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假期，我本想好好休息。婆婆卻罵我懶鬼。還要拉著她娘家十幾口人，讓我當(dāng)保姆。
一客廳里，婆婆邊嗑瓜子邊指揮我擦陽臺玻璃。“晚上家里要來客，不擦干凈些，
讓人看笑話?！彼f的客人是周琪的舅舅和姑姑們。大大小小的節(jié)日，
婆婆都會邀請他們來家里聚會。說是聯(lián)系感情，
實際是炫耀周琪這個家族里唯一一個吃上公家飯的兒子。她昨晚才給我菜單，足足二十道菜。
都是我一人來收拾。我從早上四點忙到現(xiàn)在，好不容易歇口氣。婆婆又覺得玻璃臟了，
要讓我重新擦。陽臺是大大的落地窗，見我一直擦不到邊角。婆婆騰的站起身，一邊罵我笨，
一邊伸手拽我的梯子，絲毫不管我還在上面。這里是九樓，梯子本來就搭的靠外。
我嚇的大喊，想讓她停下來，可婆婆卻像是聽不見似的。又踢又拽的把梯子往陽臺邊緣挪。
眼看著自己半邊身子快要探出了窗外。我深吸一口氣，索性直接跳了下來。
不再年輕的身體砸在地板磚上。我?guī)缀跬吹目斓娘j淚。正打算緩一緩。
婆婆尖銳的嗓音幾乎邀刺破我的耳膜：“沈蘭，你又想偷懶！趕快給我起來！
”她一把將我拽起，一點也沒有和周琪說話時病懨懨的模樣。我心中有氣，直接反手一推。
婆婆沒站穩(wěn)，癱坐在地。立刻哎喲哎喲的叫喚起來。書房里的周琪聽到聲響，
出來后不由分說的給了我一耳光?！吧蛱m，你竟然敢打我媽？真是反了你了！”。
我耳邊嗡嗡作響，余光看見兒子氣沖沖的從臥室出來。本以為他能幫我說說話。
卻見他把手機一扔?！俺乘懒?，吵死了，還讓不讓人清凈了，擦個玻璃都擦不明白，
真不知道你還有什么用。?！蔽衣犞谋г古c指責(zé)，心中冷的如同冰窖。
他們剛才都聽得見我的求救聲。可是沒一個人來幫我。“到底是鄉(xiāng)下人，沒文化還不會掙錢，
真搞不懂我爸怎么會娶了你，哪哪都比不上宋阿姨。”兒子攙扶起婆婆，憤恨的瞪了我一眼。
這是周琪禁止我進入他書房時常說的話，被他學(xué)了個十成十。倒掉的梯子橫亙在客廳，
被他不耐煩的踢到一邊，正好撞上我的小腿。我踉蹌了一下，差點再次摔倒。周琪全程看著。
眼里滿是冰冷的怒火?！暗冉裉熳鐾觑垼憔徒o我滾遠點，我娶你不是來給家里添亂的。。
”說完，他拿上車鑰匙，帶著兒子一起送婆婆去醫(yī)院。隨著一聲重重的關(guān)門聲，
偌大的客廳里又只剩下我一人。從梯子胳膊傳來一陣劇痛，是剛才從梯子上掉下來時傷到的。
他們都心疼婆婆，可誰來心疼心疼我呢。好在社區(qū)醫(yī)院離得近，科室也齊全。
不到一個小時才做完全部檢查。醫(yī)生說我胳膊有輕微骨裂，給我打了石膏。
到家時婆婆他們還沒回來。我站在空蕩蕩的客廳里?？粗Ａв痴粘龅挠白?，頭發(fā)散亂，
雙眼無神，狼狽的像條狗。我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啊。我也曾經(jīng)是愛笑愛漂亮的小姑娘啊。
我摸著自己從凌晨四點忙到現(xiàn)在一口水都沒喝的肚子。看著身后走不出的廚房，拖不完的地。
突然覺得沒意思透了。我看向陽臺角落的行李箱。那是我結(jié)婚時帶來的。
從前我以為自己奔赴的是一生美好。過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是一地雞毛。這個地方，
