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殘玉現(xiàn)寒雨如針,刺得我睜不開眼。破廟的屋檐漏著水,我蜷縮在干草堆里,
數(shù)著懷里僅剩的三文銅錢。十指早已凍得發(fā)紫,
指甲縫里嵌著洗不凈的血痕——那是三日前為搶半個餿饅頭留下的。"小賤種,
今日討了多少?"獨眼李的破鑼嗓子在廟門口炸響。我迅速把銅錢塞進嘴里,
舌尖壓著冰涼的金屬,嘗到鐵銹般的血腥味。
這是我在龍門鎮(zhèn)學(xué)會的第一個生存技巧——任何值錢的東西都得藏在身體里。"啞巴了?
"獨眼李的藤條抽在我背上,腐臭的酒氣噴在我耳邊,"聽說城南張員外家施粥,
你這小蹄子沒去?"我搖頭,喉嚨里發(fā)出幼犬般的嗚咽。實際上我去了,不僅去了,
還偷了張家小姐的繡花荷包。此刻那荷包正埋在后院槐樹下,里面除了幾粒碎銀,
還有半枚染血的青玉佩。"晦氣東西!"獨眼李揪著我頭發(fā)往墻上撞,"明日再討不到錢,
就把你賣到窯子里!"血從額角流進眼睛,世界變成暗紅色。我盯著他腰間晃蕩的鑰匙串,
默默記下每把鑰匙的形狀。三更時分,當(dāng)鼾聲如雷時,我會用養(yǎng)父教的開鎖技巧,
取走他貼身藏著的賣身契。雨聲中忽然混入馬蹄聲。廟門被猛地踹開,冷風(fēng)灌入的瞬間,
我嗅到一絲龍涎香。十二名鐵甲侍衛(wèi)魚貫而入,最后進來的男人紫袍玉帶,
腰間金牌在閃電中泛著青光。"參見內(nèi)務(wù)府總管大人!"獨眼李跪地磕頭的聲音像在敲破鼓。
那雙云紋官靴停在我面前。我抬頭,看見一張被歲月蝕刻的臉,右眉骨有道疤,
正是養(yǎng)父藥書里記載的"斷眉克主"之相。"姑娘可識得此物?"他掌心躺著半枚青玉佩。
月光從破洞漏下來,
照見玉上刻著的"月"字缺了最后一筆——與我埋在槐樹下那半枚嚴(yán)絲合縫。
我吐出含著的銅錢,它們叮當(dāng)落地的聲音驚飛了屋梁上的夜梟。"你們來得太遲了。
"我舔了舔裂開的嘴唇,"真公主已經(jīng)死了。"總管瞳孔驟縮。我趁機扯開衣領(lǐng),
露出鎖骨下方用茜草汁畫出的火焰形胎記。雨水順著脖頸流下,紅色汁液在皮膚上暈開,
像一道正在滲血的傷口。"大膽!"侍衛(wèi)的刀架在我脖子上,"竟敢偽造皇室印記!
"我大笑起來,笑聲驚得獨眼李癱軟在地。三年來第一次,我挺直腰背,
任憑臟污的頭發(fā)垂落在畫出來的"胎記"上。"要不要驗驗?"我指向廟中積水的銅盆,
"滴血認(rèn)親?"閃電劈落時,
總管終于看清我右腕內(nèi)側(cè)的月牙疤——這是真公主六歲時被貍貓抓傷的舊痕,
宮中秘檔里記載得清清楚楚。他的膝蓋重重砸在潮濕的地面上。"恭迎平月公主回宮!
"當(dāng)夜我被塞進馬車時,懷里揣著獨眼李的賣身契。車簾放下前,
我最后看了眼破廟后院的老槐樹。埋在樹下的荷包里,那半枚玉佩背面其實還有個小字,
用養(yǎng)父教的法子才能顯形——"偽"。第二章 聽云劫鳳鸞春恩車駛?cè)胫烊搁T時,
我正用銀簪挑破指尖。血珠滴在偷藏的鏡片上,映出車外跪拜的宮女們低垂的脖頸。
她們發(fā)間金釵的反光刺得我眼睛發(fā)疼——在龍門鎮(zhèn),這樣一支釵夠買十條人命。"公主,
該更衣了。"捧著朝服的侍女手指白皙如玉,腕上翡翠鐲子水頭極好。
我接過衣服時故意蹭到她指尖,觸感像摸到冬日的溪水。養(yǎng)父說過,
常年接觸"雪肌散"的人才會這樣寒涼。"這熏香倒是別致。"我嗅著朝服上淡淡的沉水香,
瞥見侍女耳后閃過青筋。"是聽云宮特制的'浮生醉'。"侍女低頭為我系腰帶,
"皇后娘娘吩咐,公主初回宮,萬事需小心。"我任由她在腰間動作,
突然抓住她右手:"姐姐的蔻丹顏色真好看。"侍女僵住了。她指甲上淡粉色的花汁里,
混著幾不可見的藍(lán)色顆粒——龍門鎮(zhèn)屠那夜,我在兇手靴底見過同樣的粉末。
"奴婢賤名流螢。"她迅速抽回手,"公主若喜歡,明日奴婢為您染一副。
"金鑾殿前九百級臺階,我數(shù)著步數(shù),每一步都在回憶養(yǎng)母教的宮禮。玉階盡頭,
皇帝冕旒下的目光像鈍刀刮過我的骨頭。"平身。"這聲音讓我險些失控。
