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古鏡現(xiàn)世民國二十三年秋,古董商人周明德踏上了前往晉南山區(qū)收古董的旅程。
那年他四十二歲,在北平琉璃廠經(jīng)營著一家不大不小的古董鋪子,生意雖不算紅火,
卻也足夠養(yǎng)活一家老小。這次遠(yuǎn)行,是因為聽說晉南一個叫青柳村的地方,
有位老地主去世后,子孫們正急著變賣家產(chǎn)。周明德身材瘦高,
常年在外奔波使他的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粗糙的褐色。他穿著一件半舊的藏青色長衫,
頭戴一頂黑色瓜皮帽,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褡褳,里面裝著銀元和幾件用來交換的小物件。
青柳村位于群山環(huán)抱之中,村子不大,約莫五六十戶人家。周明德到達時已是傍晚,
夕陽將西邊的天空染成血紅色,給這個偏僻的山村增添了幾分詭異色彩。"這位先生,
您找誰?。?村口一個正在放牛的老漢打量著風(fēng)塵仆仆的周明德。周明德擦了擦額頭的汗,
拱手道:"老丈有禮了。聽說貴村李老爺家有些老物件要出售,特來瞧瞧。"老漢聞言,
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異樣,他慢吞吞地說:"李家啊...就在村東頭最大的那座宅子。
不過..."他欲言又止。"不過什么?"周明德敏銳地察覺到老漢話中有話。"沒什么,
沒什么。"老漢搖搖頭,"只是李家最近不太平,老爺剛走沒兩個月,家里就接二連三出事。
村里人都說...是宅子不干凈。"周明德笑了笑,不以為意。做古董生意多年,
他聽過太多類似的傳言,大多是為了抬價或者掩蓋物品瑕疵的伎倆。"多謝老丈指點。
"告別老漢,周明德沿著村中唯一一條石板路向東走去。路兩旁是低矮的土坯房,
偶爾有村民從門縫里探出頭來,用警惕的目光打量這個外鄉(xiāng)人。李家的宅院確實顯眼,
青磚灰瓦,門前一對石獅子已經(jīng)殘缺不全,卻仍能看出當(dāng)年的氣派。大門半開著,
周明德敲了敲銅環(huán),無人應(yīng)答,他便徑直走了進去。院子里雜草叢生,顯然很久沒人打理了。
正廳里點著幾盞油燈,一個約莫三十出頭的瘦削男子正對著賬本發(fā)愁。"這位可是李少爺?
"周明德拱手問道。男子抬頭,眼中閃過一絲警惕,隨即換上商人的笑容:"正是鄙人。
先生是...""在下周明德,北平琉璃廠'集雅齋'的掌柜。聽聞貴府有些老物件要出手,
特來拜訪。"李少爺——李景隆——聞言立刻熱情起來:"原來是周掌柜!快請坐。
"他招呼下人上茶,然后壓低聲音道:"家父生前喜好收藏,留下不少東西。如今家道中落,
不得不變賣些物件維持生計。"周明德點點頭表示理解,抿了口茶,
直入主題:"不知李少爺有什么好東西要出手?"李景隆神秘地笑了笑:"周掌柜稍等。
"他起身進了內(nèi)室,片刻后捧出一個紅木匣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匣子打開,
里面是一面青銅鏡。鏡子直徑約八寸,背面鑄有繁復(fù)的纏枝花紋,中央是一個猙獰的獸面,
周圍環(huán)繞著八卦圖案。鏡面雖然氧化嚴(yán)重,但仍能照出人影。周明德一見此鏡,
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他小心地捧起鏡子,仔細(xì)端詳背面紋飾和銅銹的成色,
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這面鏡子至少是唐代的東西,而且做工精良,
絕非尋常百姓所用之物。"李少爺,這鏡子...""家父生前最愛的物件,
"李景隆嘆了口氣,"據(jù)說是從一座古墓中所得,已有千年歷史。若非家中有急用,
實在舍不得出手。"周明德不動聲色地問:"不知李少爺打算賣多少?
"李景隆伸出五根手指:"五百大洋。"這個價格遠(yuǎn)超周明德預(yù)期,
但他知道這面鏡子的價值遠(yuǎn)不止于此——如果拿到北平或上海,遇到識貨的收藏家,
翻個幾倍不成問題。他故作猶豫:"這個價格...能否讓在下再仔細(xì)看看?
