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青椒切成絲，把尊嚴(yán)切成片，把心臟剁成餡1.邊偉宏站在廚房里，
盯著水龍頭發(fā)呆。水流嘩嘩地沖刷著洗碗池里的盤子，泡沫越積越多。
他忘了自己已經(jīng)洗了多久?！赴?，水都溢出來了！」邊雅欣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帶著明顯的不耐煩。邊偉宏猛地回過神，趕緊關(guān)掉水龍頭。「對不起，爸爸走神了?！?/p>
他轉(zhuǎn)頭對女兒笑了笑，臉上的皺紋擠在一起。邊雅欣翻了個白眼，轉(zhuǎn)身離開了廚房。
她今年十四歲，已經(jīng)比邊偉宏的肩膀還要高。邊偉宏擦了擦手，
看著女兒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今天是情人節(jié)，他特意請了半天假，想給家人一個驚喜。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兩張電影票，是柴雪梅一直想看的愛情片。雖然結(jié)婚十五年，
邊偉宏還是保持著每個情人節(jié)都準(zhǔn)備禮物的習(xí)慣。即使柴雪梅近幾年來總說「別浪費錢了」。
客廳的掛鐘指向五點四十分。柴雪梅應(yīng)該快下班了。邊偉宏系上圍裙，開始準(zhǔn)備晚餐。
他打算做柴雪梅最愛吃的糖醋排骨，還有邊雅欣喜歡的油燜大蝦。鍋里的油開始冒煙，
他趕緊把腌好的排骨倒進去。「滋啦」一聲，油星四濺，燙到了他的手背。邊偉宏皺了皺眉，
沒有出聲。六點二十分，門鈴響了。邊偉宏小跑著去開門，圍裙上還沾著醬油漬。
柴雪梅站在門口，手里拎著公文包和一個精致的禮品袋?！附裉煸趺催@么早？」她挑了挑眉，
目光掃過邊偉宏的圍裙?！肝艺埩税胩旒?，想給你們做頓好的。」邊偉宏接過她的包，
讓開身子。柴雪梅「嗯」了一聲，徑直走向臥室。
邊偉宏注意到那個禮品袋被她緊緊攥在手里?！附裉旃ぷ黜樌麊?？」他跟在后面問道。
「還行?！共裱┟奉^也不回地關(guān)上了臥室門。邊偉宏站在門外，
聽見里面?zhèn)鱽沓閷祥_合的聲音。他回到廚房，繼續(xù)翻炒鍋里的排骨。二十分鐘后，
柴雪梅換了一身家居服走出來。那個禮品袋不見了?！秆判滥?？」她問，眼睛看著手機。
「在樓上寫作業(yè)?！惯厒ズ臧巡耸⒌奖P子里，「我買了電影票，吃完飯我們...」
「今天累了，不想出門?！共裱┟反驍嗨?，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動。邊偉宏的嘴角垮了下來。
「那...我準(zhǔn)備了禮物?！顾麖目诖锾统鲆粋€小盒子。柴雪梅終于抬起頭，
看了一眼那個絲絨盒子?！赣謥y花錢?！顾龂@了口氣，接過盒子隨手放在餐桌上。
邊偉宏注意到她脖子上多了一條項鏈。銀色的鏈子，墜著一顆小巧的鉆石，
在燈光下閃閃發(fā)亮?！高@項鏈...」他指了指。柴雪梅的手指下意識地摸了摸那顆鉆石。
「公司發(fā)的，情人節(jié)福利。」她轉(zhuǎn)身去拿碗筷，「吃飯吧?！惯厒ズ暾驹谠兀?/p>
感覺有什么東西堵在喉嚨里。他一個月前剛看過柴雪梅的工資條，
知道她所在的小貿(mào)易公司根本不會發(fā)這么貴重的福利。那條項鏈，少說也要五六千。
餐桌上很安靜。邊雅欣埋頭吃飯，偶爾抬頭看兩眼手機。柴雪梅吃得很快，
眼睛一直沒離開過自己的手機?！肝页院昧??！顾畔峦肟?，又摸了摸脖子上的項鏈。
邊偉宏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收拾完廚房已經(jīng)八點半。邊偉宏輕手輕腳地走上樓，
