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氏冷眼瞧著寧心蘭走路的姿態(tài),便知她昨夜歡愉過度,
頓時怒火中燒,一掌拍在案上,
“真是不知節(jié)制!寧家長媳,你這才過門,就想把我兒子的身子搞垮不成?”
寧心蘭本以為陸氏會給她幾分顏面,哪知竟當(dāng)堂讓她下不來臺。
她羞紅了臉,低下頭,裝出一副柔弱模樣,
身子輕輕晃動,似弱不禁風(fēng)。
景蘊孤見狀,立刻上前扶住她,動作溫柔細(xì)致,
隨即轉(zhuǎn)頭看向陸氏,滿臉不悅,
“母親,心蘭昨日已受盡委屈,外祖母和父親都不喜她,
她亦是非常不易,怎么連您也要這般說她?”
陸氏聞言,整個人愣住,心中酸澀更甚,
那個曾像團(tuán)子般追在她身后,軟糯糯喚著“母親”的小人兒,
如今竟為了一個剛過門的女子,當(dāng)眾頂撞她!
方老夫人見狀,樂呵呵地笑道,
“陸氏,你這寶貝兒子,果然聽話得很吶?!?/p>
陸氏臉色鐵青,強壓怒火,顫聲道,
“敬茶!”
她打定主意,要借著敬茶的功夫,好好整治這搶走她兒子的狐媚子!
話音未落,兩名丫鬟便抬著茶盤走到寧心蘭與寧礪棠身前。
寧心蘭指尖剛觸及茶盞,便被燙得縮回手。
可抬頭見方老夫人和陸氏正冷冷盯著她,
她只得硬著頭皮捧起那杯滾燙的茶,
強忍著灼痛,顫聲恭敬道,
“母、母親,請……請用茶?!?/p>
那茶燙得如同烙鐵,
只片刻,寧心蘭的后背和額頭便沁出一層熱汗,
身子不住哆嗦,連說話也變得結(jié)巴。
她心中急切,盼著陸氏趕緊接過茶盞,好讓她解脫。
誰曾想,陸氏站在她身前,卻遲遲不接茶,
反而冷聲訓(xùn)斥,
“婚前你的嬤嬤便是這般教你禮儀的?
說話吞吞吐吐,哪有一點世子夫人該有的樣子?
把剛才的話重新說一遍!”
寧心蘭手中那杯熱茶大有要將她的皮膚燙穿的趨勢,
疼得她渾身發(fā)抖,臉上痛苦之色愈發(fā)明顯。
可眼前之人是鎮(zhèn)國公府的當(dāng)家主母,更是蘊孤哥哥的母親,
她日后在府中的日子能否好過,全系于陸氏一念之間。
無奈之下,她只得強忍疼痛,硬著頭皮,顫聲準(zhǔn)備重復(fù)。
可她寧心蘭剛要開口。
跪在她身旁的寧礪棠已先一步恭敬道,
“母親,請用茶。”
語氣不急不緩,卻滿是敬意。
寧心蘭額頭已沁出熱汗,轉(zhuǎn)頭望向?qū)幍Z棠,心中驚愕不已。
那賤人竟將茶端得規(guī)規(guī)矩矩,禮儀比她不知規(guī)范多少。
眾人目光齊聚之時,
寧礪棠借著指墊的遮掩,雖絲毫感受不到熱茶的滾燙,
卻仍裝出一副強忍痛苦的模樣,臉上帶著幾分強顏歡笑,
讓人以為她雖難耐茶燙,卻仍秉持孝敬婆母之心,苦苦堅持。
方老夫人與蔣姨娘目光交匯,彼此心照不宣。
尤其老夫人,自寧礪棠伸手去取那杯熱茶時,
便瞧見了她指尖的指墊。
此物既出自婆子們之手,足見她已收服了那群丫鬟婆子的心。
這小丫頭,不僅從那個怪物孩子手中安然度過整夜,
聽聞下人稟報,昨夜竟還讓那怪物經(jīng)歷了人事。
念及此處,老夫人與蔣姨娘再次對視,
心中皆對寧礪棠又另眼相看了幾分。
這丫頭不是主角是什么?
日后只要抱緊這條大腿,鎮(zhèn)國公府定能風(fēng)光無限。
只可惜她那不成器的兒子,始終不聽她的勸告,真是氣煞人也。
若非老鎮(zhèn)國公已逝,她非廢號重練不可!
“唉呀!燙燙燙燙燙!”
