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婚紗還在,她也還活著沈眠站在偌大的婚房里,陽光被厚重的天鵝絨窗簾擋住,
只透下一縷淡光??諝庵懈≈p薄的香氛氣息,
卻怎么都掩不住那件掛在衣架上的——白色婚紗。“這是……還留著的?”她聲音溫溫的,
聽不出喜怒。顧呈宴站在一旁,西裝未解,嗓音淡淡:“你說你喜歡那件,我以為你還想穿。
”沈眠轉(zhuǎn)頭看他,眼眶沒紅,心卻冷得發(fā)痛。她當(dāng)然記得那件婚紗。那天,
她挺著六個月的肚子在婚禮前夜試穿它,轉(zhuǎn)身的瞬間踩到了裙擺,重重摔下旋轉(zhuǎn)樓梯。
她流了產(chǎn)。那個孩子,是她求了三年都保不住的命。那天顧呈宴站在手術(shù)室門口,
冷著臉對醫(yī)生說:“取干凈點?!彼诨杳灾新犚姷淖詈笠痪湓挘?/p>
也是他對她說得最狠的一句。“我再讓人重新定一件?!彼娝徽Z,眉頭微皺,
語氣也放輕:“這件太舊了,熨都熨不平?!薄安挥昧恕!鄙蛎叽浇禽p輕一彎,
伸手取下那件婚紗,“我喜歡舊的?!鳖櫝恃缟裆幸凰查g的不自然,
像是她這番“體貼”太反常。可她卻笑著轉(zhuǎn)過身,聲音比風(fēng)還輕:“我會穿著它,
走完那天沒走完的路?!蹦蔷湓捪袷抢@了一圈才鈍鈍扎進他心口。顧呈宴微皺眉,
想說點什么,手機卻響了。他接起,
聽筒那頭傳來女人嬌弱的聲音:“阿宴……婚禮策劃那邊出了點問題,
你現(xiàn)在能不能……”“我晚點過去?!彼仡^看了沈眠一眼,又語氣柔和地說,
“等我處理完。”沈眠神色不變,只是垂在身側(cè)的手緩緩收緊。她當(dāng)然知道電話那頭是誰。
林望,顧呈宴的白月光。也是,前世殺她最狠的那只手?;榧喬自谏砩系臅r候,
她一寸寸拉好拉鏈。拉鏈在背后卡了一下,她不慌不忙地去拿鏡子,手卻微微一顫。
她想起手術(shù)室那天,她躺在冰冷的不銹鋼臺上,穿著這條婚紗,血從腿間涌出來,
醫(yī)生說再晚十分鐘,她可能也保不住。可她還是活下來了——活著受盡恥辱。
她曾以為那是人生最低谷。后來她跳進江里,渾身冰冷,心也死透。那才是最底的深淵。
拉鏈終于被她拉上。鏡子前,她穿著那件舊婚紗,裙擺垂落在她腳下,像一層舊雪。
她慢慢地轉(zhuǎn)頭看向鏡中那個女人。眉眼還是那樣溫順,唇角卻有了一道諷刺的弧線?!罢婧?,
”她輕聲說,“它還記得我是怎么死的?!彼拖骂^,撣了撣裙擺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
這一次,她不會死。 這一次,換他們試試被活埋的感覺。門外傳來傭人敲門聲:“沈小姐,
林小姐說婚禮桌簽設(shè)計好了,請您一起看看?!彼龥]動。那鏡中女人輕輕一笑,
把手放到門把手上:“請她進來?!边@次,她倒要看看,林望想怎么死第二次。
2 她說不記得了,卻每句話都像刀“沈小姐,林小姐已經(jīng)在下客廳等您。
”傭人的聲音溫聲細(xì)語,像是怕驚擾了什么貴人。沈眠緩緩起身,婚紗裙擺輕輕拂過地毯。
她沒有立刻下樓,而是在鏡子前站了一瞬,
