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夜已經(jīng)很深了。沈麗語刷完最后一封客戶郵件，抬腕看了眼表，23:47。
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合上電腦，慢慢收拾桌面。公關(guān)部的辦公室早已人去樓空，
落地窗外的城市燈火如潮水般涌動，唯有她的屏幕仍亮著冷光，把她的側(cè)臉映得有些疲憊。
她沒有叫車，踩著八厘米的高跟在寫字樓大廳穿行，
步子一如她平日里處理危機(jī)公關(guān)時的干練穩(wěn)重，除了偶爾側(cè)身捂嘴咳嗽時，才顯出幾分力竭。
門禁“滴”地一聲，她推門出樓。冷風(fēng)灌進(jìn)來，她拉緊風(fēng)衣，往地下車庫走去。
她開的那輛銀灰色SUV停在B2，車窗上落了一層霧。她打開門坐進(jìn)車?yán)铮?/p>
手握在方向盤上，卻沒有立刻發(fā)動。她突然很想抽支煙，可她早已戒煙多年了?；氐郊遥?/p>
已經(jīng)是半夜一點。她躡手躡腳地開門，屋里沒有開燈，但空氣里隱隱有飯菜的香味。
餐桌上蓋著保鮮膜的兩菜一湯，已經(jīng)涼透；對面的位置空著，擺著她的碗筷，
干凈整齊；洗碗池里倒扣著剛刷凈的鍋碗。臥室門關(guān)著。她沒開燈，走進(jìn)廚房打開冰箱，
從最上層拿出一罐蘇打水，咕咚咕咚灌了幾口，然后站在冰箱門口發(fā)了幾秒呆。她沒吃飯，
只是把飯菜倒入垃圾桶，小心地擦干凈桌子，然后轉(zhuǎn)身進(jìn)了臥室。陳放已經(jīng)睡下了。
床頭燈還亮著，他側(cè)躺著背對著她，睡得很輕，眉眼像是還在做夢。
床頭柜上放著她常用的護(hù)手霜，瓶蓋擰得松松的，
還有一張便簽紙壓在手機(jī)下——“記得帶傘，明天下雨?！彼⒅菑埣埧戳嗽S久，
嘴角浮起一抹模糊的笑，然后悄無聲息地進(jìn)了浴室。第二天早上。“早點在桌上，熱過了。
”陳放一邊系領(lǐng)帶，一邊沖廚房喊。他聲音平穩(wěn)，但不高不低地，像說話也講分貝預(yù)算。
“我今天沒空吃?！鄙螓愓Z穿上外套，拎包出門前回了一句，“還有，
我爸的體檢報告出來了，有點問題，可能得去醫(yī)院復(fù)查?！标惙攀忠活D，領(lǐng)帶還沒拉好，
他抬頭看她?！皣?yán)重嗎？”“我也不清楚，報告單我還沒細(xì)看?！彼谖禽p描淡寫，
可握在手機(jī)上的指節(jié)泛白。陳放“嗯”了一聲，走上前幫她拎了包，“我晚上早點回來，
你別太擔(dān)心?！鄙螓愓Z點點頭，但沒有接他手中的包，反而輕輕躲了一下：“不用，
我順路去公司?！彼驹陂T口，看著她下樓的背影，沉默了幾秒，然后輕輕合上了門。
直到下午兩點，沈麗語才收到陳放的回復(fù)：“我晚上早點回來?！彼膫€小時。
她原本并不打算等這個回復(fù)，但看到時心里還是“咯噔”一下。那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好像是你摔了一跤，明知沒人扶你，但還是忍不住回頭看。她合上手機(jī)，深呼吸了一口氣，
繼續(xù)投入手頭的客戶提案中，面無表情。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時刻，
陳放正坐在技術(shù)部的小會議室里，對著投影幕做數(shù)據(jù)邏輯拆解。“這個自動化流程跑完之后，
公關(guān)部的報表生成至少能提速百分之三十。”他語氣平靜，表格標(biāo)注清晰，
PPT每一頁都考慮到了沈麗語可能關(guān)心的效率與可視化問題。下屬點點頭，
