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縮在浴室的瓷磚上，水汽氤氳中，指尖還在微微發(fā)抖。熱水沖刷著皮膚，
卻洗不掉剛才那股惡心的感覺。
那是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生理性抗拒——當(dāng)他伸手扶住我的腰時，我胃里就像被人灌了冰水，
喉頭發(fā)緊，連呼吸都變得困難。那一刻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懷孕了，直到理智告訴我，
這不過是身體對他的本能排斥。“念念？”門外傳來顧明遠的聲音，帶著一絲關(guān)切，
“你沒事吧？”“沒事?！蔽已杆俨粮缮碜?，裹上浴袍，“就是有點累。
”鏡子里的女人面色蒼白，眼神游移不定。五年過去了，
那個在醫(yī)學(xué)院圖書館追著他跑的女孩，居然會在今天因為他的觸碰而感到反胃。
手機震動起來，是林夏的信息：“今晚老地方見？”我盯著屏幕出神，
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五年前的畫面。那時的顧明遠還是醫(yī)院最年輕的副主任醫(yī)師，
穿著白大褂站在走廊盡頭，陽光從他身后灑進來，像一幅畫。而我，
像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追著他滿樓跑。記得第一次請他吃飯，
我緊張得把湯撒在他褲子上；第二次約會，我在電影院哭得稀里嘩啦，因為他沒看我一眼，
全程都在研究病例資料?？赡菚r候我覺得他是真的不一樣。他會在我發(fā)燒時熬姜湯，
會陪我去寵物醫(yī)院照顧生病的貓，會在我做噩夢時輕輕拍我的背。而現(xiàn)在……“吱呀”一聲，
門開了條縫?！澳氵€沒睡？”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語氣比想象中更冷。顧明遠倚在門框上，
剛洗完澡，頭發(fā)還濕漉漉的。他笑了笑，走近一步：“你最近總是這樣，動不動就躲進浴室。
”我沒有回答，只是低頭整理床頭柜上的藥盒。
抗焦慮、助眠、維生素……一堆亂七八糟的瓶子?！笆遣皇枪ぷ魈哿耍?/p>
”他伸出手想摸我的臉，我下意識地偏過頭。動作太突然，連我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手停在半空，笑容也僵住了幾秒。“對不起?！蔽业吐曊f，但沒有看他，
“我今天真的累了?！彼麌@了口氣，轉(zhuǎn)身鉆進被窩：“早點休息吧?！蔽姨上?，背對著他。
黑暗中，我能聽見他均勻的呼吸聲，平穩(wěn)而安詳。可我的心跳卻越來越快，
胸口像壓了塊石頭，喘不過氣來。第二天清晨，我是在一陣輕微的咳嗽聲中醒來的。睜開眼，
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起床了。床頭放著一杯溫水和兩粒白色藥片。我盯著藥片看了很久，
才拿起杯子吞下。藥順著喉嚨滑下去，苦澀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廚房傳來鍋鏟碰撞的聲音，
還有輕快的腳步聲。他今天心情不錯，哼著歌煎蛋。我起身走進客廳，
看見餐桌上擺好了早餐：煎蛋、吐司、牛奶，還有我最愛吃的藍莓果醬?！白蛲硭煤脝幔?/p>
”他笑著問我。我搖頭：“做了很多夢。”他替我拉開椅子：“吃點東西，今天精神會好些。
”我坐下，看著他忙碌的背影。陽光透過窗簾照進來，在他身上投下柔和的光暈。那一瞬間，
我?guī)缀跻徸约簞偛诺睦淠??？删驮谶@時，手機響了。是林夏?！澳阋欢ㄒ獊?！
”她急切地說，“我剛剛聽說，蘇媛昨天又去你們家吃飯了！”我握著手機的手頓了一下。
蘇媛。這個名字像根刺，扎在我心里已經(jīng)不是一天兩天了。她是顧明遠大學(xué)時的同學(xué)，
也是兒科醫(yī)生，性格開朗，人緣極好。每次醫(yī)院聚會，她總能成為全場焦點。而我，
總是那個躲在角落默默觀察的人。“你知道嗎？”林夏繼續(xù)說，
“上周她還主動幫你婆婆預(yù)約體檢，說是‘順便’。順便？誰信??！