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口的淺痕——那是前世手術(shù)后留下的傷口。她指腹輕輕劃過,
眼底沒有波瀾,只有諷刺。換了誰,被活剖一次,還能對幫兇點頭哈腰?她緩步下樓,
眼前一亮——林望正坐在沙發(fā)上,穿著一身白色針織連衣裙,乖巧得像個沒有威脅的小白兔。
“沈眠?!绷滞灰娝⒖唐鹕?,眼里泛起細(xì)膩的水光,“你終于肯見我了。
”沈眠眉眼一彎,笑得恰到好處:“怎么不肯?你可是這場婚禮的大功臣?!绷滞鄣孜㈤W,
隨即拉起她的手:“阿宴讓我來協(xié)助婚禮流程,他說……我們之前誤會太多了,
這一世不如從頭來過?!薄皬念^來過……”沈眠慢慢咀嚼著這句話,笑意更深了些,
“你說得對,前塵舊事嘛,誰還記得那么多?!绷滞⒅?,
眸子一緊:“你……真的都不記得了?”“當(dāng)然不記得。”沈眠眼神天真無辜,
“可總有人記得太多,這樣才不公平?!绷滞男┰诖竭?。沈眠看見了,也沒點破,
轉(zhuǎn)身輕巧坐下,翻開策劃手冊,語氣輕快:“桌簽用你寫的字?還真巧,
我記得——你前世也喜歡這個風(fēng)格。”空氣驟然凝滯。“……你說什么?
”林望語氣幾乎是顫的。沈眠眼神一挑,隨手合上策劃本,笑得像只狐貍:“我是說,
‘你前陣子’。可能是我口誤吧?!绷滞⒅戳嗽S久,
才勉強笑了笑:“你今天狀態(tài)不太對?!薄澳阋灿X得嗎?”沈眠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
“我最近老做夢,總覺得自己死過一次?!彼f得很輕,輕到風(fēng)一吹就該散了。
林望卻呼吸頓住,手指下意識收緊。腳步聲在此刻響起,顧呈宴走進來,
神色淡定:“你們相處得還不錯?”“嗯。”林望立刻轉(zhuǎn)身,恢復(fù)成乖巧模樣,
“眠眠沒有排斥我,反而主動配合我改方案。”顧呈宴望向沈眠,
語氣帶著久違的溫柔:“你們現(xiàn)在這樣,我就放心了?!鄙蛎哒酒鹕恚叩剿媲?,
抬頭望著他:“你是說,我們像‘以前’那樣?”“嗯?!彼c頭,語氣理所當(dāng)然,
“你本來就不爭不搶,這才是你?!鄙蛎咻p輕一笑,眼底卻結(jié)了一層冰:“對,我不爭不搶。
”“這一次,我連命都不會再爭了?!绷滞樕⒆?。顧呈宴沒聽懂她話里藏的東西,
只淡淡道:“婚禮我這邊再通知你,林望會陪你準(zhǔn)備?!薄爱?dāng)然?!鄙蛎呶⑿?,
“她最好一直陪著?!钡人麄冏叱龇块T,林望突然轉(zhuǎn)頭:“你真的不記得,還是假裝不記得?
”沈眠沒答,只是轉(zhuǎn)身緩緩關(guān)上門,像是聽不見她的聲音。門在林望鼻尖合上,卡嗒一聲。
她盯著那扇門,指節(jié)泛白。過了許久,林望掏出手機,
撥通一個加密號碼:“她是不是也重生了?她眼神不對?!彪娫捘穷^靜了幾秒,
傳來一句冷淡的回音:“繼續(xù)試探。如果她記得,總藏不住?!? 她退了一步,
所有人以為她輸了“所以沈小姐致辭的環(huán)節(jié),我們暫時先撤下?
