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腦袋被砸的地方開始往下流血,看起來有點凄慘,可她的眼神中卻寫滿了倔強與堅毅,似乎剛才做了恩將仇報之事的人不是她,反倒是襯得林析此刻像是一個正在強迫堅貞婦女的淫賊。
他被氣樂了,指著對方鼻子怒道:
“你的信關系重大,我的命就關系不大了?殺人犯上刑場之前,還得聽他狡辯兩句吧,你倒是爽快,直接一步到位?還有沒有王法!”
女子坦然答道:
“為了這封信,我們已經死了很多人,我賭不起,也不能賭。而且……”
她掃了一眼林析的衣著,聲音已經虛弱下來:
“而且你的衣著服飾我從未見過,口音也奇怪得緊。你自稱是天竺來的郎中,我卻是見過天竺人的長相,與你并不相同。”
這話就差直說懷疑林析是間諜漢奸了。
見林析不說話,她繼續(xù)道:
“這封信我必須盡快送去府州,我受了傷,沒把握能押著你一起去,所以……”
沒等她說完,林析已經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怒吼道:
“所以什么?
所以你就想直接宰了我,老子剛剛救了你的命!
你良心被狗吃了?”
女人蒼白的面容上涌起不正常的潮紅,面對林析忽然的歇斯底里,她的眼神卻依舊平靜。
“是……”
“是個屁!”
“職……呃……職責所在……”
兩人都盯著彼此,誰也不肯退讓。
因為窒息,對方的目光逐漸渙散,林析最終還是松開了手。
女人身子一軟,摔倒在地,蜷縮著大口喘息,嘴里斷斷續(xù)續(xù):
“你……救了我,我殺你……是我于理有虧……如今落到你手上……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林析站了起來,深呼吸了好幾口,只覺得無比窩火!
“白眼狼!”
又指著女人罵了一句,他才壓下心中怒火。
雙方都有各自的道理,沒有什么對與錯。
自己救她時,心思也并不單純,既是互相算計,又何必生氣?
給自己掙命才是正理!
他需要這個女人的幫助。
林析清楚,自己想要進入大宋,就必須穿過河東路。
他一沒身份,二不認路,就連與當?shù)厝私涣鞫汲蓡栴}。
這一路下去軍寨無數(shù),若真殺了對方,自己恐怕一個寨子都過不了。
難不成真的當野人去?
要知道,宋軍與西夏交戰(zhàn),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堅壁清野,他就是真的當野人,也不能選在這個時間的這個地方……
林析深吸一口氣,將女人拽了起來。
“你且聽好!”
他盯著對方眼睛,一字一句道:
“從第一次看見你開始,我就一直受你連累!
因為你,我被迫和西夏人拼命,九死一生!被迫鉆進林子逃命,倉皇如犬!
最后還要被你下套威脅!
予我金銀賞賜?騙我說你還有援軍?
我呸!我告訴你,從頭到尾,老子就沒信過你的鬼話!
我若真是間諜,你以為你能活著醒過來?
還是說你真覺得,提醒了我一句后面有危險,我就真把你當救命恩人?
狗屁!
要不是老子是個醫(yī)生,要不是老子還有點醫(yī)德,就留你在這,喂了山間野狗,又與我何干?”
女人眼中終于閃過一絲異色,嘴里發(fā)出幾不可聞的低語:
“抱歉?!?/p>
林析說完剛才那段話,心里暢快了許多,他擺了擺手,繼續(xù)道:
“不需要跟我演戲,你也不用怕我真會殺了你,林某人是醫(yī)者,自有仁心一顆,不像某人,嗜殺成性,恩將仇報……”
女人的眼眸低垂了些,遮住眼中思索的神色,沒有說話。
林析斜睨她一眼,自嘲道:
“先前路過姑娘與黨項人廝殺的戰(zhàn)場,我本還以為你是個巾幗不讓須眉的奇女子,想要與你結交一番。
這才愿意不計較你拿劍威脅我,也要救你,現(xiàn)在看來,卻是林某瞎了眼!
事已至此,既然情義講不通,我便與你講利益?!?/p>
女人疑惑地抬起頭,她從來沒有懷疑過眼前少年與追殺她的黨項人之間有什么關系,從自己遇到對方開始到現(xiàn)在,他有無數(shù)個機會可以取自己性命,而那隊鐵鷂子拿到的軍令,只是殺死自己,拿回密信罷了。
所以她斷定這人一定不是黨項人那邊的。
她剛才非要殺死眼前少年,是因為對方有泄露密信的可能,再一個,也是最重要的,自己受了重傷,所以在處置眼前之人的方式上,就只剩下這種極端的方式了。
可她唯一沒想到的,是這個看似清秀的少年,不僅手上力氣奇大,應變能力也強的驚人,以至于自己居然失了手。
但即便自己的命已經落到了對方手里,女人依舊有五六分把握:對方不會殺自己。
因為這是大宋的地界,沒了自己,他想要順利通過邊境,辦不到……
如今她不知少年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只得沉默。
只聽林析繼續(xù)道:
“你如今急于送信,卻又怕我是間諜,是也不是?”
女人猶豫了半晌,微微點頭。
“那便做個交易吧,既然你怕我是間諜,那我林某便陪你走一遭又如何?
你如今受了重傷,這一趟行程我自會為你療傷換藥,等到了你此行要去的地方,我也可依你安排,住些時日……但事先說好,囚禁環(huán)境不可太差!
待得你們了卻軍中之事,不再疑我,我們再各奔東西便是。
我只有一個要求,因你的緣故,我身份文書盡皆遺失,等此間事了,你需稟明官府,為我作證,講明其中緣由?!?/p>
一口氣說完,林析低頭俯視女子,不再言語。
他這番話半真半假,姿態(tài)夠低,誠意也足,這種情況下,對方沒有道理會拒絕。
可林析等了半天,對方卻依舊不做聲,只是低頭沉思。
看來還需下一劑猛藥才行!
“我做到如此地步,若姑娘依舊不信林某,那林某便當自己救了一條毒蛇,一切作罷!
此前在下說過,絕不會傷你性命,那便就此別過,告辭!”
林析說完,竟是真的不再理會對方,拿起背包等物,轉身便走,絲毫不拖泥帶水。
“等等!”
見林析就要鉆入林中,女子忽然出聲叫住了他:
“你究竟是何人?來我大宋又是為了何事?”
這是女人第一次向林析發(fā)出疑問。
林析心下一喜,可以溝通了就是好事,他停步轉身看向對方,表面卻不動聲色:
“你既不信我,又問那么多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