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現(xiàn)場。大門開。本該是新郎新娘出現(xiàn)。卻是一個咧嘴笑的大媽搶先走出。她搶喜，
就為了延年益壽。三個月后。新娘死于腦溢血。我至今依然記得，大媽竊喜的笑。
她是蘇佳的媽，我未來的丈母娘。新娘到死也沒埋怨過我和蘇佳在一起。我和新娘一樣，
從小就恨蘇佳。01吳彤是我從初中到如今，最要好的女性朋友。她結(jié)婚，
我受邀作為「伴娘團」參加婚禮。我特意提前三天回老家，幫她忙前跑后，布置婚房。
到了晚上聚餐，吳彤抓著我的手說：「你守護我那么多年，
現(xiàn)在終于有另一個人守護我后半輩子了?！拐f罷，她把新郎拉過來，往紅酒杯里倒?jié)M白酒，
要他一次干掉。這樣做太夠新郎吃醋了，我連忙說：「不用不用。」他握緊我的手?！父兄x。
」「那時候要是沒你，吳彤可要被欺負慘了?！顾丫聘闪恕；槎Y一切就緒。迎完賓客，
準時開場。我站在大門兩側(cè)助陣。我和吳彤關(guān)系最鐵最純粹，就站在頭一位。吳彤很緊張，
一直抓緊新郎的手，手都泛白了?！溉f一我踩到裙擺摔倒了怎么辦?！?/p>
「像我們平時逛公園那樣走。」「我在公園散步摔過好幾次。」「我會和之前一樣抱緊你?！?/p>
這般小小的溫暖，也是我認可新郎的原因。這幾天，他總能在吳彤慌亂的時候給予鎮(zhèn)定。
我也能，只是我給不了吳彤一絲愛情，可友情能天長地久。我向她投去祝福的眼神。
她注意到了，朝我俏皮一笑。隨著大門打開，吳彤和新郎準備邁步入場。忽然，
我身邊冒出一個紅衣大媽。在這喜氣噴涌的一刻，她竟然搶先走進會場。等我看清楚，
才認出是我未來丈母娘。我明明記得，今天她不是穿紅衣來的啊?！柑K媽，你快走開！
擋住新郎新娘了！」蘇媽沒有要加快腳步的意思。她面對全場的注目，高昂著頭，
嘴角翹得像耐克的勾，還念念有詞：「保佑我老公長命百歲，求喜氣多多讓他延年益壽?！?/p>
隨后，婚慶工作人員才拉走她。吳彤挽著新郎進場，邁出的每一步都寫滿自信與美麗。
輪到她講話時，還表現(xiàn)出異常的鎮(zhèn)定。只有我知道，她害怕極了，
不然不會抓得一旁的新郎不舒服。她也曾這么抓著我過。那是在高中。02我和吳彤是同學(xué)，
家在同一個方向，常常結(jié)伴回家。校霸很常見，但這是個女校霸。她嫉妒吳彤成績好，
還長得漂亮。女校霸在半路，帶著五個跟班攔截我們。我拉著吳彤跑。
最終讓他們堵到死巷子里。女校霸指著我們叫囂?！概馨?，繼續(xù)跑啊！」吳彤一邊說沒事，
一邊緊抓我的手，甚至讓我有點疼了。我說：「我今天說了實話而已，
為什么又要抓著我們不放？」「你們這兩只老鼠，一跑起來就讓人想踩死?！刮姨统鑫鍓K，
恭恭敬敬地遞到女校霸面前，這可是我一周的零花錢，
一個月里總要有那么兩三次被他們搶走。她沒接過錢，反倒是掏出打火機，點燃我手里的錢。
「不許放手，狗腿子?！埂肝也蝗卞X，但就是要你們沒錢。」等火焰快燒到我的手時，
吳彤一把抓過。「這樣可以了吧！你本來要弄的就是我！」我看著火，灼燒起她的手毛。
焦糊的味道全讓我吸了進去。她從沒這么勇敢過，我趕緊打掉她手上的錢。
「你還是金剛不壞之身??？」女校霸掏出兩張百元鈔票，扯開吳彤的雙手手指，讓她夾著，
要再次點火。我跪下，重重地磕頭?！盖竽悴灰獋λ?，你可以懲罰我，就沖我來?！?/p>
一個粗壯的跟班踩著我的手指，使勁兒揪起我的頭發(fā)?！溉心锘鸢?，
脫褲子讓我們看看你是男是女。」我瘦弱，皮膚白，平時喜歡和女孩子玩在一起。
三中娘火包這外號，就是女校霸帶頭傳開的。我拿這個團體沒有辦法，只能默默接受。