打趣說：“放哥，你這是把老婆當(dāng)客戶哄？”陳放沒笑，
只是揉了揉眉心：“我只是想讓她少熬幾晚?！闭f完這句話時，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仿佛是對自己說的。晚上八點半。沈麗語剛回到家，廚房還亮著燈。
餐桌上是重新做的一桌熱飯，有她喜歡的醋溜白菜和干燒帶魚，旁邊還有兩雙筷子。
陳放從廚房出來，手里還端著一碗湯?！皠偀岷谩！彼f。“你今天不是也加班？
”她脫下外套時語氣里沒什么溫度?！疤崆罢{(diào)了人手?！彼f著，幫她拉開椅子。
她坐下吃了幾口，發(fā)現(xiàn)白菜比平時酸了一點?！笆遣皇嵌喾帕舜?？”她問。陳放低頭看碗，
點頭：“我怕你胃口不好?！彼龥]再說什么，只是低頭慢慢把飯吃完。飯后，她收拾碗筷，
他去陽臺接電話，聲音壓得很低。她隱約聽到“項目推進(jìn)”“對接時間”這些詞，
心里泛起一點點漣漪?；氐脚P室時，床頭燈已經(jīng)關(guān)了。沈麗語坐在床邊，看著陳放熟睡的臉，
忽然覺得陌生。她在手機(jī)備忘錄里寫下一行字：“我們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合租的陌生人？
”寫完又刪了。她關(guān)燈，躺下，把自己包進(jìn)被窩，側(cè)過身面朝床沿，不再看他。
空氣安靜得幾乎可以聽見心跳。她突然想起一句話：愛情的終點，不是爭吵，不是背叛，
而是沉默。這個夜晚，沒人說破什么。但那個“彼此沉默的房間”，
早已成了兩人關(guān)系里的啞口監(jiān)牢。一切，還沒有真正開始破裂，卻也，早已不再完整。
2“你把手機(jī)放哪了？”陳放蹲下身，翻找著沙發(fā)縫?！熬驮诓鑾咨习?。
”沈麗語抱臂站在客廳，視線飄在那疊被翻得有些凌亂的客人用餐碗碟上，心里有點不舒服，
卻說不出是因為什么。一整天的家庭聚會終于結(jié)束。陳放的父母早早回了家，
沈麗語則收拾了兩個小時，臉上的笑意早已隨著餐盤一起被沖進(jìn)水槽。陳放找到了手機(jī)，
順手解鎖。手機(jī)屏亮起的那一刻，她余光瞥到一條未讀微信，
“宋倩”兩個字赫然浮在界面頂端?！澳愀咧型瑢W(xué)？”她問得自然，語氣輕飄飄的?！班拧?/p>
”陳放低頭回了一句，“她最近在準(zhǔn)備出國的事，問我一些工作流程?！薄芭?。
”沈麗語點點頭，走進(jìn)廚房去擦拭最后一只碗。動作大得有些用力，水花濺在她手腕上，
她卻像沒感覺。她不是個會翻手機(jī)的人?？伤裉斓氖种?，不知怎么地，
停留在了“宋倩”的對話框上。幾句“好久不見”“你還好嗎”夾雜著一張陳年舊照，
那是他們高三郊游的合影。照片上，宋倩靠著陳放笑得明媚。她沒點開更多，手指一劃，
退回了主頁面，假裝什么都沒看到。晚上睡覺前，
她把合照發(fā)給了李明：“今天家庭聚會照得還挺好?！崩蠲髅牖兀骸澳愦┠羌兹固每戳?！
不過你老公看起來有點累？”沈麗語笑笑，把手機(jī)反扣在床頭柜上。轉(zhuǎn)身時，陳放正好出浴，
擦著頭發(fā)，額角的水珠滴落?！敖裉炖蹎?？”她問?！斑€行。你呢？
”“你媽今天說我們該要孩子了?！彼Z調(diào)淡淡，“你怎么看？”陳放動作頓了頓，
擦頭巾垂下來遮住他的表情。他低聲答：“以后再說吧，現(xiàn)在你工作這么忙。”“嗯。
”她翻身關(guān)燈，世界陷入一片寂靜。夜半，沈麗語醒了，手機(jī)屏幕在黑暗中亮了一下。
是公司群消息，她順手劃開，手指卻不自覺地點開與陳放的聊天框。
她輸入：“你是不是還放不下她？”屏幕上，那句話顯得特別白，像落雪。
