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斷符湘西沅陵的秋雨裹著腐葉與尸骸的腥氣,像浸過尸油的紗布,糊得我喘不過氣。
解放鞋陷進青石板縫時,潮濕的青苔混著腐葉汁水順著褲管往上滲,寒意直鉆骨髓。
山坳里錯落的吊腳樓在雨霧中若隱若現(xiàn),檐角銅鈴發(fā)出的細(xì)碎聲響,
像是瀕死者喉間發(fā)出的嗚咽,每一聲都敲在我緊繃的神經(jīng)上。“第七個了。
” 村支書老周的聲音貼著我耳畔響起,帶著濃重的方言口音,
溫?zé)岬臍庀⒗锘熘禑煹男晾迸c腐殖質(zhì)的酸臭。他粗糙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胸前的銀飾,
那銀飾上雕刻的符文已被歲月磨得模糊不清,“都是些背囊客,
進山前還在村口小賣部買過打火機。” 話音未落,他突然僵住,
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前方巷口,布滿老繭的手緊緊攥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生疼。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一個駝背老人正緩緩走來。靛青粗布衫上暗紅的斑點像干涸的血跡,
在雨水沖刷下泛著詭異的光澤。腰間牛皮袋隨著步伐發(fā)出細(xì)碎的沙沙聲,
像是裝著無數(shù)活物在蠕動?!皬埪樽印!?老周喉結(jié)滾動,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恐懼,
“趕尸匠,專替橫死的外鄉(xiāng)人引魂歸鄉(xiāng)?!崩先颂ь^的剎那,
額角三道猙獰的刀疤從眉骨蔓延至下頜,在暮色中泛著青白的光,宛如三條盤臥的毒蛇。
那對渾濁的眼睛掃過我們時,我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還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
老周已經(jīng)拽著我跌跌撞撞拐進旁邊的木屋,門板重重合上的瞬間,
我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震得耳膜生疼。借宿的木樓彌漫著經(jīng)年的霉味,
那味道像是腐爛的木頭與老鼠尸體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每走一步,
樓板就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木屑簌簌掉落,仿佛下一秒就會坍塌。我剛把筆記本攤開,
狂風(fēng)突然呼嘯而至,窗欞被撞得哐當(dāng)作響,破紙糊的窗縫里灌進的雨水,
在墻上暈開一片片深色的水痕,像極了血漬。月光透過窗縫漏進來,在墻上投下斑駁樹影,
那些影子扭曲著、晃動著,仿佛無數(shù)只枯槁的手在扒著墻垣。更聲敲過三下,萬籟俱寂。
院子里突然傳來細(xì)碎的腳步聲,像是裹著布條的腳掌與地面摩擦的聲響,一下一下,
不緊不慢。我屏住呼吸,貼著門縫望去。天井里,七具僵直的軀體整齊排列,
青紫色的面皮上糊著黃紙,被雨水浸濕后緊貼著臉,透出底下扭曲的五官輪廓。
腳踝處系著的紅繩被露水打濕,宛如凝固的血痂,隨著夜風(fēng)輕輕擺動。
張麻子握著半根即將燃盡的蠟燭,銅鈴在指間搖晃,每走三步,
便用朱砂筆在院墻上畫個扭曲的符號,那符號像是某種古老而邪惡的文字,
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紅光。突然,第三具尸體的手指微微顫動。我瞳孔驟縮,
眼睜睜看著那具尸體緩緩抬頭,眼白上爬滿血絲,渾濁的眼珠直勾勾地望向我藏身的方向,
仿佛能穿透門板看到我驚恐的面容。喉間涌上來的尖叫被我生生咽回肚里,
后背緊緊抵著冰涼的木板,冷汗瞬間浸透了襯衫,在這潮濕的夜里,寒意刺骨。
“三不趕......” 張麻子沙啞的聲音突然響起,像生銹的鏈條摩擦,
每一個字都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顫音,“雷雨天不趕,日頭未落不趕,魂不歸竅不趕。
” 他轉(zhuǎn)身時,燭火恰好照亮墻角的竹筐,里面堆著七頂褪色的登山帽,
