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煙像一條條黑色巨蟒,順著劇院華麗的廊柱盤旋而上。齊驍調(diào)整著氧氣面罩,
他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在密閉空間里回蕩。第六消防中隊接到三級火警時,
明珠大劇院的后臺已經(jīng)燒了整整二十分鐘。"二樓西側(cè)化妝區(qū)還有三名被困人員!重復,
二樓西側(cè)!"隊長的吼聲從對講機里炸響,伴隨著刺耳的電流雜音。
齊驍和隊友趙何瀟對視一眼,同時加快了腳步。熱浪像無形的巨掌拍打著他們的防護面罩,
防火服下的皮膚早已被汗水浸透。劇院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復雜,到處都是易燃的木質(zhì)裝飾和化纖帷幕,
火勢蔓延的速度遠超預(yù)期。"我去,這鬼地方簡直就是個大火藥桶!
"趙何瀟踹開一扇搖搖欲墜的門,里面立刻涌出一股熱浪,"西區(qū)走廊完全被堵死了!
"齊驍瞇起被汗水刺痛的眼睛,突然指向右側(cè):"那邊有個員工通道,跟我來!
"兩人彎腰鉆入狹窄的通道,齊驍?shù)南栏粫r劈開擋路的雜物。每呼吸一次,
灼熱的空氣都像刀子般刮過喉嚨。通道盡頭是一扇標著"演員專用"的金屬門,
但門把手已經(jīng)燙得發(fā)紅。"讓開!"齊驍后退兩步,一個猛沖用肩膀撞開了門。
眼前的景象讓他呼吸一滯——化妝間里濃煙滾滾,三個女孩瑟縮在角落,
其中兩人正用濕毛巾捂著口鼻咳嗽不止。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間那個穿白色芭蕾舞裙的姑娘,
她右腿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扭曲著,臉色驚恐且慘白如紙,卻死死抱著一個帆布袋不松手。
"消防員來了!"兩個女孩哭喊著撲過來。齊驍迅速掃視現(xiàn)場:"趙何瀟,帶她們兩個先走!
我來處理傷員!"當隊友帶著兩個女孩撤離后,化妝間突然劇烈震動,
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轟然墜落,砸在距離齊驍不到半米的地方,玻璃碎片四濺。"別管我了。
"穿舞裙的女孩虛弱地說,她輕輕擺擺手,"我的腳,走不了了。"齊驍單膝跪地,
快速檢查她的傷勢。女孩的右腳踝腫脹得像個饅頭,皮膚呈現(xiàn)可怕的青紫色,
明顯是高處墜落造成的嚴重骨折。更糟的是,她呼吸越來越急促,
嘴唇開始發(fā)紺——這是吸入性損傷的癥狀。"溫念,我叫溫念。"她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
齊驍這才注意到她身旁散落的節(jié)目單,上面印著她騰空躍起的優(yōu)雅身姿。而現(xiàn)在,
這位天鵝公主被困在火場,美麗的羽翼被折斷。"齊驍。"他簡短地自我介紹,
同時從急救包里取出頸托,"忍著點疼。"當他為她固定頸部時,溫念發(fā)出一聲壓抑的痛呼,
齊驍面不改色地繼續(xù)操作,心里卻微微一顫——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孩,
卻比他想象的更堅韌。"抓緊我。"齊驍一手穿過她膝彎,一手托住她后背,將她穩(wěn)穩(wěn)抱起。
溫念輕得不可思議,仿佛真是羽毛做的,但她的顫抖透過厚重的防護服清晰傳來。
"我的舞鞋。"她突然掙扎著指向那個帆布袋。齊驍怒吼:"別管那些了!""求你了。
"溫念仰起臉,淚水在她煙熏的黑臉上沖出兩道白痕,
"那很重要……"一聲巨響從走廊傳來,火舌已經(jīng)舔舐到門框。齊驍咬了咬牙,
一個箭步?jīng)_過去抓起袋子塞進她懷里:"抱緊了!"逃生通道比來時更加兇險。
齊驍抱著溫念在濃煙中穿行,能見度不足一米。溫念的呼吸越來越弱,頭無力地靠在他肩上。
"堅持?。「艺f話!"齊驍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臂,"告訴我《天鵝湖》講的是什么?
"溫念氣若游絲:"是……一個被詛咒的公主,
只有真愛之吻……才能……"她的話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齊驍心跳加速,加快腳步。
就在距離安全出口還有十幾米時,頭頂傳來不祥的斷裂聲。"小心!
"齊驍本能地將溫念整個護在身下,同時轉(zhuǎn)身用背部承受了墜落的燃燒橫梁。
劇痛如電流般竄過全身,他悶哼一聲,膝蓋重重砸在地上。"齊,齊驍?
