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 章雨點狠狠砸在生銹的防盜網(wǎng)上，聲音密集。甜甜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
她緊緊貼在墻角冰冷的水泥地上。剝落的墻紙碎屑，尖銳地扎著她的膝蓋。皮帶撕裂空氣，
重重抽在后背的瞬間，她死死咬住舌尖。濃郁的血腥味在嘴里迅速漫開。
這是她這些年挨打后，自己摸索出的法子。疼到極致時，就咬破舌頭。這樣，
眼淚才不會輕易掉下來?！芭椋 贝潭木揄?。一個空酒瓶在她腳邊炸開，
玻璃碴子四下飛濺。幾片碎玻璃劃過腳踝，割出了一條條細密的血口?；鹄崩钡奶?。
林父的皮帶，帶著風聲，又一次甩了過來。這一次，抽在了后腰最嫩的軟肉上。
她喉嚨里溢出一聲壓抑的悶哼，身體蜷得更緊，像一只受驚的刺猬。
上個星期撿廢品辛辛苦苦攢下的三塊錢，還小心翼翼地藏在枕頭套里。
要是被爸爸發(fā)現(xiàn)了……明天，她就連買饅頭的錢都沒有了?！袄狭钟衷诖蚝⒆恿恕?/p>
”對門張嬸的聲音，隔著薄薄的防盜門傳來，語氣里帶著一絲不忍和習(xí)慣性的議論。
“你聽聽那皮帶聲，嘖嘖，跟抽在自己身上似的?！敝車?/p>
似乎還有其他街坊鄰居壓低的私語聲?！吧蟼€月社區(qū)的王主任不是來勸過了嗎？
”樓下李叔含混不清的聲音，伴著煙頭在防盜網(wǎng)外忽明忽滅的紅光，“結(jié)果呢？
孩子被打得更兇，直接送了急診。十來歲的孩子，
哪經(jīng)得起這么打啊.......”“這種事啊，真是越管越遭罪，唉。
”洗衣機的滾筒在房間的另一角，發(fā)出老舊而疲憊的呻吟，
和外面的雨聲、議論聲混雜在一起。甜甜默默數(shù)著皮帶抽打在身上的次數(shù)。第七下。第十下。
第十五下……爸爸身上濃烈的酒氣，混雜著嗆人的煙草味，越來越近。那氣味，
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要把她吞噬。她忽然想起媽媽走的那天。也是一個這樣的雨天。
也是這樣熟悉的氣味。只不過，那時候爸爸的眼淚，比外面的雨水還要滾燙。
他抱著小小的她，一遍又一遍地哽咽著說：“甜甜別怕，爸爸在，
爸爸永遠保護你……”記憶里的溫暖，和此刻的酷寒，形成了錐心的對比。抽打的皮帶，
毫無預(yù)兆地停在了半空。林父突然打了一個響亮的酒嗝。身體踉蹌著，
撞翻了旁邊的塑料凳子，發(fā)出“哐當”一聲刺耳的噪音。甜甜聽見他拖曳著沉重的腳步，
走向了客廳的舊沙發(fā)。沙發(fā)里的彈簧，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讓人牙酸。緊接著，
響起一聲粗重的呼嚕。那呼嚕聲，像一個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呼吸都在漏氣。暴風雨，
暫時停歇了。她依舊跪坐在冰冷的地上，一動不敢動。額角滲出的血，一滴滴往下淌。
落在洗得發(fā)白的校服領(lǐng)口上，迅速滲開一朵朵暗紅色的花。樓道里，
傳來鄰居們各自回屋的細碎腳步聲。鐵門“咔嗒”一聲關(guān)上的瞬間，隔絕了外界所有的聲音。
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個人。她終于敢從喉嚨深處，發(fā)出一聲細弱得幾乎聽不見的嗚咽。
那聲音，帶著無盡的委屈和絕望，消散在冰冷的空氣里。第2章凌晨三點。
掛鐘的齒輪在黑暗中發(fā)出規(guī)律的“咔嗒”聲，清晰又磨人。甜甜摸黑從冰冷的地上爬起來。
校服褲腰上干涸的血跡已經(jīng)結(jié)痂，硬邦邦地粘在皮膚上。她稍微一動，就扯得皮肉生疼。
廚房的水龍頭依舊固執(zhí)地滴著水，一滴，一滴，敲打著寂靜。她晃晃悠悠走過去，
接了小半盆刺骨的冷水。濕透的毛巾敷在額角滲血的傷口上，激得她一個哆嗦。
“明天……還要去巷口的回收站?！彼脦缀趼牪灰姷穆曇羿卣f。
指尖無意識地劃過脖頸。那里還殘留著幾道淺紅色的指痕，是爸爸前天掐她時留下的。突然，
沙發(fā)那邊傳來一陣沙發(fā)嘎吱嘎吱的響動。甜甜的身體猛地一僵，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她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直到那熟悉的、沉重的呼嚕聲再次響起，
她才小心翼翼地松了口氣。她踮著腳，像只受驚的小貓，躡手躡腳地溜回自己的小房間。
