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卷入一場殺人事件，死者是我的父親。法醫(yī)室內(nèi)，面對父親冰冷的尸體，我泣不成聲。
丈夫沈司把我擁在懷里，輕輕在我耳邊安慰。我撲在他懷里掩面哭泣，
指縫下卻是我掩飾不住笑意的淚眼。而在我看不見沈司的臉上，卻也是同樣微不可察的笑意。
01公公已經(jīng)被緝拿歸案，案件正在進一步調(diào)查。我眼睛紅腫，
整個人魂不守舍地坐在沙發(fā)上。婆婆喊了幾次我的名字：「元元？」我才裝作回神，
淚眼婆娑地看向她。她也好不到哪去，一改往日溫婉賢惠的模樣，蓬頭垢面地抓著我，
畢竟他的丈夫現(xiàn)在是個殺人犯。那個「心地善良」的大法官沈晉，
現(xiàn)在是殺死我父親的犯罪嫌疑人。婆婆拉著我的手，聲音一度哽咽：「元元，對不起……」
我知道他們想要什么，讓我不追究、不上訴、簽字諒解，畢竟我們是一家人。
沈晉在政法界權(quán)勢滔天十幾年，只要我松口，他自然有辦法平安出來。
可我為什么要那樣做呢？那多沒意思。沈司把我拉起來，對婆婆說：「媽，
讓她自己安靜會兒吧。」婆婆起身欲要再次拉住我，聞言身子重重跌回沙發(fā)里，
終于放聲大哭。臥室里，沈司替我擦拭不斷涌出的眼淚，欲言又止，
最后他說：「按你內(nèi)心的想法去做?！刮疑碜右唤偷靥ь^看向他，
那雙溫潤如玉的眸子里，似乎也藏匿著什么秘密。02沈晉被關(guān)在羈押所，不允許家屬探視。
但其實沈司已經(jīng)接到電話前去探望，我和婆婆留在家里等消息。
門縫下來回走動的陰影是婆婆不安的腳步，卻遲遲沒有敲響我的房門。我也有些坐立難安，
悲喜交加的心境讓我惴惴不安，倍感煎熬。終于臨近傍晚，玄關(guān)的門被打開，沈司回來了。
家里兩個女人齊齊站在他面前，迫切想要一個答案。沈司自己也是心力交瘁卻還要安撫我倆。
「我先去做飯，吃完飯慢慢談?！顾麚Q了鞋，繞開我和婆婆往廚房走。其實我知道，
他也需要一點時間逃避。婆婆去抓他的手臂。這次換我拉住婆婆：「媽，聽他的話吧。」
婆婆還是哭，眼淚一茬接著一茬。安頓好婆婆，我主動走進廚房幫沈司處理食材。
他扯著泛白的嘴唇?jīng)_我笑笑，我也勉強笑著回應(yīng)他。擁抱是最好的支撐和安慰，
我學(xué)著他往常的模樣把他擁在懷里。他一下子泄力，弓著背把頭埋在我的肩頭，
顫抖著說：「對不起……」我無法做出回應(yīng)，臉上浮現(xiàn)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沈司，
這次換你的父親是殺人犯了。03飯桌上，大家都沒胃口。婆婆的視線快要把沈司穿透，
甚至是苦苦哀求：「你爸爸他怎么樣，里面冷不冷啊，吃得穿的都有么……」是啊，
冬天來了。沈司快速看了我一眼，低聲說：「挺好的。」婆婆終于得到一句有用的話，
深深喘出一口粗氣，脊背都跟著軟下來?！赋醪脚卸ㄟ^失致人死亡罪，
還要等檢驗科和法醫(yī)那邊的消息，放心吧，暫時不會有事?！惯@話是對婆婆說的。
我們藏在桌下的手，十指相扣，他把我握得緊緊的，怎么也抽不開。婆婆還算明事理，
聞言一愣，泛著淚光的眼睛看向我，一味地替她犯罪的丈夫道歉：「元元，
是我們家對不起你……」我垂著頭，斜著冷漠的視線看向我和沈司交疊的手，
卻還要裝作抽泣的聲音?！赴赴l(fā)第一時間他就報警自首，還叫了救護車，雖然結(jié)果……」
結(jié)果還是遲了一步，我父親死了?！脯F(xiàn)場有打斗的痕跡，還在我爸身上檢測到高濃度酒精，
所以很可能是酒后過失殺人……」我身子猛地一僵。沈司顯然沒注意到我的異常，
還在繼續(xù)對話。「說是打了電話有事求爸，想著親家一場，
即便是幫不上忙也得去看看什么情況。于是飯局上下來就打車去了元元父親住的地方，
