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霄殿外云海翻騰,我站在觀星臺上,指尖劃過星盤。億萬星辰在眼前流轉(zhuǎn),
忽然全部染上血色。星盤劇烈震顫,最終指向魔淵方向——那里將誕生打敗天界的存在。
"又做預(yù)言了?"身后傳來天帝慵懶的聲音,"這次看到什么?"我收起星盤,
白衣在風中輕揚:"魔淵有異動,需前往查探。"天帝把玩著手中的玉杯,
眼中閃過一絲銳利:"你總是這么無趣,生靈樹孕育的完美工具,連情緒都沒有。
"他忽然湊近,"這次,記得把威脅徹底鏟除。"我沒有回答,化作流光飛向魔淵。
作為生靈樹孕育的天命者,我確實沒有太多情緒。億萬年來,我的使命就是守護天界,
消除一切威脅。魔淵黑霧繚繞,我循著星盤指引來到一處破敗村落。腐臭與血腥味撲面而來,
滿地都是魔族平民的尸體——顯然剛經(jīng)歷過天兵的清剿。星盤指針突然劇烈轉(zhuǎn)動,
指向一間搖搖欲墜的草屋。我推開門,腐朽的木門發(fā)出刺耳的"吱呀"聲。
角落里蜷縮著一個瘦小的身影。那是個約莫人類孩童七八歲模樣的男孩,渾身臟污,
破爛的衣衫勉強蔽體。聽到動靜,他驚恐地抬頭,
凌亂的黑發(fā)下露出一雙異色的瞳孔——左眼紫如魔晶,右眼金若旭日。星盤在我手中炸裂。
就是他。那個將打敗天界的存在。男孩瑟瑟發(fā)抖,紫金異瞳中盈滿淚水。我抬起手,
靈力在掌心凝聚——只需一擊,就能完成使命。"姐姐……"他突然開口,聲音細若蚊吶,
"你是來殺我的嗎?"我的手懸在半空。億萬年來,我第一次感到遲疑。這不該發(fā)生,
生靈樹孕育的存在不該有猶豫。"我、我可以幫你干活!"他慌忙爬起來,
卻因虛弱又跌倒在地,"我會打掃,會做飯,
我吃得很少……"我看著他努力表現(xiàn)價值的樣子,
忽然想起天帝清剿令下那些哀嚎的魔族平民。他們也曾這樣求饒,卻被天兵毫不留情地斬殺。
"你叫什么?"我聽見自己問。"我沒有名字。"男孩低下頭,"他們都叫我'雜種'。
"我蹲下身,指尖輕點他的額頭。靈力流轉(zhuǎn)間,
我看到他的記憶碎片——魔族母親與天將的禁忌之戀,母親被處死后流落街頭的孤苦,
以及昨日天兵屠村時他躲在尸堆下逃過一劫的恐懼。"從今日起,你叫明霄。"我收起靈力,
"紫氣東來,凌霄之上。跟我走吧。"男孩——現(xiàn)在該叫明霄了——睜大眼睛,
不敢相信自己活了下來。我轉(zhuǎn)身向外走,聽見他踉踉蹌蹌跟上來的腳步聲。
我沒有告訴天帝真相。只說魔淵異動已平息,未見異常。天帝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沒再多問。我將明霄安置在靈棲臺,這是生靈樹旁的一處清凈之地,鮮少有人打擾。
"這里是……"明霄站在云臺上,望著腳下翻騰的云海,小手緊緊抓住我的衣袖。"天界。
"我拂開他的手,"從今日起,我會教你修行。記住三點:不可傷人,不可說謊,
不可離開靈棲臺。"他用力點頭,異瞳中閃爍著奇異的光彩:"我一定聽話!"起初,
我只是機械地履行教導職責。晨起修煉心法,午后研習典籍,傍晚練習術(shù)法。明霄學得極快,
不過月余就能引動天地靈氣。"姐姐看!"他興奮地舉起手,掌心躍動著一簇紫色火焰,
"我成功了!"我正要糾正他靈力運行的方式,忽然察覺火焰核心有一絲黑氣——是魔息。
天界修行不該有這種氣息。明霄似乎察覺到我的目光,火焰"噗"地熄滅。
他低下頭:"對不起,我是不是做錯了?""繼續(xù)練習。"我轉(zhuǎn)身離開,心中卻掀起波瀾。
星盤的預(yù)言不會錯,他確實是威脅。但每當我動念要除掉他,
眼前就會浮現(xiàn)他蜷縮在角落的樣子。那晚,我罕見地做了夢。夢中明霄長大了,
手持魔劍殺入靈霄殿,天帝的頭顱滾落臺階。我想阻止,卻發(fā)現(xiàn)自己動彈不得。驚醒時,
窗外傳來啜泣聲。我循聲找去,發(fā)現(xiàn)明霄蜷縮在廊柱下,懷里抱著一只受傷的靈鳥。
"它從云海里掉下來,翅膀斷了。"他抬頭看我,眼中含淚,"姐姐能救救它嗎?