”婚禮總策劃人遲疑地看向顧呈宴,又看向坐在沙發(fā)一側(cè)的林望。
林望一身煙粉色小香風(fēng)套裙,嘴角掛著淺笑:“眠眠最近狀態(tài)不太好,
阿宴也擔(dān)心她情緒起伏會影響儀式氛圍。致辭部分可以交給我來念,我會用她的口吻寫稿。
”策劃人一愣,還沒反應(yīng)過來。沈眠坐在靠窗位置,陽光落在她裙擺上,
仿佛她的存在感也被曬得透明。她緩緩抬起頭,嘴角是毫無波瀾的笑意:“這樣最好。
”“我緊張,真的不適合上臺,免得說錯話?!绷滞凵裎⒆儯袷菦]料到她這么好說話。
她原本設(shè)想的,是沈眠會婉拒,然后再借勢表現(xiàn)自己的“體貼退讓”?,F(xiàn)在倒好,
主角自己把舞臺讓了出去,叫她都不好演了?!澳墙粨Q手捧花的環(huán)節(jié)……”林望試探性問。
“也別了。”沈眠聲音溫溫的,像在講別人的事,“你上去也挺合適?!薄拔铱粗銈兙秃?。
”策劃人這下坐不住了,喉嚨滾了下:“這……沈小姐,您是主婚人……”“是。
”她笑著點頭,“我是這場婚禮里最不重要的那一個?!睕]人說得出話。
顧呈宴終于開口:“沈眠,你今天有點太情緒化了?!薄拔也皇遣蛔屇銋⒓樱?/p>
只是林望比較熟流程,她想幫你一把——你該感謝她。”沈眠靜靜看著他,
眼神沒有半分波瀾:“我當(dāng)然要謝謝她?!薄八嫖艺旧吓_,替我說話,
替我接花……再下次,是不是也能替我拜堂?”林望臉色一僵:“眠眠,我沒有那個意思,
我只是想……”“我知道。”沈眠打斷她,嗓音軟得像是糖水,“你一向都這么好,
上一世你也說得比我多?!鳖櫝恃绨櫭迹骸澳阌衷谡f什么?”“沒什么,”她站起身,
垂眸拂了拂裙子,“你們說得對,我大度多了。”她抬眼時,笑容柔順,
眼底卻一片死水:“你很欣慰吧,顧呈宴?”氣氛突然變得寂靜。林望張了張嘴,
什么也沒說出來。顧呈宴皺著眉,不知該接什么。他好像從來都不擅長聽沈眠說這種話,
她說得太溫和了,反倒像諷刺。沈眠沒等他們開口,徑直走出會議室,
臨走前回頭看了林望一眼?!案遄硬挥脤懙锰?,我怕惡心?!蹦蔷湓捿p飄飄,
落在林望耳朵里,卻像是一刀。顧呈宴望著她背影,忽然覺得她走得太快了——像是逃,
也像是解脫。夜深。沈眠回到臥室,打開梳妝臺最底下的抽屜,里面靜靜躺著一枚錄音筆。
她將它握在手心,指尖用力到泛白。燈光打在鏡子上,映出她的側(cè)臉,漂亮得像假人。
她對著鏡子輕輕笑了笑,呢喃出聲:“你們想要的婚禮,我會成全?!薄暗乙銈儯?/p>
當(dāng)眾把我埋了?!? 你摔得那么響,正好提醒我你還在演婚禮彩排現(xiàn)場,
主舞臺被臨時布置成仿真婚禮廳,水晶吊燈灑下碎光,地毯一塵不染,
仿佛下一秒就能直接步入婚禮現(xiàn)場?!按龝鞒萄莸浇粨Q手捧花環(huán)節(jié),請沈小姐走紅毯上臺。
”策劃人邊講邊看向沈眠。林望搶先笑著說:“眠眠今天狀態(tài)不太好,
不如我先替她演一遍流程,走位什么的也熟悉一下?!薄澳阆胱呶业穆??”沈眠看著她,
眉目柔和。林望眼神一滯,
隨即換上溫婉無害的神情:“是幫你適應(yīng)一下嘛~以后臺上那么多人看你,你要緊張怎么辦?
