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的晨霧還未散盡,官道旁的茶棚已經支起了幌子。林秋蹲在土灶前,
小心翼翼地添著柴火,鐵壺里的水咕嘟咕嘟冒著泡。十七歲的少年臉龐被火光映得發(fā)紅,
額前碎發(fā)沾著晨露,粗布短打上補丁摞著補丁。"秋娃子!老規(guī)矩,一碗粗茶兩個饃!
"趕早集的貨郎把扁擔往地上一杵,震得茶棚頂上的茅草簌簌落下幾根。"來啦張叔!
"林秋用布巾墊著手取下鐵壺,滾水沖進粗陶碗里,陳年茶末打著旋舒展開來。
他順手從蒸籠里摸出兩個雜糧饃,動作間,腕上系著的舊銅鈴鐺叮當作響。
這是林秋在茶棚幫工的第三個年頭。打從記事起,他就跟著老趙頭在這官道旁討生活。
老趙頭說他是臘月里在亂葬崗撿的,當時裹著他的襁褓里就塞著這么個生滿銅銹的鈴鐺。
"聽說了沒?青峰鎮(zhèn)藥鋪的孫瘸子昨兒個被雷劈了!"張貨郎嘬著熱茶,"結果你猜怎么著?
那老頭拍拍衣裳就站起來了,敢情是個深藏不露的仙師哩!"灶臺后的老趙頭突然咳嗽起來。
林秋連忙過去給他拍背,聞到老人身上濃重的藥味——這些年老趙頭的腿疾越來越重了。
"少聽這些沒影的話。"老趙頭喘勻了氣,從懷里摸出個油紙包,"去,
把這點心給王嬸家丫頭送去。"油紙包里是鎮(zhèn)上買的芝麻糖,
老趙頭總隔三差五讓林秋送東送西。少年揣著糖塊穿過田埂時,
看見自己昨天修補的籬笆已經立穩(wěn)了,新扎的茅草在晨光里泛著金色。
王嬸家的小丫頭正在院門口喂雞,見到林秋就蹦跳著迎上來。
她踮腳往林秋頭發(fā)上摘什么:"秋哥,你頭上有螢火蟲哎!""這季節(jié)哪來的螢火蟲。
"林秋笑著摸頭發(fā),卻真的在指腹看到一點轉瞬即逝的微光。他愣神的功夫,
小丫頭已經靈巧地摸走了芝麻糖。回茶棚的路上,林秋遇見了青峰書院的學生們。
那群穿長衫的少年見他走來,故意高聲念起《莊子》里的句子:"井蛙不可以語于海者,
拘于虛也......"林秋低頭加快腳步。三年前書院招雜役時,
他偷偷在窗外聽過幾堂課,被夫子發(fā)現后當眾譏諷"販夫走卒也配聞圣賢言"。
老趙頭知道后,只是抽著旱煙說了句:"書上的道理,不如活人明白重要。"日頭漸高,
茶棚熱鬧起來。林秋正給一隊鏢師續(xù)茶,忽聽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五個戴斗笠的漢子魚貫而入,腰間懸著的不是尋常兵刃,
而是泛著古舊光澤的黃銅羅盤與串著紅繩的銅錢。"五碗涼茶。"為首的漢子摘下斗笠,
露出半張鐵面具,隨手拋下幾枚大錢。
林秋注意到他拋錢的動作很特別——銅錢在空中排成一線,最后竟疊成一摞穩(wěn)穩(wěn)落在桌上。
正當林秋彎腰去撿茶碗時,手腕突然傳來一陣異樣的灼熱。
那個多年不響的銅鈴鐺竟"叮"地發(fā)出一聲清響,聲音雖輕,卻在嘈雜的茶棚里格外清晰。
鐵面人原本正用銅錢在桌上排著什么圖案,聞聲抬頭。林秋下意識捂住手腕,
卻見那鈴鐺又接連響了三聲,每一聲都讓鐵面人臉上的肌肉抽動一下。"小子,你過來。
"鐵面人突然招手,聲音里帶著古怪的興奮,
"讓我看看你手上那個..."老趙頭的咳嗽聲適時響起,比往常更加劇烈。
林秋正要過去攙扶,卻見老人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身后,枯瘦的手掌按在他肩上,
力道大得驚人。"幾位客官,"老趙頭的聲音突然變得中氣十足,"涼茶馬上就來。
"鐵面人瞇起眼睛,手指輕輕敲擊著桌上的銅錢,突然冷笑,"趙三槐,有二十年不見了。
"銅鈴鐺突然劇烈震動起來,震得林秋手腕發(fā)麻。老趙頭一把將他推到身后,
茶棚里所有的茶碗同時炸裂,滾燙的茶水在空中凝成白茫茫的霧氣。老趙頭突然揚手,
茶棚里所有的粗瓷碗同時炸裂,滾燙的茶水在空中凝成白茫茫的霧氣。
林秋被一股大力推出門外,耳邊傳來老人嘶啞的喊聲:"去青峰鎮(zhèn)找孫瘸子!