"我本想說靈禽生死自有定數(shù),卻鬼使神差地接過那只鳥。靈力流轉(zhuǎn)間,鳥兒的翅膀愈合,
撲棱著飛走了。明霄破涕為笑,忽然抱住我的腰:"姐姐真好!"這個擁抱讓我僵在原地。
生靈樹孕育的我,從未與人有過肢體接觸。他的體溫透過衣料傳來,
讓我感到一種陌生的溫暖。"去睡吧。"我輕輕推開他,聲音是自己都陌生的柔和。
回到房中,我撫上心口。那里,似乎有什么在悄然改變。三百年轉(zhuǎn)瞬即逝。
明霄已長成翩翩少年,紫金異瞳更顯神秘。他的修為進步神速,
甚至能與我切磋數(shù)十回合不敗。"姐姐,看我新學的劍法!"他一襲白衣在桃樹下舞劍,
落英繽紛中身姿翩然,絲毫看不出魔族影子。我坐在石桌旁,手中書卷許久未翻一頁。
這些年來,我越來越少做預(yù)言,甚至刻意避開天帝的召見。明霄的存在,
讓我開始質(zhì)疑許多天界鐵律。"累了吧?"我遞上茶盞,"休息會兒。"他接過茶,
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我的手背,帶起一陣微妙的戰(zhàn)栗。我收回手,發(fā)現(xiàn)他正凝視著我,
目光深沉得不像個少年。"怎么了?"我問。"姐姐最近總是心不在焉。"他放下茶盞,
"是因為下界的事嗎?"我微微一怔。前日我確實偷偷下凡,看到人間旱災(zāi)肆虐,
百姓易子而食,而天界眾神卻在瑤池宴飲。那些畫面在我腦中揮之不去。"你怎知我下界了?
"明霄眨眨眼:"猜的。姐姐最近常望著下界出神。"他忽然壓低聲音。
"其實我也偷偷下去過幾次。天界說魔族殘暴,可我看到的魔族村落也在挨餓,
而天兵還在不斷清剿他們。"我心頭一震。這正是我近日的困惑。天界宣揚魔族天生邪惡,
可我親眼所見并非如此。而明霄——這個半魔少年,三百年來從未顯露半分惡意。
"這些話不要對外人說。"我警告他。他笑了,忽然湊近:"那姐姐是'內(nèi)人'嗎?
"這個玩笑讓我耳根發(fā)熱。我板起臉:"沒大沒小。"明霄大笑著跑開,卻在轉(zhuǎn)身瞬間,
眼中閃過一絲我從未見過的陰郁。那夜,我再次來到觀星臺。星盤轉(zhuǎn)動,
卻不再回應(yīng)我的召喚。自從收養(yǎng)明霄,我的預(yù)知能力就在減弱。更奇怪的是,
我竟為此感到慶幸。"果然在這里。"我回頭,明霄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身后,
手中提著食盒:"姐姐又沒吃晚飯。"他熟練地擺好碗筷,
動作忽然一頓:"這是...星盤?"我迅速收起法器:"你不該來這里。
""擔心我看到不好的預(yù)言?"他輕笑,卻莫名讓我感到危險,"比如...天界覆滅?