結(jié)果剛進門就被撲倒了，刀架在他脖子上，讓他拿五十萬，然后就起了爭執(zhí)，不小心就……」
我的手心冒汗?！府斎贿@也是爸的片面之詞，具體原因還得調(diào)查。」婆婆聽完松了口氣，
而我卻渾身戰(zhàn)栗。所以很可能會被判定這是一起防衛(wèi)過當致死案件，頂多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又或者一年就夠了。這怎么能行。04第二天接到警察的電話，讓我們過去一趟，接受調(diào)查。
尤其是我，被害者和犯罪嫌疑人都跟我有關(guān)系。沈司一直陪在我身邊。
我們坐在走廊冰冷的長排椅子上，等待傳喚。他還在叮囑我：「問你就如實回答，沒事的，
不要怕……」我垂著頭一言不發(fā)，攥緊了拳頭放在腿上，直到刑警叫我的名字。
「被害人家屬，吳元?！刮移鹕恚M去前深深看了沈司一眼，他眉眼一如既往地溫柔，
沖著我點點頭。因為此次案件沒有證人，又礙于受害者和嫌疑人特殊的親家身份，
其中關(guān)系只能從家屬口中了解。長桌對面兩個男人，一老一少，一問一記。
攝像機正對著我的臉，白光下機器微弱的紅燈不停閃爍。這種感覺很奇怪，明明我不是犯人，
卻有種做賊心虛的不真實感。我強打起精神，干涸的唇瓣起了皮，舌尖滑過竟有粗糲的感覺。
「你不用緊張，只是想詢問一些關(guān)于你父親和公公之間的事情?！刮沂栈貋y飄的視線，
努力看向男人的眼睛，裝出一副「我不緊張」的姿態(tài)。「沈晉和吳強平時的關(guān)系怎么樣？」
吳強是我的父親。我思忖著開口：「不太好?！埂赣忻苊?？」我微微點頭。
「公公救過我父親的命，但是……」見我突然停頓，警官也不急著催促，
只是為了保證消息的準確性，安靜地等我繼續(xù)?！钙鋵?，公公很不滿意我的家庭。我和沈司，
也就是我丈夫，我們能走在一起非常不容易。公公他不看好我們的婚姻，
幸好我丈夫一直堅持才能走到今天?！埂赶氡啬銈円惨呀?jīng)調(diào)查了，
我公公是個赫赫有名的法官?！刮矣樞σ宦?，覺得諷刺?！付腋赣H只是個農(nóng)民，
我從小就沒有母親，父親他還坐過牢……我和沈司的身份地位都十分不匹配，
公公一直不待見我，更不待見父親?！埂杆晕液芤苫螅?/p>
公公怎么會只憑一通電話就去見我父親。他們只在婚禮上見過一面，平時根本不會聯(lián)絡(luò)?！?/p>
當然這些都不是我該關(guān)心的東西。警官問：「你父親坐過牢？」
命案發(fā)生還沒超過 36 小時，刑警隊還一無所知。我點頭，「嗯。」其余的，
我便不說了，他們自己會調(diào)查明白?！杆灾皇悄愎珕畏矫婵床簧夏愀赣H？你父親呢？
有沒有什么不良嗜好之類的？性格方面如何？」我垂眼，又緩慢地睜開：「據(jù)我所知是的，
我父親知道我和沈司結(jié)婚的時候非常高興，而且他很感激我公公，畢竟救過他的命。
我能嫁進沈家，屬實是高攀?！钙鋵嵨液透赣H共同生活的時間不長，好像偶爾會喝點酒，
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至于性格，很溫和的，反正沒跟我紅過臉?！鼓莻€紅點一直閃，
閃得我眼睛疼，我只好頻繁地垂眼、睜眼，眼部動作略顯麻木?！覆贿^，
我知道公公是不酗酒的?！刮叶⒅俚难劬ΓJ真地說。他一愣，反問：「不酗酒？」
我又點頭：「嗯，就連我們婚禮，他都沒喝幾杯，平時更是滴酒不沾。他上了年紀，
血糖血脂都高，在吃喝方面很注意的?！顾园?，怎么會在他身上檢測到高濃度酒精呢？
05沈司出來的時候，臉色有些難看。我和婆婆同時起身迎上去，她整個人緊繃到語無倫次，
失掉所有儀態(tài)。相比之下，我反而過于冷靜。沈司只能安慰她：「別擔心，