就說'茶涼了'!"林秋踉蹌著跑上官道,身后傳來木梁斷裂的巨響。他回頭望去,
只見茶棚在漫天水霧中坍塌,五個斗笠客的身影在白汽里扭曲變形,
而老趙頭...老趙頭手里竟握著一柄由茶水凝成的長劍。山道拐角處,林秋絆了一跤,
腕上銅鈴鐺摔得粉碎。他顧不得撿,爬起來繼續(xù)跑,卻聽見鈴鐺碎片在懷里發(fā)出細微嗡鳴。
伸手一摸,那些銅片燙得嚇人,內壁上隱約露出密密麻麻的刻痕,像是什么古老的圖畫。
青峰鎮(zhèn)的方向傳來悶雷聲。林秋抹了把臉上的汗,
突然發(fā)現掌心沾著一點金光——那是從破碎鈴鐺里滲出的,正順著他的掌紋緩緩流動,
如同有生命的星沙。遠處茶棚的廢墟上升起一道白虹。林秋咬咬牙,把發(fā)燙的銅片塞進懷里,
朝著青峰鎮(zhèn)的方向拼命奔跑。他想起老趙頭常說的話:"人這輩子,總有些事比活著重要。
"雨落下來的時候,少年沒看見自己發(fā)間浮起的點點星輝,
也沒發(fā)現懷里的銅片正自動拼合成奇怪的圖案。更不知道二十里外的青峰鎮(zhèn)上,
藥鋪的孫瘸子突然抬頭望天,渾濁的獨眼里閃過一絲困惑:"怪事,
這雨怎么帶著星味兒..."………青峰鎮(zhèn)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沖刷得發(fā)亮。
林秋跌跌撞撞地沖進鎮(zhèn)口時,懷里的銅片已經燙得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到溫度。
他咬著牙在雨幕中穿行,粗布衣裳早已濕透,緊貼在身上。
"孫瘸子的藥鋪......"林秋喘著粗氣,四下張望。雨水順著他的下巴滴落,
在青石板上濺起一朵朵水花。他抹了把臉,突然發(fā)現手掌上的水珠泛著奇怪的光澤。
拐角處傳來"吱呀"一聲。一扇斑駁的木門半開著,門楣上懸著個褪色的葫蘆。
林秋踉蹌著撲到門前,剛要抬手敲門,那門卻自己開了條縫。"茶涼了。
"林秋啞著嗓子喊道,聲音淹沒在雨聲中。門縫里探出根烏木拐杖,精準地鉤住他的衣領,
一把將他拽了進去。林秋還沒站穩(wěn),就被按在了一張瘸腿的木凳上?;璋档挠蜔粝?,
他看清了眼前的人——干瘦如柴的老頭,右腿褲管空蕩蕩地挽著結,
左眼蒙著塊臟兮兮的黑布。"趙三槐那老東西還沒死?"孫瘸子獨眼里閃過一絲詫異,
拐杖突然點在林秋胸口,"把東西拿出來。"林秋一愣,隨即明白過來。
他從懷里掏出那些發(fā)燙的銅片,卻發(fā)現它們不知何時已經粘在了一起,表面布滿細密的紋路。
孫瘸子用拐杖撥弄著銅片,獨眼突然瞇起:"有意思......"屋外突然炸響一聲驚雷。
林秋看見窗紙上映出幾道扭曲的人影——斗笠的輪廓,紅繩飄動的影子。孫瘸子猛地轉身,
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頓,藥柜上的陶罐齊齊震動。"小子,趴下!"林秋剛低頭,
就聽見"嗖"的一聲,三枚銅錢穿透門板,釘在他剛才坐的位置上。孫瘸子冷笑一聲,
枯瘦的手掌拍向藥柜,十幾個抽屜同時彈開。"讓你見識見識什么叫真正的藥鋪!
"各色藥粉騰空而起,在空中交織成網。林秋瞪大眼睛,
看見那些粉末在雨中凝結成細小的顆粒,像是有生命般游動。
門外傳來鐵面人沙啞的嘶吼:"孫濟方!你敢插手我們的事?!"孫瘸子哈哈大笑,
空蕩的褲管突然無風自動。他單手掐訣,那些藥粉驟然化作漫天金針,穿透門板射向雨幕。
慘叫聲中,林秋看見自己的血滴在地上,竟泛著奇異的光澤。"聽著,小子。
"孫瘸子突然湊到他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往鎮(zhèn)西跑,有個廢棄的窯洞。"話未說完,
老頭突然悶哼一聲。林秋這才發(fā)現,孫瘸子后背插著三根紅繩銅錢,傷口處滲出黑色的血。
門外腳步聲漸近。孫瘸子用盡最后力氣將林秋推向后窗:"跑!別回頭!三天后再來!
"林秋栽進后院的水洼里,懷里的銅片突然燙得他幾乎叫出聲。他痛苦地蜷縮起來,
感覺胸口像是被烙鐵燙過一樣?;秀遍g,
聽見鐵面人的獰笑從屋內傳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一道白虹自天際墜落,
照亮了雨幕。林秋掙扎著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往鎮(zhèn)西跑去。雨水沖刷著他的臉,
懷里的銅片仍在發(fā)燙,像是一顆跳動的心臟。雨水順著林秋的脖頸灌進衣領,
懷里的銅片已經不再發(fā)燙,反而泛著詭異的涼意。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泥濘小路,
遠處的山影在雨幕中模糊成一片。鎮(zhèn)西的廢棄窯洞藏在山坳里,
洞口被瘋長的野蒿遮得嚴嚴實實。林秋撥開雜草鉆進去時,一只灰雀撲棱棱地從洞頂飛走,
驚落幾縷陳年的窯灰。"有人?"他啞著嗓子喊了一聲,回聲在窯洞里蕩出古怪的顫音。
窯洞比想象中干燥,角落里堆著些發(fā)霉的稻草。林秋癱坐在草堆上,
這才發(fā)現自己的手抖得厲害。他解開衣襟,胸口那片被銅片燙紅的皮膚上,
隱約浮現出幾道淡金色的紋路——像是銅片上那些古怪刻痕的拓印。
"見鬼......"林秋用指尖碰了碰,皮膚下的金光竟然隨著他的觸碰流動起來。
他猛地合上衣襟,卻聽見懷里"叮"的一聲輕響。那些粘在一起的銅片不知何時已經分開,
此刻正躺在他掌心,表面浮著一層薄薄的水霧。更奇怪的是,
銅片上的紋路在昏暗的窯洞里泛著微光,像是夏夜里的螢火蟲。洞外雨聲漸歇。
林秋摸索著把銅片排在地上,它們立刻像磁石般相互吸引,拼成一個殘缺的圓盤。
缺口處參差不齊,像是被硬生生掰斷的。"這是要......"林秋話音未落,
銅盤突然一震,那些紋路里的微光流動起來,在窯洞頂部投下一片星圖。他仰頭望去,
看見光點組成的圖案中,有七顆星特別明亮,排成勺子的形狀。"北斗?"林秋伸手去夠,
光點卻突然消散。銅盤"咔"地裂開,又變回幾塊碎片。遠處傳來犬吠聲。
林秋一個激靈撲到洞口,透過雜草縫隙,
看見山路上晃動著幾點火光——有人提著燈籠在搜山!他縮回洞里,銅片攥在掌心發(fā)燙。
那些光點越來越近,林秋甚至能聽見鐵面人沙啞的指揮聲:"分頭找!