黑暗中，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在褥子和床板的夾縫里摸索著。
她的“小金庫”——一個洗得發(fā)白的小錢包。這都是她無數(shù)次省吃儉用攢下來的。
里面一些硬幣之間輕微的碰撞聲，被她的掌心捂得嚴嚴實實，一絲一毫都不敢泄露?！疤鹛?！
”清晨的陽光才剛剛費力地爬上積滿灰塵的窗臺。林父那如同野獸咆哮般的吼聲，
便已經(jīng)粗暴地撕裂了狹小空間里短暫的寧靜。甜甜帶著滿身傷痛，慢慢挪下床?？蛷d里，
爸爸正氣急敗壞地站在那，家里的抽屜都被拉開了，柜子都被打開了?！板X?！绷指皋D(zhuǎn)過頭，
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兇狠地盯著她，伸出那只骯臟的手。他的指甲縫里，
清晰可見干結(jié)的褐色泥垢。“回收站的張老頭跟我說了，你昨天賣了二十個礦泉水瓶子！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威壓，眼中兇光畢露。他猛地一把抓住甜甜纖細的手腕，
力道大得像是要將她的骨頭捏碎。“你把錢放哪了？”。甜甜眼神閃躲著，
在拉扯的疼痛中有意無意地望著自己的小臥室。林父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手一甩。
沖到甜甜的房間，開始翻找。甜甜顧不上身上的傷痛，跟著跑到房間，小聲乞求著“爸爸，
不要這樣，爸爸，不要這樣.......”“啪嗒”在他翻動被褥的時候，
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錢包掉到了地上。那是他曾經(jīng)和妻子一起給女兒買的生日禮物。
短暫的一怔?！斑€敢藏私房錢！”林父的神智從一時的清醒恢復(fù)到癲狂。
手指像鐵鉗一樣掐進她的胳膊，那尖銳的疼痛，甚至超過了皮帶抽打的痛楚。
他的唾沫星子幾乎噴到甜甜臉上?！霸俨劐X，老子就把你媽留下的那臺破機器給賣了！
還想騙老子？”甜甜的目光死死盯著從錢包里滾到床腳，閃著微光的那枚硬幣。
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又干又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媽媽走后，
爸爸幾乎賣光了家里所有能換錢的東西。唯獨墻角那個落滿了厚厚灰塵的貓精靈主機，
被嫌棄地留了下來。因為它實在太舊了，舊到連收廢品的人都連連擺手，不肯出價。
可那是甜甜唯一的慰藉。她每天都會偷偷地對著那個黑色的、冰冷的機器說話。
仿佛媽媽還在身邊，還在聽她傾訴。那些不敢對任何人說出口的委屈、思念和微小的愿望，
似乎都被主機上那個小小的麥克風，一點一點地吞了進去，藏了起來。
“沒……沒有了……”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哭腔。“就……就這些了，
我……我還要買饅頭……”“啪——！”一個響亮的耳光，毫無預(yù)兆地狠狠扇在她臉上。
甜甜被打得一個趔趄，直接摔倒在地。痛得她眼前陣陣發(fā)黑。
林父嘴里罵罵咧咧地彎腰撿起地上的硬幣?！皼]用的賤骨頭！老子養(yǎng)你，還不如養(yǎng)條狗！
”“砰！”大門被他用力摔上，發(fā)出巨大的聲響，震得墻壁都在顫抖。那一瞬間，
甜甜甚至清晰地聽見了，那幾枚硬幣被扔進爸爸隨身攜帶的酒壺時，發(fā)出的清脆撞擊聲。
她無力地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目光空洞地投向布滿霉斑和水漬的天花板。
她開始默默地數(shù)著那些水漬，一塊，兩塊，三塊……仿佛只有這樣，
才能讓她暫時忘記身上的疼痛，忘記心底的絕望。媽媽已經(jīng)離開一千八百二十五天，
整整五年，又過去了兩個月。墻角那臺貓精靈主機，因為家里許久沒有交過電費了，
屏幕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亮起?？伤€是會固執(zhí)地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對著那面漆黑的屏幕，
小聲地說話。她總覺得，只要她說得夠小聲，夠真誠，媽媽就一定能聽見。
第3章窗外淅淅瀝瀝下著小雨，滴滴答答的雨聲讓甜甜再次想起了媽媽。媽媽還在時，
世界好像沒有陰雨天，每天都是陽光明媚、溫暖舒適的，不像現(xiàn)在，總是帶著刺骨的寒意，
滲進骨頭縫里。媽媽的懷抱是香的。帶著陽光曬過后的味道，甜甜總喜歡把臉埋在里面。