"溫念驚恐地睜大眼睛,看著他防護服后背冒出的白煙。"沒事。"他咬牙站起來,
手臂肌肉繃緊到極限,"我們快走。"最后五米,齊驍幾乎是拖著傷腿在前進。
溫念在他懷里瑟瑟發(fā)抖,卻始終沒讓懷里的舞鞋掉下去。當刺眼的陽光突然照在臉上時,
齊驍有一瞬間的眩暈。"這里!快!"醫(yī)護人員的喊聲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齊驍小心翼翼地將溫念放在擔架上,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直起腰——背部的燒傷比想象中嚴重。
醫(yī)護人員立刻圍上來,有人要接過溫念,她卻死死抓著他的衣袖不放。"你會,會沒事的,
對嗎?"溫念的聲音,被氧氣面罩模糊了音節(jié)。齊驍想回答,卻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吐出一口帶著黑灰的痰。醫(yī)護人員強行分開他們,溫念被迅速推往救護車。
在被抬走的最后一刻,她掙扎著抬起手,指向齊驍?shù)暮蟊场?燒傷科!
這個消防員需要立即處理!"有人大喊。齊驍恍惚地看著救護車遠去,
溫念蒼白的臉在車窗后一閃而過。他低頭看向自己沾滿灰燼的手掌,
那里還殘留著她身體的溫度。"齊哥!你瘋了,不要命了?!"趙何瀟沖過來,
看到他后背的傷勢后倒吸一口冷氣,"你,這是三度燒傷了!"齊驍搖搖頭,
眼前一陣陣發(fā)黑。在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刻,
他腦海里浮現(xiàn)的是溫念那雙盛滿淚水的眼睛——明亮得像是能穿透所有濃煙與黑暗。
醫(yī)院的監(jiān)控滴滴聲吵醒了齊驍,他猛地睜開眼睛。背部的劇痛立刻提醒他身在何處。"醒了?
"隊長張毅的聲音從床邊傳來,"醫(yī)生說你再晚來半小時就得植皮了。
"齊驍試著動了動肩膀,立刻疼得齜牙咧嘴:"隊長,那個女孩,叫溫念的怎么樣了?
""腳踝粉碎性骨折,吸入性肺炎,但沒生命危險。"隊長遞給他一杯水,"你小子運氣好,
掉下來的橫梁要是再偏十公分,你就得去和你爺爺團聚了。"齊驍沒接這個玩笑。
他盯著天花板,突然問:"她為什么要冒險救那雙舞鞋?"隊長聳聳肩:"藝術(shù)家的執(zhí)著吧。
對了,她家人特地來隊里送了錦旗,還問起你。"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齊驍一眼,
"那姑娘挺漂亮的。"齊驍閉上眼,假裝沒聽見最后一句。但黑暗中,
溫念最后看向他的眼神揮之不去——那里面有恐懼,有感激,
還有一種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讓他胸口發(fā)緊。幾天后,當護士告訴他有訪客時,
齊驍正趴在床上換藥。他以為是隊友,頭也不抬地說:"進來。"腳步聲很輕,
還伴隨著金屬敲擊地面的聲音。齊驍疑惑地轉(zhuǎn)頭,
然后整個人僵住了——溫念拄著拐杖站在門口,右腳打著厚厚的石膏,臉色依然蒼白,
但眼睛亮得驚人。"你……"齊驍手忙腳亂地拉好病號服,突然覺得口干舌燥。
溫念慢慢挪到床邊,目光落在他包裹著紗布的后背上:"還疼嗎?"齊驍搖頭,又點頭,
最后自暴自棄地說:"還,還行。"一陣尷尬的沉默后,
溫念突然從隨身的包里取出一個盒子:"我給你帶了點東西。
"盒子里整齊地碼著六塊精致的抹茶蛋糕,上面還用巧克力醬畫著小消防員的圖案。
齊驍忍不住笑了:"這是?""我媽媽開的甜品店。"溫念也笑了,嘴角有個小小的梨渦,
"算是,謝謝你救了我的命。還有我的舞鞋。
"她指向墻角——那個帆布袋安然無恙地放在那里。
齊驍這才注意到她今天穿著寬松的衛(wèi)衣和運動褲,與舞臺上優(yōu)雅的芭蕾舞者形象判若兩人。
"醫(yī)生說,我可能再也跳不了《天鵝湖》了。"溫念輕聲說,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石膏表面,
"但至少,奶奶的舞鞋保住了。"齊驍不知該說什么。他見過太多災(zāi)難后的生離死別,
但此刻面對溫念強裝平靜的表情,所有準備好的官方安慰都卡在喉嚨里。"現(xiàn)代醫(yī)學很發(fā)達。
"最后他干巴巴地說。溫念突然抬頭直視他的眼睛:"齊驍,
你知道我為什么非要救那雙舞鞋嗎?"齊驍搖頭。
"因為奶奶臨終前說……"溫念的聲音開始微微發(fā)顫,"真正的舞者,靈魂在鞋尖上。
沒有舞鞋的天鵝,就再也飛不起來了。"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在她臉上,
齊驍清楚地看到一滴淚滑過她臉頰。他突然很心疼地伸出手,輕輕擦去了那滴眼淚。
溫念愣住了,但沒有躲開。"你會飛起來的。"齊驍聽見自己說,"我保證。
"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他感到某種東西在胸腔深處破土而出。不是責任,不是同情,
而是某種更溫暖、更危險的東西——就像他沖進火場時那種義無反顧的沖動。
溫念的眼睛瞪大了,里面閃爍著齊驍讀不懂的情感。兩人就這樣對視著,
直到護士推門進來換藥,才如夢初醒般分開。但齊驍知道,有些東西已經(jīng)改變了。
當溫念拄著拐杖離開時,她回頭看了他一眼,那個眼神讓齊驍背上的傷忽然不那么疼了。
窗外,暮色四合。齊驍望著溫念離去的方向,第一次開始期待明天的到來。
齊驍站在市立醫(yī)院康復科門口,手里攥著一束向日葵,這是他第三次來醫(yī)院探望溫念,
前兩次都是以"公事回訪"的名義。今天他休班,找不到任何借口。"慫什么?