"李景隆大方地點頭。周明德再次拿起鏡子,這次他無意間將鏡面對準(zhǔn)了自己。剎那間,
周明德感到一陣眩暈。鏡中的影像明明是他自己,卻詭異地扭曲著,嘴角緩緩上揚,
露出一個他從未有過的陰森笑容。更可怕的是,鏡中"他"的眼睛竟然慢慢流下了兩行血淚!
"??!"周明德手一抖,鏡子差點掉在地上。"周掌柜怎么了?"李景隆關(guān)切地問。
周明德強自鎮(zhèn)定,再看鏡面,卻只映出自己驚恐的臉。"沒...沒什么,可能是趕路太累,
眼花了。"他深吸一口氣,"四百大洋,如何?"經(jīng)過一番討價還價,
最終以四百五十大洋成交。周明德從褡褳里取出銀票,數(shù)給李景隆,然后將鏡子小心包好,
放入褡褳最里層。交易完成,李景隆似乎松了口氣,熱情地留周明德用晚飯。席間,
周明德試探性地問起鏡子的來歷。"這..."李景隆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
"其實這鏡子確實有些古怪。家父得到它后,性情大變,原本溫和的一個人變得暴躁易怒。
而且..."他四下看了看,確定沒有仆人,"每到月圓之夜,鏡子里會傳出女人的哭聲。
"周明德心頭一緊,但很快又釋然了——這種故事他聽得多了,
不過是賣家為了增加神秘感的手段罷了。"李少爺放心,我做了二十多年古董生意,
什么古怪東西沒見過?"周明德笑道。當(dāng)晚,周明德婉拒了李家的留宿邀請,
執(zhí)意要趕去十里外的鎮(zhèn)上住客棧。臨走時,
他發(fā)現(xiàn)李景隆看他的眼神中竟帶著一絲...憐憫?"周掌柜,"李景隆在門口突然叫住他,
"如果...如果鏡子有什么異常,您隨時可以退回來。"周明德只當(dāng)他是客氣,拱手道別。
去鎮(zhèn)上的山路崎嶇難行,月光被云層遮擋,四周漆黑一片。周明德提著燈籠,
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耳邊只有風(fēng)吹過樹林的沙沙聲和自己的腳步聲。不知走了多久,
周明德突然聽到身后有輕微的腳步聲。他猛地回頭,燈籠的光線照出一片空蕩蕩的山路。
"誰在那里?"他大聲問道,聲音在山谷中回蕩。無人應(yīng)答。周明德?lián)u搖頭,繼續(xù)趕路。
就在這時,他清晰地聽到一聲女人的嘆息,近在耳畔!周明德渾身汗毛倒豎,燈籠差點脫手。
他加快腳步,幾乎是小跑著前進。褡褳里的銅鏡突然變得異常沉重,
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拉扯它。終于看到鎮(zhèn)上的燈火時,周明德已經(jīng)氣喘吁吁,冷汗浸透了后背。
他在鎮(zhèn)上最好的客棧要了間房,鎖好門窗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銅鏡取出來放在桌上,
警惕地盯著它。鏡子靜靜地躺在那里,毫無異常。周明德自嘲地笑了笑,
覺得自己太過緊張了。他洗漱完畢,吹滅油燈,上床睡覺。半夜,
周明德被一陣輕微的刮擦聲驚醒。聲音來自桌上的銅鏡,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輕輕刮擦鏡面。
他屏住呼吸,借著窗外的月光,驚恐地看到鏡面上浮現(xiàn)出一張模糊的女人臉!
