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風吹得頭發(fā)拍臉,摻在風中的零星雨點微涼。
一瞬的退縮被滿腔悲憤淹沒。
我是罪行的受益者,我也有罪,可為什么會覺得委屈?
像有人抓著我的手刺出血淋淋的一刀,而我要為這一刀負責。
驟降的暴雨把我澆透,模糊了前路。
我跑出半山別墅,鉆進樹林,抄近路下山。
腳尖踢到地面凸起的石塊,身體向前撲倒,重重摔落。
手臂擦破皮,膝蓋也磕破了,雨水混合血水,象牙白的絲綢睡裙和長發(fā)都粘著泥。
我緩慢從地上爬起來,在狂風中佇立,借暴雨沖刷滿身污穢。
“孟丹歌!”喊聲穿透風雨,隱約傳遞著關(guān)切。
我望向聲音來處。
黑云漫天,樹林狂亂搖擺,奔跑而來的賀鳴與我同樣狼狽。
我拔腿就跑。
手臂被牢牢抓住,掙脫不開。
“疼!”我出聲。
賀鳴慌忙松開我,轉(zhuǎn)瞬又托起我的手查看傷口,慍怒道。
“臺風天,你亂跑什么?”
“用不著你管?!蔽宜﹂_他的手,后退,與他拉開距離。
賀鳴避開我傷口,拽著我往回走:“如果你出了意外,爸媽會心疼。”
“放手,關(guān)你屁事!”我不清楚他口中的爸媽是哪一對爸媽。
不顧我的反抗,賀鳴沉默地拉著我走,在我身前抵擋著迎面的風。
他不是我印象中軟弱可欺的羔羊,像一只看似柔弱,實際戰(zhàn)斗力強悍的大鵝。
身份的轉(zhuǎn)換,給了他掌控我的底氣。
“我不希望你再跟我媽說那種話?!憋L聲雨聲中,賀鳴的聲音嚴肅清晰,“你家傭人招聘要求大專學歷,她初中沒畢業(yè),考了三次才通過成人自考。”
為我的榮華富貴著想,王玉芬應該帶著賀鳴,離孟家越遠越好。
但她竟敢來孟家工作,還送賀鳴跟我上同一所學校,放任賀鳴出現(xiàn)在我爸媽眼皮子底下。
可能她想親近我,想贖罪,想修正錯誤,為真相的揭露埋下伏筆。
賀鳴被她養(yǎng)得很好,即使貧窮,也自尊自愛,光彩奪目。
滴落的水跡從門廳延伸向樓梯,賀鳴似乎怕我再跑出去,將我送到臥室門口,轉(zhuǎn)身匆匆留下一句。
“我去拿醫(yī)藥箱?!?/p>
手腕殘留著他的體溫,乍然泛起絲絲的癢。
“對不起。”我猶豫著吐出口的話發(fā)自肺腑,“你人挺好的?!?/p>
賀鳴下樓梯的腳步頓住。
我垂在身側(cè)的手摳弄手指,看著他的背影說:“其實,我挺喜歡你的?!?/p>
許久沒得到回應。
雨沿著玻璃流淌,室內(nèi)一片昏暗,將人吞噬其中。
他站立的位置比我低,回頭仰視我,淡漠的,如同睥睨。
一雙眼似蒙在陰影里的寶石,有著冷硬的質(zhì)感。
“為什么?”回應我的是疑問。
為什么喜歡他?
為什么先前不承認喜歡他,如今卻說喜歡他?
我緘口不言,恨天色不更陰暗些,可以隱去我的身體。
他輕笑一聲,透出些許荒唐意味,平靜地對我說:“山雞豈能配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