那小子跑不遠......"突然,窯洞深處傳來"沙沙"聲。林秋渾身緊繃,
轉頭看見最黑暗的角落里,稻草堆正在自己移動!"誰?!"他抄起一塊碎磚。
稻草堆下鉆出個臟兮兮的小腦袋。是個約莫八九歲的男童,臉上抹得跟花貓似的,
手里還抓著半塊發(fā)硬的饃。"你、你別過來......"男孩往后縮了縮,突然瞪大眼睛,
"你身上有星星!"林秋低頭一看,自己衣襟縫隙里果然漏出幾點金光。他急忙捂住,
卻聽男孩接著說:"我爺爺說,身上帶星光的都不是壞人。""你爺爺?"男孩啃了口硬饃,
含混不清地說:"孫大夫呀。他讓我在這兒等你,說你會帶我去看大煙花。"林秋心頭一震。
孫瘸子早就料到他會逃到這里?還安排了人接應?洞外的搜捕聲越來越近。
男孩突然扯了扯林秋的衣角,指向窯洞深處:"爺爺說,要是那些戴斗笠的壞蛋來了,
就帶你走密道。"林秋這才注意到,最里面的洞壁上爬滿了藤蔓,
撥開后竟露出個半人高的洞口。男孩靈活地鉆了進去,轉身催促:"快點呀!他們要到啦!
"最后看了眼洞外的火光,林秋彎腰鉆進洞口。狹窄的隧道里彌漫著泥土和草藥混合的怪味,
男孩舉著根不知從哪摸出的蠟燭,燭火居然是詭異的青色。"你叫什么名字?"林秋小聲問。
"阿吉。"男孩頭也不回,"爺爺說這名字吉利。"隧道突然向下傾斜,
阿吉熟練地抓住壁上的藤蔓減速。林秋跟著滑下去,
落地時踩到個軟乎乎的東西——是只睡得正香的黃鼠狼,被驚醒后"吱"地一聲竄沒影了。
"到了。"阿吉吹滅蠟燭。林秋眼前豁然開朗。這是個天然形成的石室,
四壁爬滿發(fā)光的苔蘚,正中擺著張石桌,桌上攤開本破舊的冊子。他湊近一看,
是本《青峰鎮(zhèn)志》,翻開的頁面上畫著幅地圖,標注著"古窯"和"星墜谷"的位置。
阿吉蹦到石桌旁,從底下拖出個木箱:"爺爺給你的。
"箱子里是套干凈的粗布衣裳、幾塊面餅,還有個小瓷瓶。林秋打開瓷瓶,
里面滾出三粒朱紅色的藥丸,散發(fā)著辛辣的氣味。"爺爺說,要是胸口發(fā)燙就吃一粒。
"阿吉學舌道,"但不能多吃,會著火。"林秋剛想問個明白,頭頂突然傳來震動,
土渣簌簌落下。阿吉臉色一變,飛快地掀開石桌旁的草墊,露出個更小的洞口。
"他們找到窯洞了!快走!"男孩推著林秋,"順著隧道一直爬,盡頭是星墜谷的老槐樹!
""那你呢?"阿吉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顆門牙的豁口:"我個子小,鉆他們褲襠溜走!
"說著從懷里掏出個紙包,"差點忘了,這個給你。"紙包里是塊拇指大的黑石頭,
表面布滿蜂窩狀的小孔。林秋剛接過,石頭突然變得滾燙,那些小孔里滲出細密的金線,
在他掌心游走。"爺爺說,這叫星火石。"阿吉已經鉆進了另一個小洞,聲音漸遠,
"讓你三天后去星墜谷的斷碑那兒......"話音未落,頭頂傳來"轟"的一聲巨響,
整個石室都在搖晃。林秋顧不得多想,抓起東西鉆進隧道。黑暗里,
星火石在他掌心發(fā)著微光,那些金線漸漸組成個模糊的箭頭,指向隧道深處。
身后追兵的叫罵聲隱約可聞。林秋咬咬牙,朝著星光指引的方向爬去。
胸口的金紋又開始發(fā)燙,這次他清楚地感覺到,那熱度正隨著星火石的指引起伏,
像是在回應什么......隧道里的空氣越來越潮濕,林秋手腳并用爬行了約莫半個時辰,
掌心的星火石突然變得滾燙。那些游動的金線驟然收束,在石頭表面凝成一個清晰的箭頭,
直指頭頂。林秋伸手摸索,觸到塊松動的石板。他用力一推,夾雜著草葉的泥土簌簌落下,
一縷月光漏了進來。爬出地道的瞬間,夜風裹挾著草木清香撲面而來。
林秋發(fā)現自己站在個荒蕪的山谷里,四周靜得出奇,連聲蟲鳴都沒有。不遠處,
一棵虬曲的老槐樹孤零零地立著,樹干上布滿閃電狀的疤痕。
"星墜谷......"林秋喃喃自語。懷里的銅片突然輕輕震顫,
與星火石發(fā)出的微光一呼一應。月光下,山谷深處隱約可見幾塊傾斜的石碑。
林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去,發(fā)現這些石碑排布得極有規(guī)律,每塊都朝著同一個方向傾斜,
像是被某種巨大的力量推倒的。最中央的斷碑最為古怪。上半截不翼而飛,
剩下的半截碑身上刻著些模糊的圖案,在月光下泛著青白色的微光。林秋蹲下身,
指尖剛碰到碑面,那些圖案突然亮了起來——是七顆排列成勺狀的星辰,
與窯洞里銅片投射的星圖一模一樣。"北斗......"林秋不自覺地念出聲。
"是引星盤。"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從背后傳來。林秋驚得踉蹌后退,
卻見老槐樹下不知何時多了個佝僂的身影。那是個穿著蓑衣的老者,
手里提著盞青白色的燈籠,燈光照出他臉上縱橫交錯的疤痕。"孫......孫大夫?