我一秒都待不下去了。我飛快的沖進臥室。將自己的東西一股腦的清了出來。
零零散散的幾件衣服，一瓶二十塊錢大寶霜，一雙運動鞋，還有我斷斷續(xù)續(xù)攢的一萬塊錢。
概括了我所有的生活。二我看著那些衣服，都是與二十歲的我審美截然相反的黑白灰，
陳舊又過時。不是審美變了，而是我沒錢。生完周晨后，我也曾短暫的工作過。
結(jié)果就是周晨高燒燒進了ICU。那時周琪抱著嗓子哭啞的兒子紅了眼。
一句“孩子離不開媽媽”將我困到現(xiàn)在。我媽去世前，再三叮囑過我，一定不能當(dāng)家庭主婦。
她是醫(yī)院婦產(chǎn)科的護工，看多了人情冷暖。我如今過成這樣，倒像是不聽他們話的報應(yīng)。
收拾完行李，我掃了眼幾乎沒有變化的房間，毫不留戀的走了出去。我又打開冰箱，
將里面滿滿登登的魚蝦蔬菜，全部打包裝進了行李箱。這都是我一早上的勞動成果的。
既然要走，那就走個干凈。行李箱還有些空余，想了想，
我又找出櫥柜里一大包養(yǎng)生藥茶塞了進去。周琪經(jīng)常需要應(yīng)酬喝酒，我怕他傷肝。
特意托關(guān)系，排了一個月的隊買到這些藥茶。后來周琪又讓我去買些安神養(yǎng)顏的。
我以為是給婆婆的。等到宋寧玉在我面前炫耀，我才知道那是給她的。沒等我發(fā)火，
周琪就惱羞成怒罵我心眼臟，沒事找事。我第一次有了離婚的念頭?？晌移牌胚^來了，
她指著周琪腿上的傷疤，說當(dāng)年為了救我，周琪受了多大的罪。是的，
當(dāng)年我之所以嫁給周琪，是因為他對我有救命之恩。第一次遇見周琪時，
我已經(jīng)在地震的廢墟下困了七十二小時，就在快要絕望時，是周琪救了我，
還不小心劃傷了腿。我衣不解帶的照顧了他三個月，自然而然的和他戀愛結(jié)婚。
我們也曾有過溫馨愉快的時光。若是婆婆沒在我照顧她住院連續(xù)三天沒合眼，
又逼著我給她兒子洗完衣服才能休息。若是我倒完垃圾，桌上的早餐能給我留一份。
若是兒子愿意讓我給她開家長會，沒有和周琪吐槽我老氣丟臉。或許我真會就這樣過下去。
可周琪的耳光打醒了我。我一次次的妥協(xié)，換來的只會是他們的得寸進尺。二十年了，
天大的恩情也該還完了。我提著行李箱準備出門。卻迎面撞上回來的周琪一家。
三兒子牽著婆婆進來，半身眼神都沒分給我。周琪走在后面。手里抱著一個快遞箱。
見我拉著行李箱，沒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只是臉色難看的指揮我干活?！翱爝f都到了兩天了，
你一天是光顧著吃飯嗎，這是我新買的四件套，你趕快洗了，姑姑他們要用?！彼畔驴爝f，
又補充了句：“都是真絲的，必須要手洗，你仔細點。”周琪姑姑看見我的手臂，
小聲地提醒了一句。周琪目光看過來。不耐煩的嘖了一聲：“該不會是裝的吧。
”“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心軟，正好今晚今晚大家都在，你該向我媽磕的頭，一個都不能少？
”周琪在醫(yī)院時給我發(fā)了短信，說婆婆被診斷為腰部軟組織受傷，讓我給他媽下跪道歉。
我心中煩躁，壓抑的怒火宣泄而出“等你媽死了再說吧?！敝茜饕徽?，
脫口而出：“你說什么？”“我說，等下輩子吧！”我一字一頓道。
周晨看著和往常完全不同的我，面上有些難以置信，聲調(diào)也高了起來：“沈蘭，