"空氣驟然凝固。我直視他的眼睛:"你知道什么?""我知道很多。"明霄忽然收起笑容,
"比如三百年前,天兵為何要屠殺那個村子。"他指向自己右眼的金色瞳孔,
"他們在找這個——日曜之瞳,魔族皇族的象征。"我心頭劇震。
日曜之瞳是魔族皇室血脈的證明,而紫晶左眼..."月隱之眸。"他撫上左眼,
"天界與魔族禁忌之戀的產(chǎn)物。我的母親是魔族公主,父親是..."他冷笑一聲,
"你猜是誰?"一個可怕的猜想浮現(xiàn)。三百年前,
確實有位天將因私通魔族被處決..."沒錯,就是那位'英勇戰(zhàn)死'的玄天將軍。
"明霄的聲音冷得像冰,"而下令處決他們的,就是我們敬愛的天帝。"我后退一步,
感到一陣眩暈。這三百年來,我究竟養(yǎng)大了一個怎樣的存在?"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明霄忽然又恢復(fù)了那副純良模樣,歪頭一笑:"因為我相信姐姐啊。
畢竟..."他伸手想碰我的臉,被我躲開,"你是唯一給過我溫暖的人。"那一刻,
我清楚地意識到:我養(yǎng)大的不是無害的少年,而是一頭蟄伏已久的狼。但更可怕的是,
明知危險,我卻無法下手除掉他。天帝突然召見。我讓明霄待在靈棲臺,獨自前往凌霄殿。
殿內(nèi)仙樂飄飄,眾神推杯換盞。天帝高坐玉臺,見我來了,揮手屏退左右。"三百年了,
那個預(yù)言中的威脅,你處理得如何?"他開門見山。我面不改色:"已經(jīng)查明,
是魔淵一處靈脈異動,現(xiàn)已平息。"天帝把玩著酒杯,忽然冷笑:"你撒謊。"他一揮袖,
空中浮現(xiàn)畫面——正是明霄在桃樹下舞劍的身影,"生靈樹告訴我一切。你不僅沒殺他,
還把他養(yǎng)在身邊!"我心頭一震。生靈樹是我誕生的母樹,自孕育我后便靈力衰竭,
一直由天帝照料。沒想到他竟能通過母樹監(jiān)視我。"他只是個孩子,構(gòu)不成威脅。
"我聽見自己說。"孩子?"天帝大笑,"你可知他每晚趁你入睡后做什么?"畫面變換,
顯示明霄在密室中修煉魔族禁術(shù),周身黑氣繚繞,"他在準備復(fù)仇!對你,對我,
對整個天界!"我死死攥緊拳頭。原來明霄一直在偽裝,那些乖巧、那些笑容,全是演戲。
而我,竟愚蠢地動了惻隱之心。"給你最后一次機會。"天帝扔來一把匕首,"三日內(nèi),
取他性命。否則..."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靈棲臺方向,"你知道后果。"回到靈棲臺,
明霄正在煮茶。見我回來,他揚起笑臉:"姐姐回來啦,我新調(diào)了花茶...""跪下。
"我冷聲道。明霄笑容僵住,緩緩跪地。我抽出天帝給的匕首,抵在他咽喉:"解釋。
"他看了眼匕首,竟笑了:"天帝終于忍不住了?"絲毫不懼鋒刃,"他是不是告訴你,
我每晚修煉魔功,準備復(fù)仇?"我手一抖,刀刃劃破他皮膚,滲出一絲血線。他居然知道?
"姐姐。"明霄忽然握住我持刀的手,紫金異瞳直視我的眼睛,"如果我告訴你,
那些畫面是天帝偽造的,你信嗎?""那你怎么解釋日曜之瞳?魔族皇室血脈?
""血脈是真的。"他坦然道,"但復(fù)仇是假的。三百年來,我有無數(shù)次機會殺你,
可我沒有。"他聲音輕柔下來,"因為我舍不得。"匕首"當啷"落地。我踉蹌后退,
心口傳來撕裂般的痛——這是從未有過的感受。明霄站起身,步步逼近:"姐姐在害怕?