”“行啊?!鄙蛎咝Φ脺厝幔c點頭,“你喜歡的話,就上去走一遍吧?!彼曇魷販剀涇洠?/p>
沒有一絲起伏。林望穿著一襲淺紫色長裙,小心翼翼地踏上紅毯。
顧呈宴站在臺下和策劃交流,眉眼低垂,沒看舞臺。沈眠站在一旁,
手中握著那束象征著“新娘祝?!钡呐趸ǎ凵駞s靜得可怕。當(dāng)林望走到中央?yún)^(qū)域時,
沈眠忽然上前一步,輕聲:“來,試一下交接?!绷滞乱庾R接過花束,
彎腰行禮的瞬間——腳下一軟,裙擺一絆,“嘶啦”一聲。尖細(xì)的布料撕裂聲響起,
林望整個人狠狠摔倒在地,半邊裙擺撕成兩截,白皙的膝蓋磕出一道紅痕。
現(xiàn)場瞬間鴉雀無聲。顧呈宴猛然回頭?!傲滞?!”他快步上前。沈眠已經(jīng)蹲下身,
正輕輕扶起林望,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體貼:“對不起,是我裙擺太長,不小心踩到你了。
”“你沒事吧?”林望眼中涌起難以置信的憤怒,她想推開沈眠,
想喊她一聲“你是故意的”??伤荒堋K腥硕荚诳粗?,顧呈宴也在看著。她咬著牙,
低頭:“……沒事,我太不小心了?!鄙蛎哒酒鹕?,拍拍她裙擺上那塊已經(jīng)臟掉的褶皺,
輕聲說:“以后別替我試這種環(huán)節(jié)了,我走得比你穩(wěn)?!迸_下幾人忍不住低笑一聲,
有人低語:“剛才那摔得……也太大聲了?!薄跋癫逝艑傩Ч??!鳖櫝恃缒樕⒉惶每矗?/p>
看向沈眠:“你剛才是不是沒注意?”“我說了對不起?!鄙蛎咭桓焙闷猓?/p>
“要不你也怪我好了,林望不會的?!薄八蠖鹊煤??!鳖櫝恃绨欀?,沒再說話。
“放心吧?!彼χ鴾惤稽c,語氣仿佛撒嬌:“我不會和她爭什么的?!薄斑@場婚禮,
主角只有你和你喜歡的那位?!鳖櫝恃鐝埩藦埧冢K究沒說出什么。當(dāng)晚,
林望砸碎了一瓶香水?!八枪室獾模 彼⒅R子怒吼,“她明明就是踩我裙擺,
故意讓我出丑!”顧呈宴坐在沙發(fā)上,眼神有些疲憊:“你太敏感了。她都退讓這么多,
還不夠嗎?”林望眼神發(fā)紅:“你真的覺得……她是在退讓?”顧呈宴沉默。夜色落下,
窗外一片寂靜。屋內(nèi),只余林望的低喃:“她不是退讓,她是等著看我怎么死。
”5 你說過不讓我哭,那我就不哭了顧呈宴很久沒開過這輛車。
駕駛座原本屬于他私人保鏢,但今天,他堅持親自開來接沈眠。車門打開那一瞬,
陽光落在她白裙上,仿佛替她落下一層無聲的結(jié)界?!叭ツ膬??”沈眠上車時隨口問,
語氣輕飄飄,像是在說天氣?!昂_叀!彼站o方向盤,語氣低沉,“婚禮太累了,
你也該放松一下。”沈眠轉(zhuǎn)頭看他:“你確定,是想讓我放松,不是讓林望安心?
”顧呈宴的指節(jié)頓了頓:“她沒有說要去,是我安排的。”“你總是安排得很好。
”沈眠轉(zhuǎn)頭望向窗外,聲音淡淡的,“連死,也安排得那么利落。
”他猛地轉(zhuǎn)頭:“你說什么?”“沒什么。”她垂下眼睫,“最近老做夢,
夢到自己死過一次,溺水,寒冷,肚子疼。”“醫(yī)生說我可能是壓力太大導(dǎo)致的夢境紊亂。
”她笑了笑,“可夢里……你就站在岸邊,什么也沒說?!鳖櫝恃缑腿徊攘艘荒_剎車。
車身微震。他臉色極沉:“沈眠,你到底想說什么?”“我想說,”她緩緩抬起頭看他,
眼神平靜得可怕,“那夢太真實了,真實到我現(xiàn)在一見到你,就有點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