)別。翡翠每天都掛念兒子,兒子結婚后也是如此。
挑撥一下新婚夫妻的關系,順便說說自己的辛苦,來博取兒子的同情和安慰。
她沒事去他們的新房轉轉,隔兩天就邀請來聚在一起吃飯。等他們吵架,
善良的婆婆就出場了。她從不勸說齊童:“我勸不了他,我拿他沒辦法。
”只一個勁兒的勸說我姐:“小曼,你要懂事啊,你比他大了兩歲呢?!薄奥?,
這次看在我的面子上,就算了吧?!薄靶÷瑏砑页燥埌?,我讓齊童去接你。
”然后搬出她新鮮出爐的預制菜,包裝袋還在垃圾桶里,細看還是熱銷款。
4齊童和我姐的矛盾日漸上升。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吵的最兇的一次,
應該就是他們離婚冷靜期里的那一次。我親愛的姐姐徐曼,在家從沒做過飯。結婚后,
每天都要做兩個人的飯,除此之外的家務活,也都是她承擔。但每次來她家,
齊童大小姐挑剔的很,都會說她做飯難吃。雖然她的工作價值更高,但是齊童是啟海男人。
飯做好后,齊童還躺在沙發(fā)上,看擦邊舞。徐曼出來喊他吃飯,掃了一眼,也沒說什么。
齊童全神貫注,直到她走近,又叫了一聲。他仿佛驚醒,迅速把手機藏住,臉色爆紅,
惱羞成怒:“你天天看我手機干什么?”徐曼一臉莫名其妙:“你有病啊。
”這句話更是點燃了他。他暴怒,大喊大叫后,把手機摔了出去,飛濺的碎片劃傷他的手,
鮮血濺到白色的窗簾上。徐曼講不過他,臉色漲紅,兩人的戰(zhàn)爭一觸即發(fā),面對面開罵。
很快是肢體沖突,他們互相推搡,齊童的胳膊往前撞了她的右臉上。徐曼被這一股力,
撞倒在地上,頭腦發(fā)蒙,許久才緩過來。反應過來,打電話給爸媽。齊童慌張地想阻攔她。
電話已經(jīng)接通:“媽!齊童他打我!”紅腫的臉,淚水決堤,我媽頭腦發(fā)昏,
差點就是一個110。齊童崩潰大叫:“我沒打她,我沒打她……”最后,他拿出外套,
奪門而出。臨出門前,對著手機大喊:“他們要是敢來,咱們就離婚!”……他們確實沒來,
我來了。畢竟我還是一個孩子嘛,孩子也不算什么。放假前,姐姐再三邀請我放假去她們家,
等回家放年貨,再把我捎回家。我擔心齊童不愿意,便一直拒絕。寒假第一天,
宿舍就剩下我一個人。我去醫(yī)院做完檢查出來,剛準備坐順風車回家。
我媽的電話就打過來了。正是一系列的打擊后,我心情奇差。語氣不怎么好:“又怎么了?
”我媽也很急切:“你現(xiàn)在在哪兒?”“醫(yī)院啊,不跟你說過了嗎?
今天都和你說了好幾遍了,問問問,問個什么勁啊。”她短暫沉默?!暗降资裁词掳??
”“…你別回家了,直接去你姐姐家吧?!蔽翌D感莫名其妙:“為什么啊,
我順風車都約好了,你干嘛老讓我去別人家,我姐夫本來就不愿意我去?!蔽覌寚@了口氣,
聲音突然微弱:“你姐被他打了?!薄罢l啊,齊童?”她繼續(xù)說:“下午,
你姐哭著給我打電話,她臉都被打腫了?!薄八麘{什么打我姐??。。 饼R童這個小男人,
真是被慣的不知天高地厚了?!褒R童瘋了似的,電話里面我就聽著他叫來叫去,
又摔東西了……”“他憑什么打我姐!?。。。 饼R童這個小男人!
“我給他爸媽打過電話了?!薄敖o他們打電話?你和他們說什么了?