害怕自己動情了?"他伸手撫上我心口,"生靈樹孕育的天命者,本該無心無情??蛇@里,
為什么跳得這么快?"我推開他,倉皇逃回房中。關(guān)上門,我癱坐在地,按住狂跳的心臟。
他說得對,我動情了。對一顆棋子,一個威脅,一個可能毀滅天界的存在。而不死之身,
唯有一死穴——心動則身死。窗外雷聲大作,暴雨傾盆。就像我體內(nèi)奔涌的陌生情潮,
沖刷著億萬年來筑起的心墻。那夜,我做了一個預(yù)知夢。
夢中明霄抱著我逐漸消散的身體痛哭,我想安慰他,卻發(fā)不出聲音。驚醒時,
枕邊已濕了一片。這不是預(yù)言,是未來。我的心劫,已經(jīng)開始了。
雨水順著靈棲臺的琉璃瓦滴落,我靜立窗前,看著手中天帝賜予的匕首。
刀刃映出我蒼白的臉——這張億萬年來從未改變的面容,此刻竟顯出幾分陌生。
指尖輕撫過匕首上刻著的"誅魔"二字,金屬的冰冷滲入骨髓。天帝給的期限已過去兩日,
而我仍未對明霄下手。"姐姐在想什么?"明霄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我迅速收起匕首,
轉(zhuǎn)身時他已站在咫尺之處。雨水打濕了他的額發(fā),紫金異瞳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幽深。
"沒什么。"我向后退了一步,"你身上有血腥味。"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袖,
那里確實沾著暗紅痕跡:"后山有只靈獸受傷了,我?guī)退?說著伸手想碰我的臉,
"姐姐臉色很差..."我偏頭避開:"我去趟藥王谷。""我陪你去。""不必。
"我語氣生硬得連自己都吃驚,"你留在靈棲臺,哪里都不準去。"明霄的手僵在半空,
眼中閃過一絲受傷,隨即又恢復(fù)那副溫順模樣:"好,我等姐姐回來。"駕云離開時,
我回頭望了一眼。明霄仍站在原地,白衣黑發(fā),像一柄出鞘的劍,孤絕而鋒利。
藥王谷霧氣氤氳,我徑直走向最深處的禁地。守谷童子見是我,不敢阻攔,
只小聲提醒:"仙君,破魔草有劇毒,觸碰者痛不欲生...""我知道。"禁地中央,
一株通體漆黑的草在風中搖曳。破魔草——天界禁藥,能徹底凈化魔性,
但服用者將承受剝皮抽筋之痛。我伸手采摘,草葉劃破指尖,
頓時一股鉆心疼痛順著手臂蔓延。這痛楚讓我想起明霄五歲那年發(fā)高燒,渾身魔氣失控。
我抱著他三天三夜,用靈力為他疏導暴走的魔息。那時他燒得糊涂,
抓著我的衣襟喊"娘親"。"為什么要這么做?"我猛地回頭,藥王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身后。
這位白發(fā)老者看著我手中的破魔草,搖頭嘆息:"你明知那孩子身份不簡單。
""他只是個半魔孩子。""半魔?"藥王冷笑,"他右眼的日曜之瞳,
是純正魔族皇室血脈的象征。最近魔族余孽活動頻繁,
恐怕..."我沒等他說完便轉(zhuǎn)身離去。藥王的聲音追在身后:"天命者動情,必遭天譴!
你會害死自己!"回到靈棲臺時已是深夜。殿內(nèi)沒有點燈,明霄不在往常等我的位置。
我心頭一緊,快步向內(nèi)室走去。推開門,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明霄背對著門跪在地上,面前是一攤觸目驚心的鮮血。聽到動靜,他倉皇回頭,
嘴角還掛著血絲。"怎么回事?"我沖上前。他試圖擦掉血跡:"沒事,
練功出了點岔子..."我扣住他的手腕探查靈脈,
頓時如墜冰窟——他體內(nèi)魔氣暴走得厲害,這絕不是普通練功出岔。更可怕的是,
我感受到一股熟悉的靈力波動。"你接觸過生靈樹?"明霄瞳孔驟縮,
隨即苦笑:"果然瞞不過姐姐。"他輕咳一聲,又吐出一口血,
"我只是想看看孕育姐姐的母樹是什么樣子...""胡鬧!"我怒斥,
"生靈樹被天帝下了禁制,外人接觸會遭反噬!""是啊,差點要了我的命。"他仰頭看我,
眼中帶著我讀不懂的情緒,"幸好姐姐教我的護心訣救了我一命。"我心頭一陣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