她盯著那行字看了三秒，又慢慢一個字一個字刪去。隔壁的陳放，沉沉地睡著，背對著她，
呼吸平穩(wěn)。她卻覺得床，像一艘隨時要傾覆的小船，而他們各自抱著一端，
誰也不肯往中間靠。第二天，陳放早早起床?！拔医裉炫R時被調(diào)去東區(qū)項目支援，
可能會晚點回來。”“什么項目？”她問?！跋到y(tǒng)替換和供應(yīng)鏈重構(gòu)的事，挺麻煩的。
”“辛苦了。”她說著，將煎蛋翻面。鍋底滋啦一聲，蛋白邊微微焦起。他走過去，
想摸摸她的頭發(fā)，又在半空停住?！爸形鐒e太忙，記得吃飯?！标惙泡p聲說。沈麗語沒回頭，
只“嗯”了一聲。她把早餐擺好，看著對面空空的椅子，忽然很想問一句：你到底怎么了？
為什么我們現(xiàn)在，說話都要這么小心翼翼？可終究沒問。晚上十點，沈麗語還在辦公室，
一堆客戶反饋未處理完。她揉著太陽穴，突然手機(jī)響起。是李明的視頻。她接起那頭的李明，
一邊卸妝一邊說：“我今天看見你老公看你的眼神，還是有光的。你信不信？”“什么光？
熒光棒嗎。”沈麗語靠在椅背，輕笑了一下，苦味卻蔓延開?！罢f真的，
我覺得你們還是有戲的?！崩蠲鞫⒅R頭，“但你老公是不是太悶了點？
”“他啊……”沈麗語頓了頓，“他有時候讓我覺得，像是在和一個影子生活。
”“你們上次什么時候好好聊過天？”“……好像很久了?！鄙螓愓Z掛斷視頻，
看著聊天記錄發(fā)呆。她忽然點進(jìn)了“宋倩”的朋友圈，一條新更新的動態(tài)：一杯紅酒，
一行小字——“再見，回不去的青春。”她皺了皺眉，卻沒有截圖、沒有質(zhì)問，
只是關(guān)掉界面，繼續(xù)改方案。她不是個愛翻舊賬的人?？蛇@種“似有若無”的情緒，
就像骨縫里卡著沙子，不大，卻足夠硌心。這一晚，陳放又回得很晚。開門聲輕得像只貓，
沈麗語沒有出聲。他站在門口，看著她背影發(fā)呆了五秒，才輕輕走進(jìn)臥室，
拉開衣柜拿衣服去洗澡。半夜，她翻了個身，眼睛睜開。陳放背對著她，肩膀微微起伏。
她伸手想碰他一下，卻最終收了回來。這一夜，她夢見自己站在橋上，河水滔滔，
陳放在對岸朝她招手。她試圖大聲喊他，可風(fēng)聲太大，她一個字都說不出口。而他，
就那么站著，沒走，也沒來。像極了他們現(xiàn)在的婚姻——沒有崩塌，也沒有靠近。早晨醒來，
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在床上，沈麗語看著天花板許久。她拿起手機(jī)，發(fā)現(xiàn)昨天自己發(fā)的合照，
陳放也點了贊，沒留言。他從不留言，像習(xí)慣性沉默一樣，把一切埋進(jìn)不說的話里。廚房里，
陳放正在沖咖啡。她走過去，幫他拿了個杯子?！敖裉鞄c回？”“應(yīng)該……七點左右。
”他說?！昂谩！薄澳惆稚眢w怎么樣了？”“你不是問過了嗎。
”陳放頓了下：“就是……有點擔(dān)心?！薄爸x謝你?！彼瓜卵酆??？Х葯C(jī)的聲音咕嚕作響，
氛圍再次沉入某種詭異的靜默。她忽然抬頭，看著他的眼睛，
試圖從里頭找回曾經(jīng)熟悉的溫度?？伤匆姷模皇且粋€被壓力和沉默壓得有些蒼老的男人，
眼角多了細(xì)紋，眼神卻空了光?！瓣惙??！彼鋈婚_口?！班?？”“我們是不是，
都太安靜了點。”陳放愣了一下，沒回答，只是遞給她一杯咖啡，苦得像這個清晨。
清晨的陽光無比溫柔，卻照不亮兩人之間日漸冷卻的空氣。他們依舊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
依舊說著日常的句子、交換晚歸的時間、彼此遞過早餐?？赡莻€曾說“我會為你撐傘”的人，