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態(tài)度！我心中冷笑。掏出打火機，
就著周琪的手點燃了他手里拿著的四件套。真絲確實燒的快，周琪手被燙著，
火急火燎的丟開。等火被撲滅，被套已經(jīng)燒穿了一個大洞。兒子和婆婆嚇了一跳。
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我。“沈蘭，你有病吧，你要不想在家待了，咱們就離婚?！薄靶邪。?/p>
周一民政局，誰不離誰孫子?！蔽也还芩麄兊姆磻?yīng)，直接離開。直到走出了大門，
他們才反應(yīng)過來。我不是在跟他們開玩笑。兒子幾步上前一把奪過我的我的行李箱：“媽，
你又在發(fā)什么神經(jīng)，好好的假期，你非要在這個時候鬧嗎？”他滿臉不耐煩，訓(xùn)斥起我時，
面相和他爸一模一樣。我看這個被我花了無數(shù)心血養(yǎng)大的孩子。不得不承認，
或許我和他沒什么母子緣。是同樣的話，周琪說了他會聽，我說了他卻罵我管得寬。
小孩子最會看人臉色。周琪母子罵我笨，罵我懶時，從來不會背著周晨。久而久之，
他也明白，在這個家里，貶低媽媽是一件不用付出任何代價，
甚至還會收獲到奶奶和爸爸夸獎的事。于是他成了翻版的婆婆加周琪。他沒把我當(dāng)媽媽。
更沒把我當(dāng)人。算了，反正出了這個門，這家人就和我沒關(guān)系了。我一把將行李箱奪過來，
冷笑一聲：“你不是總嫌我丟人嗎，那以后你就可以放心了?！薄白屗凉L，我倒要看看，
她一個沒爹沒媽的鄉(xiāng)下丫頭，出了這個門，還能去哪？”婆婆砸了手里的茶杯，
一雙吊梢眼看著格外刻薄?！澳銒尵褪菒垩b腔作勢而已，能嫁給你爸算是她祖上燒了高香，
她今天走了，明天就得上街撿垃圾，真是好日子過夠了犯賤。”四兒子聽完立刻松了手。
看我的眼神，格外輕蔑。我懶得再爭，頭也不回的離開。出了電梯后，
才發(fā)現(xiàn)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雨。初夏的雨還帶著些涼意。等走到公交站時。
我整個身子幾乎濕透。手也僵的幾乎快握不住行李箱。我受不了寒，是當(dāng)年留下的月子病。
路邊的行人和車輛很少。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的心沒來由的慌了下。我是不是太沖動了。
或許我該挑個天氣好一點的日子走?？梢幌氲街芗胰说淖炷槪矣秩滩蛔〈蛄撕畱?zhàn)，
相比起那個虎狼窩，我寧愿站在這里淋雨。或許是老天垂簾，
半小時后終于有一輛出租車停在我面前。只是車上下來的人又忍不住讓我皺眉。是宋寧玉。
周晨口中溫柔的宋阿姨。周琪的白月光。當(dāng)年在我和周琪的婚禮上，
她曾作為周琪的表妹上臺發(fā)言。聲音哽咽的祝福我們。
那時我真的以為她是在為自己表哥的幸福而落淚，還特意給她送了家人才有的伴手禮。
直到三年后宋寧玉離婚再次回到這座城市，我才知道她其實是周琪的初戀女友。
兩人當(dāng)初的分開也是迫不得已。我不止一次撞見他們見面，兩人之間的曖昧做不得假。
我不是沒鬧過，只是每次，周琪都會不耐煩的吼我說兩人只是在討論工作上的事。
而宋寧玉則會在一旁說些我聽不懂的商業(yè)術(shù)語，明里暗里嘲諷我家庭主婦沒見識。
