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界鎮(zhèn)的石板路上流淌著混種生靈的血，謝長纓的雙生刃劈開第十七道黑羽時，刀刃上的七情魄光芒已弱如燭火。她看著曾遞給自己四界酥的小姑娘，此刻正用毒藤絞殺神族少年，指尖的斷念芍紋路被編織紋侵蝕成黑色——那是無面族詛咒的具象化，在每個靈魂深處種下對“不同”的恐懼。
“姐姐，他們的魂相在喊‘殺死混種怪物’！”阿霧的蝶翼被血藤纏住，鱗片剝落處露出底下新生的雷云紋，“就像百年前四族戰(zhàn)爭時的樣子……”
謝長纓反手甩出金鏈，卻在觸碰到小姑娘的瞬間被彈開。她看見女孩魂相里，代表共生的雙生花正在被無面族的編織紋絞碎，取而代之的是太岳長老們臨終前的瘋狂：“秩序至上！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這不是他們的本意?！彼吐曊f，引魂核的力量穿過血藤，觸碰到女孩記憶深處的溫暖——三天前，她曾用妖族的毒果蜜餞，換鬼族奶奶的魂火燈芯，“是無面族在篡改集體記憶，讓他們重復(fù)四族長老的偏執(zhí)。”
世界樹的枝葉在頭頂發(fā)出哀鳴，謝長纓抬頭，看見萬小峰的身影在樹頂搖晃，他的混沌初魄被編織紋割裂成碎片，每片碎片都映著混種生靈的質(zhì)疑：“離魂體根本不懂我們的痛苦！”“引魂枝帶來的不是自由，是混亂！”
“萬小峰！”她的聲音被雷云掩蓋，前清道夫醫(yī)師正帶領(lǐng)神族遺民重建洗神池，他們用混種生靈的血澆灌金紋磚，“他們在復(fù)刻舊秩序，用我們的血，養(yǎng)他們的‘純凈’！”
混沌之刃從樹頂墜落，萬小峰單膝跪地，左手的編織紋已蔓延至脖頸：“謝長纓，看看你的引魂核?！彼穆曇魩е鴱奈从羞^的疲憊，“終焉之種在吸收質(zhì)疑聲，很快就會——”
話音未落，謝長纓突然感覺胸口劇痛，紅芍藥印記化作黑色藤蔓，順著引魂核爬向混沌初魄的共生核心。她看見引魂核深處，孟七娘的念魄碎片正在被吞噬，而碎片上，還刻著趙長卿最后的斷念芍紋路。
“用眾生之劍?！币篃o歡不知何時跪在她腳邊，手中捧著染血的眾生珠，“只有斬落終焉之種，才能阻止詛咒擴散，哪怕……”
“哪怕我們從此成為四界的新壁壘？”謝長纓接過珠子，感受到里面無數(shù)混種生靈的恐懼與希望在拉扯，“就像四族長老當(dāng)年，用混沌初魄的碎片砌成洗神池？”
市集中央，妖族學(xué)徒正在啃食人類醫(yī)師的藥草，鬼族魂修對著陽光發(fā)出嘶喊，他們的魂相在編織紋的操控下，將所有混種特征視為威脅。謝長纓突然想起在沉魂殿看見的壁畫，四族先民手拉手對抗無面族的場景，那時的他們，眼中沒有恐懼，只有對共生的渴望。
“阿霧，帶受傷的混種去世界樹根系?！彼龑㈦p生刃遞給小姑娘，刀刃上的七情魄光芒突然暴漲，“那里藏著四族先民的共生記憶，能暫時抵御編織紋?！?/p>
轉(zhuǎn)身時，她看見裴明軒正被曾經(jīng)的神族弟子圍攻，他的共生刃斷成兩截，身上的混種服飾沾滿血污：“他們要把我煉成新的清道夫，就像百年前那樣……”
“不?！敝x長纓甩出引魂核的力量，金鏈纏住神族弟子的雷云劍，“你們當(dāng)年害怕混沌，所以剔除七情；現(xiàn)在害怕共生，所以重建壁壘——但真正的勇氣，是直面恐懼，而不是逃避?！?/p>
她的話像重錘砸在神族弟子的魂相上，幾人眼中的瘋狂暫時褪去，露出深處的迷茫：“可混種生靈的存在，違背了天道……”
“天道？”謝長纓指向世界樹，那里的思辨之葉正在吸收黑羽，“天道從來不是非此即彼的選擇?？纯茨銈兊氖?，既能操控雷云，也能接住鬼族的魂火——這不是怪物，是天道初開時就存在的可能?！?/p>
神族弟子的金紋開始褪色，他們看著自己的手掌，第一次露出困惑的表情。謝長纓知道，這短暫的清醒，就是破局的關(guān)鍵。
世界樹頂端，萬小峰正在用混沌初魄的碎片對抗編織紋，每片碎片都化作他收集的特殊魂魄：盲眼說書人的預(yù)言魂、千年老狐的童真魂、神族殘魂的悔悟魂。這些曾被他視為“有趣”的魂魄，此刻正用各自的力量，修補被詛咒撕裂的共生核心。
“原來，你早就知道魂魄的力量?！彼托?，看著盲眼說書人的預(yù)言魂化作光箭，射向族紋網(wǎng)的核心，“不是收集，而是共鳴?！?/p>
謝長纓躍上樹頂時，看見萬小峰的混沌初魄只剩三分之一，卻在無數(shù)魂魄的共鳴中，顯化出從未有過的堅韌。她將眾生珠按在他胸口，珠子里的質(zhì)疑聲與希望聲交織，竟形成了能凈化編織紋的“思辨之光”。
“還記得在黃泉河底，你說我是最有趣的魂魄嗎？”她輕聲說，引魂核主動迎向終焉之種，“現(xiàn)在，我要讓這顆種子，開出允許質(zhì)疑存在的花?！?/p>
