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這晚以后,風晞微常常晚上睡不著的時候偷偷溜去從從的房間,抱著從從睡。也是自那晚后,每次風晞微去的時候從從都在房里,像是在專門等風晞微的到來一般。也是那晚后,蘇落很少來醫(yī)館了,許是天越來越冷了,許是快到年關(guān)了,蘇落越來越忙了。風晞微也沒有太在意。
這天晚上,風晞微躺在床上抱著從從,臉窩在從從的脖頸處。從從身上很香,有淡淡的草藥味,淡淡的木樨花香,還有一股淡淡的香氣,說不清是什么味道,卻十分吸引人,這種味道從身體里散發(fā)出來的,像是春天里大地上流淌著著的一股生生不息、欣欣向榮的味道。風晞微聞著聞著,突然很想咬一口,下意識的覺得從從是香甜可口的。風晞微看著從從脖頸處雪白的肌膚,越想便越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讓風晞微想淺嘗一口。
風晞微的唇不禁的吻在了從從的脖頸處,輕輕的,然后變成深深的,最后像是著魔了一般張開嘴巴咬了上去。是香甜可口的,風晞微不禁稍稍用了點力,一股溫熱和咸腥瞬間融入口中。風晞微額間靈動,有一股力量流入體內(nèi),像一條春日的溪流,清澈凜冽,輕快涔涔,給人無限的生命力。風晞微不受控制的貪戀吮吸。
從從感覺自己的脖子一片酥麻,而后身體靈力一點點流逝。他扣住風晞微的肩膀,把她拉離自己的懷抱,坐了起來。眼前的風晞微額間閃著靈光,眼神迷離,嘴角還掛著自己的血。
“晞微,晞微?!睆膹囊贿厯u晃著風晞微的肩膀一邊急切的喊著。沒有反應(yīng)。從從單手結(jié)印,聚起靈力,打入風晞微的額間,額間的靈光消散。風晞微回過心神,眼眸恢復(fù)神色。風晞微看到從從脖子上兩個明顯的牙洞還絲絲滲著鮮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感覺不到了異樣。手順下來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黏糊糊的,風晞微木訥地低下頭,眼中一驚,是血,是從從的血。風晞微身體猛然一顫,往床角邊縮去。她滿眼驚恐的看著自己手中的血,身子止不住的微微發(fā)抖,嘴里喃喃道:“對不起,從從,對不起。我······”
從從向前抱住她,一只手在背上輕輕的拍扶著。“我沒事。別怕,別怕……?!?/p>
風晞微微微轉(zhuǎn)過頭,清晰的看見從從脖子上的兩個血窟窿,像是蛇咬的痕跡。風晞微伸出手想去觸摸確認這樣可怖的咬痕,是不是真真存在的。手抬起,在快要碰到傷口時,手臂上的衣袖滑落,手臂上布滿了鱗片,清晰地落入風晞微的眼里。黑色的,密密麻麻的,如同蛇鱗!
風晞微的手僵在了半空。
蛇鱗!蛇印!我是一條蛇!我是一條吸食人精血的蛇妖!一個可怕的念想在風晞微心生根發(fā)芽。什么手腳冰冷,什么喜暖畏寒,什么精血補不回來,都只因我是一條蛇,這樣一切便都合乎情理了。越細想,這樣的念想越肆意瘋長,像被藤蔓般把風晞微緊緊纏繞,縛得風晞微喘不過氣來。
風晞微猛然推開從從,慌忙地往自己房間跑去。從從跟過去,被鎖在了門外。從從拍著門一聲聲的喚著晞微。許久,屋里傳來風晞微略帶顫抖的聲音,“從從,我想,自己靜靜……”
“好。我在這里陪著你。你別怕,我一直在?!睆膹脑陂T外的臺階上坐了下來。風晞微一定嚇壞了,他不怕受傷,也不怕晞微吸食他的精氣,但他怕她會因自責而遠離他。他想陪著她,離她最近的地方靜靜的陪著。
李南庭被響動驚醒,披著外衣走了出來。他看了一下風晞微的房間,又看了一下坐在臺階上垂頭喪氣的從從,目光及其脖子上的兩個血痕。心里清楚了個大概。
李南庭從藥房里拿來了藥箱,坐在從從旁邊給他的脖子的咬痕清除了干涸了的血跡,涂上藥膏。
