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槐花釀的初遇民國三十七年的暮春,七歲的陳硯之蹲在槐樹杈上偷摘槐花,
褲腳被木刺勾出條口子。樹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仰頭望著他,藍布衫上別著朵剛撿的白花,
辮梢還沾著未掉的花瓣:"小哥哥,給我一朵好不好?我娘說槐花能蒸窩頭。
"他慌忙往下丟花,卻踩空了樹杈。"砰" 地摔在青石板上時,手腕被碎瓷片劃出道血痕,
疼得眼淚打轉,卻聽見小姑娘蹲在身邊說:"我娘說,槐花釀能治傷口。
" 她從布兜里掏出個拇指大的陶罐,里面裝著淺黃的花蜜,指尖沾著蜜輕輕抹在他傷口上,
比春風還柔:"別怕,我叫小滿,是新搬來的。"后來他才知道,
陶罐底刻著小小的 "滿" 字,是小滿娘用燒窯剩下的陶土捏的。
那罐槐花釀他藏在枕頭底下,直到十五年后,那個穿著藍布衫的姑娘再次出現(xiàn)在槐樹下,
袖口還別著朵曬干的槐花 —— 和記憶里的羊角辮姑娘分毫不差。他始終記得,
她蹲在青石板上替他抹藥時,發(fā)梢垂落的槐花落在他手背上,比花蜜還要甜。
第一章 新搬來的姑娘立夏后的第七天,日頭把青石板曬得發(fā)燙。
林小滿蹲在槐樹下搓洗被單,皂角泡在木盆里咕嘟咕嘟冒尖,混著槐花香鉆進鼻尖。
她手腕上的紅痕是昨天幫王大媽搬煤球時蹭的,正疼得吸氣,
身后就傳來自行車碾過碎石的 "咯吱" 聲。"讓讓。" 低沉的嗓音像浸了井水,
清冽里帶著點澀。她慌忙抬頭,只見跨在二八杠上的男人正偏頭看她,白襯衫領口敞著兩扣,
露出小麥色的脖頸,腕骨處沾著星星點點的銀粉 —— 那是機床廠特有的鐵屑,
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像撒了把碎鉆。他的自行車把上拴著個帆布包,邊角磨得發(fā)白,
卻洗得干干凈凈。木盆里的肥皂水潑在藍布衫上,洇出深淺不一的水痕。她慌忙起身,
木盆邊沿撞得膝蓋生疼:"對不住對不住......" 話沒說完,男人已經跳下車,
從褲兜掏出塊繡著玉蘭的白手帕,指尖掠過她手腕時帶起一陣溫熱:"我是西廂房的陳硯之,
你住東廂房?" 手帕上的玉蘭繡得活靈活現(xiàn),花瓣邊緣還綴著細小的銀線,
在陽光下微微發(fā)亮。垂花門突然傳來王大媽的嗓門:"小滿??!灶間的蜂窩煤該換了,
別光顧著洗衣服!" 她慌忙應了聲,轉身時聽見陳硯之低笑:"新買的被單就洗破了?
" 鼻尖突然發(fā)酸 —— 這是父親留下的藍布衫改的被單,補丁摞補丁,卻舍不得丟。
她偷偷瞥向他的自行車,發(fā)現(xiàn)后座綁著的藤編筐里,整齊碼著幾摞蜂窩煤,
顯然是替她準備的。陳硯之的自行車鈴 "叮" 地響了一聲,驚飛了槐樹上打盹的麻雀,
他的白襯衫下擺被風掀起半寸,腰線處那道淡青色的印記,像極了記憶里小哥哥摔出來的疤。
她忽然想起陶罐底的 "滿" 字,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話:"胡同口的老槐樹還在,
當年的陳家小哥也在。" 而眼前的男人,正彎腰替她撿起被風吹跑的洗衣棒,
指尖掠過她的竹籃,帶起一陣若有若無的皂香。
第二章 共用的灶間灶間的蜂窩煤爐燒得正旺,鐵鍋咕嘟咕嘟燉著茄子,
醬香混著煤煙味在窄小的空間里打轉。林小滿正往爐膛里添煤,
門簾 "嘩啦" 一聲被掀開,陳硯之夾著鋁制飯盒進來,袖口還沾著沒洗凈的機油,
深藍工裝褲上有道新鮮的劃痕 —— 像是被機床齒輪蹭的,滲著點點血珠。
他的帆布包里露出半截紗布,顯然是剛處理過傷口。"借個火。" 他把飯盒擱在水泥臺上,
指尖在發(fā)燙的爐蓋上敲了敲,忽然從帆布包里掏出個玻璃罐,
罐口的棉紙還帶著潮氣:"我媽昨兒腌的酸黃瓜,說新搬來的姑娘愛吃脆口的。
" 玻璃罐在兩人之間傳遞時,他的拇指不小心擦過她的指腹,像被槐樹花蹭過般發(fā)癢,
卻發(fā)現(xiàn)她指尖有層薄繭 —— 是常年洗衣做飯磨出來的。他的掌心卻帶著機床的溫度,
比爐蓋還要暖些。鋁鍋蓋突然 "砰" 地跳起,番茄雞蛋湯撲啦啦溢出鍋沿,
在灶臺上燙出 "滋滋" 的響聲。林小滿手忙腳亂去關爐門,
卻被陳硯之攥住手腕往旁邊一帶,他的掌心有層薄繭,卻比爐蓋涼得多:"燙著了吧?