"林秋試探著問。老者搖搖頭,燈籠突然升高三寸,
照亮他空蕩蕩的左袖:"老孫在鎮(zhèn)上養(yǎng)傷。老朽姓陳,是這里的守碑人。"林秋這才注意到,
老者站的位置恰好是北斗星圖"天樞"位對應的方向。更詭異的是,
他燈籠里跳動的根本不是火焰,而是一團懸浮的青色光球。"阿吉那小子沒跟你說清楚?
"陳老嘆口氣,獨臂一揮,燈籠里的青光突然大盛,"三天后才是星墜之夜,你現在來早了。
"林秋剛想解釋,懷里的銅片突然齊齊震動,發(fā)出清越的嗡鳴。陳老臉色一變,
燈籠"啪"地掉在地上。"星鈴?!"他枯瘦的手猛地抓住林秋衣襟,
"趙三槐那老混蛋居然把這個給你了?"林秋胸口一痛,那些淡金色的紋路突然浮現,
在月光下清晰可見。陳老像是被燙到般縮回手,獨眼里滿是驚駭。
"難怪......難怪天機閣像嗅到血的狼......"老者喃喃自語,
突然轉身走向斷碑,"小子,過來。"林秋跟上前,見陳老用獨臂在碑面某處按了三下。
碑身發(fā)出沉悶的"咔咔"聲,竟緩緩移開半尺,露出個黑黝黝的洞口。"進去。
"陳老推了他一把,"天亮前記住里面所有的星軌走向,錯一條,老孫的藥也救不了你。
"洞內寒氣逼人。林秋剛踏進一步,身后的石碑就轟然閉合。絕對的黑暗里,
只有星火石和銅片發(fā)出的微光交織在一起,在四周墻壁上投出奇異的影子。
墻壁上刻滿了星辰運行的軌跡,數以千計的光點在石壁上緩緩流動,組成浩瀚的星海。
林秋仰頭望去,發(fā)現這些星軌最終都指向穹頂中央的七顆主星——正是北斗的排列。
"這是......"他伸手觸碰墻壁,那些星軌突然加速流動,在他周圍形成漩渦。
銅片自動從懷中飛出,懸浮在半空,拼合成完整的圓盤。缺口處迸發(fā)出刺目的金光,
與穹頂的北斗七星遙相呼應。林秋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秀遍g,
、孫瘸子后背滲血的傷口......最后定格在一雙布滿星紋的手上——那是他自己的手。
"記住星軌......"陳老的聲音穿透石壁傳來,
"它們是你活命的籌碼......"林秋猛地清醒過來,
發(fā)現銅盤已經重新裂成碎片落回掌心。石壁上的星軌恢復了正常運轉,
只是北斗七星的位置明顯偏移了幾分。不知過了多久,石碑再次移開。晨光微熹中,
陳老提著燈籠站在外面,腳邊放著個粗布包袱。"記住多少?"老者劈頭就問。
林秋張了張嘴,突然發(fā)現那些星軌竟清晰地烙印在腦海里:"天權星偏移兩度,
開陽星有伴星環(huán)繞......"陳老點點頭,踢了踢包袱:"干糧和換洗衣裳。
往北十里有個樵夫屋,三天后的子時,帶著完整的星鈴回來。"他頓了頓,
燈籠里的青光突然變成血色,"若是被天機閣抓住,就捏碎星火石。
"林秋剛想問星鈴是什么,山谷入口處突然傳來犬吠聲。陳老臉色驟變,獨臂一揮,
青色燈籠炸成漫天光點。"走!"老者一腳踹在林秋膝窩,把他踢進旁邊的灌木叢,
"順著溪流往北,別回頭!"林秋滾進溪水里,冰涼的河水讓他打了個激靈。
他最后看了眼陳老——獨臂老人正從蓑衣下抽出柄銹跡斑斑的柴刀,
刀身上刻著與銅片如出一轍的紋路。溪流湍急,很快把林秋沖出去老遠。他掙扎著爬上岸時,
聽見山谷方向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一道青光直沖云霄,
在黎明前的夜空炸開成北斗七星的形狀。懷里的銅片瘋狂震顫,像是在哀鳴。
林秋攥緊星火石,跌跌撞撞地朝北邊跑去。晨露打濕的草叢里,
他留下的每個腳印都泛著淡淡的金光,
但很快就被風吹散了.....溪水把林秋沖到一處淺灘時,日頭已經爬過山脊。
他癱在鵝卵石灘上喘著粗氣,懷里的銅片濕漉漉地貼著胸口,星火石卻反常地發(fā)著高熱,
將衣襟都烘出縷縷白汽。北邊的山道上飄著炊煙。林秋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爬上岸,
發(fā)現每走一步,腳底都會在濕潤的泥地上留下個泛著金光的腳印,但轉瞬即逝。
樵夫屋比想象中破敗。茅草屋頂塌了半邊,門板歪斜地掛著,門前堆著劈好的柴垛。
林秋剛要叩門,那扇破門就"吱呀"一聲自己開了。"進來吧,星孩。
"屋里傳出個沙啞的女聲。灶臺邊坐著個獨眼婦人,正用鐵鉗撥弄灶膛里的火。
火光映著她半邊臉上的刺青——是個古怪的符文,像是把扭曲的勺子。"陳老頭讓你來的?
