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瘋婆子懷孕了，不知道是誰干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村里的男人臉色也越來越怪異。
直到有一天，村里的李建明慘死在山上，頭上有一個恐怖的血窟窿。那一天，瘋婆子消失了，
人們都說，人是瘋婆子殺的。1聽村里的大人說，瘋婆子是拐來的，只知道她姓張，
原來還是一個小學老師。拐來后，她就成了李老漢的老婆。李老漢把她關在牛欄里，
一年后才放她出來。放她出來的時候，她的肚子已經(jīng)微微隆起了，
時不時說些聽不懂的話或者傻笑，成了村里的瘋婆子。李老漢干農(nóng)活的時候，
就用鐵鏈拴著瘋婆子，讓她坐在田埂上自顧自地說著瘋話。李老漢逢人就炫耀，
說自己如何花大半輩子的積蓄在村長那里買下瘋婆子的，
又說城里的姑娘皮膚是多么的香滑水嫩。每次聽到這里，一群干完農(nóng)活的大漢都會發(fā)出哄笑，
然后時不時偷瞄幾眼瘋婆子。李老漢也不生氣，只是繼續(xù)說著，
仿佛在分享自己這輩子難得的成功經(jīng)驗。說到開心處，李老漢就不得不從口袋里拿出煙袋，
把黃色的煙絲平鋪在白紙上一點點卷起來，最后再用舌頭舔上一口給煙封口。
李老漢一邊抽煙，一邊露出滿口黃色的爛牙吭哧吭哧地笑，
逢人就說第一胎生的肯定是個男孩。……很快，瘋婆子生了。不過是個女孩。
李老漢仿佛蒙了羞，時不時就給瘋婆子一頓毒打，罵她肚子不爭氣。不過，
那段時間卻是瘋婆子最正常的時候。瘋婆子不再自顧自地說胡話了，也不再傻笑了，
滿眼都是對女兒的寵溺，仿佛在黑暗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后來，
李老漢也沒有再用鐵鏈鎖著瘋婆子了。干農(nóng)活的時候，瘋婆子也跟著下地，
只不過干得慢的時候，就要被李老漢一頓臭罵，干得不好的時候還要被抽兩鞭，
就好像訓牛一樣，但瘋婆子也從不說話，只是默默地做著。本以為時間就會這樣慢慢過去，
令李老漢沒想到的是，瘋婆子居然帶著女兒跑了。2那是瘋婆子的第一次逃跑，
這也是我聽村里大人說的。那天，天氣炎熱。李老漢在田里插秧，瘋婆子在田埂上喂奶。
李老漢干得累了，氣不過，于是臭罵：“兩個賠錢貨，把那個小的丟田里做肥料算了。
”瘋婆子先是一愣，然后兩眼止不住地落淚。過了好一會，瘋婆子眼神好像變得堅定了起來，
用手輕輕撫摸孩子的頭，
嘴里若有若無地唱著：“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當天夜里，
李老漢起來上廁所的時候，發(fā)現(xiàn)墻角邊的母女都不見了，只剩下發(fā)黑的棉被。
李老漢頓時慌了，那可是他大半輩子的積蓄啊?！皝砣税?，瘋婆跑了！
”李老漢用他沙啞的喉嚨用力地喊著一遍又一遍。不多會，
幾個李老漢的幾個堂兄弟便拿著農(nóng)具，帶著狗上山找人。第二天早上，人還沒找到，
李老漢癱坐在地上，嘴里咒罵著：“你最好別讓我抓到你，抓到你看我不把你打死。
”僅僅是當天中午，村長李大富便帶著一個青年上門。“李老漢，看我這聰明兒子，
幫你找到那瘋婆子了?！崩畲蟾慌牧伺膬鹤永罱鞯哪X袋，有點炫耀地看向李老漢。“在哪？
