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咖啡館的玻璃窗蜿蜒而下，模糊了窗外的城市輪廓。程遠坐在靠窗的位置，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咖啡杯邊緣，目光卻穿透雨幕，落在對面那棟熟悉的公寓樓上。五年了，
他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回到這座城市。"先生，您的藍山咖啡。
"服務(wù)生將冒著熱氣的杯子放在他面前，打斷了他的思緒。"謝謝。"程遠點點頭，
視線重新落回桌面。這家"舊時光"咖啡館是他們當(dāng)年常來的地方，沒想到五年過去，
它依然在這里，連裝潢都沒怎么變。他抿了一口咖啡，苦澀中帶著一絲熟悉的酸味，
就像回憶本身。窗外，一個撐著透明雨傘的身影匆匆走過，
傘下的側(cè)臉讓程遠的手指猛地一顫，咖啡灑了幾滴在桌面上。
那個身影——即使隔著雨幕和五年時光，他也能一眼認出來。林夏。她穿著米色風(fēng)衣，
頭發(fā)比記憶中長了許多，幾乎垂到腰間。她走路的姿勢沒變，
還是那種帶著點倔強的輕盈步伐。程遠下意識地站起身，又強迫自己坐回去。見面說什么？
"好久不見"？還是"你過得好嗎"？太可笑了。五年前分手時說的那些狠話還歷歷在耳，
現(xiàn)在裝作若無其事地寒暄，未免太過虛偽。程遠的目光追隨著林夏的身影，
直到她消失在街角。他長出一口氣，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心全是汗。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放下了，
至少是假裝放下了。但這座城市，這條街道，這家咖啡館，甚至這杯咖啡的味道，
都在提醒他：有些記憶從未真正遠去。他掏出手機，翻到相冊最深處那些加密的照片。
屏幕上，年輕的林夏對著鏡頭笑得燦爛，背景是江城的摩天輪。那是他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
程遠的手指懸在刪除鍵上方，最終還是鎖上了屏幕。雨停了。程遠走出咖啡館，
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游蕩。
每一條街道都承載著回憶：他和林夏曾在那家書店度過無數(shù)個下午；在那個十字路口，
他們因為小事爭吵又和好；在那家小面館，林夏總是點最辣的牛肉面，
辣得眼淚汪汪還要逞強說"一點都不辣"。不知不覺，程遠走到了江城大學(xué)的校門口。
五年前，他在這里讀書，遇見林夏，開始又結(jié)束了他的初戀。
校園里的銀杏樹比記憶中更加高大，金黃的葉子鋪滿了小路。他沿著林蔭道慢慢走著，
回憶如潮水般涌來。那是大二的一個秋日，程遠在圖書館趕論文。他抱著一摞書找座位時，
不小心撞到了一個正在整理書架的女生。"對不起！"書散落一地，程遠慌忙蹲下幫忙撿。
"沒關(guān)系。"女生抬起頭，程遠看到了一雙明亮的眼睛，像是盛滿了陽光。
她扎著簡單的馬尾，穿著淺藍色毛衣，脖子上掛著一個銀色的小相機。"你是攝影系的？
"程遠注意到她手中的《攝影構(gòu)圖學(xué)》。"嗯，大二。林夏。"她簡短地自我介紹，
聲音清脆。"程遠，計算機系。"他遞過最后一本書，兩人的手指不經(jīng)意間觸碰，
程遠感到一陣微妙的電流。那天之后，程遠開始"偶遇"林夏。圖書館、食堂、教學(xué)樓，
他總能找到各種理由出現(xiàn)在她面前。一個月后，他終于鼓起勇氣邀請她去坐摩天輪。
"摩天輪？"林夏挑眉，"那不是高中生約會的地方嗎？""所以你去不去？
"程遠緊張得手心冒汗。林夏突然笑了："去啊，為什么不去？"摩天輪升到最高點時，
整個江城盡收眼底。夕陽將天空染成橘紅色，林夏興奮地趴在窗邊拍照，發(fā)絲被風(fēng)吹起，
拂過程遠的臉頰。他鬼使神差地抓住了她的手。"程遠？"林夏轉(zhuǎn)過頭，眼中帶著驚訝。
"我...我想吻你。"程遠直白得讓自己都吃驚。林夏沒有回答，只是閉上了眼睛。
他們的第一個吻，在摩天輪的最高點，在夕陽的見證下。從那天起，江城成了他們的游樂場。
周末，程遠會開著父親淘汰給他的舊車，帶林夏探索城市的每個角落。他們?nèi)ダ辖殖孕〕裕?/p>
林夏總是點最奇怪的食物，然后強迫程遠嘗第一口；他們在江邊散步，林夏會突然跑開，
躲在樹后等程遠來找；他們甚至偷偷溜進已經(jīng)關(guān)門的游樂園，在旋轉(zhuǎn)木馬上接吻。"程遠，
你看！"林夏指著天空，"流星！""快許愿！"程遠催促。林夏閉上眼睛，雙手合十。
程遠趁機偷看她長長的睫毛和微微上揚的嘴角。"許了什么愿？"等她睜開眼睛，
程遠好奇地問。"不能說，說了就不靈了。"林夏神秘地笑著，突然湊近在他耳邊輕聲道，