"婦人頭也不抬,突然將鐵鉗往灶膛里一插,"嗤"的一聲,火焰變成了詭異的青色。
林秋愣在原地。這火焰與阿吉那支蠟燭,陳老的燈籠如出一轍。"啞巴了?"婦人終于抬頭,
完好的那只眼睛在火光映照下竟泛著琥珀色,"把星鈴拿出來看看。""星鈴?
"林秋下意識摸向懷中的銅片。婦人突然抄起灶臺上的水瓢潑來。林秋躲閃不及,
被澆了個透濕。奇怪的是,那些銅片遇水后立刻發(fā)出"叮叮"的清響,在他衣襟里跳動不止。
"果然是殘片。"婦人嗤笑一聲,從灶膛抽出一根燃燒的柴火,"趙三槐那老狐貍,
連件完整法器都湊不齊就敢讓你跑江湖?"林秋剛要辯解,樵屋外突然傳來樹枝斷裂的脆響。
婦人獨眼一瞇,燃燒的柴火在手中轉了個圈,青色火焰暴漲三尺。"去里屋。"她壓低聲音,
"床底下有個暗格,進去后別出聲,哪怕聽見我腦袋落地也別出來。"林秋剛鉆進里屋,
就聽見門外響起鐵面人特有的沙啞嗓音:"青姑,二十年不見,你這刺青倒是褪色了。
""放你娘的屁。"婦人冷笑,"老娘這是用百年雷擊木燒火熏的,比你這張鐵皮結實多了。
"柴刀出鞘的錚鳴聲中,林秋摸到床底的暗格。木板掀開的瞬間,一股陳年的藥香撲面而來。
暗格很小,他只能蜷縮著擠進去,懷里的銅片卻突然變得滾燙。木板合攏前的最后一瞥,
他看見婦人將燃燒的柴火插進地面,青色火焰順著某種看不見的軌跡蔓延開來,
在泥地上畫出一個巨大的......北斗七星圖案。黑暗中的等待格外漫長。
林秋的膝蓋抵著個硬物,摸出來發(fā)現是個小瓷瓶,與孫瘸子給的幾乎一模一樣,
只是瓶身上多刻了道閃電紋。外面的打斗聲時遠時近。
有次鐵面人的怒吼近在咫尺:"把星孩交出來!天機閣可以饒你不死!
"回應他的是婦人癲狂的大笑和柴刀破空的銳響。不知過了多久,一切歸于寂靜。
林秋正要推開暗格,頭頂突然傳來三長兩短的敲擊聲。"出來吧,小混蛋。
"婦人的聲音透著疲憊,"那幫雜碎暫時退到山腳了。"爬出暗格時,
林秋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樵屋完好無損,但地面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焦痕,
每道痕跡都泛著青光,組成一個復雜的星圖。婦人坐在灶臺邊包扎左臂,柴刀插在門口,
刀尖上挑著半張鐵面具。"青姑......"林秋剛開口,就被塞了碗熱湯。"喝下去。
"婦人獨眼里的琥珀色更濃了,"能暫時壓住你身上那股子星味兒。"熱湯入喉,
林秋胸口翻騰的灼熱感頓時減輕許多。他驚訝地發(fā)現,那些銅片上的紋路正在發(fā)生變化,
像是被湯藥激活了一般。婦人突然扯開他的衣襟,
盯著那片金色紋路看了半晌:"果然已經開始星蝕了......"她從懷里掏出個布包,
"陳老頭讓我轉交的。"布包里是七根銀針,每根針尾都綴著顆米粒大的珠子,
在昏暗的屋內泛著不同顏色的微光。"今晚子時,按這個順序插在星位上。
"婦人用炭灰在地上畫了個簡圖,"記住,插錯順序會要你的命。"林秋剛要細看,
遠處突然傳來號角聲。婦人臉色驟變,一把將他推向屋后:"滾去星墜谷!告訴陳老頭,
天機閣出動了'觀星衛(wèi)'!"屋后的山道上,不知何時多了個瘦小的身影。
阿吉蹲在樹杈上啃著野果,見林秋出來,咧嘴一笑:"青姨的湯藥苦吧?
我這兒有蜜餞......"話音未落,一支羽箭釘在樹干上,箭尾纏著的紅繩無風自動。
阿吉"嘖"了一聲,從懷里掏出個紙鶴吹了口氣。紙鶴迎風便長,轉眼變成真鶴大小。
"上來!"男孩拽著林秋跳上紙鶴,"星墜谷今晚可熱鬧了!"紙鶴振翅而起時,
林秋看見山腳下的樹林里涌出數十個紅繩纏腕的黑衣人,
為首的正是缺了半張鐵面的疤臉漢子。更可怕的是,他們每個人腰間都懸著個青銅羅盤,
羅盤指針齊刷刷指向空中飛行的紙鶴。"抓緊!"阿吉突然大喊。紙鶴一個俯沖扎進云層。
凜冽的寒風中,林秋懷里的銅片突然齊齊飛起,在他周身旋轉。
每塊銅片都延伸出金色的光線,與其他銅片相連,轉眼織成個鏤空的光球將他包裹其中。
穿過云層的剎那,林秋看見了令其終生難忘的景象——星墜谷上空,
七顆異常明亮的星辰正緩緩靠攏,星光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在谷中形成個巨大的光漩。
而漩渦中心,赫然是那塊殘缺的引星碑......紙鶴穿過云層的瞬間,
阿吉突然從懷里掏出一把黍米撒向空中。黍粒遇風即燃,化作數十點火星環(huán)繞在光球周圍,
將追擊的箭矢紛紛攔截。"抓緊啦!"男孩的喊聲被狂風撕碎,"要降落了!
