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要命了……怎么可能……發(fā)生在我身上……」
男人狼狽地在剛下過雨的老城區(qū)的小巷里逃竄著,他的袖口、上衣、眼鏡上都是鮮紅的痕跡,
淺棕色和風衣側(cè)擺和背后都沾滿了濕濘的污漬,臉上也有著擦拭過的紅色殘留,
原本梳好的頭發(fā)也凌亂地散著。他不顧一切地逃跑著,
仿佛背后有什么恐怖至極的東西在追著他一樣,他感覺自己的喉嚨慢慢涌起一股血腥,
但雙腿還在本能地奔跑著,奔跑著……他太害怕了,不管他剛剛看到的是什么,
他的直覺隱隱地告訴他,這平平穩(wěn)穩(wěn)三十多年的人生,也許就在今天徹底完蛋了。
不久之前男人是一個賣保險的,今天需要去城中村的一個老居民樓簽保險,
這個老太太住在一棟老舊公寓里,子女不知道在哪,就一個人生活,
年年保險都掛靠在他們公司,家里養(yǎng)了幾只雞種了一屋子的草和樹,屋子里跟熱帶雨林一樣,
平時一點都不打理,老人家跟野人一樣,帶著一層的樓道都臭氣熏天,
關(guān)鍵是老人家還不好說話,嘴里總念念叨叨說著些奇怪的東西,怪瘆人的,
所以沒有幾個人愿意來這戶上門簽保險。昨天接這活的時候,
一屋子的人有其他業(yè)務(wù)的都跑了,沒其他業(yè)務(wù)的也都接口請假不愿意去,
男人剛剛調(diào)到這個區(qū)域的分部,覺得老人這樣沒人管怪可憐的,而且以往年年都能簽約下來,
這個老人應(yīng)該也沒有那么可怕,所以男人就主動了申請自己去簽這個保險合同,
今天早上公司同事都尊稱他為「大英雄」,不然老板又要抽簽決定誰來負責這個事了。
他早上到公司那好材料和合同之后就打了個車到城中村的一個巷口,
這個地區(qū)都是老小區(qū)老公寓,當年不知道怎么規(guī)劃的,樓挨著樓層層疊疊,
有的地方兩棟樓之間的間隙過一只老鼠都費勁,樓下小巷間有的還有點小店面,
賣點煙酒飲料亂七八糟,或者有的老大爺住一樓,吃完午飯把躺椅往巷子里一橫,
就留個一個人過的距離,所以這里車不好走,要往里只能步行。
老太住得公寓在城中村的中心處,城中村不大,但得彎彎繞繞、七曲八折走好久,
地圖軟件在這兒都不好用,得虧主管在出發(fā)前給了他一份手工繪制的地圖,
不然高低得在這里迷路幾個小時,這地圖可是前人血淚的結(jié)晶。男人按照地圖上的標識走著,
這份地圖的注解很清楚,需要拐彎的地方有什么標識物都寫得清清楚楚,
比如一個路口有一只會說「來財」的鸚鵡,
有一個路口在一個紅色塑料棚下面放著一塊有很多窟窿的黃色奇石,
地圖上標注說這塊石頭長得像黃砂糖一樣,男人路過這邊不禁感嘆果真如此,
想必前輩們在繪制這份地圖的時候都反復在這邊繞了好久,令人欽佩。但就在這時,
男人注意到地圖的后半程有一句標注很奇怪,在一個「z」字型的路口的地方,
豎著的那條路被紅筆反復描了好幾遍,旁邊還標注著「這條路兩邊有很多深色窗子,
有的窗子上貼著白紙黃紙,但是不要往里面看!千萬不要往里面看!」
男人心中想這整的這么邪乎,按照他這群同事的尿性,估計多半是在整蠱他,
畢竟這路線上胡亂的紅色線條和唯獨這段標注潦草的筆記,怎么看都是有意為之,
他嘴角輕輕一笑,等回去之后他要好好跟同事們問問這事兒,
但這個標注也確實在他心里勾起了隱隱的好奇心,這條路究竟是什么樣的?