帽檐上繡著的 “驢友協(xié)會” 字樣在陰影里若隱若現(xiàn),仿佛在訴說著某個不為人知的悲劇。
我盯著那些登山帽,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正在踏入一個比想象中更恐怖的深淵,而這,
或許只是噩夢的開始。2 血蠱次日晌午,日頭像被厚厚的云層吞噬了一般,
天色陰沉得可怕。我在村后竹林發(fā)現(xiàn)那只染血的登山包時,山雀突然發(fā)出尖銳反常的嘶鳴,
叫聲凄厲得像是在警告什么,在寂靜的竹林里回蕩,令人不寒而栗。
防水布料上凝結(jié)的黑褐色血痂已經(jīng)發(fā)硬,拉鏈內(nèi)側(cè)卡著半片枯黃的竹葉,
葉脈間隱約能看見淡紅色的符文 —— 和昨夜張麻子畫的符號一模一樣。我蹲下身,
小心翼翼地打開背包,手指觸碰到布料的瞬間,只覺得一陣寒意從指尖傳來。
里面除了幾包受潮的壓縮餅干,還有半塊巴掌大的銅牌,邊緣刻著苗族特有的雷紋,
中央凹陷處刻著三個歪扭的古字,字跡古樸而神秘,仿佛蘊含著某種強大的力量。
我掏出手機拍照時,鏡頭里忽然映出村長李德福的臉。老人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我身后,
表情陰沉得可怕,腰間別著的旱煙桿重重往地上敲,火星四濺,燙得枯葉 “滋滋” 作響。
“后生仔,有些東西不該碰。” 李德福的煙袋鍋明滅不定,火星在暮色里劃出詭異的弧線,
他說話時嘴里噴出的煙霧裹著濃重的口臭,“山鬼收了七個人的魂,
你還要把他們的骨頭也刨出來?” 他轉(zhuǎn)身時,我注意到他后頸處有片青紫色的斑塊,
形狀像極了蜷縮的蜈蚣,在皮膚下隱隱蠕動,看得我一陣惡寒,胃里翻江倒海。當(dāng)晚,
暴雨毫無征兆地傾盆而下,雨點砸在屋頂上,發(fā)出密集的 “砰砰” 聲,
仿佛千萬顆石子在敲打。我在閣樓整理資料時,突然聽見村口傳來嘈雜的人聲,
夾雜著哭喊和驚叫。我披著蓑衣沖進雨幕,雨水瞬間模糊了我的視線,冰冷的雨水灌進衣領(lǐng),
順著脊背往下流。趕到祠堂時,眼前的景象令我毛骨悚然。李德福的尸體癱在供桌前,
七竅流出黑色黏液,在青磚上蜿蜒成河,那黏液散發(fā)著刺鼻的惡臭,令人作嘔。
他的指甲縫里塞滿潮濕的墳土,
掌心緊攥著半塊銅牌 —— 和我在登山包里發(fā)現(xiàn)的能嚴(yán)絲合縫地拼在一起。
“血祭陰魂......” 借著煤油燈微弱的光,我看清銅牌合并后的字樣,
背面密密麻麻刻著星圖,北斗七星的勺柄正指著尸鬼嶺的方向。
祠堂的梁柱突然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仿佛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用力擠壓。
梁上懸掛的趕尸幡無風(fēng)自動,幡面上的朱砂符滲出暗紅的水漬,像極了新鮮的血跡,
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腥甜氣息,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感覺自己正一步步陷入一個巨大的謎團之中,而這個謎團的背后,
似乎隱藏著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怖力量,而我,已經(jīng)無法回頭。3 趕尸客?!案遥?/p>
別出聲?!?張麻子的銅鈴在黎明前的黑暗里發(fā)出細(xì)碎的響,聲音空洞而詭異,
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的召喚。我背著行囊,跟在七具尸體的影子后面,在山路上穿行。
尸體的腳踝綁著引魂繩,每一步都精準(zhǔn)地踩在青石板的裂縫上,
鞋底與石頭摩擦發(fā)出的 “咯吱” 聲,像極了有人在啃咬骨頭,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強忍著內(nèi)心的恐懼,一步一步挪動著腳步,感覺每一步都像是在走向地獄,每走一步,
心跳就加快一分。趕尸客棧坐落在兩山夾峙的隘口,宛如一個巨大的怪物,
張開血盆大口等待著獵物。木門上的對聯(lián)早已褪色,
“迎八方客” 的 “客” 字缺了半邊,露出底下斑駁的血紅色,仿佛曾經(jīng)被鮮血浸染過。
我推開門,一股濃烈的腐肉臭味撲面而來,熏得我胃里一陣翻涌,險些作嘔。
那味道像是腐爛了許久的尸體,混合著潮濕的霉味和不知名的腥氣,令人窒息。借著月光,