"星墜谷上方的光漩近看更為駭人。七道星芒如實質般扭曲纏繞,
在引星碑上方形成漏斗狀的漩渦。林秋周身的銅片光球與星芒接觸的剎那,
突然發(fā)出清越的鐘鳴,震得他耳膜生疼。紙鶴一個俯沖扎向谷底。在即將撞上地面的瞬間,
林秋感覺有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了他們——是陳老。獨臂老人站在引星碑旁,蓑衣上沾滿露水,
顯然已等候多時。"遲了半刻鐘。"陳老獨眼掃過林秋胸前的金紋,臉色驟變,
"青姑沒給你用鎮(zhèn)星針?"阿吉從紙鶴上滾下來,
齜牙咧嘴地揉著屁股:"青姨說今晚子時才能......"話未說完,
山谷入口處突然傳來整齊的踏步聲。數十個紅繩纏腕的黑衣人列陣而入,
每人手中的青銅羅盤都指向引星碑。為首的疤臉漢子摘下面具,
露出布滿星狀疤痕的臉——那些疤痕正詭異地泛著青光,與天空的星漩遙相呼應。"陳北斗。
"鐵面人沙啞的聲音在山谷回蕩,"天機閣要的只是星孩,交出他,
你還能繼續(xù)當你的守碑人。"陳老冷笑一聲,獨臂突然插入引星碑的裂縫。碑身劇烈震動,
穹頂的星漩隨之扭曲變形。林秋懷里的銅片瘋狂震顫,七根銀針從布包中自行飛出,
懸在他胸前排成北斗形狀。"看好了小子!"陳老暴喝一聲,"這才是真正的引星訣!
"老人獨臂青筋暴起,竟從碑中抽出一柄星光凝成的長劍。劍身透明如冰,
內部流淌著銀河般的光帶。與此同時,林秋胸前的銀針突然刺入金紋對應的七個位置,
劇痛讓他跪倒在地。奇異的是,隨著銀針刺入,那些游走的金紋漸漸穩(wěn)定下來,
形成清晰的星圖。銅片自動飛向引星碑的缺口,拼合成完整的圓盤。
缺口處迸發(fā)的金光與星劍交相輝映,在谷中架起一道光橋。鐵面人見狀,
猛地扯開衣襟——他胸口赫然也刻著星圖,只是紋路漆黑如墨。"觀星衛(wèi),結陣!
"黑衣人們齊刷刷割破手腕,血珠懸浮在空中,被青銅羅盤吸收。數十道血色光柱沖天而起,
與星漩相連,竟開始蠶食七道星芒。"現在!"陳老將星劍往地上一插,"跳上光橋!
"林秋強忍劇痛躍上金光凝聚的橋梁。剎那間,無數畫面涌入腦海:燃燒的宮殿里,
老趙頭年輕時的面容;星雨中,
襁褓被推向凡間的瞬間;還有......還有一雙布滿星紋的手,
正將某個閃耀的東西按進嬰兒胸口。"那是......"林秋想抓住這些記憶碎片,
卻被突如其來的劇痛打斷。胸前的銀針正在一點點變成黑色,金紋也隨之暗淡。
陳老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星鈴認主,需飲血開鋒!"林秋福至心靈,
咬破手指按在銅盤上。血珠接觸銅片的瞬間,整個星墜谷為之一靜。緊接著,
七道星芒突然脫離漩渦,如天河傾瀉般灌入銅盤。"不!"鐵面人目眥欲裂,"攔住他!
"血色光柱瘋狂撲向光橋,卻在半途被一道青色火墻攔截。林秋抬眼望去,
青姑不知何時站在谷口,手中柴刀燃著熊熊青焰。更遠處,孫瘸子的藥葫蘆懸浮在空中,
噴灑出五彩藥霧,將半數觀星衛(wèi)籠罩其中。銅盤吸足星力后,缺口處漸漸生出新的金屬,
最終形成個完整的鈴鐺形狀。林秋下意識地搖動它——"叮......"鈴音響起的剎那,
時間仿佛靜止了。星漩定格,光橋凝固,連飛濺的血珠都懸停在空中。唯有林秋能活動,
他看見陳老嘴唇開合,
地比著口型:"看......碑......后......"林秋跌跌撞撞地爬下光橋,
轉到引星碑背面。碑后不知何時浮現出新的刻紋——是幅地圖,
標注著七個星位和中央的......茶棚?"記住它!"陳老的聲音突然在耳邊炸響,
"這是......"話音戛然而止。時間重新流動,鐵面人的血刃已經刺穿陳老的胸膛。
老人卻咧嘴一笑,獨臂猛地拍向星劍。劍身炸裂成萬千光點,每點星光都化作細小的銀針,
暴雨般射向觀星衛(wèi)。"阿吉!帶他走!"青姑的柴刀突然暴漲十丈,將山谷入口劈出道深溝,
"去茶棚!找趙三槐留下的......"余音被驚天動地的爆炸聲淹沒。
林秋只覺后領一緊,被阿吉拽著跳進引星碑下的地洞。墜落中,
他最后看見的是陳老化作青光沖向星漩,
以及鐵面人那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地洞通向一條湍急的地下河。
冰涼的河水裹挾著兩人飛速前進,阿吉掏出的避水珠撐起個氣泡,才讓林秋有機會喘口氣。
"陳爺爺說......"男孩抹著眼淚,從懷里掏出個羅盤,"順著暗河漂一天,
就能回到青峰鎮(zhèn)后山。"他指了指羅盤中央的小茶壺圖案,"然后去找這個。
"林秋胸前的星鈴已經冷卻,變成個古樸的銅鈴鐺,只是內壁刻滿了星軌。更奇怪的是,
他發(fā)現自己能在完全黑暗的水底看清一切——包括阿吉手腕上那個與青姑如出一轍的刺青。
"你到底是......""我是青姨撿的藥童啊。"阿吉眨眨眼,突然掏出一粒朱紅藥丸,
"差點忘了,孫爺爺說星鈴認主后要立刻吃這個。"藥丸入腹,
林秋眼前突然浮現出茶棚的清晰影像:灶臺下的第三塊磚是空心的,
里面藏著半本......《星辰食譜》?暗河的水聲忽然變得遙遠。
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意識里,
星鈴在自己體內發(fā)出的共鳴——那聲音像是在說:回家......暗河的流水聲漸漸遠去,
林秋在黑暗中浮沉?;秀遍g,他看見自己站在一片星輝交織的虛空中,
腳下是緩緩旋轉的銅鈴,內壁的星軌正隨著呼吸明滅。"秋哥!醒醒!