"但和你有關(guān)。"程遠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摟住林夏的腰，將她拉近。夜風(fēng)微涼，
但兩人緊貼的身體卻熱得發(fā)燙。"我們回去吧。"林夏的聲音有些沙啞?；爻痰穆飞希?/p>
車停在一條僻靜的小路旁。月光透過車窗灑在林夏的臉上，
她眼中閃爍著程遠從未見過的光芒。"程遠..."她輕聲呼喚他的名字，
手指撫上他的臉頰。接下來的事情順理成章又出乎意料。狹小的車廂里，
兩個年輕的身體探索著彼此，呼吸交織，心跳共鳴。那是他們的第一次，
生澀、緊張、熱烈而美好。事后，林夏蜷縮在程遠懷里，頭發(fā)散在他的胸口。"疼嗎？
"程遠輕聲問。林夏搖搖頭，抬頭看他："你愛我嗎？""愛。"程遠不假思索地回答，
然后才意識到這是自己第一次說這個詞。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害怕或猶豫，
仿佛這個詞天生就該屬于林夏。"我也愛你。"林夏說，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但程遠聽到了，并將這一刻永遠刻在了記憶里。大三那年，程遠開始創(chuàng)業(yè)，
和幾個同學(xué)一起開發(fā)手機應(yīng)用。他的時間越來越緊張，常常熬夜編程，
和林夏的約會從每周幾次減少到每月幾次。林夏從不抱怨，只是默默地給他送宵夜，
在他工作時坐在一旁看書。"你不用這樣陪著我。"一天深夜，程遠看著沙發(fā)上睡著的林夏，
心疼地說。林夏揉揉眼睛："我想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是看著你工作。"程遠感到一陣愧疚，
承諾道："等項目上線了，我?guī)闳ヂ眯?，就我們兩個人。"然而項目上線后，
又有新的問題需要解決。承諾的旅行一拖再拖，程遠和林夏之間開始出現(xiàn)微妙的裂痕。
"程遠，我們已經(jīng)三周沒好好吃頓飯了。"一天晚上，林夏終于忍不住說。"我知道，
我知道，再給我一點時間..."程遠盯著電腦屏幕，頭也不抬。"時間？
"林夏的聲音突然尖銳起來，"我們已經(jīng)'一點時間'了半年！
你甚至不記得昨天是我們在一起兩周年！"程遠這才抬起頭，看到林夏眼中的淚光，
頓時慌了："對不起，我最近太忙了...""忙到連我們的紀念日都忘了？"林夏苦笑，
"程遠，你到底想要什么？事業(yè)？還是我？""這根本不是選擇題！"程遠站起身，
"我這么努力就是為了我們的未來！""未來？"林夏搖頭，"你連現(xiàn)在都不肯給我，
談什么未來？"爭吵最終以程遠的道歉和林夏的沉默告終。但裂痕一旦產(chǎn)生，就很難彌合。
程遠開始注意到林夏越來越頻繁地拒絕他的約會邀請，回復(fù)消息的速度也越來越慢。
直到那個雨夜。程遠記得很清楚，那是四月的一個周五，暴雨傾盆。他提前結(jié)束了工作，
想給林夏一個驚喜。他買了林夏最喜歡的草莓蛋糕，開車到她公寓樓下。透過雨幕，
他看到林夏和一個男生共撐一把傘走進樓道，男生親昵地摟著她的肩膀。程遠坐在車里，
蛋糕盒在腿上變得越來越重。半小時后，他撥通了林夏的電話。"喂？
"林夏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喘息。"你在家嗎？"程遠努力保持聲音平穩(wěn)。"在啊，怎么了？
""一個人？"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程遠，你想說什么？
""我剛才看到你和一個人一起上樓。""那是我表哥，從老家來看我。"林夏嘆了口氣，
"你不信任我？""不是...我只是..."程遠突然感到無比疲憊，"林夏，
我們談?wù)劙伞?"談什么？談你這半年來怎么冷落我？談你多少次放我鴿子？
"林夏的聲音開始顫抖，"程遠，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所以你想分手？
"程遠直接問出了這個盤旋在他心頭許久的問題。電話那頭長久的沉默。
雨敲打在車頂?shù)穆曇粽鸲@。"也許吧。"林夏最終說，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好。
"程遠掛斷電話，將蛋糕扔進垃圾桶，發(fā)動車子消失在雨夜中。他沒有給林夏解釋的機會，
也沒有給自己挽回的余地。一周后，他接受了硅谷的工作機會，離開了江城，離開了林夏，
一去就是五年?；貞浀竭@里，程遠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走到了當(dāng)年那家小面館門前。令他驚訝的是，
面館還在，而且看起來生意更好了。他推門進去，熟悉的辣味撲面而來。"一碗牛肉面，