他沿著樓房之間的小巷走著,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頭頂?shù)奶炜找呀?jīng)變得越來越狹窄,
周圍的環(huán)境也開始變得越來越陰暗,樓與樓之間,門與戶之間,頂棚隔欄也變得越來越多,
把本就不寬裕的空間擠壓得更加狹窄,把本就不充足的陽光擋的嚴嚴實實。說句實話,
男人心里開始有點不舒服,也伴隨著一點緊張,那道紅紅的線仿佛在他心里越來越深刻了,
他不禁亂想起來。空調(diào)外機滴出的水滴鉆入后頸時,男人正站在地圖標注的 Z 型路口。
積水倒映出兩側(cè)居民樓歪斜的剪影,他遠遠看到,那些被前輩用紅筆反復圈注的「深色窗戶」
,是年久失修的棗紅色木框窗——漆皮剝落處裸露出灰白木質(zhì),
遠遠看去像是布滿老年斑的皮膚。地上放著幾個運送凍品的泡沫箱子,
里面摞著的小山一樣的冰塊,其中探出了兩個死魚的腦袋,
融化的血水混著魚鱗從排水管淅淅瀝瀝流下來,在墻根匯成一條淡紅色的小溪,
不知道是哪家訂的凍魚就這么被放在了門口。
空氣中彌漫著海貨的咸腥味和冰塊帶來的清冷的氣息,讓男人本就緊張的大腦多了一絲煩躁。
他轉(zhuǎn)身走進巷口,青苔在墻縫間蜿蜒成詭異的圖騰,某扇窗戶正被風吹著發(fā)出「吱呀」
異響發(fā)現(xiàn),一滴油脂恰巧落在我肩頭,在淺棕色風衣上暈開硬幣大小的油漬。
他抬頭向上看去,本就不寬裕的天空被幾塊咸肉咸魚占領(lǐng)著,隨著風擺動著。
男人苦笑著用紙巾擦拭,心想著昨天接下這單或許真不是個好主意,
忽然他注意到某扇窗戶上貼著的黃紙。湊近才發(fā)現(xiàn)是幾張泛黃的莎草紙,
潦草的筆跡歪歪扭扭抄著難以辨認的符號,邊緣還粘著干涸的糨糊痕跡,
經(jīng)年累月褪成了符咒般的暗黃色,花花白白地把這一塊的窗戶快貼了個遍。
他出于好奇想要從貼紙的縫隙中看到點什么,
但又越發(fā)擔心地圖上的注釋怕是真的預(yù)示著些什么,這種不安感讓他加快了腳步,
想要盡快走出這一段詭異的路。越往深處走,飄浮的細塵在光束中愈發(fā)密集。
某扇窗臺的鐵藝欄桿纏著褪色的塑料藤蔓,
遠看像是爬滿枯骨的荊棘叢;另一戶用報紙糊住碎裂的玻璃,
蟲蛀的窟窿在光影交錯間形成無數(shù)只窺視的眼睛。他擔心地觀察著周圍的窗子,
某個黑影突然從視野邊緣掠過。男人本就緊繃的神經(jīng)一下機靈起來,
定睛看去卻是只黑貓從空調(diào)外機躍下,它嘴里叼著半截老鼠尾巴,
輕巧地落在堆滿泡沫箱的防火梯上,打翻的醬油瓶在水泥地面潑灑出猙獰的潑墨畫,
仿佛是在嘲笑男人過于敏感的神經(jīng)。小貓輕巧地走到他跟前,用身體蹭著男人的褲腳,
發(fā)出「呼嚕?!沟穆曇?。男人松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剛剛的緊張感有點好笑,
明明也沒有什么,也許那些紙張上不過是一些小孩無意義的的涂鴉,
也許那些看不清的窗戶里正是一位老人在睡午覺,這些東西都是再平常不過的生活的痕跡,
只不過就是這里有點老舊,有點閉塞而已。他努力讓自己鎮(zhèn)靜下來,
沉靜下拉之后流入耳窩隱隱的電視戲劇的聲音,伴隨著黑貓的呼嚕聲,把他拉回了現(xiàn)實,
讓他心里踏實多了。男人輕輕俯下身去,摸了摸小貓的頭,溫熱、柔軟,
小貓也閉著眼輕輕回應(yīng)著他的手掌?!钢x謝你。」他細聲地跟小貓道了謝,
準備繼續(xù)他今天的工作。小貓被摸了一會兒后豎著尾巴走掉了,男人也站起身。
他現(xiàn)在心中十分確信,那地圖上的注釋就是他同事有意的整蠱,
剛剛的一切都怪他自己多想了。他看著地圖上的說法,
到前面一戶門上有雕花的人家就該左轉(zhuǎn)了,就在離他隔著幾戶的距離。他邁起步子來,
也開始觀察起周圍的這些窗戶,他不再因為不存在的東西害怕了。
他看到有的窗戶后面緊緊貼著一塊洗碗的海綿,
還有幾瓶模糊有熟悉的洗潔精瓶子;有的窗戶后面貼著幾片葉子的倒影,