那張臉慘白如紙,眼睛是兩個黑洞,正死死盯著他。女人張開嘴,似乎想說什么,
但沒有聲音發(fā)出。周明德想喊,卻發(fā)現(xiàn)自己發(fā)不出聲音;想動,
身體卻像被無形的力量壓住了。就在他幾乎要崩潰時,窗外傳來一聲雞鳴。
女人的臉?biāo)查g消失了,周明德猛地坐起身,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冷汗,被子都濕透了。
"是夢...一定是夢..."他喃喃自語,卻再也不敢看那面鏡子一眼。天亮后,
周明德匆匆收拾行李,決定立刻返回北平。一路上,他總覺得有人在跟蹤他,
但每次回頭都看不到人。褡褳里的銅鏡似乎越來越重,壓得他肩膀生疼?;氐奖逼郊抑校?/p>
妻子林氏見丈夫臉色蒼白,關(guān)切地詢問。周明德勉強笑笑,只說路上受了風(fēng)寒。
他沒敢告訴妻子關(guān)于銅鏡的怪事,怕她擔(dān)心。當(dāng)晚,周明德將銅鏡鎖進了書房的紅木柜子里,
決定暫時不去碰它。他安慰自己,那些詭異現(xiàn)象可能是因為旅途勞累產(chǎn)生的幻覺。然而,
平靜的日子沒過幾天,怪事又發(fā)生了。首先是家里的貓——一只養(yǎng)了五年的花貍貓,
突然對書房表現(xiàn)出極度的恐懼,只要靠近就會炸毛尖叫。然后是仆人報告說,
深夜常聽到書房里有女人的啜泣聲,但進去查看卻空無一人。最可怕的是一個月圓之夜。
周明德半夜醒來,發(fā)現(xiàn)妻子不在床上。他起身尋找,發(fā)現(xiàn)書房門虛掩著,里面有微弱的燈光。
推開門,周明德看到了令他毛骨悚然的一幕:妻子林氏穿著白色睡衣,
背對著他站在紅木柜子前,手里捧著那面銅鏡,正對著鏡子喃喃自語。
鏡面反射著詭異的青光,映出妻子扭曲變形的臉。"淑貞!你在干什么?"周明德大喊。
林氏緩緩轉(zhuǎn)身,周明德驚恐地發(fā)現(xiàn)——她的眼睛完全變成了黑色,沒有眼白,
嘴角掛著詭異的微笑。"她來了...她來找我們了..."林氏的聲音變得沙啞陌生,
"她說...我們都要死..."說完這句話,林氏突然倒地不起。周明德沖上前抱住妻子,
發(fā)現(xiàn)她渾身冰冷,已經(jīng)沒有了呼吸。林氏的葬禮簡單而匆忙。醫(yī)生診斷是突發(fā)心臟病,
但周明德知道真相并非如此。葬禮結(jié)束后,他將銅鏡從書房取出,準(zhǔn)備找高人看看。
就在他檢查銅鏡時,無意中發(fā)現(xiàn)鏡子背面獸面紋飾的舌頭部分可以活動。他試著按下去,
聽到"咔嗒"一聲輕響,鏡子背面竟然彈開了一個暗格!暗格里藏著一張已經(jīng)發(fā)黃的紙條,
上面用朱砂寫著幾行小字:"得此鏡者,必遭橫禍。鏡中有靈,怨恨難平。欲解此厄,
需尋柳氏后人,于七月十五,鏡前焚香,血祭解怨。否則,九族盡滅,雞犬不留。
"紙條背面還畫著一個奇怪的符咒圖案。周明德的手不住顫抖,
他終于確信自己帶回了一件不祥之物。當(dāng)天晚上,周明德做了一個夢。夢中,
他站在一片荒蕪的墳地,面前是一座沒有墓碑的孤墳。墳頭上坐著一個穿白衣的女子,
長發(fā)遮住了臉,正低聲啜泣。"你是誰?"周明德在夢中問道。女子緩緩抬頭,
長發(fā)向兩邊分開,露出一張慘白的臉——正是他在鏡中看到的那張臉!"我叫柳如眉,
"女子的聲音如同指甲刮過玻璃,"三百年前,我被你們周家祖先冤枉致死...現(xiàn)在,
我要你們血債血償!"周明德驚醒過來,發(fā)現(xiàn)枕邊不知何時多了一縷長發(fā)——烏黑發(fā)亮,
絕不是妻子或家中任何人的。第二天,
周明德決定去找北平最有名的道士——白云觀的清虛道長。他將銅鏡和紙條都帶去了道觀,
將事情原委告知道長。清虛道長年約六旬,須發(fā)皆白,但雙目炯炯有神。
他仔細(xì)檢查了銅鏡和紙條,面色越來越凝重。"周施主,此鏡確實附著極強的怨氣,
"道長沉聲道,"鏡中困著一個含冤而死的怨靈,已有三百年道行。若不化解,恐有大禍。
""求道長救命!"周明德跪地磕頭。清虛道長扶起他:"解鈴還須系鈴人。按紙條所言,
需找到柳氏后人,在七月十五中元節(jié)進行血祭。但血祭需用何人之血,紙條未明,恐有不測。
"道長建議周明德先查明這面鏡子和柳如眉的來歷,再做打算。他給了周明德幾張護身符,
讓他貼在門窗上,暫時保護家人安全。回到家,周明德將護身符貼好,把銅鏡重新鎖進柜子。
他決定第二天就去查縣志和族譜,尋找線索。然而,災(zāi)難來得比他想象的更快。當(dāng)晚,
周明德被一陣凄厲的慘叫聲驚醒。聲音來自兒子周慕云的房間!他沖進兒子房間,
看到了終生難忘的一幕:十歲的周慕云懸浮在半空中,四肢扭曲成不可思議的角度,
臉上滿是恐懼。銅鏡漂浮在他面前,鏡中伸出一只蒼白的手,正掐著孩子的脖子!"住手!
