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平江路的清晨還籠罩在薄霧中，吳星遙站在酒店全身鏡前第三次調(diào)整旗袍的領(lǐng)口。淡青色的真絲面料上繡著若隱若現(xiàn)的草藥紋樣，這是她特意為今天挑選的"戰(zhàn)袍"。手腕上的羊脂玉鐲隨著她的動作輕輕碰撞梳妝臺，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小姐，車已經(jīng)到了。"門外傳來助理小林的提醒。
吳星遙深吸一口氣，打開那個隨身攜帶的錦盒，取出王沐陽寄來的北斗書簽別在衣襟內(nèi)側(cè)。鏡中的女子眼眸明亮，唇上抹了淡淡的珊瑚色胭脂——這是她今早特意去老字號買的，據(jù)說能帶來好運。
與此同時，蘇州柏悅酒店的套房里，王沐陽正對著兩套西裝舉棋不定。深灰色的太過正式，淺藍色的又顯得不夠莊重。最終他選擇了那件午夜藍的單排扣，這是他在巴黎時就決定好的"初見著裝"。
"先生，您的車鑰匙。"門童遞上邁凱輪的鑰匙，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這位金發(fā)的外國客人——他的手掌心明顯有汗?jié)竦暮圹E，正在反復(fù)確認口袋里的小盒子。
珍珠白的跑車緩緩駛過蘇州老城的石板路，王沐陽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導(dǎo)航顯示距離拙政園還有15分鐘車程，他卻覺得這段路比從巴黎到上海還要漫長。車載音響播放著吳星遙曾經(jīng)在視頻里彈奏過的《流水》，副駕駛座上放著一個精致的木盒，里面是他親手設(shè)計的建筑模型——微縮版的聽雨軒，連瓦片都是按原比例燒制的。
紅燈亮起，他忍不住再次查看手機。吳星遙二十分鐘前發(fā)來的消息："出發(fā)了"，配圖是一把油紙傘和她的珍珠手包。照片角落隱約能看到她旗袍的下擺，讓他想起視頻時那些驚鴻一瞥的畫面。
另一輛黑色轎車上，吳星遙正緊攥著藥囊——里面裝著爺爺特制的"定心丸"。窗外閃過的白墻黛瓦變得模糊，她滿腦子都是昨晚視頻時王沐陽說的那句："明天這個時候，我就能親眼看看你睫毛到底有多長。"
"師父，您臉色不太好。"副駕駛的小林遞上保溫杯，"喝點安神茶吧。"
吳星遙搖頭，轉(zhuǎn)而從手包里取出小鏡子檢查妝容。鏡面突然映出窗外掠過的白色跑車，她的手指一顫，鏡子差點跌落。
拙政園剛開園，游客還不多。王沐陽站在聽雨軒外的九曲橋上，不斷調(diào)整著領(lǐng)帶結(jié)的位置。晨霧中的園林宛如水墨畫卷，飛檐翹角倒映在平靜的池水中。他選擇這個地點不僅因為它在設(shè)計上的精妙，更因為吳星遙曾說過，這是她爺爺最愛的園中一景。
手表指針指向8:58，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兩分鐘。王沐陽轉(zhuǎn)身望向月洞門，突然聽到一陣熟悉的環(huán)佩叮當(dāng)——是她在視頻里常戴的那串玉墜的聲音。
下一秒，一抹淡青色的身影出現(xiàn)在廊橋盡頭。吳星遙撐著一把素面油紙傘，晨光透過傘面在她臉上投下柔和的光影。真人與視頻里相比更加生動，眼角那顆淡淡的淚痣比想象中更靠下一些，隨著她微微睜大的眼睛輕輕顫動。
兩人隔著十步的距離同時停住腳步。王沐陽發(fā)現(xiàn)自己的法語思維突然短路，準(zhǔn)備好的中文問候語全忘光了。而吳星遙手中的傘柄被攥得太緊，指節(jié)都泛起了青白色。
"你..."
"這..."
他們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住。一只白鷺掠過水面，打破了這個魔咒般的瞬間。
"比視頻里還..."王沐陽終于找回聲音，卻在最后一個詞上卡殼。他下意識做了個比劃身高的手勢，"我是說，亭子。"
吳星遙噗嗤一笑，眼角彎成月牙："你也比我想象中..."她突然伸手比了比兩人的身高差，"更高一些。"
王沐陽注意到她說話時睫毛的顫動頻率和視頻里一模一樣，這個發(fā)現(xiàn)讓他莫名安心。他接過她手中的油紙傘，指尖不經(jīng)意相觸，兩人都像被靜電打到般縮了一下。
"我?guī)Я四阆矚g的龍腦香。"吳星遙從手袋取出錦盒，故意不看他的眼睛，"放在聽雨軒的香幾上應(yīng)該..."
"等等。"王沐陽突然轉(zhuǎn)身跑向亭子，片刻后拿著那個建筑模型回來，"我做了個微縮版的，可以放在這里。"
吳星遙俯身查看模型時，一縷發(fā)絲垂落，掃過王沐陽的手背。真實的觸感讓兩人同時僵住——八千公里的距離突然縮短為零，那些在屏幕兩端積攢的默契與悸動，在這一刻變得無比具體。
蘇州的天說變就變，方才還晴朗的天空突然飄起細雨。王沐陽撐開油紙傘，猶豫了一下才將傘柄向吳星遙那邊傾斜。她微微抬頭，發(fā)現(xiàn)他的金發(fā)已經(jīng)被雨水打濕，幾縷發(fā)絲貼在額前，比視頻里任何時刻都要生動。
"你淋濕了。"她下意識伸手，卻在即將觸及時停住，轉(zhuǎn)而從包里取出手帕。
王沐陽彎腰配合她的動作，聞到她發(fā)間淡淡的草藥香。這個角度能看到她睫毛上細小的雨珠，隨著眨眼的動作輕輕顫動。"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樣。"他脫口而出。
吳星遙的手停在半空："什么？"
"這個表情。"王沐陽指了指她的眼睛，"每次我說錯中藥名字時，你就是這樣眨兩下眼。"
雨越下越大，他們不得不躲進芙蓉榭。狹小的空間里，吳星遙的旗袍下擺不小心掃到王沐陽的西褲，兩人同時后退，又同時撞上柱子。笑聲終于打破了最后的拘謹，王沐陽從懷中取出那個捂了一路的小盒子。
"本來準(zhǔn)備在聽雨軒給你的。"他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對耳墜——用碎鉆拼成的北斗七星圖案，"但現(xiàn)在的雨聲...似乎更配這個禮物。"
吳星遙的耳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她接過盒子時，王沐陽注意到她的手腕內(nèi)側(cè)有一顆小小的紅痣，這是視頻里從未見過的細節(jié)。
"我也有東西給你。"她從小林手中接過一個長條木盒，里面是一支狼毫筆，筆桿上刻著精細的星圖，"用參宿四位置的狼毛和紫檀木做的..."
雨聲漸密，填滿了兩人之間短暫的沉默。八千公里的思念，七百多個日夜的等待，在這一刻化作芙蓉榭里交錯的呼吸聲。當(dāng)王沐陽終于鼓起勇氣去握吳星遙的手時，發(fā)現(xiàn)她的指尖和自己一樣，都在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