吳彤側(cè)到我身前，居然想保護我。「不要那樣！你們還是燒我吧！」女校霸嗤笑一聲，
打起火機，朝吳彤的眼睛挪去。「都說你眼睫毛又濃又長，我給你燙個永久卷毛吧?！?/p>
眼看火苗快燒到吳彤的鼻尖，我當(dāng)即扯下褲子，展露我超越十七歲男孩的一面。
一連好幾個「哇」。唯有女校霸怔在原地。她沒再多說一句，直接帶人走了，
還讓同伴以后別再欺負我。多年以后，她才告訴我，因為我下面有顆明顯的痣，
是人中之龍的意思。當(dāng)然，這是傻瓜的迷信。吳彤婚禮當(dāng)天，我把未婚妻蘇佳帶來了，
還有她的媽媽。蘇佳就是當(dāng)年的女校霸。03新郎新娘講話結(jié)束，開始吃席。
我沒和兄弟姐妹團坐一起，去跟蘇佳和蘇媽坐在一起。我夾了一塊龍蝦給蘇媽。她看也不看，
只對著手機說語音?！笓尩搅藫尩搅??！埂高@次場面大，肯定功效大！」
「要不是我準女婿的面子，我這次也碰不上這么大的婚禮呢。」我一笑而過，
這搶喜無非是民間迷信而已，怎么可能搶在新郎新娘之前出現(xiàn)就能沾到好運。幸好，
大概是因為我是熟人，剛剛蘇媽的這一出沒人較真。蘇佳給我夾菜，叮囑我今晚不要多喝。
她的周到讓我時常感到暖心，偶爾會讓我相信，她和學(xué)生時代真的不一樣了。畢竟，
我也不一樣了。04學(xué)生時期，蘇佳的爸爸做生意賺了錢，在地方很有排面。
蘇佳被父母嬌慣，導(dǎo)致她狂傲蠻橫，光玩不學(xué)。她能讀到三中那么好的學(xué)校，
都是花錢進去的。我和吳彤完全靠努力學(xué)習(xí)。我們相互幫助，她幫我補英語，我給她補理科。
最后都考上好大學(xué)。蘇佳沒有，只想著爸爸送她出國留學(xué)鍍金，回頭找個門當(dāng)戶對的嫁了。
可惜，高三這年，她爸勾結(jié)的大人物被抓，生意敗了，欠一身債，還中風(fēng)弄了個偏癱。
她的美夢隨之告破。幾年前，她技校畢業(yè)，在老家做過幾份工。
她看不起一個月兩三千的工資，便來到大城市的一家高級餐廳應(yīng)聘。我在收盤子?！笍埧?！
你在這里當(dāng)服務(wù)員嗎？」我點頭?！改悄憬榻B我來做好嗎？我看你們這里還包吃住?！?/p>
我打量著她，面露鄙夷。「怎么你名校畢業(yè)，還來當(dāng)服務(wù)員？看來努力的結(jié)局還是一樣的嘛。
」面對嘲諷，我本想就此拒絕?？捎钟X得，過去她對我和吳彤的所作所為，是時候回報了。
正好，我缺漂亮的服務(wù)員。05我讓所有員工向蘇佳隱瞞我的老板身份。
還給自己一個新頭銜「領(lǐng)班」。我的餐廳生意很好，碗碟都是大號的，只在中間放一點點菜。
這就是人均五百的高檔感，不在乎多，只在乎形式。形式能產(chǎn)生大量待洗的碗碟。
蘇佳被分配去洗碗。這自然是我的主意。兩個月后，蘇佳找到我。
「你能不能把我調(diào)去做服務(wù)員？」「洗碗多好啊，不用面對客戶，工資又不比服務(wù)員低?！?/p>
「對著那些殘羹剩飯，我都吐了好幾次了?！刮倚睦飿妨耍嘞Ｍ丝虆峭驮谏磉吙粗?。
但比起當(dāng)初蘇佳做的事，吐幾次又算得了什么。整個初高中，蘇佳對我和吳彤的惡，
根本停不下來。我去打籃球，蘇佳就指示跟班給我肘擊。去踢球，
她就叫人把球往我身上猛踢，踢中一次獎十塊。去廁所蹲，就往我那一個格丟炮仗。
嚇得我通貨緊縮。我承受的多是物理攻擊。對于吳彤，蘇佳用盡黑魔法。初三時，
蘇佳把新買的蘋果手機放到吳彤書包里，向班主任謊稱丟手機，要關(guān)門搜包。
吳彤失眠了整整一個學(xué)期，都想不清楚為什么那手機會出現(xiàn)在自己的書包里。