“你應(yīng)該明白,這不是微丫頭有意為之的?!?/p>
“我知道?!?/p>
“你身上靈氣對它有很大的吸引力。從一定意義上講,你對微丫頭的吸引有一部分源于它。”
“……”
“微丫頭不知道它的存在,誤以為對你的依戀是愛??赡銘?yīng)當明了的?!?/p>
“……”
“離開吧。對你,對微丫頭,都好 ?!?/p>
半晌,暗啞的聲音響起,“我不想離開?!?/p>
李南庭收拾好藥箱,起身?!澳莻€蘇落,是你的人吧。春天快到了,離開吧。就算是為了微丫頭吧?!?/p>
從從明白李南庭話里的意思。既然蘇落能找到他,等到開春,海上通行了,便可能有更多的人尋過來。待他們尋來,風晞微身上的秘密很有可能被發(fā)現(xiàn),她會陷入危險。
他想過自己會被尋到的這一天,他也做好悄無聲息離開的計劃。所以那么多年來他都把對風晞微的愛埋藏于心,他從不渴望她另眼看待自己,更不奢望她也能愛上自己。他只想這樣默默的守護在她身邊,可以日日看見她便足以。可那晚竹林秋千上,風晞微醉酒后吻了他的那一下,讓他的防線崩塌了,愛意如決堤的洪水,波濤洶涌,淹沒了所有理性,他自私的,想不顧一切的去擁有她。
前路未可知,他愿為此赴湯蹈火,萬劫不復(fù),可唯獨不舍得讓她受到傷害。他也貪心的、自私的不愿離開她,他不愿回到之前那樣行尸走肉的生活。他不愿,不舍,不知所措。
從從在臺階上枯坐了一夜又一天,風晞微沒有從房里出來,他也沒有動彈過。
夜幕降臨,幾顆赤裸的星星,在冷得稀薄的夜色里泛著暖色,讓人寂寞。
李南庭端著飯菜過來,看著頹靡的從從,開口道:“屋里有飯菜,吃點回去休息吧。微丫頭還不知道怎么面對你,你一直坐在這里,她更加不敢出來了?!?/p>
從從敲了兩下已經(jīng)麻木的雙腿,扶著欄桿,顫巍的站起來。他回過身看著風晞微緊閉的房門,眼神落寞。轉(zhuǎn)身剛想離開就聽見嘎吱一聲開門聲。從從激動的回過身,風晞微站在門口,還穿著那晚的衣服,衣衫單薄,臉色憔悴,眼神冷淡。她看了一下李南庭手中的飯菜,而后又看向從從,道:“我不吃這些,我要吃羊肉面?!?/p>
從從嘴角扯起一抹淡淡的笑,應(yīng)聲道:“好。”
風晞微坐在院子里,看著廚房里從從忙碌的身影。蒸汽氤氳,像無數(shù)個平常的早晨??伤溃磺卸疾灰粯恿?,他們回不去了。
李南庭給風晞微披上一件厚厚的披風,然后識趣的回房去了。感情的事,只能他們自己去解決,旁人插手不得。
不一會,從從便端上了一碗香噴噴的羊肉面,順時還遞上了一個手爐。風晞微看著從從遞上來的手爐,沒有接。從從坐下來,溫柔的把手爐放到風晞微手上。
風晞微雙手捧著暖烘烘的手爐,看著面前熱氣騰騰的羊肉面。內(nèi)心酸脹,眼眶涌起淚花。風晞微用力握緊手爐,忍住眼眶里欲要掉落的淚珠。語氣平淡道:“你離開吧?!?/p>
從從目光灼灼的看向風晞微,沒有說話。
“月盈則虧,水滿則溢。我們,到這里就可以了?!憋L晞微看向從從,眼眶通紅,聲音微顫,“這五年,于我,是一場美夢。我希望它永遠是一場美夢。所以夢到這里,該醒了。你走吧?!?/p>
從從滿眼心疼的看著紅了眼眶的風晞微,他抬起手想撫去她臉上的淚痕。
風晞微像觸電般地避開了他的手,噌的一下站起來,往后退了幾步,一個勁地把手爐扔向他,狠聲道:“我不愿了,我不愿你是我的從從了。我不要你了,我讓你離開,聽到了嗎?”說完便跌跌撞撞的跑回房間,關(guān)上房門。倚著房門坐在地上,泣不成聲。
從從的手僵在半空,冰涼的風穿過他的指縫,他慢慢地將手垂下,緊緊的蜷握。他看著她紅著眼眶,違心地說著狠話,可他卻說不出半句安慰的話。
他第一次感受到一種無力感,一種手握流沙般的無力感。
從從站起來看著風晞微緊閉的房門,聽著里面?zhèn)鱽砑毤毜膯柩事?,許久,又歸于寂靜。
她不要他了,她要他離開,他要如何離開?腳步跟定在了地上似的,連邁動一下心都疼得無法呼吸一般。要如何離別?