我看見堂屋中央擺著七張木桌,每張桌上都倒扣著一個粗瓷碗,碗沿凝結(jié)著暗褐色的痕跡,
像是干涸的血跡,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八麄冇|犯了禁忌。
” 張麻子將尸體靠墻擺好,從腰間掏出酒葫蘆灌了一口,
辛辣的酒香混著尸臭在空氣里彌漫。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陰鷙,那目光像是毒蛇在打量獵物,
“上個月十五,七個背囊客在暴雨夜闖進停尸廟,用那鐵盒子(手機)拍了我的尸隊。
” 他忽然轉(zhuǎn)頭,刀疤縱橫的臉在陰影里格外猙獰,臉上的刀疤隨著他的表情扭曲,
仿佛一條條蠕動的蟲子,“你知道停尸廟的規(guī)矩嗎?三不看 —— 不看尸體的腳,
不看趕尸人的臉,不看引魂幡的字?!?我默默記下這些規(guī)矩,心里卻愈發(fā)不安,
總覺得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將發(fā)生,這種預(yù)感讓我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更漏聲在午夜時分突然中斷,寂靜得令人窒息,仿佛整個世界都被按下了暫停鍵。
我剛合上眼,地板下傳來鐵鏈拖拽的聲響,“嘩啦嘩啦” 的聲音由遠及近,
像有人拖著沉重的刑具在迷宮里游蕩,每一聲都像是敲在我的心上。
客棧的木柱發(fā)出 “creak” 的呻吟,仿佛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隨時都可能倒塌。
墻角的尸體突然集體轉(zhuǎn)頭,空洞的眼窩對著樓梯口,仿佛在等待著什么,
那場景讓人頭皮發(fā)麻。我渾身僵硬,大氣都不敢出,緊緊攥著被角,
心臟幾乎要從胸腔里跳出來,汗水濕透了后背?!芭?——”二樓的木板突然炸裂,
一道黑影墜落在堂屋中央。那是具無頭的軀體,破損的登山服下露出青紫色的皮膚,
皮膚表面布滿了詭異的紋路,像是某種神秘的圖騰。胸前插著半截染血的登山杖,
傷口處蠕動著細(xì)小的黑蟲,黑蟲密密麻麻,發(fā)出令人頭皮發(fā)麻的 “沙沙” 聲。
我認(rèn)出那是失蹤驢友的裝備,喉間泛起苦澀,正要后退,卻見尸體的手指突然蜷曲,
像在抓握什么東西,空氣中彌漫著死亡的氣息。這一刻,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恐懼如潮水般將我淹沒,我甚至能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
4 蠱毒現(xiàn)形銀鈴的脆響在生死關(guān)頭劈開黑暗,聲音清脆而凌厲,
像是一把利刃劃破了寂靜的夜幕。手持青銅鈴鐺的少女從二樓躍下,苗繡圍裙在風(fēng)中翻飛,
露出腰間纏著的十二根銀簪,每根銀簪都閃爍著寒光,仿佛蘊藏著神秘的力量。
她指尖的銀針刺入尸體眉心,黑色的血液飛濺在地板上,發(fā)出 “滋滋” 的聲響,
竟在木質(zhì)地面上蝕出焦黑的痕跡,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焦糊味和腥臭的血腥味?!笆苫晷M。
” 少女抬頭時,眼尾的朱砂痣在月光下格外妖冶,眼神中透著冷冽與警惕,
仿佛能看穿一切黑暗,“用活人精魄養(yǎng)蠱,尸體不過是傀儡?!?她甩出腰間銀鞭,
纏住正要襲擊張麻子的尸體,銀飾相撞的聲響中,七具靠墻的尸體突然同時轉(zhuǎn)身,
關(guān)節(jié)發(fā)出 “咔咔” 的脆響,像極了木偶被扯動絲線,動作僵硬而詭異,
仿佛被某種邪惡的力量操控著。我認(rèn)出她是村口小賣部的老板娘,
白天賣煙酒時總戴著遮住半張臉的斗笠。此刻她解下頭巾,墨黑的長發(fā)間編著細(xì)小的銀鈴,
每根發(fā)絲末端都系著朱砂寫的咒符,咒符在夜色中隱隱發(fā)亮,散發(fā)著神秘的氣息。
“我叫阿月?!?她甩出一把糯米,擊退撲來的尸體,動作行云流水,
仿佛經(jīng)過無數(shù)次的演練,“苗族蠱女,追這只漏網(wǎng)的噬魂蠱三天了?!?我望著她,
心中既感激又疑惑,不知道她究竟是敵是友,這種不確定性讓我更加緊張。
當(dāng)最后一只蠱蟲被銀針刺穿,化作黑煙消散時,月光突然被烏云遮住,四周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