被我找到她不把她給打死！”李老漢語氣里帶著幾分憤怒。李大富看了一眼李建明，
讓李建明自己說：“我是想昨晚天那么黑，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孩子能跑多遠，
我就順著你家后山走了好幾公里，最后在一個山坳里聽到小孩子的哭聲，原來躲在山洞里了，
正好小孩子在哭，被我找到了，要是讓她再跑兩三公里，就真的讓她跑了，李老漢啊。
”“人…人在哪？”李老漢急了。李大富笑了笑，伸出兩根手指。李老漢咬咬牙，
深吸一口氣，夾雜著憤怒說：“行！自己去我屋里搬兩袋米。告訴我那兩個賠錢貨在哪？
”李大富笑了，摸了摸自己兒子的頭說：“幫你綁在我家牛棚里了?！蹦翘煲估?，
村子十分的安靜，整個村子都回蕩瘋婆子的慘叫聲和哭聲。李老漢捧著女娃上了山，
再回來時已經(jīng)兩手空空了，嘴里一直念叨著：“賠錢貨?！悲偲抛佑织偭耍纫郧案偭?。
瘋婆子從那次以后再也不逃了，就好像一頭挨了打的牛。只要不聽話，李老漢就打瘋婆子。
無論是插秧，收割水稻，還是種玉米，李老漢身旁都用繩子綁著一個短頭發(fā)的女人。
瘋婆子原來是長頭發(fā)的，但是李老漢覺得長頭發(fā)麻煩，
用生銹的剪子一剪一剪的把瘋婆子的長頭發(fā)全部剪光了，看起來就像一個男人。
時間一點點過去，瘋婆子的肚子再也沒有了動靜。李老漢一開始是懷疑自己老了，不行了，
于是讓他的堂兄弟夜晚來他的屋子里，就這樣足足過了一個月。但瘋婆子還是和以前一樣，
肚子沒有一點動靜。李老漢便罵得更厲害，打得更厲害了，把瘋婆子當牲畜一樣。
李老漢常常罵道：“不能下蛋的賠錢貨，就當是買了頭干活的牲畜好了。
”在村里常常能看到，大中午的，瘋婆子還在田里頂著烈日干活，
李老漢在一旁樹下抽煙乘涼，手里拿著撿來的樹枝，嘴里時不時罵幾句臟話。
瘋婆子也不說話，只是時不時摸摸頭上被剪掉的頭發(fā)。村子里的時間過得很快，
一眨眼就過了好幾年。李老漢還是那個李老漢，罵起人來中氣十足。
而瘋婆子頭發(fā)又長出來了，不過她全身黝黑，找不到一處好的皮膚。
瘋婆子是一時瘋一時又正常，有時會用木棍在地上寫字，有時又莫名其妙流眼淚。
李老漢看不懂她寫什么，就總是用腳搓掉地上的字，然后中氣十足地罵上兩句。3在村里，
我和鐵頭是頂好的朋友。鐵頭，顧名思義，頭是真的鐵，什么也不怕，捅過馬蜂窩，抓過蛇，
是我們這群小孩中的頭兒。有一天，鐵頭跟我們說，他遇到鬼了。我們當然都不信。
鐵頭容不得自己的手下瞧不起自己，一生氣便說道：“不信你們今晚跟我來后山，
那個鬼可恐怖了?！弊鳛殍F頭的左膀右臂，我自然要跟著上山的。
我們幾個小孩子便跟著鐵頭上了后山。剛上山不久，我們一行人便隱隱約約聽到女人的哭聲。
這時候，已經(jīng)有一個小朋友被嚇得走不動路了。
而鐵頭這時候就更開心了：“這有什么可怕的？”于是拉著我們繼續(xù)上山?！袄洗螅砘?！
”一個小孩顫抖著聲音說，用手指向山頂?shù)囊豢盟蓸湎?。我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p>
看到搖曳的火光。兩個小孩直接被嚇得逃下了山。而鐵頭和我還有另外一個膽大的，
決定看看鬼是什么樣子的。越走越近，我們看到松樹下有一個長頭發(fā)的黑影，