天光微啟,少年的眼眸烏沉沉如點漆,仿若有什么濕潤的痕跡劃過。他雙手結(jié)印,在院子里設(shè)下一個結(jié)界護著醫(yī)館。然后轉(zhuǎn)身離開,消失在一片落寞的灰蒙蒙中。
從從離開了,蘇落也沒有再來過。風晞微的生活回到了從前的平靜,平靜到了無生趣。風晞微做什么都好似提不起興趣了,時常坐在院子里看著從從的房間發(fā)呆,卻始終不敢靠近那間房間半步。又時常盯著李南庭,許多問題涌在心尖,卻又怕離懷別苦,欲說還休。
辭舊迎新之夜,艾兮一家都來了,大家歡聚一起,美酒佳肴,好不快活。風晞微也笑著和她們一起舉杯歡飲,可看著那個空蕩的座位,空落的內(nèi)心忍不住酸酸的發(fā)脹。
深夜,風晞微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久久不能入睡。許是酒喝得不夠多。風晞微起床,披上披風,拿上兩瓶梅子酒,往竹林秋千處走去。
風晞微坐在秋千上,蕩悠悠的喝著酒,思緒悠悠憶往昔。風晞微忽然回過頭,看向竹林的黑影處,沒有人……
“從從?!憋L晞微輕喚。
許久,沒有應(yīng)答。風晞微苦笑幾聲,仰頭把手中的酒喝盡,把瓶子扔向遠處。風晞微抱著秋千上的藤蔓,喃喃自語道:“別傻了,他走了。我讓他走的,是我不要他的……”然后昏昏睡去。
第二天風晞微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是在自己的房間中。風晞微揉了揉有點發(fā)疼的頭,拿起床頭旁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蜂蜜水!風晞微心頭一驚,慌忙打開窗戶。
廚房里蒸汽氤氳,李南庭聽到動靜站起來,看向風晞微,笑了笑道:“醒了??炱鸫玻栽顼埩??!?/p>
風晞微眼里的光暗淡下去,低垂著眉眼,輕聲應(yīng)道:“好。”
冬去春來,李南庭開始上山采藥了,風晞微閑來無事也跟著上山采藥。路過山腳下的山洞,洞邊的那片山荷,郁郁蔥蔥,蒼翠欲滴,只是沒有開花。風晞微不由得想起了從從,鼻子有些泛酸。
風晞微揉了揉泛酸的鼻子,內(nèi)心莫名的煩躁起來。他本就不屬于這里,他本就不是從從。他本就會離開。一切不過恢復(fù)如初。自己何故這般矯情,讓人生厭。
風晞微越想越氣自己。停下來,把那一片山荷拔了個精光。
“微丫頭,這山荷是怎么犯著你了?”李南庭看著一個勁拔山荷的風晞微說道。
“山荷,又名金魁蓮,入藥能活血化瘀,消毒解腫。適用于跌打損傷,風濕筋骨痛,女子月事不調(diào),小腹疼痛。外用治毒蛇咬傷,瘡瘍腫毒。不是采藥嗎?這么好的藥我多采點怎么了?!憋L晞微語氣里帶了些生氣。
“說不定哪天你被我這條蛇咬傷了還能用得到呢?”末了,風晞微還小聲的嘟囔了一句。聲音雖小,但李南庭還是聽真切了。
風晞微把拔好的山荷放進籃子里,滿滿一籃子?!八幰呀?jīng)采滿了,我先回去了?!?/p>
李南庭看著風晞微離開的背影,目光落在她頭上那只晶瑩剔透的簪子上,眉頭輕蹙,輕嘆了口氣,快走幾步跟上風晞微,拿過她手上的籃子,一道回去了。
此后李南庭上山采藥便也不帶上風晞微了,怕她又觸景生情,便喚了艾兮在家陪著她。風晞微便帶著艾兮到鎮(zhèn)上出診,吃茶,聽書。
茶館的張老板告訴風晞微,春暖開海之際,蘇落便離開了不渡鎮(zhèn)。張老板萬般挽留,蘇落笑著回絕道:“在此處已尋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要回去給家中長輩報平安,便不做過多停留。”張老板也是個聰明人,像蘇落這般的奇女子,定不會是個簡單的琴娘,聽此一說便沒再強求。
茶館的生意不似之前那般火爆,張老板便又請來了說書先生。喝茶聽故事,客人們倒也不失興致。
傍晚,風晞微站在竹林外的懸崖上。夕陽西下,余輝灑滿了整片海面,幾艘船在海面上劃出一片波光粼粼,形成了一片美麗的光影交織畫面。
蘇落離開了不渡鎮(zhèn),那,從從也離開了吧。
從從···
重重···
姬重···
忘了問,他是哪里的?
算了,知道了又如何?我們此生,應(yīng)是不復(fù)相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