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并蒂蓮京城三月柳絮紛飛時，說書人總愛拍響醒木：「要說這謝家雙姝，
當(dāng)真是觀音座下玉女投錯了胎！」姐姐謝明棠執(zhí)筆的手腕懸在澄心堂紙上，
墨汁滴落暈開半朵墨梅。我趴在紫檀雕花窗邊數(shù)廊下鸚鵡，
聽它第無數(shù)次重復(fù)那句「棠娘才冠汴京，沅娘色若春曉」，
鎏金鳥喙開合間盡是世人嚼爛了的舌根。「阿沅，」姐姐忽然擱下狼毫筆，
袖口銀線繡的纏枝蓮紋拂過案頭白玉鎮(zhèn)紙，「你看這《洛神賦》里『明眸善睞』四字，
倒像是專為你寫的。」我轉(zhuǎn)頭望進(jìn)銅鏡，鏡中人與姐姐眉眼七分相似，
卻生生被額間花鈿點(diǎn)出段風(fēng)流媚態(tài)。姐姐的妝奩里躺著《女則》《列女傳》，
我的妝臺上堆滿螺子黛與金粟胭脂——世人皆道謝家長女德容兼?zhèn)?，次女空?fù)絕色。
永昌十七年秋，玄色龍旗漫卷宮墻。太子繼位那日，姐姐在祠堂跪了整宿，
青玉地磚上洇開深色水痕。我抱著暖手爐縮在朱漆門后，
聽父親蒼老的聲音穿透檀香：「明棠，謝氏百年清譽(yù)......」
紅妝十里鋪滿朱雀街那日，姐姐鳳冠上的東珠壓得她脖頸微彎。我攥住她霞帔金線，
眼淚暈花了口脂。她忽然拔下鬢邊白玉并蒂蓮簪插進(jìn)我發(fā)間，
冰涼指尖拂過我顫抖的眼睫：「阿沅要替我看盡人間煙火?！?/p>
第二章·血色蓮姐姐的椒房恩寵來得比御花園的春汛更急。父親官拜禮部尚書那日，
我蹲在蓮池邊喂錦鯉，看它們爭食時攪碎滿池霞光。腦中忽然浮起姐姐的信箋，
松煙墨寫著：「御苑新荷甚好，可惜莖桿太脆?！贵@蟄雷聲炸響時，瓊?cè)A殿傳來喪鐘。
我赤腳踩過滿地碎瓷，看見姐姐蒼白的臉浸在血泊里，腕間還系著端午時我編的五色絲絳。
太醫(yī)說貴妃是失足落水，可那件素綾中衣的袖口，分明留著十指抓撓的痕跡。
我在靈堂守到三更天，青黛突然塞給我半塊帶血羊脂玉。
這是去年上元節(jié)我們埋在梅樹下的同心佩，此刻裂痕處沾著奇異的鵝梨香。更漏聲里，
我摩挲著玉佩內(nèi)側(cè)新刻的小字——那是我最熟悉的簪花小楷，
卻蜷曲成驚慌的筆觸：「香爐...」暴雨拍打窗欞時，我翻出姐姐歷年家書。
燭淚滴在「御膳房新貢的荔枝膏甚甜」字樣上，忽然記起她從不嗜甜。
宣紙透光顯出朱砂標(biāo)記，連起來竟是「蓮池西南角第三塊磚」。
第三章·局中局我穿上姐姐舊時的月華裙進(jìn)宮那日，母親哭暈在垂花門下。
掌事嬤嬤說我眼角淚痣太艷，不似謝家女應(yīng)有的端方。我故意打翻胭脂盒，
任殷紅膏體漫過青玉磚：「姑姑恕罪，阿沅實在愚笨?！挂轨F漫過瓊?cè)A殿時，
我找到那塊松動的金磚。腐土里埋著破碎的琉璃瓶，殘存香灰泛著詭異的青紫。
這味道我在太后壽宴上聞過——那是西域進(jìn)貢的迦南香，與姐姐玉佩上的鵝梨香混在一起，
會變成穿腸毒藥。姐姐的妝奩底層藏著一方染血的帕子，角落繡著半枚朱雀紋。
我對著銅鏡梳她最愛的朝云髻，忽然發(fā)現(xiàn)鏡架雕花里卡著片金箔——是尚宮局專用的記檔簽，
背面潦草畫著未央宮地形圖。窗外傳來巡夜宮人的燈籠光，我吹滅燭火縮進(jìn)錦被。
懷中破碎的玉佩硌得心口生疼，那夜姐姐被水泡脹的手指劃過我掌心時，
似用最后氣力在我腕上畫了三道血痕——此刻想來，分明是個「川」字。
第四章·照影來我跪在慈寧宮階下獻(xiàn)香時，鎏金狻猊爐正吐出與姐姐遺物相同的青煙。
太后腕間佛珠突然斷裂，渾圓南珠滾過我顫抖的指尖。「好孩子，」蒼老的手撫上我發(fā)頂，
「這迦南香配得倒是比明棠還精巧。」我仰起臉笑得天真，
袖中卻攥緊那枚金箔——未央宮地形圖的“川”字標(biāo)記處，
正是先帝時期溺斃過三位美人的寒潭。太后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
可很快又被慈祥的笑意掩蓋，她揮了揮手示意我退下，佛珠斷裂的聲響仿佛還在耳畔回響。
離開慈寧宮時，暮色已經(jīng)染紅了半邊天。我故意繞路經(jīng)過御花園，想要再去蓮池碰碰運(yùn)氣。
途經(jīng)一處偏僻的回廊，突然聽到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泣聲。循聲望去，