" 低頭一看,她的指尖已經泛起紅痕,他卻突然把她的手往自己唇邊送,
溫熱的呼吸拂過指尖:"疼嗎?""你...... 你干嘛!" 她慌忙縮回手,
耳尖發(fā)燙。陳硯之耳尖也紅了,從褲兜掏出管蛤蜊油:"抹這個,消腫。
" 他說話時不敢看她,盯著爐蓋上的蒸汽出神:"上周見你在井臺邊刷牙,
盯著王大媽的腌菜壇子咽口水,就知道你好這口 —— 其實我早讓我媽多腌了兩罐,
藏在西廂房櫥柜最上層。" 他忽然從褲兜掏出個鐵皮盒,
里面整整齊齊碼著曬干的槐花:"聽說你喜歡泡槐花茶,這是我去年攢的。
"鍋里的茄子 "咕嘟" 冒了個泡,他忽然輕笑:"罐底還有半塊腌蒜頭,
我給你留著 —— 別告訴王大媽,她總說吃蒜對姑娘家不好。
" 黃昏的陽光斜斜照進木格窗,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投在她腳邊,像只想要蜷起來的貓。
她忽然發(fā)現(xiàn),他襯衫第二顆扣子永遠扣錯,
和小時候那個總把鞋帶系成蝴蝶結的小哥哥一模一樣,連耳后那顆小小的黑痣,
位置都分毫不差。第三章 雨夜的紙傘入梅后的第一場雨來得毫無征兆,
銅錢大的雨點砸在青瓦上噼啪作響。林小滿抱著晾衣繩往屋里跑,青石板上的青苔滑溜溜的,
剛轉過影壁就摔得往后仰。后腰撞在磚墻上的瞬間,頭頂突然撐開一片墨綠的油紙傘,
傘骨上的桐油味混著雨水的潮氣撲面而來,
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槐花香氣 —— 是陳硯之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卻讓人安心。"當心!
" 陳硯之的手臂環(huán)住她腰際,力道輕得像捧著個裝滿月光的瓷碗。
她能清楚聽見他劇烈的心跳聲,透過濕透的襯衫傳來,和雨聲混在一處。
晾衣繩上的白背心還在滴水,水珠順著他手腕的紋路滑落,
滴在兩人相觸的虎口上 —— 那里有塊淡淡的燙傷疤,是昨天幫她修煤爐時燙的,
和她記憶里小哥哥替她撿風箏時摔的疤位置一模一樣,連形狀都像朵小小的槐花。"摔著沒?
" 他的聲音比平時低了三度,喉結在濕襯衫下滾動。她慌忙推開他,
油紙傘卻被風掀得翻過去,雨水劈頭蓋臉澆下來。下一刻,她被拽進一個帶著體溫的懷抱,
陳硯之用脊背替她擋住風雨,傘骨硌得她額頭生疼,卻聽見他悶笑:"笨蛋,傘要往右邊斜,
風口在東邊 —— 就像小時候你替我擋太陽,總把草帽往我這邊歪。
" 他的下巴輕輕擦過她的發(fā)頂,帶著胡茬的觸感,讓她心跳得更快了。
雨水順著傘沿形成水幕,把兩人圈在小小的天地里。她能看見他睫毛上掛著的水珠,
看見他襯衫下隱約的腰線 —— 就是那天在槐樹下看見的、帶著青色印記的腰線。
"你...... 你紋身到底是咋回事?" 她忽然開口,聲音比雨聲還小。
陳硯之愣了愣,忽然把傘往她頭頂推了推,自己半邊身子浸在雨里:"小時候爬槐樹摘槐花,
摔下來劃的。" 他抬起手腕,淺色的疤痕在路燈下泛著光:"怕你嫌丑,
讓我媽在帕子上繡了玉蘭,遮住...... 其實,我一直留著你當年給我的陶罐,
罐底的 ' 滿' 字,我每天都要摸一遍。" 他忽然從褲兜掏出個小小的陶罐,
正是十五年前她給的那個,罐口還留著淡淡的槐花香氣。話沒說完,一陣狂風卷過,
油紙傘 "噗" 地散了架。他突然抓住她的手往屋里跑,雨水打在兩人臉上,
卻聽見他忽然說:"其實那天摔下來,是因為看見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蹲在樹下?lián)旎被ǎ?/p>
辮子上還別著朵白花 —— 和你現(xiàn)在的模樣,分毫不差。" 他的手緊緊握著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