”“我讓他們去看看怎么樣了,我和你爸明天早上就去。”話音剛落,電話就被掛斷了。
5我轉戰(zhàn)啟海,一個半小時就到了她們家門口。路上,我媽又傳來旨意,意思卻變了,
她向來是個搖擺不定的人?!八麄儌z偷偷去辦離婚,現(xiàn)在在離婚冷靜期,你姐夫也沒打她,
就是吵架不小心蹭了一下?!蔽曳艘乃迹骸笆裁唇胁淞艘幌??”“就是不小心蹭了一下,
他們倆這么大人了,也不懂事,他爸媽反正都說好了……”……我直接掛斷。
鈴聲接著又響起,我再掛斷,反復幾次,我不耐煩地接了起來:“閉嘴,別和我說了,
一給我打電話就沒什么好事?!笔謾C里傳來一聲冷笑,不是預想中的中年女聲。
我拿起手機一看,原來是順風車司機的電話,除了第二個電話是我媽打的,
通話記錄上全是順風車司機的號碼。鮮紅的記錄,全方位展示我的心虛?!安缓靡馑迹?/p>
我以為是別人打來的,我現(xiàn)在行程改變了,剛才忘了取消這個訂單……”師傅又冷笑一聲,
笑得我心驚膽戰(zhàn)。怨氣十足的師傅一直在追問我為什么,
著實體會了一把被男鬼癡纏的感覺了。我再三抱歉,口頭說了一篇道歉信,司機冷笑連連,
哼了一聲就掛斷了。還是個有脾氣的小辣椒男鬼。一下車,寒風灌了滿懷。啟海被海環(huán)繞,
寒冬的風,還是凜冽,吹到臉上,是麻木的疼,我顫抖著到了我姐家。
6徐曼小姐心理很強悍,對著我還是嬉嬉笑笑。她疼的晚上睡不著,黑眼圈都掛了臉上,
干脆第二天早起了。順便把我揪了起來,早上7點,她忙活兩個小時的早餐做好了。
我睡眼惺忪地開始吃飯,徐曼拍下我的丑照,發(fā)到了“相親相愛一家人”群聊。
媽媽豎了個拇指:“好好吃飯就對了,姐妹倆都好好想想?!饼R童中午又發(fā)來消息,
徐曼看完,氣的手抖。我沉思,也不敢說其他:“你們這次真的要離婚嗎?
”她斬釘截鐵地回復我:“真的。”真的未必,這句話我聽過很多遍,我媽說過很多遍,
我姐也說過很多遍。我現(xiàn)在很理解徐曼。自從結婚她就從上家公司辭職了。這是早就想好的。
畢竟年齡危機和結婚后的生育危機,已經(jīng)讓公司表現(xiàn)出明顯的排擠和排斥。一降再降的工資,
一讓再讓的業(yè)績,一培再培的男同事……她從其她女同事身上汲取經(jīng)驗,主動提交了辭呈。
招了幾個人,和齊童開始創(chuàng)業(yè)。社會會重新教會你很多規(guī)則。這個房子裝修剛開始,
她和齊童認識也沒多久。工人施工總是有那么多的偏差,還有不斷溢出的價格。
后來齊童操著本地話,來監(jiān)工幾次,問題便少了很多。工作的很多時候,
她需要不斷打電話催工廠,也不一定會得到解決,但齊童一個電話就足夠了。
徐曼在28歲之前,一點都不向往婚姻,因為她事業(yè)有成,而不婚主義在那個時候剛剛興起,
互聯(lián)網(wǎng)上大段褒揚。她不止一遍地對我說:“我才不想結婚,我現(xiàn)在過的很好。
”現(xiàn)在她轉變了,她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地對我說:“一定要早點找一個可以和你結婚的,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剩下的更沒什么好東西?!?第三天,他們一起去出差了。
我像往常一樣,在家給他們收拾房間。晚上,果然他們一起回來了。齊童進來看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