寧心蘭終于承受不住那滾燙的茶盞,
手一抖,茶盞摔在地上,她已是淚流滿面。
“心蘭!”
景蘊孤心疼不已,忙上前捧起她的手,輕輕吹氣。
陸氏見狀,怒不可遏,
“同樣是敬茶,次子媳婦端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你卻將茶摔成這副模樣,
看來是對我這個當(dāng)家主母心存不滿!
來人!如此不敬之舉,當(dāng)掌嘴!”
話音一落,三個粗壯的婆子便上前,兩人按住寧心蘭,
一人抬手狠狠甩了她一記耳光。
景蘊孤心中憤恨,上一世他事事如愿,唯獨與心愛之人未能相守。
沒曾想重來一世,心上人竟受母親如此折磨。
他恨自己沒能護(hù)好心蘭,
當(dāng)即上前一步,狠狠推了陸氏一把,
“母親!心蘭敬你,你何故如此過分?”
陸氏滿臉震驚和不可思議,
“蘊兒,你竟為了一個女人推母親?”
方老夫人見狀,不由皺起眉頭。
她雖不喜陸氏,但多年后宅爭斗,倒也樂得自在,權(quán)當(dāng)打發(fā)時間。
可這小王八羔子竟敢對母親動手,當(dāng)即厲聲呵斥,
“這是要反了不成?
君子以孝道為重,你母親不過是懲戒新婦,何至于動手推搡?
你這般行徑,分明是仗著你母親疼你,不會對你怎樣!
若你真有膽量,怎么不去推你二弟,不去打你父親?”
景蘊孤緊握拳頭,雖此刻罵他的是方老夫人,
可他卻將怒火全數(shù)記在母親陸氏頭上。
陸氏心中百轉(zhuǎn)千回,只覺天塌地陷。
蘊兒長大了,方才那一推,險些讓她站不穩(wěn)。
這么多年,老爺從不多看她一眼,
她將所有心思都放在蘊兒身上,
想著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至少不會背叛她,永遠(yuǎn)不會離開她。
可誰能料到……這變故竟來得如此之快。
寧礪棠冷眼旁觀。
卻忽覺一道既隱秘又極具攻擊性的視線,
落在她捧著茶杯的手上。
那視線無具體方位,像從墻壁縫隙、陰影褶皺中滲出,
整個空間的空氣都化作他的瞳孔,
似正用無形的觸手,試圖替她拿開那滾燙的茶盞。
寧礪棠頭皮發(fā)麻,心疼加速。
刺激又來了。
驟然回首,眸光四掃。
景顥魃?
然環(huán)顧四周,唯見灑掃的丫鬟低眉順目,站立的婆子肅然靜立。
風(fēng)過庭院,悄無聲息,竟無半點異樣。
他為何總是無處不在,卻又始終不見蹤影?
有景蘊孤在旁為自己撐腰,寧心蘭對陸氏的畏懼頓時減了幾分,
先前的嬌弱之態(tài)也一掃而空。
她目光一轉(zhuǎn),落在寧礪棠手中的茶盞上,
心中暗忖著,那杯茶必是溫水無疑。
心中不甘,她便開口道,
“若方才我拿的是姐姐那杯茶,斷不會如此失態(tài)。
母親、外祖母,我愿與姐姐換茶,到時我定能拿得比她更穩(wěn)?!?/p>
陸氏神情木然,心如死灰,
此刻早已無心聽旁人之言。
方老夫人見狀,朝陸氏身旁的婆子使了個眼色。
那婆子會意,趕忙上前,將自家夫人攙扶至椅前坐下。
老夫人目光幽幽地瞥向?qū)幮奶m,冷哼一聲,
“換便換吧?!?/p>
寧心蘭心中暗喜,只道是扳回顏面的機會來了。
不料老夫人話鋒一轉(zhuǎn),淡淡道,
“若此次你仍未拿穩(wěn),該當(dāng)如何?”
寧心蘭滿臉篤定,揚聲道,
“若拿不穩(wěn),我甘愿受罰。
到時莫說一記掌摑,便是十掌,我也認(rèn)了?!?/p>
老夫人微微頷首,
“那便換吧?!?/p>
說罷,她又恨鐵不成鋼地瞥了陸氏一眼,
“為一個不成器的窩囊廢置氣,有何益處?
不如這樣,待會兒若那媳婦拿不穩(wěn)茶盞,
便不讓丫鬟婆子動手了,你親自來打,也好出出氣,如何?”
陸氏原本空洞的眼眸中,驟然閃過一絲大殺四方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