媽媽的手很溫柔，會輕輕梳理甜甜柔軟的頭發(fā)，給甜甜編漂亮的麻花辮，
辮梢系著媽媽親手做的小蝴蝶結(jié)。爸爸也不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他會努力上班，傍晚回家時，
身上帶著熟悉的汗味，那是辛勞的味道，也是安心的味道。他會把甜甜高高舉過頭頂，
爽朗的笑聲能把屋頂?shù)幕覊m都震下來，讓小小的家充滿活力。他說，甜甜是他的小公主，
他要給她買世界上最漂亮的裙子，吃最好吃的糖果。那時候，家里總是充滿了歡聲笑語。
小小的房子里，因為有愛，也變得溫馨無比，每一處都盛滿了暖意。一天，媽媽笑著，
小心翼翼地把貓精靈主機從印著卡通圖案的箱子里抱出來，像捧著一件珍寶。爸爸說，
這是給甜甜的驚喜。以后可以讓貓精靈陪甜甜說話，給她講故事，在她孤單的時候做個伴。
可是，五年前，一場刺耳的剎車聲，像一把鋒利的剪刀，瞬間碾碎了所有幸福的畫面，
媽媽再也沒有回來。爸爸抱著她，哭了很久很久，身體劇烈地顫抖。
那是甜甜第一次看見爸爸哭，那么傷心，那么無助，仿佛整個世界都崩塌了。那之后，
爸爸一個人帶著她生活。屋子里的笑聲漸漸消失了，陽光也仿佛躲了起來，
再也不肯照進這個家。很快，家里來了一個新的阿姨，陌生的女人，帶著陌生的氣味。
爸爸讓她喊那個阿姨“媽媽”。她喊不出口，那兩個字像石頭一樣堵在喉嚨里。
但是爸爸會沉下臉，眼神變得冰冷。那個阿姨，在爸爸在家的時候，會對她露出笑容，
給她夾菜，聲音溫柔得能掐出水來?？芍灰职忠魂P(guān)上門去上班，
那笑容就會立刻從她臉上剝落，像一張假面具，冰冷的眼神，像針一樣扎在她身上。
刻薄的話語，像刀子一樣割著她的心。還有悄悄擰在她胳膊上的疼痛，青一塊紫一塊，
成了她新的日常。后來，那個阿姨也走了。走之前，和爸爸大吵了一架，
家里能摔的東西幾乎都摔碎了。爸爸猩紅著眼睛，像一頭受傷的野獸，指著她說，
都是因為她，那個女人才會走，都是她這個拖油瓶的錯。.從那天起，
爸爸開始整日整夜地酗酒。酒瓶子摔碎的聲音，成了家里最常聽見的聲響。
他不再是那個會把她舉高高的爸爸了。他看她的眼神，充滿了厭惡和不耐煩，
就像在看一件礙眼的垃圾，恨不得立刻丟掉。只要稍有不順心，
拳頭和皮帶就會帶著濃烈的酒氣，毫無預(yù)兆地落在她身上?；貞浵癯彼銢坝康赜縼?，
每一朵浪花都帶著尖銳的玻璃碴，狠狠刺痛著她。甜甜蜷縮在冰冷的地上，
身體因為寒冷和記憶中的恐懼而微微顫抖。無聲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
砸在骯臟的水泥地上，暈開小小的水漬。過去溫暖的畫面，越是清晰，就越是襯得此刻的她，
如此孤單，如此絕望。仿佛被全世界拋棄。第4章巷口的回收站，鐵銹味鉆進鼻孔，
帶著揮之不去的貧窮氣息。甜甜攤開小手，反復(fù)數(shù)著掌心皺巴巴的紙幣和幾個硬幣。
她攥緊了這比命還重要的錢，像一只受驚的小兔子，飛快跑進街角那家光鮮亮麗的便利店。
陽光下，冰柜里的雪糕閃爍著誘人的光澤，五彩斑斕。草莓味的雪糕……媽媽曾溫柔地許諾，
只要得到老師的小紅花，就獎勵她。那甜絲絲的滋味，如今只敢在夢里回味一下。
她用力咽了咽口水，把那點不切實際的渴望死死壓在心底?！鞍⒁?，充十度電。
”她小聲說著，把那些疊放整齊的皺巴巴的紙幣和一些硬幣，輕輕推了過去。阿姨的目光，
在她臉上那塊尚未消退的淤青上，短暫地停留了兩秒，眼神里有些不忍，似乎想說些什么。
但最終，只是化作一聲深深的嘆息，“這是繳費單，小妹妹你收好。
”回到那個不能稱之為“家”的地方時，林父震天的罵街聲正從樓下傳來，
夾雜著牌友們粗俗的哄笑。甜甜踮起腳尖，
費力地從衣柜頂上取下了那個布滿灰塵的貓精靈主機。這是媽媽留給她唯一的念想，
電源線早已氧化，斑駁不堪。她猶豫了一下，然后用小手輕輕地拿起，顫巍巍地插入插座，
生怕把電源線的插頭捏碎了。千萬要亮起來??！“啪！”輕微的電流聲，指示燈亮了！
那一瞬間，甜甜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點燃了，滾燙滾燙的。主機外殼上，
清晰可見三道猙獰的裂縫，是爸爸某次醉酒后的杰作。、屏幕掙扎著閃爍了兩下，終于，
熟悉的藍色界面緩緩浮現(xiàn)。那是一只憨態(tài)可掬的卡通布偶貓，正快活地搖著毛茸茸的大尾巴。
旁邊，一行媽媽親手設(shè)置的溫馨小字：“甜甜寶貝的專屬守護”。
“貓精靈……”她的聲音細若蚊蚋，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主機的揚聲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