"阿吉的喊聲伴隨著冰冷的河水拍在臉上。林秋猛地睜眼,發(fā)現自己躺在條淺溪里,
晨光透過樹梢斑駁地灑在水面上。懷里的星鈴貼在心口,傳來沉穩(wěn)的脈動。
"再泡下去要變水鬼啦!"男孩拽著他的衣領往岸上拖,腰間掛著的羅盤滴溜溜轉個不停,
最終指向東北方。林秋撐著身子坐起,發(fā)現溪邊石頭上刻著個茶壺圖案,
與羅盤上的一模一樣。順著方向望去,青峰山的輪廓隱約可見——那里本該是茶棚的位置。
"陳爺爺的暗河真厲害。"阿吉擰著衣角的水,"一夜就漂出五十里。
"星鈴突然"叮"地輕響。林秋低頭看去,銅鈴表面的紋路正泛著微光,
組成個箭頭指向青峰山。更奇怪的是,他發(fā)現自己能看清三里外樹梢上的鳥窩,
甚至能聽見山那邊樵夫劈柴的悶響。"孫爺爺的'明目丹'見效啦?"阿吉湊過來,
突然瞪大眼睛,"咦,你眼睛里有星星!"溪水倒影中,
林秋的瞳孔邊緣確實泛著圈極淡的金芒。他想起昏迷前看到的幻象,
急忙摸向胸口——皮膚上的金紋已經消失,只在心口處留下個小小的鈴鐺印記。"先去茶棚。
"林秋站起身,星鈴隨著動作發(fā)出清響。這聲音似乎有某種魔力,
驚起的飛鳥居然排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狀,片刻才散去。
......茶棚的廢墟比想象中更凄涼。焦黑的梁柱斜插在泥土里,灶臺塌了大半,
只剩一角還倔強地立著。林秋蹲在廢墟前,星鈴突然變得滾燙。
"第三塊磚......"他喃喃自語,手指撫過灶臺殘骸。阿吉已經靈活地鉆到廢墟下,
不一會兒就灰頭土臉地舉著個油布包爬出來:"秋哥!真有東西!
"油布包里是半本焦黃的冊子,封皮上用褪色的朱砂寫著《星辰食譜》。翻開第一頁,
赫然是幅茶棚的平面圖,每個位置都標注著星宿名稱。老趙頭常坐的搖椅位置寫著"玉衡",
而林秋睡覺的草鋪則是"搖光"。"這哪是食譜......"林秋手指發(fā)顫。
書頁間飄落張紙條,上面是老趙頭熟悉的字跡:"秋娃子,若見此信,說明星鈴已醒。
灶底埋著為師攢了二十年的'茶葉',月圓之夜沏來喝。"阿吉已經掄起根焦木開始刨灶底。
隨著"咚"的一聲悶響,挖出個酒壇大小的陶罐。掀開蓋子,
里面滿滿當當全是曬干的......星形葉片?"是星蕨!"阿吉驚呼,
"爺爺說這東西只長在隕石坑里!"林秋捻起一片對著陽光,
葉片經絡中竟有細小的光點流動。正當他想細看時,遠處山路上突然傳來馬蹄聲。
星鈴驟然發(fā)出刺耳的嗡鳴,銅身燙得驚人。"觀星衛(wèi)的嗅星犬!"阿吉臉色煞白,
"他們追來了!"林秋抓起陶罐剛要跑,星鈴卻自動飛起,懸在廢墟上空急速旋轉。
叮叮清響中,焦黑的梁柱間突然浮現出無數光點,漸漸凝聚成老趙頭虛幻的身影。"師父?!
"林秋伸手去抓,卻穿過了光影。虛影中的老趙頭正在灶臺前煮茶,動作與往常別無二致,
只是每步都帶著星輝:"秋娃子,看好了。天樞入水,
天璇點火......"馬蹄聲越來越近。
虛影卻依舊不緊不慢地演示著某種奇特的煮茶手法,七片星蕨依次落入陶壺,
在沸水中排列成北斗狀。當最后一葉沉底時,整個茶棚廢墟突然震動起來,
地底傳出悶雷般的轟鳴。"跑!"阿吉拽著林秋撲向旁邊的山溝。身后傳來地裂的巨響。
林秋最后回頭時,看見茶棚廢墟下沖出一道星光,將追至近前的三個黑衣人掀上半空。
更驚人的是,那些星光在空中凝結成巨大的銅鈴虛影,罩住了整座青峰山。
"趙三槐這老狐貍......"阿吉趴在溝里咋舌,"居然把陣法藏在茶棚底下!