儼然是幾處盆栽放在窗邊,無一不印證了他的想法。
可就在他饒有興致地觀察著這些窗戶的時候,
這條街的最后一面窗戶上的東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見那咖啡色的老窗戶上貼了一張白白黃黃的紙頭,
湊近一看是一張白底的紙上面用水墨的方式畫著三條黃黃的小魚,頭都朝著里頭,
圍繞著就像一朵黃色的三瓣兒的花一樣,更奇怪的是,這上面的顏料都涂的很厚重,
每道筆跡都高高的立于紙上,就好像浮雕一樣,很有質(zhì)感。男人看著這個精美的圖案,
不禁疑惑這樣一張精美的畫怎么就隨意的貼在窗戶上呢?于是他不由地向窗戶內(nèi)看去,
只見深色模糊的玻璃背后仿佛一塊渾然的大石頭,那片漆黑中沒有一絲波瀾,沒有一點起伏,
好像......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被玻璃印染成咖啡色的一片虛無,
連光線投射進去都照不到任何東西,就像被吸入黑洞一般。男人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任何東西,
悻悻地走開了,只覺得這家人真的很奇怪,家里光線弄的也太暗了。他再往前走去,
發(fā)現(xiàn)這窗戶正好是屬于門上有花的這戶人家,門上花飾地精美程度確實稱得上驚艷,
就好像真的一般,就是好像這花開得不是那么地滿,這可能是主人有意為之。不過既然如此,
那么那張魚的畫會出現(xiàn)在他們家窗上也就不足為奇了。男人這么想著,拐進了另一條巷子,
繼續(xù)往老太的住處走去,但就在他的身后,那道雕著花門緩緩打開了,
從門縫中一縷縷白煙正貼著地面彌散而出......終于就是這兒了。
男人來到一棟高聳的公寓面前,不知道是不是快要下雨了,灰蒙蒙的云壓得很低,
把這棟公寓的頂端沒入了迷蒙里。男人拍了拍自己的衣襟、正了正自己的領(lǐng)帶,
走進了這棟樓昏暗的大堂。相當老舊的裝修,地上的瓷磚花花綠綠的斑駁不清,
立柱和墻面都用深紅色和白色的大理石鋪滿,暗黃色的柜臺內(nèi)部空無一人,
只有頭頂亮到發(fā)綠的白熾燈管在滋滋作響。1026。男人心里默念了一遍老人在的房間,
便走向了電梯,按下了按鈕。這里的一切都安靜的可怕,沒有一絲生氣,
除了燈管的聲音就是電梯下降發(fā)出的吱呀聲。這個地方明明住的人也不少,
但卻讓人感覺像是荒廢了十幾年一樣,一點人氣兒也沒有。不知是不是被這種氛圍影響,
男人感覺四周的瓷磚都在散發(fā)著涼氣,讓他感覺雖然穿的不少,
但依舊有著一股讓人寒顫的冰涼感?!岸!。?!”一聲電梯的音效把男人拉回了現(xiàn)實,
他走進布滿小廣告的電梯間,按下了十樓的按鈕。電梯門卡卡頓頓地關(guān)上,開始運作,
鋼纜發(fā)出了尖銳的滋拉聲,這比剛剛他在樓下等電梯的時候聽到的更加嚇人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現(xiàn)在他能理解公司的同事為什么不愿意來這種鬼地方了,
但他現(xiàn)在更不理解的是老人為什么要住在這種鬼地方。
這種糟糕的體驗確實讓人不想再經(jīng)歷第二次,怪不得說那個老太神神叨叨的,
天天呆在這里不變成那樣都難。終于,電梯在一個明顯的磕頓下停了下來?!岸!。?!
”,電梯門打開的那一刻男人差點被嚇出了心臟病,只見內(nèi)外門并沒有對上,
他在的電梯比樓層矮了整整有一個橫過來的手掌那么高,
并且這裸露出的墻體里還有一絲一縷的白煙在縫隙中翻騰,慢慢纏上男人的腳踝。
他一個激靈蹦了出去,生怕下一秒電梯就要墜落,踏上實地的感覺讓他如獲新生,
他決定一會兒結(jié)束以后打死也要從樓梯走下去。“踢踏踢踏”男人尋找著老人的戶門,
樓道間的裝修也與大堂別無二致,都是相當陳舊的風格,給人了壓抑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