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手術(shù)室里,負責主刀的丈夫帶著小三護士離開手術(shù)室四十分鐘,導致病人離世。
事后,丈夫命令我簽醫(yī)療事故諒解書。
我才知道,他一直以為上手術(shù)臺的是我媽。
我默默把諒解書推回他面前。
「我簽這個不合適,還是讓死者的兒子簽吧。」
1.
「把這個簽了?!?/p>
周鵬飛把文件摔在我辦公桌上,臉上沒有一絲愧疚,只有不耐煩。
我看了一眼文件,上面是「醫(yī)療事故諒解書」幾個字。
我正疑惑,周鵬飛旁邊的董雅開了口,聲音發(fā)膩。
「徐姐節(jié)哀,周哥已經(jīng)盡力了,但阿姨還是沒挺過去......」
她說著,低下頭裝出難過的樣子,手卻用力挽緊了周鵬飛。
我愣住了,下意識看向了周鵬飛:「怎么回事?不就是個甲狀腺切除手術(shù)么?」
周鵬飛冷笑一聲。董雅立刻接話,語氣帶著假惺惺的善解人意:
「徐姐,你也是醫(yī)生,怎么能說這么外行的話呢?手術(shù)臺上總有意外。阿姨年紀大了,身體不好......這事不能怪周哥,他心里肯定比你更難受。」
他比我難受?
我皺起眉,看著周鵬飛。
——那不是應該的么?
我的目光似乎冒犯了他,周鵬飛粗暴地把諒解書又推到我面前。
「少廢話!徐麗,你趕緊簽了,自己交給主任!還有,明天早上八點,冷靜期一過,咱倆馬上去民政局離婚!」
他頓了頓,又摟緊了旁邊的董雅向我示威:「還有,我明天跟小雅領(lǐng)證結(jié)婚,你媽的葬禮太晦氣,我就不去了?!?/p>
說完,周鵬飛看都不看我,摟著一臉得意的董雅走了。
我媽的葬禮?
我的目光落回那份「醫(yī)療事故諒解書」。
患者姓名那里似乎是打印機出了故障,有些疊墨,只能勉強認出是「李某某」。
「因家屬照看不周,致患者術(shù)后并發(fā)癥死亡,醫(yī)院及主刀醫(yī)生周鵬飛無責任......」
我一字一句讀著,只覺得荒謬。
今天周鵬飛只有一臺手術(shù)。
患者是他的親媽,李梨花。
2.
心里那股不對勁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我直接去監(jiān)控室,查看了那場手術(shù)的監(jiān)控錄像。
錄像顯示,周鵬飛和董雅雙雙遲到,病人已經(jīng)麻醉就緒,臉上蓋上了無菌巾,他倆才跟沒事人一樣,慢悠悠地晃進手術(shù)室。
周鵬飛主刀,董雅是器械護士。
可這兩個玩意兒心思壓根就沒在手術(shù)上,眉來眼去就沒停過。
護士長清了清嗓子,開始核對病人信息。
「10月17日1號手術(shù)室第1臺手術(shù)情況核對,患者李——」
「行了行了,別耽誤時間?;颊呓惺裁锤中g(shù)有什么關(guān)系?反正今天就這一臺甲狀腺切除,又錯不了?!?/p>
周鵬飛打斷了護士長,直接就開始了手術(shù)。
董雅有些得意地輕輕撞了護士長一下,示意她讓出周鵬飛身邊的位置。
護士長本來也嫌周鵬飛晦氣,就走到了一邊。
手術(shù)剛開始沒多久,董雅在傳遞一把血管鉗時,心不在焉地遞錯了型號。
護士長立刻開口提醒。
「董雅,拿錯了?!?/p>
誰知道董雅非但不認錯,反而沖著老護士長翻了個大白眼:「哎呀錯了就錯了唄,你那么大聲干什么?都嚇到我了!」
「這是手術(shù)臺!人命關(guān)天!你遞錯東西還有理了?」
董雅被懟得掛不住臉,眼淚都快下來了。
周鵬飛瞬間炸了毛,猛地把手術(shù)刀「哐當」一聲砸進盤子里,指著老護士長的鼻子破口大罵:
「老子主刀都沒說什么!輪得到你在這兒指手畫腳?!」
罵完,周鵬飛一把拽起董雅,兩人甩手就走出了手術(shù)室,把手術(shù)進行到一半的病人就這么活生生扔在了手術(shù)臺上!