任由人喊她「小偷」，她也無法辯駁。蘇佳還公開原諒她，倒成了善人一枚。高二那年，
蘇佳趁體育課沒人在教室，把一盒套拆開，放在吳彤的筆盒里。想等吳彤打開，
招引更大攻擊。我回教室喝水，碰上了她?！改锘鸢?，敢說出去我就弄死你。」
下一節(jié)數(shù)學(xué)課，老師讓我們拿出尺子。我望著吳彤那邊，周圍的同學(xué)已經(jīng)起哄。
蘇佳帶著跟班湊過去。「欲望好強?。 埂腹植坏梦顼堉淮蛞粋€菜，
原來錢全用來買這些寶貝?！埂笌敲炊鄠€，肯定是同一時間，給不同人一起用?！?/p>
「你給我們上衛(wèi)生課，教我們怎么用吧？吳老師。」老師過去質(zhì)問吳彤，東西是從哪里來的。
她嚇壞了，一連說了好幾個「不知道」。蘇佳過去掀開吳彤的數(shù)學(xué)書，里面有張島國光碟，
封面上的女人令高中生血脈僨張，讓老師羞澀掩面?！竿?！你還喜歡看這種電影??？」
蘇佳朝我斜眼，做了一個割脖子的手勢。有的人好欺負，就是因為看起來好被欺負。
越不反抗，越讓人欺負得厲害，滿足她們的邪惡快感。我站起來，手中的尺子像把刀，
朝桌子連劈好幾下。等尺子斷了，大家才注意到我?！甘翘K佳放的，我親眼所見。」放學(xué)后，
蘇佳帶人把我和吳彤堵在巷子里，逼我脫了褲子。她成為第一個見過我真身的女人。
此后面對吳彤，我覺著自己很臟。06那天我沒答應(yīng)蘇佳轉(zhuǎn)崗服務(wù)員的請求。我讓后臺調(diào)價，
以老板開心的名義發(fā)優(yōu)惠券。算上折扣，人均下來不過三百。少賺錢只為生意更好，
碗碟更多，讓蘇佳去洗。經(jīng)理不理解，認為優(yōu)惠券會嚴重影響日后的生意。
「咱們可是高檔餐廳啊。」「現(xiàn)在是幾個洗碗工？」「一個劉姨和一個蘇佳，
多的時候會叫兼職來?！埂覆辉S叫兼職幫忙?！菇?jīng)理要走，我叫住他?！感枰影嘞赐氲脑?，
把兼職費用給那兩人，可以多給一點?！埂高@樣她們就愿意洗下去，你真是好老板?！?/p>
我不明白，為什么我對蘇佳還心存善念。大概是想到她每個月要寄錢回家，給那偏癱老爹吧。
07蘇佳瘋狂地洗了半年碗，雙手常常脫皮，曾經(jīng)嬌嫩的手開始起繭。我下架優(yōu)惠券，
將所有菜品價格調(diào)低。我發(fā)覺人均三百是好賽道，這半年營業(yè)額翻番，天天爆滿排隊。
我找來投資集團，在各大城市開了二十家連鎖。這還得感謝蘇佳的出現(xiàn)。于是，
我讓經(jīng)理晉升她為服務(wù)員。我是老板，這總歸是瞞不住的。我會到包間里敬酒，
有的熟客要喊我張總張總。蘇佳聽多了，自然也好奇?！改悴皇穷I(lǐng)班嗎？」怪我那天喝醉，
沒點頭也沒搖頭。我酒量一般，多數(shù)時候靠硬撐。蘇佳看出來了。后面有好幾次，
我向貴客敬酒。進包間時，客人已經(jīng)喝嗨了，拉著我要灌我酒。蘇佳替我喝了很多次，
由于是找人代喝，都被要求翻倍。有一天我挺生氣。我已經(jīng)一次喝下半斤，
哪怕喝吐了也是我的面子。蘇佳半途搶過酒杯，一下喝了一斤。我和她當(dāng)場就吐。
客人們鼓掌，揚言要介紹更多人過來吃飯。蘇佳扶著我去洗手間?！改闶抢习澹?/p>
第二天還要繼續(xù)做生意?！埂高@里沒你不行，我，可有可無。」我望著蘇佳，
這份關(guān)心令人語塞。「我爸就這樣喝壞了身體，生意還敗了?！埂改銊e這樣，讓我來就好?！?/p>
我的店主打國風(fēng)，女服務(wù)員穿定制旗袍，胸襟和手臂的布料是蕾絲拼接。
蘇佳的旗袍被白酒浸透，透出底下的白嫩。領(lǐng)口的兩顆扣子敞開著，
脖子上的酒珠散發(fā)出魅惑。我看出其中貓膩?！改阃嚲?，全灑身上?！顾H了上來，