"震動持續(xù)了約莫半刻鐘才平息。當兩人爬回廢墟時,原地多了個深不見底的坑洞,
洞壁光滑如鏡,刻滿與星鈴內壁相同的紋路??拥嘴o靜躺著個青銅茶壺,壺嘴還冒著熱氣。
林秋剛撿起茶壺,星鈴就自動落入壺中,發(fā)出歡快的叮咚聲。壺身漸漸變得透明,
能看見鈴鐺在茶湯中旋轉,每轉一圈,就有些光點融入水中。
"這......"阿吉剛湊近,突然捂住鼻子,"什么味兒?"林秋也聞到了——是茶香。
但與尋常茶葉不同,這香氣里帶著星雨后的清新,讓人想起陳老燈籠里的青光。
壺嘴飄出的白汽在空中凝成四個字:"子時,飲盡。"山腳下又傳來犬吠。
林秋把茶壺和殘書塞進包袱,拽著阿吉往深山跑去。胸前的鈴鐺印記突然發(fā)燙,
某種奇異的方向感在腦海中浮現——三十里外有棵雷擊木,
樹下藏著孫瘸子準備的......"秋哥!"阿吉突然指著天空,"快看!
"正午的艷陽下,七顆星辰竟清晰可見,排成的斗柄正指向他們奔跑的方向。
林秋懷中的星鈴隔著茶壺發(fā)出共鳴,每聲鈴響都讓遠處的山色更清晰一分。
他忽然明白了老趙頭信中的意思。這壺"茶",才是真正的星路引。
山間的霧氣隨著日落漸漸聚攏。林秋背著茶壺跋涉了整整半日,胸前的鈴鐺印記越來越燙,
像塊燒紅的炭烙在皮膚上。阿吉跟在后面,
時不時回頭張望——那些觀星衛(wèi)的獵犬吠聲始終不遠不近地吊著。"秋哥,
你的手......"男孩突然拽住林秋的衣袖。林秋低頭看去,
發(fā)現自己的指尖泛著淡淡的金光,觸碰過的灌木葉片上竟留下熒光般的指印。更奇怪的是,
這些指印會自動排列成箭頭形狀,指向山林深處。"是星引。
"阿吉從腰間小布袋里掏出把黍米撒在地上,黍粒遇土即長,轉眼變成半人高的黍桿,
"能暫時遮住我們的蹤跡。"星鈴在茶壺里發(fā)出沉悶的嗡鳴。林秋解開包袱,
發(fā)現壺身已經變得完全透明,里面的星蕨葉片舒展如初,仿佛剛采摘下來。
鈴鐺懸浮在茶湯中央,每晃動一次,就有些光點脫離銅身,融入水中。
"還有三個時辰到子時。"阿吉掏出個殘缺的日晷看了看,"得趕快找到孫爺爺說的雷擊木。
"林秋閉目感應胸口的灼熱,腦海中浮現出棵焦黑的古樹形象——樹干中空,
樹洞里藏著個......青銅匣子?暮色漸濃時,他們終于在山坳里找到了那棵樹。
這棵三人合抱粗的古樟樹通體焦黑,主干被雷劈開個大洞,
洞口邊緣卻奇跡般地長著圈嫩綠的新芽。更詭異的是,樹洞內壁布滿了與星鈴相似的紋路,
在暮色中泛著微光。"退后。"林秋剛靠近,樹洞里的紋路突然亮起來。他小心地探手進去,
指尖觸到個冰涼的金屬物。就在他抓住匣子的瞬間,整棵雷擊木突然劇烈震顫。
焦黑的樹皮剝落,露出底下新生的青色樹皮——那上面居然天然長著北斗七星的圖案!
青銅匣子比想象中輕,表面布滿細密的孔洞。林秋剛把它捧出來,
星鈴就迫不及待地從茶壺里跳出,"叮"的一聲貼在匣子某個凹槽上。嚴絲合縫。
"要子時才能開。"阿吉突然按住林秋的手,
"爺爺說提前開匣會......"一聲凄厲的犬吠打斷了他的話。
不遠處的灌木叢劇烈晃動,竄出三頭牛犢大小的黑犬,每只的額頭上都嵌著塊青銅羅盤。
"嗅星犬!"阿吉臉色煞白,從懷里掏出最后一把黍米,"秋哥快跑!"黑犬撲來的剎那,
黍米爆成一片金霧。林秋抱起星匣剛要轉身,領頭的黑犬卻沖破霧氣,一口咬住他的褲腿。
犬牙刺入皮膚的瞬間,胸前的鈴鐺印記驟然發(fā)燙,
一股熱流順著經脈涌向傷處——黑犬突然慘叫松口。它額頭上的羅盤指針瘋狂旋轉,
最終"啪"地炸裂。更驚人的是,犬牙留下的傷口里滲出的不是血,而是細碎的金色光點。
"星血?!"阿吉倒吸一口涼氣,"秋哥你......"林秋來不及細想,
拽著阿吉就往高處跑。身后的黑犬卻不再追擊,只是站在原地發(fā)出嗚咽般的低嚎。更遠處,
樹林間亮起數十點紅光——是觀星衛(wèi)的火把。"去山頂!"林秋憑著突然增強的方向感,
指向不遠處裸露的巖壁,"那里有東西!"兩人手腳并用爬上巖壁,
發(fā)現半山腰有個被藤蔓遮掩的淺洞。剛鉆進洞內,星匣就劇烈震動起來,
表面的孔洞開始滲出星光,在石壁上投出模糊的圖像。
"是星圖......"阿吉湊近細看,"但缺了最關鍵的部分。
"林秋把茶壺放在星匣旁邊。壺中的星蕨茶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淡金色,水面浮著七顆光點,
正與石壁上的星圖空缺處一一對應。"還差多久到子時?"阿吉掏出日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