”我沉默了幾秒：“謝謝你告訴我?！睊鞌嚯娫捄?，我抬頭看向正在盛粥的顧明遠。
“怎么了？”他問?！皼]什么?！蔽业皖^咬了一口吐司，“就是有點困。”他點點頭，
沒再追問。我們之間，似乎早就習(xí)慣了這種若即若離的距離感。他知道我在意什么，
我也知道他在回避什么?？晌覀兌歼x擇了沉默。吃完早餐，我收拾好包準(zhǔn)備出門上班。
“晚上別加班太晚。”他說。“嗯?！蔽覒?yīng)了一聲，走到門口時又停下腳步，“對了，
蘇媛最近……經(jīng)常來找你嗎？”他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偶爾聊聊專業(yè)問題而已，
你想多了?！蔽彝噲D從那雙眼睛里看出點什么?？赡抢锸裁炊紱]有，
只有熟悉的溫和笑意。我轉(zhuǎn)身離開，身后傳來他關(guān)上門的聲音。下班后，
我去了常去的咖啡館。林夏已經(jīng)在等我了?！澳隳樕懿??！彼谝痪湓捑驼f，
“最近到底怎么回事？”我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你覺得，
一個人為什么會突然對另一個人產(chǎn)生生理性的厭惡？”她皺眉看著我：“你是說……顧明遠？
”我點頭：“昨天洗澡的時候，他碰到我一下，我就覺得惡心，想吐。”林夏放下杯子，
神情嚴(yán)肅：“這不是小事，念念。你有沒有想過，可能是你的潛意識在提醒你什么？
”我沒說話，只是盯著窗外發(fā)呆。“而且……”她壓低聲音，
“我聽說蘇媛最近調(diào)崗到你們科室了?！蔽颐偷靥ь^：“什么時候的事？
”“上周五正式調(diào)過去的，現(xiàn)在就在你們科做輪值醫(yī)生?！蔽抑挥X得胸口一陣悶痛。
原來他昨天說的是“偶爾聊聊”，原來是這樣?！拔也皇窍胩魮苣銈兎蚱揸P(guān)系。
”林夏握住我的手，“但我勸你，小心點這個人。
”我苦笑了一下：“你覺得我會聽不進去嗎？”她搖頭：“我只是擔(dān)心你。你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
我真的怕你會出事?！蔽疑钗豢跉?，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我知道。謝謝你一直陪著我。
”她嘆氣：“你要是早點離婚就好了?！薄半x婚？”我喃喃重復(fù)了一遍這個詞，
仿佛它有千斤重?！澳氵€愛他嗎？”她忽然問。我怔住了。愛嗎？曾經(jīng)那么熾熱的感情，
如今只剩下一片荒蕪。我緩緩搖頭：“我不知道?！绷窒目粗遥?/p>
眼里閃過一絲心疼：“那你試著問問自己，如果有一天他離開了，你會難過嗎？
”我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就在這時，手機又響了。是醫(yī)院打來的。我接起來，
那邊護士焦急地說：“沈小姐，您先生在手術(shù)室突發(fā)低血糖昏迷，請盡快過來一趟！
”我整個人瞬間繃緊：“他現(xiàn)在在哪？情況嚴(yán)重嗎？”“目前穩(wěn)定了，
但我們建議家屬盡快趕來?！蔽伊⒖陶酒鹕恚骸拔荫R上過去。
”林夏也跟著站起來：“我陪你去?！壁s到醫(yī)院時，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多。急診室門口，
我遠遠就看到蘇媛站在那里，手里拿著病歷本，神情焦急。她看見我，立刻迎上來：“念念，
你來了。顧醫(yī)生剛才在手術(shù)中突然暈倒，血糖低得嚇人，我們緊急處理了一下，
現(xiàn)在已經(jīng)醒了?！蔽尹c點頭，徑直走向病房。推開門，顧明遠正躺在床上，臉色有些蒼白，
但精神還不錯?？匆娢遥撊醯匦α诵Γ骸白屇銚?dān)心了?！蔽艺驹诖策?，沒說話。
“沒事的?！彼f，“就是這幾天太忙了，沒注意飲食。”我看著他，
忽然想起早上他給我準(zhǔn)備的早餐，還有那些溫柔的話語?？蔀槭裁?，我心里卻空落落的，
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東西？“你好好休息?！蔽艺f，“我明天再來。