就當是關(guān)心傷員。"他自言自語,卻遲遲不敢推門。透過康復室的玻璃窗,
他能看到溫念正獨自練習站立。她穿著寬松的灰色運動服,右腿的石膏已經(jīng)換成輕型護具,
但動作依然小心翼翼。當她嘗試把重量轉(zhuǎn)移到受傷的右腳時,突然失去平衡,
整個人向前栽去——齊驍一個箭步?jīng)_進門,在溫念膝蓋即將觸地前接住了她。
向日葵掉在地上,花瓣散落一地。"齊,齊驍?"溫念抬頭,因疼痛而泛白的臉上浮現(xiàn)驚訝,
"你怎么來了?"她的呼吸在齊驍頸間環(huán)繞,是淡淡的薄荷牙膏味。
齊驍這才發(fā)現(xiàn)兩人的姿勢有多曖昧——他半跪在地上,一手環(huán)著她的腰,
另一手握住她的手腕,而溫念閃著惶恐不知所措的眼神正看著他。"我,我那個,路過嘛!
"齊驍慌忙松開手,"隊里讓我來看看你恢復得怎么樣。"溫念扶著欄桿慢慢站起來,
咯咯地笑著:"你們消防隊還真關(guān)心群眾。"她彎腰想撿起散落的花,
齊驍立刻蹲下:"別動!"他手忙腳亂地收拾殘局,卻把花瓣弄得更碎。
"我還第一次見人送傷員向日葵的。"溫念輕笑,"通常不都是康乃馨嗎?
"齊驍盯著手里光禿禿的花莖:"食堂大媽說,向日葵代表希望。"話一出口他就有點悔了。
太肉麻了。果然,溫念愣住了,臉上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祻褪依锿蝗话察o得可怕,
只有遠處水龍頭滴答的聲音。"我也喜歡向日葵。"溫念最終輕聲說,
伸手接過那支可憐的花莖,"謝謝你。"后來的日子里,齊驍常常來。
這一次他帶了專業(yè)護具和一本康復訓練手冊。"踝關(guān)節(jié)活動度恢復太慢了。
"他看溫念的檢查報告皺著眉頭問,"醫(yī)生怎么說?"溫念正在嘗試單腳站立,
一臉費勁的表情:"說,可能是軟組織粘連。"她勉強堅持了三秒就搖晃起來,
齊驍立刻上前扶住她的肩膀。"疼嗎?""還有點。"溫念勉強笑笑。他嘆了口氣,
從包里拿出一個冰袋:"撒謊。你的肌肉都在發(fā)抖。"當冰袋碰到腫脹的腳踝時,
溫念猛地一顫。齊驍不由分說地握住她的小腿:"你忍一下。
"他的手掌完全包裹住溫念纖細的腳踝,這樣能感覺到皮膚下不自然的凸起。
這是他為她擋下燃燒橫梁那天,她受的傷。一種莫名的愧疚感涌上心頭。
"如果當時我能更快點就不會這樣了。""不是你的錯。"溫念打斷他,
"是我自己從化妝臺跳下來時扭傷的。"齊驍抬頭,發(fā)現(xiàn)溫念正凝視著他,
他突然意識到兩人的臉距離太近了,連忙低頭繼續(xù)冰敷。"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溫念突然問。齊驍?shù)氖诸D了一下:"職業(yè)習慣。""對所有傷員都這樣?""嗯。
""撒謊。"溫念輕笑,"趙何瀟上周來看我,說你從來不去回訪傷員。
"齊驍?shù)亩查g燒了起來。他張了張嘴,卻找不到合適的辯解。康復室的門突然被推開,
一個穿白大褂的男醫(yī)生走了進來。"溫小姐,今天的訓練……哦,有客人?
"醫(yī)生的目光在兩人交疊的手上停留了一秒。齊驍觸電般縮回手,
站起身時差點碰翻椅子:"我是第六消防中隊的齊驍,負責……""火災(zāi)善后回訪,我知道。
"醫(yī)生微笑著打斷他,胸牌上寫著"康復科主任 林敘","溫小姐的恢復情況不太理想,
我們正在考慮手術(shù)方案。"溫念的臉色突然變得嚴肅:"不,我不能再做手術(sh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