手術(shù)室里頓時亂成一鍋粥,一個年輕護士趕緊追了出去,護士長一邊指揮其他人繼續(xù)手術(shù),一邊打電話向上級匯報情況。
我快進錄像,足足過了四十分鐘,周鵬飛和董雅這兩個罪魁禍首才重新出現(xiàn)在畫面里。
他倆臉上看不出半點著急,反而是一副被人三請四請請回來、極其不耐煩的傲慢表情。
也就是在此刻,監(jiān)護儀上的心跳波形越來越弱,最后「嘀——」一聲拉成直線,刺耳的警報聲響徹整個手術(shù)室。
周鵬飛磨磨蹭蹭走到手術(shù)臺邊,裝模作樣地在病人胸口按了那么幾下,敷衍得跟走流程似的。
「行了,救不回來了?!?/p>
從頭到尾,他甚至懶得掀開蓋在病人臉上的布看一眼!眼神里找不出一丁點兒愧疚!
就算他不知道躺在那兒的是他親媽,這種漠視生命和不負責任,也看得我拳頭硬了,胃里一陣惡心!
我剛從監(jiān)控室擰開門出來,就在走廊和科室新來的護士張玲撞上了。
她一看見我,立馬湊上來,臉上帶著點小心翼翼,又有點急于表現(xiàn)關(guān)切:「徐、徐姐......那個,阿姨的事......您、您節(jié)哀啊?!?/p>
「過世的是我婆婆!」我平靜地糾正,「不是我媽。不過,還是謝謝你?!?/p>
「啊?!」張玲眼睛瞪得老大,一臉尷尬,「對、對不起徐姐!是我誤會了。那天阿姨去找你,說是你媽,我就以為......」
我當然知道我婆婆李梨花上次來醫(yī)院的時候鬧了一場,我也毫不意外她成為了小護士們的談資,搖搖頭表示并不介意。
張玲還是有些惋惜。
「我昨天排手術(shù)時,還特意跑去跟周醫(yī)生說了一聲,說今天患者是徐姐的媽媽,他當時聽見了,答應得好好的......唉,怎么就出意外了呢......」
「你說什么?!」我打斷了她的話?!改愀荠i飛說,手術(shù)臺上的是我媽?!」
張玲嚇了一跳,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是、是啊......」
張玲剛來不久,根本不知道我和周鵬飛是夫妻,也不知道我婆婆,就是周鵬飛的親媽。她此刻正一臉困惑地看著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心中啼笑皆非。
難怪!我說周鵬飛那個畜生怎么拿著他親媽的諒解書逼我簽字!難怪他能惡狠狠地說我媽的葬禮晦氣!
因為他一直以為躺在手術(shù)臺上的是我媽!
突然,我心頭一緊。后背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周鵬飛在進手術(shù)室之前,就已經(jīng)「知道」里面躺著的是我媽!
那他和董雅那離開的四十分鐘......究竟真是一時意氣,還是有意為之?