只見一個小宮女正蹲在角落里，肩膀微微聳動?！澳阍趺戳?？”我輕聲問道。
小宮女慌忙抬起頭，臉上還掛著淚痕，見到是我，嚇得立刻跪了下來：“采女娘娘恕罪，
奴婢不該在此哭泣。”我蹲下身子，溫柔地將她扶起：“別害怕，我不會怪你。
只是見你傷心，想問問發(fā)生了什么事?！毙m女咬了咬嘴唇，
猶豫片刻后說道：“奴婢的姐姐...她前些日子在瓊?cè)A殿當(dāng)差，
自從貴妃娘娘...去了之后，她就突然失蹤了。有人說她偷了東西畏罪潛逃，可奴婢知道，
姐姐不是那樣的人?！闭f著，眼淚又止不住地流了下來。我心中一震，瓊?cè)A殿、失蹤，
這些線索似乎都與姐姐的死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澳憬憬闶й櫱埃捎姓f過什么奇怪的話，
或者有什么異常的舉動？”我急切地問道。小宮女搖了搖頭，
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對了！姐姐失蹤前一天，曾悄悄跟我說，她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讓我若是以后見不到她了，就去尚膳監(jiān)找王公公，他會照顧我?！鄙猩疟O(jiān)、王公公，
這兩個新出現(xiàn)的線索讓我心中燃起了一絲希望。我安慰了小宮女幾句，
便朝著尚膳監(jiān)的方向走去。夜幕降臨，尚膳監(jiān)里依舊燈火通明，陣陣飯菜的香氣飄出。
我在門口徘徊了一會兒，終于鼓起勇氣走了進(jìn)去。里面的太監(jiān)宮女們忙忙碌碌，
沒有人注意到我。我四處尋找著那個所謂的王公公，直到在一個角落，
看到一個身形佝僂的老太監(jiān)正在擦拭桌子?！罢垎枺峭豕珕?？”我走上前去問道。
老太監(jiān)抬起頭，渾濁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中充滿了警惕：“你是誰？找我何事？
”我壓低聲音說道：“我是謝沅，謝明棠的妹妹。有個小宮女讓我來找您，
她姐姐在瓊?cè)A殿當(dāng)差，失蹤了?！蓖豕哪樕查g變得煞白，
手中的抹布“啪”地掉在地上：“你快走！不該問的別問，否則會沒命的！
”我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王公公，我姐姐死得不明不白，我知道您一定了解些什么。
求您告訴我，哪怕只有一點(diǎn)線索也好?！闭f著，我忍不住落下淚來。王公公嘆了口氣，
左右看了看，見周圍沒人，才低聲說道：“罷了罷了，可憐的孩子。
你姐姐...她發(fā)現(xiàn)了太后和陳貴妃的秘密，那個秘密與一種能讓人不知不覺喪命的香有關(guān)。
你姐姐想要收集證據(jù)揭發(fā)她們，卻被她們先下了手。至于那個失蹤的小宮女，
恐怕也是因為知道了什么，被...被殺人滅口了?！蔽业男拿偷匾怀粒蝗缥宜?，
姐姐的死與太后和陳貴妃脫不了干系?！澳悄浪齻兪侨绾斡孟愫θ说膯?？還有，
那個‘香爐’又是什么意思？”我追問道。王公公搖了搖頭：“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
只知道她們在宮中各處放置了特殊的香爐，用來散發(fā)那種害人的香。
至于‘香爐’背后還有什么深意，我就不知道了。孩子，你聽我一句勸，別再追查下去了，
這宮里太危險，你斗不過她們的。”我握緊了拳頭，堅定地說：“不，哪怕前方是萬丈深淵，
我也要為姐姐討回公道?！睆纳猩疟O(jiān)出來后，我回到自己的住處，
將今日所得的線索細(xì)細(xì)梳理。太后、陳貴妃、特殊的香爐、害人的香，這些要素交織在一起，
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陰謀網(wǎng)。我決定，明天就去未央宮的寒潭一探究竟，或許在那里，
能找到揭開這個陰謀的關(guān)鍵證據(jù)。第五章·寒潭驚影第二日寅時三刻，我裹著件素色斗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