”他拉住我的手：“留下來陪我一會兒好嗎？”我猶豫了一下，
最終還是坐在了床邊的椅子上。他閉著眼睛，呼吸漸漸平穩(wěn)。我望著他，心里卻一片空白。
這一刻，我忽然意識到——我已經(jīng)不再愛他了。不是因為蘇媛，也不是因為他出軌，
而是因為在漫長的歲月里，那份感情早已悄然消逝。留下的，只有習(xí)慣和責(zé)任。而我，
終于開始厭倦這一切了。當(dāng)夜深人靜，顧明遠熟睡之際，我悄悄打開他的手機。
解鎖界面是他和蘇媛在醫(yī)院周年慶上的合影，笑得那樣自然、親密。我翻找著聊天記錄，
心跳越來越快。下一秒，一條未讀消息彈出來：“親愛的，今晚辛苦你了。下次見面，
我?guī)墙o你?！卑l(fā)送人：蘇媛。我攥緊手機，指節(jié)泛白。原來，一切都比我想象的更糟糕。
我盯著手機屏幕，手指微微發(fā)抖。那條消息就靜靜地躺在那里，像是個無聲的嘲諷。
我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退出聊天界面，生怕驚醒了床上的人。顧明遠還在熟睡，
呼吸平穩(wěn)，嘴角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我輕手輕腳地起身，披上外套，走出病房。
走廊里彌漫著消毒水的氣味，燈光刺眼而冰冷。我靠在墻上，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你還好嗎？”熟悉的聲音傳來。我抬頭，看見蘇媛站在不遠處，手里拿著一杯溫?zé)岬目Х取?/p>
“給你的?！彼驯舆f過來，“他情況穩(wěn)定了，你別太擔(dān)心。”我接過咖啡，沒說話。
她在我身邊站了一會兒，忽然說：“你知道嗎？其實我一直覺得你很幸福?！蔽毅读艘幌?。
“顧醫(yī)生對你真的很好?！彼Z氣真誠，“每次提起你，他眼里都有光。
”我低頭看著手中的咖啡，白霧裊裊升起，在空氣中消散?！笆菃?？”我輕聲問。
她點頭：“你們在一起五年了吧？我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是在醫(yī)院周年慶上。
那時候你穿著一條淡藍色的裙子，特別漂亮。”我笑了笑，記憶也被拉回到那個夜晚。
那天晚上，顧明遠牽著我的手，在人群中穿梭。他的手掌溫暖有力，眼神專注而溫柔。
我記得他說：“念念，以后每年我們都要一起來?！笨涩F(xiàn)在……“謝謝你照顧他?！蔽艺f，
“也謝謝這杯咖啡。”她擺擺手：“應(yīng)該的。對了，下周我們要辦一場兒科講座，
你要是有空，可以來聽聽。”“好啊。”我應(yīng)了一聲，心里卻明白，這只是另一個開始。
第二天清晨，我早早來到了病房。顧明遠已經(jīng)醒了，正靠在床上翻看病例?！白蛲硭煤脝?？
”他問我。“還行?！蔽掖鸬糜行┓笱堋Ｋ戳宋乙谎?，似乎想說什么，
但最終只是笑了笑：“等我出院，我們?nèi)コ灶D好的。”我沒接話，
只是低頭整理床頭柜上的藥盒。沉默在我們之間蔓延開來，像一層看不見的薄膜，
將彼此隔絕。護士進來換藥時，我借口去買早餐，走出了病房。在樓下便利店，
我碰到了林夏?！霸趺礃樱俊彼灰娒婢图鼻械貑?。我把手機遞給她。她看完那條消息后，
臉色變得很難看：“這個女人，真不打算收手了嗎？”我搖頭：“我不知道。但我覺得，
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比我想象的要復(fù)雜得多?！绷窒囊а溃骸澳愦蛩阍趺崔k？”我望著窗外，
陽光明媚，照在身上卻感覺不到溫度?！拔蚁氩榍宄！蔽艺f，“我要知道，
這一切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被氐郊液?，我開始整理我們的照片和信件。
那些曾經(jīng)讓我心跳加速的瞬間，如今只剩下一種陌生感。有一張是我們剛戀愛時拍的，
他抱著我轉(zhuǎn)圈，我笑得像個傻瓜。還有一封是他寫給我的情書，字跡工整，
每一句話都充滿深情。“念念，你是我的唯一?！蔽夷﹃垙堖吘?，指尖微微發(fā)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