終焉之種在思辨之光中劇烈震顫，謝長纓感覺有什么東西在靈魂深處炸開，那是四族長老們埋藏萬年的恐懼，是無面族對混沌的誤解，更是每個生靈對“不同”的本能排斥。但在爆炸的中心，她看見孟七娘的念魄碎片化作紅芍藥，趙長卿的斷念芍化作綠葉，共同組成了能抵御詛咒的“共生之種”。
“謝長纓，看裂隙區(qū)！”萬小峰突然指向四界邊緣，那里的空間正在愈合，卻在愈合處，浮現(xiàn)出無面族最后的本體——那是團由所有質(zhì)疑聲組成的混沌，表面刻滿四族先民的絕望，“他們要與世界樹同歸于盡?！?/p>
謝長纓握緊眾生之劍，劍身上的光點突然全部亮起，每個光點都是一個選擇擁抱共生的靈魂：有鬼族老人將魂火燈遞給人類嬰兒，有妖族少年用毒藤為神族傷者包扎，甚至有前清道夫醫(yī)師在醫(yī)館門口，用雷云草熬制能治愈編織紋的湯藥。
“我們不是為了創(chuàng)造完美的世界，”她的聲音混著世界樹的心跳，“而是為了讓每個靈魂，都有勇氣在混沌中尋找自己的秩序?！?/p>
眾生之劍斬落的瞬間，無面族的本體發(fā)出比虛無更空洞的慘叫，他們的編織紋在思辨之光中化作飛灰，卻在消散前，將最后一道詛咒注入謝長纓的引魂核——“當(dāng)共生之種發(fā)芽時，混沌初魄的容器，將永遠失去選擇的權(quán)利”。
萬小峰看見謝長纓的瞳孔突然蒙上一層銀鱗，那是混沌初魄徹底完整的標(biāo)志，卻也意味著他將永遠成為眾生的錨點，再無自由可言。他想開口，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被眾生的愿力淹沒，那些曾質(zhì)疑、恐懼的聲音，此刻都在歡呼共生的勝利。
“別擔(dān)心?！敝x長纓轉(zhuǎn)身，紅芍藥印記重新綻放，卻在花瓣邊緣，多了道永遠無法愈合的編織紋裂痕，“混沌初魄的容器也好，引魂枝的鑰匙也罷——只要四界子民還能自由選擇，我們的存在，就是值得的?！?/p>
世界樹的根系突然噴出七彩光芒，思辨之葉在光芒中結(jié)出果實，每顆果實都刻著不同的族紋，卻又在核心處融合成混沌引魂的圖騰。謝長纓摘下一顆，果實化作光點融入萬小峰的混沌初魄，他感覺所有的疼痛都在消散，卻也清楚，從此他的魂魄，將永遠與四界的共生綁定。
市集的混戰(zhàn)不知何時停止，混種生靈們互相攙扶著站起，他們的魂相上，編織紋的陰影尚未完全褪去，卻在思辨之葉的光芒中，顯露出重新融合的跡象。那個曾攻擊神族少年的小姑娘，此刻正用毒藤為對方包扎傷口，指尖的斷念芍紋路，在混沌微光中恢復(fù)成粉色。
“我們贏了嗎？”阿霧撲進謝長纓懷里，蝶翼上的雷云紋與磷光終于不再排斥，“為什么我感覺心里還是害怕？”
萬小峰蹲下，指尖劃過小姑娘的眉心：“害怕是正常的，阿霧。就像世界樹需要風(fēng)雨才能生長，我們的共生，也需要直面恐懼的勇氣?！彼ь^，看見遠處的裂隙區(qū)徹底愈合，卻在云層后，隱約可見新的裂隙正在形成，“但只要我們還能選擇擁抱彼此，恐懼就永遠無法真正摧毀我們?！?/p>
謝長纓望向世界樹頂端，眾生鏡的碎片正在重新凝聚，這次鏡中映出的，不再是完美的共生圖景，而是無數(shù)靈魂在混沌與秩序中掙扎、融合、重生的動態(tài)畫面。她知道，這才是真正的四界，充滿缺陷，卻擁有無限可能。
然而，在世界樹最深處的原點之核旁，終焉之種的殘片正在悄悄發(fā)芽，嫩芽上刻著與無面族相同的編織紋，卻在混沌微光中，顯露出“混沌引魂，終焉始焉”的字樣。謝長纓胸口的紅芍藥印記突然刺痛，她知道，新的挑戰(zhàn)，已在共生的土壤下埋下種子。
“萬小峰，”她輕聲說，握住他的手，感受著混沌初魄與引魂核的共鳴，“無論前方是新生還是終焉，至少我們證明了——四族的壁壘，終將在眾生的選擇中崩塌。”
他點頭，眼中閃過熟悉的瘋癲笑意，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溫暖：“而我們，會在混沌的裂縫里，繼續(xù)收集那些敢于擁抱不同的魂魄——比如現(xiàn)在，該去看看裴明軒了，他好像被一群鬼族老奶奶拉去教雷云茶的做法了?！?/p>
謝長纓笑了，任由他拽著走向市集，聽著混種生靈們的爭吵與和解，看著世界樹的枝葉在黃昏中搖曳。她知道，故事永遠不會有真正的結(jié)局，因為混沌與秩序的共生，本就是一場永不停歇的劫數(shù)，而他們，將永遠是這場劫數(shù)中，最不羈的引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