經(jīng)過女兒房間時聽見她在和朋友視頻聊天?！肝野职?，就是個窩囊廢?！?/p>
邊雅欣的聲音清晰地傳出來，「我媽說什么就是什么，一點主見都沒有?！?/p>
邊偉宏的腳步頓住了?！刚娴某瑹┧?，整天唯唯諾諾的，連跟我說話都小心翼翼的。」
邊雅欣繼續(xù)說著，語氣里滿是嫌棄。邊偉宏感覺胸口被什么東西重重地捶了一下。
他慢慢走回臥室，柴雪梅已經(jīng)靠在床頭刷手機?！秆┟?，」他鼓起勇氣開口，
「那條項鏈...」「不是說了公司發(fā)的嗎？」柴雪梅不耐煩地打斷他，「你煩不煩？」
邊偉宏閉上嘴，默默地去浴室洗漱。溫?zé)岬乃鳑_刷著他的身體，他卻感覺越來越冷。
洗完澡出來，柴雪梅已經(jīng)睡著了，手機就放在枕邊。邊偉宏輕手輕腳地躺下，
盯著天花板發(fā)呆。凌晨一點，柴雪梅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她睡得很沉，沒有聽見。
邊偉宏猶豫了一下，伸手拿過手機。屏幕上顯示一條微信：「項鏈喜歡嗎？明天老地方見?！?/p>
發(fā)信人的備注是「杜總」。邊偉宏的手開始發(fā)抖。他知道杜總是誰——杜志明，
柴雪梅公司的副總，一個四十出頭離過兩次婚的男人。去年公司年會上，邊偉宏見過他，
高大英俊，談吐不凡。當(dāng)時杜志明摟著柴雪梅的腰跳舞，邊偉宏就站在角落里看著。
他告訴自己不要多想?，F(xiàn)在，那條消息就明晃晃地擺在眼前。邊偉宏深吸一口氣，
用柴雪梅的指紋解鎖了手機。微信聊天記錄里，杜志明和柴雪梅的對話多得滑不到底。
「今天穿黑絲很好看?！埂赶肽懔??！埂改憷瞎粫l(fā)現(xiàn)吧？」「周末去溫泉酒店？」
最新的一條就是剛才收到的。邊偉宏的視線變得模糊，淚水滴在手機屏幕上。
他顫抖著往上翻，看到三天前的對話：「情人節(jié)想要什么禮物？」「隨便啦，別太貴?！?/p>
「給你買條項鏈吧，Tiffany的新款?！埂柑F了，被我老公看到不好解釋?！?/p>
「就說公司發(fā)的福利，他那慫樣敢質(zhì)疑？」邊偉宏放下手機，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輕手輕腳地下床，走到陽臺上，點燃一支煙。冷風(fēng)吹在臉上，眼淚不停地流下來。
十五年的婚姻，就這樣被一條項鏈擊碎了。邊偉宏想起自己攢了三個月的私房錢，
才買得起那條放在餐桌上的銀手鏈。而柴雪梅甚至沒有打開看一眼。第二天早上，
邊偉宏頂著黑眼圈做早餐。柴雪梅神采奕奕地走進廚房，脖子上依然戴著那條鉆石項鏈。
「今天要見個重要客戶，晚上不回來吃飯?！顾贿呁靠诩t一邊說。邊偉宏的手抖了一下，
煎蛋鏟子掉在了地上?！改阍趺戳?？」柴雪梅皺眉看著他。「沒...沒什么?！?/p>
邊偉宏彎腰撿起鏟子，「昨晚沒睡好?！共裱┟贰负摺沽艘宦?，拿起包準(zhǔn)備出門。
「項鏈...」邊偉宏突然開口，「很漂亮?！共裱┟返哪_步停住了?！腹靖＠?。」
她頭也不回地說，「走了。」門關(guān)上的聲音像一記耳光打在邊偉宏臉上。他機械地做完早餐，
叫邊雅欣起床。「爸，你眼睛好紅?！惯呇判离y得地關(guān)心了一句?！笡]事，可能是過敏了?！?/p>
邊偉宏勉強笑了笑。邊雅欣盯著他看了幾秒，突然說：「我媽那條項鏈不是公司發(fā)的吧？」
邊偉宏的心跳漏了一拍?！笧槭裁催@么說？」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fā)抖。
「我們班王思雨的媽媽也在那公司，說從來沒發(fā)過這種東西?！惯呇判缆柭柤?，