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真正聽她說話。而她，也不再主動牽起那只日漸松開的手。
有些誤會不是一瞬間炸裂的雷聲，而是無聲無息地，在彼此沉默中扎根發(fā)芽，
長成隔閡的森林。他們還在一起，卻好像早已，不在一塊。3雷雨來的毫無征兆。
天空被陰云壓得低垂，像堵隨時會砸下來的墻。窗外的雨點密集地敲擊著玻璃，啪啪作響，
屋里卻靜得幾乎能聽見彼此呼吸的間隙。晚餐是陳放炒的番茄雞蛋和青椒土豆絲，
簡單、常見、沒什么情緒。沈麗語吃得極慢，每一口都像在咀嚼著沉默。陳放低頭扒飯，
筷子敲在碗沿，發(fā)出短促的脆響，惱人地重復(fù)?！澳闶遣皇且呀?jīng)不愛我了？
”她的聲音突然響起，像一道悶雷炸進(jìn)廚房。陳放手里的筷子頓住，
夾到一半的雞蛋啪地掉回盤中。他抬起頭，表情空白，“你……說什么？”“我問你，
”她眼睛直直地看著他，嗓音啞著，“你是不是已經(jīng)不愛我了？”陳放的嘴張了張，
像想說點什么，卻卡住，半晌才擠出一句：“不是……不是不愛……”“那是什么？
”她咄咄逼人，聲音不高，卻像鞭子一鞭一鞭抽打在他心上?！拔抑皇恰彼粑贝伲?/p>
眼神閃躲，“我只是覺得……自己越來越配不上你?！边@句話一出口，空氣陡然冷了十度。
沈麗語猛地放下筷子，笑了一聲，帶著嘲弄與崩潰：“配不上我？
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這么想的？是我升職那天你沒來接我？還是你看到我和李明合照那天？
”“不是……”陳放喉頭哽住，“我就是覺得你越來越好，
而我……”“所以你就心安理得地冷落我？沉默？回避？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手機(jī)里那條‘宋倩還挺想你的’的消息？”她聲音突然拔高，
像被掀翻的洪水，裹挾著所有壓抑的情緒奔涌而出?！澳阃悼次沂謾C(jī)？”他抬起頭，
眉頭蹙緊?！笆?！”她冷笑，“如果我不看，我是不是永遠(yuǎn)都要等你那句‘我們沒什么’，
等一輩子？”“我跟她真的什么都沒有！”陳放猛地站起來，椅子被推得撞上柜子，
發(fā)出一聲巨響，“我只是偶爾應(yīng)付她幾句，我連見都沒見過她！”“那你為什么不刪她！
”沈麗語也站起來，拍著桌子，動作夸張得像舞臺劇演員，“為什么不告訴我你煩了，
不愛了，不想過了？！你以為我很閑嗎？我每天加班累得要死，
還要試圖維護(hù)你所謂的‘體面’和‘距離’？”“我沒想不愛你！”陳放吼出聲，
臉漲得通紅，“我只是覺得——我們這樣過下去，好像也沒什么意思了……”“什么意思？
”她像被扇了一耳光，踉蹌后退一步，“你什么意思？”他眼神閃爍，
嘴唇顫抖：“我們之間，是不是……早就沒有愛情了？”空氣一片死寂。沈麗語怔怔看著他，
像看著一個突然陌生的人。“所以，你現(xiàn)在是想說什么？離婚？”她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卻一字一句像尖針扎進(jìn)胸口?！拔也恢馈标惙培种笓钢澘p，
“我只知道——我每次想靠近你，你都像有一層殼，把我擋在外面。”“那你有沒有想過，
是你先躲起來的？”她的眼圈一下子紅了，聲音顫得厲害，“我們之間到底出了什么問題？
是我升職太快？是我掙得多了？還是我太獨立了？你就那么怕我不再需要你？
”“我怕的不是你不需要我，”陳放終于紅了眼睛，“是我發(fā)現(xiàn)，我沒辦法讓你開心了。
”“那你至少該告訴我啊！”她爆發(fā)出來，“你悶著、忍著、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