醫(yī)療意外,和故意殺人,是兩碼事。
3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民政局,跟周鵬飛領(lǐng)了離婚證。
周鵬飛一直拉著董雅,卿卿我我,領(lǐng)完離婚證就大聲說要去領(lǐng)結(jié)婚證。
我壓根沒多跟他說一句話,直接開車回了醫(yī)院,病人還等著呢。
兩臺手術(shù)做完,我剛出手術(shù)室,就被周鵬飛堵了個正著。
「徐麗!你他媽到底想干什么?!那個破諒解書你為什么不簽?!害得老子被主任罵得狗血淋頭!獎金全扣了!你滿意了?!」
「周鵬飛,」我看著他那副德性,心里沒什么波瀾,「那份諒解書,我簽字不合適?!?/p>
「你不合適?!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想整死我!手術(shù)本來就有風險!你這么孝順你怎么不親自給你媽動刀子?!」
「手術(shù)風險?」我冷笑一聲,「是手術(shù)風險,還是主刀醫(yī)生帶著小護士在手術(shù)中途消失了整整四十分鐘?周鵬飛,要不要我把監(jiān)控調(diào)出來掛到網(wǎng)上,讓大家都學習學習你這‘手術(shù)風險’是怎么回事?」
「你——你果然是故意的!」他跳了起來,「就因為你媽死在我的手術(shù)臺上,你就非要報復我!你就是想毀了我!」
「我告訴你徐麗!這個月的獎金,你得賠給我!還有那個諒解書!你現(xiàn)在!立刻!馬上去給我簽了!聽見沒有!主任等著要呢!」
「第一,周鵬飛,我們已經(jīng)離婚了,你沒資格對我動手動腳。第二,諒解書只有死者的直系親屬能簽,我們已經(jīng)離婚了,我簽不了。」
「你他媽有病吧徐麗?!」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倆離婚跟你媽有什么關(guān)系?」
「有病的是你吧。」我盯著他那雙又蠢又怒的眼睛,將諒解書推到他面前:「我們已經(jīng)離婚了,所以你媽跟我沒有半點關(guān)系。這諒解書,還是讓死者的兒子來簽吧。」
我停頓了一下,看著他茫然的臉,一字一句,帶了點惡毒的快意:
「周鵬飛,你到現(xiàn)在還沒有弄清楚,昨天死在你手術(shù)臺上的那個病人,叫什么名字么?」
「她叫李梨花。」
「是你親媽?!?/p>
4
周鵬飛先是愣了一瞬,然后像是被點燃的炮仗,音量陡然拔高。
「徐麗!你居然敢咒我媽死?!」
周鵬飛這個人,虛榮自大,不忠不義,缺點數(shù)都數(shù)不完。唯一的優(yōu)點,就是孝順他媽。
是真的孝順,每個月工資一萬二,要打給他媽一萬一,給我一千,然后吃我的住我的,還說是他養(yǎng)著我的那種。
緊接著,他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指控,拿出手機懟到我的面前。
「你自己看!這是死亡注銷名單!」他吼道,「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上面寫的是誰!」
那串名單中,一個名字被粗暴地用紅色記號筆圈了出來,顯得格外刺眼——李麗華。
李麗華......那是我媽的名字。包括后面的身份證號,也確實是我媽的信息沒錯。
怎么可能?
今天早上,就在幾個小時前,我出門上班的時候,我媽才剛剛給我做了我最喜歡吃的生煎包。
熱騰騰的,皮薄餡足,湯汁鮮美。
她還一邊看著我吃,一邊恭喜我今天終于徹底脫離了周鵬飛這個火坑,她高興得想下樓去買串鞭炮放放,慶祝我重獲新生。
我知道我此刻的臉色一定變得非常難看,煞白,僵硬。
周鵬飛顯然捕捉到了我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也誤解了我的反應。
「沒話說了吧?!徐麗,為了膈應我,你居然連自己親媽的后事都不管了?人都死了,你還在這里安安穩(wěn)穩(wěn)地上班?你還有沒有良心?!要是讓你的那些患者知道了,誰還敢把自己的命交到你這種冷血無情的人手上?!」
盡管知道大概率是搞錯了,但我還是緊張地拿出了手機,撥通了我媽的電話號碼。
聽筒里傳來「嘟——嘟——」的等待音,卻遲遲等不到接通的聲音。
周鵬飛就站在我對面,一副看好戲的嘴臉。
「還裝什么?」他涼颼颼地開口,語氣里滿是幸災樂禍,「趕緊簽了諒解書,然后去太平間找你媽的遺體吧,哈哈哈哈!」
周鵬飛大笑著離開,我懶得管他,仍一遍一遍撥打我媽的電話。
就在我?guī)缀跻艞墸蛩懔⒖虥_出辦公室,開車回家確認情況的時候,電話那頭終于傳來了接通的聲音。
「喂?」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
是我媽的聲音!真的是我媽!
那一瞬間,我緊繃到極點的神經(jīng)猛地一松,我?guī)缀跏菐е耷缓暗溃骸笅?!你怎么才接電話啊!你嚇死我了你知道嗎?!我打了好幾遍!你干嘛去了?!?/p>
「我這不是在找我的醫(yī)??铮 刮覌屧谀穷^抱怨道,「翻箱倒柜的,手機放客廳充電了,沒聽見。上次去你醫(yī)院找你那天,我記得還在的,怎么一轉(zhuǎn)眼就找不到了呢?真是奇了怪了......」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靠在椅背上,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聽著我媽的碎碎念,我突然想起了半個月前,我婆婆李梨花來找我時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