「而且我媽昨天回來的時候鬼鬼祟祟的?！惯厒ズ瓴恢涝撛趺椿卮??！笩o所謂啦，
反正你也不敢問?！惯呇判酪Я丝谕滤荆Z氣輕蔑，「我上學(xué)去了。」看著女兒離開的背影，
邊偉宏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無力。他請了病假，一整天都躺在床上。下午三點，手機響了，
是母親打來的?！競ズ臧?，下周日是你爸七十大壽，別忘了?！鼓赣H的聲音透著疲憊。
「我記得的，媽?！惯厒ズ昱ψ屪约旱穆曇袈犉饋碚?。「雪梅和雅欣都來吧？」母親問，
「你爸一直念叨想見孫女?！埂笐?yīng)該...都來?！惯厒ズ瓴淮_定地說。
「你聲音怎么怪怪的？」母親敏銳地察覺到了異常，「和雪梅吵架了？」「沒有，媽，
我有點感冒?！惯厒ズ贲s緊解釋?！改阊?，從小就太軟弱。」母親嘆了口氣，「雪梅脾氣大，
你多讓著點是對的，但也不能太...」「我知道，媽?！惯厒ズ甏驍嗨肝覜]事，真的。
」掛掉電話，邊偉宏盯著手機屏?！ツ耆胰ズＤ下糜蔚恼掌Ｕ掌?，
柴雪梅笑得很燦爛，邊雅欣靠在她肩上，而他自己站在稍遠的地方，像個局外人。晚上七點，
柴雪梅發(fā)來微信：「臨時有個飯局，晚點回去?！惯厒ズ昕粗@條消息，
手指懸在鍵盤上很久，最終只回了一個「好」字。九點半，門鈴響了。邊偉宏打開門，
看見醉醺醺的柴雪梅靠在杜志明懷里?！高呄壬?，不好意思，雪梅喝多了，我送她回來?！?/p>
杜志明彬彬有禮地說，手卻摟著柴雪梅的腰。邊偉宏感覺一股熱血沖上頭頂?！钢x謝。」
他聽見自己說，聲音干澀得不像自己的。他從杜志明手里接過柴雪梅，
聞到一股混合著酒氣和香水的味道?！秆┟肥莻€好女人，你要好好對她?！?/p>
杜志明意味深長地說，目光掃過邊偉宏皺巴巴的睡衣。邊偉宏點點頭，關(guān)上了門。
他把柴雪梅扶到沙發(fā)上，去廚房倒水?；貋頃r，柴雪梅的手機從包里滑了出來，屏幕亮著。
又是一條杜志明的消息：「今晚很開心，下周去杭州出差，一起？」邊偉宏放下水杯，
感覺有什么東西在胸腔里碎裂了。他蹲下來，輕輕拍打柴雪梅的臉：「雪梅，醒醒，喝點水。
」柴雪梅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突然一把推開他：「別碰我！」邊偉宏跌坐在地上，
水灑了一身?！甘俏?，偉宏?！顾÷曊f。柴雪梅瞇著眼睛看了他一會兒，突然笑了：「哦，
是你啊...我還以為是...」她的話沒說完，又昏睡過去。邊偉宏坐在地上，
濕透的睡衣貼在身上，冰涼刺骨。他想起十五年前求婚時的場景，柴雪梅穿著白色連衣裙，
在夕陽下笑得那么美。那時的他以為，自己會是給她幸福的那個人。2.邊偉宏整夜沒睡。
他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看著窗外的天色漸漸亮起來。柴雪梅在臥室里熟睡，
偶爾發(fā)出幾聲囈語。六點整，鬧鐘響了。邊偉宏機械地站起來，去廚房煮咖啡。
他的手還在發(fā)抖，差點打翻咖啡壺?！改阍趺雌疬@么早？」柴雪梅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邊偉宏轉(zhuǎn)過身，看見她揉著太陽穴走進廚房。那條鉆石項鏈還掛在她脖子上。「我...」
邊偉宏的喉嚨發(fā)緊，「我想和你談?wù)劇！共裱┟诽袅颂裘?，給自己倒了杯水。「談什么？」
她吞下一片解酒藥，「如果是關(guān)于昨晚，客戶非要喝酒，我也沒辦法?！惯厒ズ晡站o了拳頭。
「不是客戶，是杜志明?！顾犚娮约旱穆曇粼陬澏?，「他送你回來的?！?/p>
廚房里突然安靜得可怕。柴雪梅放下水杯，直視著他的眼睛?！杆阅?？」