我也不知道他們一個搞教育的，一個私企員工有什么工作是需要共同討論的?？匆娛俏?，
宋寧玉噗嗤一聲笑出聲?！吧蛱m？我還當(dāng)是誰呢，你這是準備玩離家出走嗎？
”她身著一件真絲連衣裙，挎著小手包，站在臺階上高高在上的俯視著我。當(dāng)然，
說出的話也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臉?！爸茜髯蛱旖o我送補品時，特意叮囑過我，
說是他家親戚過來玩，要給我介紹介紹，你不好好在家待著，誰來給我們當(dāng)保姆啊。
”這不是她第一次挑釁我。說實話，我挺不理解她的，聽說她現(xiàn)在是公司高管，有錢有顏，
要什么樣的男人沒有，偏偏看上周琪這么個一把年紀了還在體制內(nèi)當(dāng)基層的已婚中年男。
“你這么操心，不如你來當(dāng)唄，反正我要和周琪離婚了?！蔽矣螌幱竦拇蛄浚?/p>
語帶嘲諷：“也是辛苦你了，和他偷偷摸摸這么些年，他都沒松口說娶你，
如今我也和他過膩了，人我送給你了，不用謝?！蔽逶捖?，宋寧玉的笑容瞬間凝固，
聲音也高了八度?！澳阋椭茜麟x婚？”“要離也是周琪甩了你，你有什么資格主動提，
當(dāng)年要不是周琪救了你，你現(xiàn)在還不知道埋哪呢?！彼螌幱衲苷f出這種話，我并不意外，
她在我面前一向高傲。若我真的甩了周琪，那她不就成了撿二手貨的。。
撿的還是我這個她看不起的人的二手貨?！靶邪。俏也浑x，你繼續(xù)三著？
”我好笑的看著她?！澳阋窃敢饣厥绽?，那我就祝你們百年好合?！笨吹剿螌幱癯园T，
我心情舒爽多了。直接拉開車門，催司機出發(fā)。順便還濺了宋寧玉一身水。
車子駛了一個小時。終于停在了城郊一處破舊的平房前。這是我從小長到大的地方。
父母過世后，我?guī)缀鯖]怎么回來過。沒想到如今竟成了我唯一的落腳點。好在水電都是通的。
我放下行李，馬不停蹄的收拾，到了天黑，終于有了可以住人的模樣。正好肚子也餓了。
家里拿來的食材都是被我處理過的，現(xiàn)在一只手倒也勉強能應(yīng)付的來。
我給自己煮了頓辣火鍋。熱辣辣的肉片下肚，燙的我?guī)缀跻湎聹I來。周家人口味清淡，
不要說火鍋了，就連湯里多加點胡椒都能被周琪抓住說一頓。
這樣的日子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過過了。只是吃的正開心時，兒子打來電話，質(zhì)問我去了哪里，
還有冰箱怎么空了。我聽著好笑，他們竟然到這會兒才發(fā)現(xiàn)。不過我并不擔(dān)心他們找過來，
他們一家人當(dāng)大爺當(dāng)慣了，都等著我伺候，遇到這種事只會你推我我推你。
我將自己在網(wǎng)上預(yù)約的離婚號發(fā)了過去后，就直接拉黑了他。一連幾天，
我都忙著整理老房子。周琪的電話過來時，已經(jīng)到了假期尾聲。六“沈蘭，
耍小性子也該有個度，家里這幾天亂的不像樣，趕快給我滾回來收拾。
”“還要讓她給奶奶下跪道歉，不然我就不認她?！眱鹤釉谝慌蕴嵝训??！奥牭搅税?，沈蘭，
你現(xiàn)在回來，我們還能原諒你，不過，要再有下次我要你好看?！闭f完，他直接掛斷，
篤定了我會服軟。就像從前每一次。我心中暗罵晦氣，轉(zhuǎn)身招待起了家里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