"周明德抄起門邊的桃木衣架砸向銅鏡。銅鏡落地,發(fā)出刺耳的金屬撞擊聲。
那只手縮了回去,周慕云也掉了下來,不省人事。周明德抱起兒子,
發(fā)現(xiàn)他脖子上有一圈青紫色的掐痕。更可怕的是,
孩子的右手掌心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奇怪的紅色印記,與銅鏡背面那個符咒一模一樣!第二天,
周慕云高燒不退,
話:"不要過來...不是我害的你...求求你..."周明德請了北平最好的西醫(yī)來看,
醫(yī)生束手無策,只說孩子受了極大驚嚇,開了些鎮(zhèn)靜藥物。無奈之下,
周明德再次求助于清虛道長。道長查看周慕云的情況后,面色更加凝重。
"怨靈已經(jīng)標(biāo)記了令郎,"道長嘆息道,"普通法術(shù)恐怕難以驅(qū)除。為今之計,
唯有盡快查明鏡子和柳如眉的來歷,找到化解之法。"道長給了周慕云一道護身符,
讓他隨身攜帶,暫時保住性命。同時,他警告周明德,怨靈的力量正在增強,
護身符的效果會隨時間減弱,必須抓緊時間。接下來的日子里,
周明德廢寢忘食地查閱各種古籍和地方志。終于,在一本《晉南縣志·異聞錄》中,
他找到了關(guān)鍵線索:"康熙十二年,青柳村有柳氏女名如眉,貌美賢淑,許配李家子。
婚前夜,村中突發(fā)大火,李家子葬身火海。村人疑柳氏與人通奸,合謀殺夫。柳氏含冤莫白,
于李家祖墳前自盡,死前發(fā)毒誓,必報此仇。其死后,村中接連有人暴斃,死狀詭異,
皆言見柳氏冤魂索命..."記載到此中斷,后面幾頁被人為撕去。周明德繼續(xù)翻閱族譜,
震驚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高祖父周世安當(dāng)年正是青柳村所在的縣官,負(fù)責(zé)審理柳如眉一案!
"原來如此..."周明德恍然大悟,"是高祖父冤判了柳如眉,
現(xiàn)在她的怨靈來報復(fù)周家后人!"就在他思索對策時,家中老仆慌慌張張跑來:"老爺!
不好了!少爺他...他不見了!"周明德沖回家里,發(fā)現(xiàn)周慕云的房間空空如也,
窗戶大開。地上有一行濕漉漉的腳印,
從床邊一直延伸到窗外——像是有人光著腳從水里走出來,帶進了房間。更可怕的是,
鎖著銅鏡的紅木柜子被暴力打開,鏡子不翼而飛。柜門上留著幾個帶血的手印,
大小像是孩子的....二、血鏡迷蹤周明德站在兒子空蕩蕩的房間里,
寒意從腳底直竄上脊背。窗外夕陽如血,將房間染成一片猩紅。
地上那行濕漉漉的腳印正在慢慢干涸,卻在他眼中愈發(fā)刺目。"慕云!慕云!
"他發(fā)瘋似的翻遍家中每個角落,甚至連水井都查看過,卻找不到十歲兒子的半點蹤跡。
銅鏡的失蹤與孩子的消失幾乎同時發(fā)生,這絕非巧合。清虛道長聞訊趕來,
手持羅盤在周慕云房間轉(zhuǎn)了一圈,羅盤指針瘋狂旋轉(zhuǎn),最終指向西北方向。
"怨靈帶走了令郎,"道長面色凝重,"但魂魄未散,還有救回來的希望。
"周明德?lián)渫ㄒ宦暪蛟诘厣希?求道長指點!我就這么一個兒子,
若他有個三長兩短..."話未說完,這個在商場上摸爬滾打半生的漢子已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