她的語氣冷得像冰。邊偉宏的勇氣一下子泄了一半。「那條項鏈...不是公司發(fā)的，對吧？
」他小聲說。柴雪梅突然笑了。「邊偉宏，你什么時候?qū)W會查崗了？」她向前一步，
「翻我手機了？」邊偉宏后退撞到了料理臺?！肝?..我只是...」「只是什么？」
柴雪梅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懷疑我出軌？」她的指甲陷進他的肉里。邊偉宏疼得皺眉，
卻說不出話來?！付趴偸俏疑纤?，送我回家怎么了？」柴雪梅松開手，冷笑一聲，
「就你這種窩囊樣，我要是真想出軌，你能怎么辦？」這句話像刀子一樣捅進邊偉宏的心口。
他張了張嘴，眼淚突然流了下來。「哭什么哭？」柴雪梅厭惡地皺眉，「惡心?！?/p>
她轉(zhuǎn)身離開廚房，重重地關(guān)上了臥室門。邊偉宏站在原地，淚水模糊了視線。
他以為自己會憤怒，會質(zhì)問，會要求解釋。結(jié)果卻只是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哭泣。
半小時后，柴雪梅化好妝走出來，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附裉煸琰c回來，
雅欣要開家長會?！顾^也不回地說。門關(guān)上的聲音讓邊偉宏渾身一顫。他慢慢滑坐在地上，
抱住了自己的膝蓋。手機突然震動，是公司群里的消息?！高吂?，華東項目方案今天必須交，
甲方催了。」主管@了他。邊偉宏抹了把臉，強迫自己站起來。他需要這份工作，
至少現(xiàn)在還需要。公司里沒人發(fā)現(xiàn)他的異常。邊偉宏坐在工位上，機械地修改著方案。
「老邊，你這數(shù)據(jù)不對啊?！剐聛淼?5后同事小李湊過來，指著屏幕，「這么低級的錯誤。
」邊偉宏愣了一下，趕緊檢查?！笇Σ黄?，我馬上改?！顾乱庾R地道歉。
小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跟我道什么歉啊，該跟主管說?！顾麚u搖頭走了。
邊偉宏感覺臉在發(fā)燒。午休時間，他躲在樓梯間給母親打電話?！笅?，
我爸生日禮物要買什么？」他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正常?！鸽S便吧，你爸就想要個新魚竿?！?/p>
母親嘆了口氣，「雪梅最近還好嗎？」邊偉宏的喉嚨哽住了?！竿玫摹！顾鲋e。
「偉宏啊，」母親的聲音突然嚴(yán)肅起來，「有什么事別憋著，跟媽說。」「真的沒事?！?/p>
邊偉宏擠出一個笑容，盡管母親看不見，「就是工作有點累?！箳斓綦娫?，他打開微信，
鬼使神差地點開了杜志明的朋友圈。最新動態(tài)是半小時前發(fā)的：「遇見對的人，
每天都是情人節(jié)。」配圖是一張高檔餐廳的照片，桌上擺著兩副餐具。邊偉宏放大了照片，
在玻璃反光里看到了一個模糊的女性身影。他的心猛地一沉。那個發(fā)型，那個輪廓，
太像柴雪梅了。他顫抖著手指截圖，卻不知道該發(fā)給誰。下午三點，主管突然召集開會。
「華東項目換人負責(zé)了，由小李接手?！怪鞴苄?，「邊工最近狀態(tài)不好，先休息幾天吧?！?/p>
會議室里所有人都看向邊偉宏。他的臉火辣辣的，低著頭不敢看任何人。「邊哥，
不好意思啊?！股笮±钆呐乃募纾肝也皇枪室鈸屇沩椖康?。」邊偉宏勉強笑了笑。
「沒關(guān)系，你...你比我能力強?！顾f完就后悔了，這話聽起來多可憐啊。下班時間，
邊偉宏沒有回家。他走進公司附近的一家小酒館，點了一瓶白酒?！敢粋€人喝悶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