案件偵查最快也要兩個星期，到時候一切都會水落石出的?！蛊牌抛隽税胼呑拥募彝ブ鲖D，
現(xiàn)在這座靠山欲要傾倒，我自然知道她的心境。害怕、迷茫，更有失顏面。堂堂法官，
竟然酒后殺人致死。我們得到允許，可以有十分鐘的探視時間。隔著鐵欄桿，
沈晉往日打理的一絲不茍的頭發(fā)，此刻已經(jīng)亂入鳥窩。身上還穿著辦公時的灰色西裝，
胸前有大片噴濺的暗色污漬，那是我父親的血跡。聽說直逼要害，一刀斃命。
不愧是見慣風雨的法官大人，在處理過上千件刑事案件后，自然能明白如何才能致敵死亡。
快、準、狠，刀尖直刺心臟。婆婆低聲哭泣，握著他攀在欄桿上的手細細地摩挲。
這是出事后夫妻二人第一次見面，她痛哭流涕地質(zhì)問：「吳強真是你殺的么？
怎么會這樣……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沈晉拍拍她的手背，說著違心的話：「放心吧，
不會有事?！顾烧媸亲孕?。沈司陪在婆婆身邊，眉眼憂愁。我沒有上前湊熱鬧。
面對殺父兇手，我沒有哭泣也不憤怒，只是盯著沈晉還在偽裝的那張臉，緩緩勾唇冷笑。
沈晉，這才哪兒到哪兒。06我和沈司都是老師。他在政大教法學(xué)，
我在家附近的高中教語文。臨近期末，大家都很忙。一邊是警局里的沈晉，
一邊是學(xué)校備考的學(xué)生。家里還有整日郁郁寡歡的婆婆。我們四個人都筋疲力盡，
案件卻始終沒有進一步進展，距離命案發(fā)生已經(jīng)過去半個月，還處在刑事偵查的階段。
沈司愈發(fā)地照顧我、粘我，想著法子對我好。某個深夜，我再一次被他撫上來的手弄醒。
這一次我用力推開他的胸膛，抱著被子在黑暗里猛地哭出聲。他嚇了一跳，
連忙起身開了床頭小燈，昏黃的燈光放大我的淚眼、我的破碎，
讓我化作他心頭楚楚可憐的美人?！冈趺戳?？」沈司連同被子把我抱在懷里。
我卻只管掙扎開他的懷抱，抽抽噎噎地開口：「你...你這段時間對我這么好，
就是...為了讓我撤訴對不對...」他滿臉的擔心瞬間化作虛無，
眼神有些空洞地望著我，伸手要攬我的動作僵住，悶悶地開口：「你就這么想我？」
事發(fā)到今晚的半個月時間里，我們從來沒有真心實意談過這件事，兩個人胡亂踢著皮球，
誰也不肯吐露真心話。偵查階段一過，無論案件的真實性如何，都該審查起訴。
更何況死者是我的親生父親。我倒在床上，默默流淚：「他是你爸，你也懂法。」
「他也是你父親?！股蛩旧焓帜ㄎ业难蹨I，重復(fù)道：「吳強也是你父親?！鼓且豢?，
我盯著他真誠溫柔的眸子，荒唐地想，我是不是做錯了事情。沈司和他爸不一樣，
他是個好人。好到會讓我分心，讓我亂心。07沈晉最終的案件報告已經(jīng)確定，
跟當初預(yù)想的一樣。防衛(wèi)過當致死。我知道不能再坐以待斃了，失去這次扳倒他的機會，
我的心結(jié)這輩子都無法紓解。08案件報告已經(jīng)看過上百遍，我和律師逐一尋找漏洞，
絕對不能讓沈晉就這么輕松地出來。開庭的日子比預(yù)計中來得早了幾天。我們一家四口，
經(jīng)歷一個月的時間，終于再次在法庭上重聚。不知道算不算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沈晉戴著手銬被人押進來，他垂著頭，目不斜視，一步一步走進我的視線。一切才剛開始。
法庭調(diào)查井然有序，宣讀起訴書，被告人、受害者家屬陳述?？炝?，快了。
我壓抑著心中的興奮，把這場復(fù)仇計劃真正推上高潮?！副缓θ思覍偕暾埿碌淖C人到庭?！?/p>
我的辯護律師起身。沈晉猛地扭頭看向我，滿眼驚愕，那一瞬間，
我甚至覺得他要沖我撲過來，咬斷我的喉嚨。我心中冷笑，這才哪兒到哪兒啊，沈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