加辣。"他對老板說。"好嘞！"老板抬頭，突然認出了他，"哎？
你不是以前常和那個愛哭的姑娘一起來的小伙子嗎？"程遠愣住了："您還記得我們？
""怎么不記得！那姑娘每次吃面都辣得眼淚汪汪，還要再加辣椒，倔得很！"老板笑道，
"后來你們怎么不來了？""我們...分手了。"程遠低聲說。老板搖搖頭，沒再多問，
轉(zhuǎn)身去煮面。程遠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環(huán)顧四周。墻上貼滿了顧客的照片，
他突然在一堆照片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林夏，和一個陌生男人站在一起，
兩人都穿著正裝，像是在什么正式場合。照片下面寫著日期：去年三月。"老板，
這張照片..."程遠指著墻上的照片。"哦，那是小林和她未婚夫。"老板端來面條，
"去年訂婚的時候來我這拍的照片，說是要紀念什么...對了，
紀念她在這里第一次把你辣哭！"未婚夫？程遠感到一陣眩暈。他機械地接過面條，
卻突然沒了胃口。他早該想到的，五年了，林夏怎么可能還在等他？他們分手時那么決絕，
連一句像樣的告別都沒有。程遠強迫自己吃了一口面，辣味立刻灼燒著他的喉嚨。
他突然理解了為什么林夏每次都會辣出眼淚——這種痛楚有種奇怪的宣泄感。走出面館，
天已經(jīng)黑了。程遠決定回酒店，明天一早就離開江城。這次回來是個錯誤，
這座城市已經(jīng)不再屬于他，林夏更不是。然而命運似乎另有安排。在酒店大堂，
程遠再次看到了林夏。她穿著職業(yè)套裝，正在前臺辦理入住手續(xù)。程遠本能地想躲開，
但林夏已經(jīng)轉(zhuǎn)過頭，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相撞。時間仿佛靜止了一秒。"程遠？
"林夏先開口，聲音比記憶中成熟了許多。"林夏。"程遠點點頭，
努力保持面部表情的平靜，"好久不見。""五年零四個月。"林夏準確地說出時間，
然后似乎為自己的精確感到尷尬，補充道，"你來江城出差？""嗯，項目會議。
"程遠撒謊道，他不想承認自己是專程回來重溫回憶的，"你呢？""攝影展，我是策展人。
"林夏簡短地回答。兩人陷入尷尬的沉默。前臺小姐適時地打破了僵局："林女士，
您的房卡。1812房間。""謝謝。"林夏接過房卡，對程遠點點頭，"那我先上去了。
""等等。"程遠鬼使神差地叫住她，"要不要...喝一杯？就當(dāng)是老同學(xué)敘舊。
"林夏猶豫了一下，程遠幾乎能看見她腦海中權(quán)衡利弊的過程。最終，她點了點頭："好啊，
半小時后，酒店酒吧？""不見不散。"程遠說，心跳加速得像回到了五年前。半小時后，
程遠在酒吧等到了林夏。她換了一身休閑裝，頭發(fā)松散地披著，看起來年輕了許多，
幾乎像是大學(xué)時的樣子。"你喝什么？"程遠問。"長島冰茶。"林夏回答，然后笑了，
"別那么驚訝，人都是會變的。"程遠點了酒，兩人坐在角落的卡座里，
小心翼翼地避開敏感話題，聊著工作、共同認識的朋友、江城的變化。三杯酒下肚，
氣氛終于松弛了一些。"我看到面館墻上的照片了。"程遠最終還是沒忍住，"恭喜你。
"林夏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什么照片？""你和...未婚夫。""哦，那個。
"林夏突然笑了，"那是我表哥，去年我?guī)退邉澢蠡?，拿我的訂婚照做模板而已?/p>
"程遠的心跳漏了一拍："所以你沒有...""沒有。"林夏直視他的眼睛，
"工作太忙了，沒時間談戀愛。"又是一陣沉默。酒精開始發(fā)揮作用，
程遠感到一種久違的沖動。"林夏，"他深吸一口氣，"當(dāng)年的事，我很抱歉。
"林夏搖搖頭："都過去了。我們那時太年輕，不懂得如何平衡愛情和生活。
""我去了硅谷。"程遠突然說，"工作很順利，賺了不少錢，
買了房子車子...但每天晚上回到家，總覺得少了什么。""少了什么？"林夏輕聲問。
"少了你罵我工作狂的聲音，少了你辣得眼淚汪汪還要吃面的樣子，
少了..."程遠的聲音哽住了，"少了你。
"林夏的眼睛在酒吧昏暗的燈光下閃閃發(fā)亮："程遠，五年了。人不能活在回憶里。
""我知道。"程遠苦笑，"但有些回憶，就像江城的辣椒，越是試圖忘記，越是刻骨銘心。
"林夏沉默了很久，最后輕聲說："我的攝影展明天開幕，如果你有時間...可以來看看。
都是關(guān)于江城的照片。""我會去的。"程遠承諾。林夏站起身："時間不早了，
我該休息了。明天...見？""明天見。"程遠目送她離開，心中五味雜陳。
他不知道明天會發(fā)生什么，不知道他們之間是否還有可能。但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