這時候我們已經(jīng)雙腳發(fā)軟了。突然！那黑影好像發(fā)現(xiàn)了我們，朝我們快速飛了過來！
鐵頭大喊一聲：“鬼??！”，緊接著頭也不回的跑下了山。我小時候長得有點胖，跑不快，
他們兩個也不等等我，一溜煙地跑下了山。我越跑越慌，一踏空便摔到了一旁的草叢里，
只覺得腦袋一陣刺痛，感覺一個大錘錘在了我的腦袋上，接著是一片漆黑，我心想，完了。
再醒來的時候，我看到了那個“鬼”，一個漆黑的鬼，長頭發(fā)的鬼。我先是被嚇得一聲大叫，
再借著月光看，覺得有些熟悉，這不是村里的瘋婆子嗎？瘋婆子坐在我身旁，
就好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用力地擠出一個笑容。那時候的我們，并不知道瘋婆子的故事，
只知道瘋婆子是瘋婆子，我們一出生，她就是瘋婆子。我摸了摸腦袋刺痛的地方，
已經(jīng)被草藥包好了。在我的家鄉(xiāng)，出血的時候，會用臭草搓成一團捂在傷口上，能止血。
我有些懵，對著瘋婆子說了一聲謝謝便自己下山了。第二天，鐵頭問我看到鬼的樣子了沒有，
我搖搖頭，說沒看到。周圍人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樣子，都以為我撞鬼了。
我爸叫人給我做了一場法事，說我丟了魂，得招魂，還給我喝了一碗符水。那天后，
我偷偷上了山，發(fā)現(xiàn)瘋婆子那晚的松樹下，有一個矮矮的土包。再過幾天，李老漢死了，
溺死在茅坑里。有人說，李老漢是被鬼害的，肯定是被鬼迷住了眼，才會掉進茅坑里有人說，
看到過穿著紅衣服的女鬼在李老漢家附近徘徊。還有人說，肯定是瘋婆子推他下去的。
可是沒人知道真相是什么。一時間村子里人心惶惶，村子里彌漫著一種奇怪的氛圍，
仿佛鬼魂游蕩在村子上空。各家各戶都貼上了符紙，在門上掛上一面鏡子。李老漢一死，
他家的所有東西都成了香餑餑，包括瘋婆子。葬禮上，瘋婆子哭了，流下了兩行熱淚，
人們不知道她是哭李老漢還是哭什么。我懵懂地站在人群里，
感覺瘋婆子好像偷偷地看了我一眼。葬禮結(jié)束后，李老漢家能吃能拿能賣的東西，
全都被他堂兄弟拿走了。瘋婆子還是那個瘋婆子，時不時嘴里說著胡話，時不時大笑，
又時不時大哭。人們不在意她的死活，三天兩頭才能看到她一兩次，看到她時，
她都是在田間不知道在找些什么東西。4七月，放暑假了，蟬叫得讓人腦袋發(fā)昏。
我又發(fā)現(xiàn)瘋婆子了，正在田間不知道找些什么。我走近去看，
瘋婆子用一個麻袋不知道裝什么東西，哐當哐當響。“喂！你在找什么東西??？”我問她。
她先是一愣，然后打開袋子給我看，全都是用完的農(nóng)藥瓶，然后對著我傻笑。
“你拿這個干嘛？有毒的。你要殺蟲子嗎？”我問。她先是搖搖頭，接著又點點頭。
然后又自顧自地在田里找著農(nóng)藥瓶。還沒到農(nóng)忙的時候，我就沿著田邊釣青蛙，
時不時看看瘋婆子在干嘛，我總覺得她有點奇怪。太陽慢慢下山，天邊只剩下一抹紅色。
瘋婆子走到我的身邊，拿出來一朵白色的野花，伸出來給我?！敖o我的嗎？”我有些詫異。
她點點頭。她接著伸出左手朝我甩了甩，好像是黃色小石頭串成的手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