湊在我耳邊呼吸?！刚l像你這么傻那么老實?！顾詾檫@種小伎倆能得逞。我一把推開她，
又想到她的社會技能大有用處，便為她扣上領(lǐng)扣。蘇佳的神情滿是感激與崇敬。
「我可以代替你心里的吳彤?！刮覝厝嵋恍?，想起當(dāng)年她總逼我去洗女廁所坑位，
那一格是她的專屬，別人不能用。「明天開始，你當(dāng)所長，廁所就交給你了。」哼，
誰讓她想取代吳彤的。08上初中時，我坐在最后一排，跟拖把掃帚挨著。
就這么坐了一個學(xué)期。調(diào)換座位的時候，吳彤搬來桌椅，要坐在我旁邊。
我斜眼看她：「我要一個人坐最后一排。」她癟起嘴：「老師說了自由選擇。」
和吳彤同桌持續(xù)了整個初中。我們一起上學(xué)放學(xué)，一起考入三中的高中部。
我們還分在同一個班，只不過沒再坐同桌了。晚自習(xí)后，照舊結(jié)伴回家。一天路上，
我問：「為什么你初中要到最后一排，跟我當(dāng)同桌？」「你真的是娘火包嗎？」「我不是?！?/p>
「我覺得和你再好，你也不會愛上我?！埂肝也皇悄锘鸢?，我也不會愛上你?！埂肝揖椭?，
那我們一言為定?！刮倚哂诒磉_愛情，那是我配不上的東西。高中畢業(yè)，
我拿到重點大學(xué)的錄取通知書，學(xué)校比吳彤的好。我們在家樓下碰面。好學(xué)校意味著好未來，
這份底氣讓我有了勇氣。我抓著她的手?！肝覀兡茉谝黄饐?？」她放下我的手?！覆荒??！?/p>
「因為你沒媽媽，我沒爸爸?！埂肝覀冃枰獎e的完整家庭，給我們完整的愛。」原生家庭。
我媽在我一歲時離婚遠去。此刻我恨，卻連她的模樣都記不起來。見我傻愣著，
她繼續(xù)說：「我們算相互照顧了些年，對吧？」你幫我，我?guī)湍?，?dāng)然互不相欠。
我說：「我希望你幸福?！埂肝覀冞@樣，就算是人間清醒了。」被欺負的年月過去了。
大學(xué)身處不同城市，我們彼此的聯(lián)系變少。但每到月初的時候，
吳彤都要發(fā)來信息：「錢夠用嗎？」我都會回：「夠?！垢静粔?。
我爸在餐廳做了幾十年配菜，哪怕有機會也懶得學(xué)做菜升級當(dāng)廚師。
他愛煙酒也愛小巷里的風(fēng)花雪月。聽說，我媽正是因為他的懶和色選擇一走了之。
我爸每個月花剩下的錢才會轉(zhuǎn)給我。好的時候三百，一般的時候一百多，差的時候沒有，
叫我繼續(xù)用上個月的錢。我常覺得好笑，上個月你也沒給我打錢啊？我不敢去任何同學(xué)聚會，
什么社團都不敢加入?？臻e時間全去食堂打工，那至少能管飯。有女孩接近，
我再有興趣也不敢接納。于是，又有人懷疑我的取向問題。我不回應(yīng)，讓她們說去。
倒還能阻擋我匹配不上的桃花。大二的第一學(xué)期結(jié)束，我回到老家。吳彤直接敲我家門。
她會打扮了，碎花裙配大衣，但沒化妝。在我心里，她的素顏經(jīng)得起一輩子的考驗。
「有女朋友了嗎？」我搖頭?！肝液芸炀陀心信笥蚜?，家庭完整?！刮覐姶蚱鹦θ荨?/p>
「那太好了?！箙峭吨业哪樀??！改愫眉佟！埂改惆植辉诩遥俊顾髦蕟?，
這么多年以來，我爸只會在晚上出現(xiàn)。「我要給你。」「給我什么？」她把我拖進房間。
我才知道，她給我的，是人世間最寶貴的東西。真摯的、熱烈的、慌亂的，各自的第一次。
隨后，我們貢獻彼此的第二次和第三次。她走的時候，偷偷在枕頭底下放了四千塊。
對我而言，這是巨款。忽覺這是事后放的，有點怪，她把我當(dāng)成什么了？轉(zhuǎn)念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