三年前那個血月夜,蒙面人揮刀前說的就是這兩個字,音色分毫不差。
冊封禮冗長得令人窒息。當(dāng)女官念到"賜居聽云宮"時,我聽見珠簾后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
"皇姐不喜歡我?"我天真地仰起臉,故意讓額角的結(jié)痂露在陽光下?;实鄣氖诸D了頓。
冕旒玉珠相撞的聲響中,他親手為我戴上九鳳金步搖:"聽云宮主會搬去冷香閣。
""那多不好。"我轉(zhuǎn)動腕上的翡翠鐲——方才從流螢腕上順來的,
"聽聞皇姐每逢月圓都要割腕取血祈福,冷香閣離太醫(yī)院太遠(yuǎn)了。
"滿朝文武倒吸冷氣的聲音中,皇帝竟笑了。
他拂過我額角傷口的動作輕柔得像在觸碰易碎的琉璃:"傳旨,
聽云宮主即日起每日卯時獻(xiàn)血三滴,為公主祈福。"退朝時,
我在丹墀下遇見傳聞中的聽云宮主。她茜紅色宮裝上的金線刺得我眼睛生疼,
腰間卻掛著個眼熟的藥囊——和屠那夜兇手遺落的一模一樣。"妹妹好手段。
"她假笑時露出兩顆尖利的虎牙,"不知龍門鎮(zhèn)的槐花,可比宮里的香?"我撫過鬢邊步搖,
狀似無意地讓金鳳翅掃過她脖頸:"姐姐嘗過不就知道了?那棵老槐樹下,
可埋著不少好東西。"當(dāng)晚我的晚膳被下了瀉藥??上麄儾恢溃?/p>
養(yǎng)父從小就拿砒霜給我拌飯。我當(dāng)著下毒宮女的面吃完所有點心,
然后微笑著讓她舔凈我指尖的碎渣。三更梆子響時,我摸出藏在恭桶夾層里的玉佩。月光下,
"偽"字邊緣浮現(xiàn)出更多細(xì)紋——那分明是半幅地圖,終點標(biāo)著"太醫(yī)院"三個小字。
窗外突然傳來布谷鳥叫聲,是我們約定的暗號。我推開窗,看見長兄穿著侍衛(wèi)服站在梅樹下,
他左手小指的空缺在月光下格外刺目。"查清了。"他彈進來一個蠟丸,
"聽云宮主的藥囊里裝著'朱顏改',與太醫(yī)院失竊的毒冊記錄吻合。"我捏碎蠟丸,
里面飄落的紙片上只有八個字:"雙生玉佩,血月當(dāng)歸"。
第三章 簪魂記聽云宮的白玉地磚涼得像冰。我赤腳站在殿中央,
看著銅鏡里那個頭戴珠翠的陌生少女。流螢正為我梳發(fā),
犀角梳刮過頭皮的感覺讓我想起養(yǎng)母臨終前顫抖的手指。"公主的頭發(fā)真好。
"流螢的聲音甜得像蜜里調(diào)了砒霜,"聽說龍門鎮(zhèn)的水土最養(yǎng)人。
"銅鏡反射出她袖口閃過的一點寒光。在她抬手要刺的瞬間,我猛地后仰,
那根淬毒的銀簪擦著我喉嚨劃過,在頸側(cè)拉出一道血線。"姐姐手法生疏了。
"我攥住她手腕一擰,銀簪當(dāng)啷落地,"龍門鎮(zhèn)的乞丐都懂得,殺人前要先斷對方拇指。
"流螢的慘叫聲驚飛了檐下的金絲雀。我踩住她脫臼的手腕,
撿起銀簪在她眼前晃了晃:"'朱顏改'混了蛇膽?太醫(yī)院沒教你這兩味藥相克?
"殿門突然被踹開。大皇子蟒袍上的金線在陽光下刺得人眼睛發(fā)疼,
他身后跟著的茜紅身影正是聽云宮主。"賤婢!竟敢傷我皇妹!"我差點笑出聲。
昨日還罵我"冒牌貨"的人,今日倒演起兄妹情深。大皇子揚起的馬鞭帶著腥風(fēng),
我卻不躲不閃——鞭梢那抹藍(lán)色粉末,正是三年前屠殺夜見過的"醉仙散"。"皇兄且慢!
"聽云宮主突然撲來按住鞭子,"妹妹受了驚嚇,該好好安撫才是。"她靠近時,
我聞到她袖中飄出的沉水香里混著一絲苦杏味。養(yǎng)父的毒經(jīng)上寫過,這是"千機引"的味道,
中毒者三日后會心悸而亡。"多謝皇姐體恤。"我佯裝踉蹌,趁機將銀簪扎進她裙擺。
細(xì)如牛毛的針尖上,沾著剛從流螢腕間取的毒血。大皇子突然掐住我下巴:"裝什么柔弱?
你這野種也配住聽云宮?"他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硌得我牙根生疼。我盯著他充血的眼球,
突然想起長兄說過,大皇子生母就是被這種"醉仙散"毒瞎的。"我確實不配。
"我慢慢從袖中抽出養(yǎng)父給的玉簪,"但皇兄應(yīng)該認(rèn)得這個。
"簪頭的青玉在陽光下泛起漣漪般的紋路。大皇子像被燙到般松手,
臉色瞬間慘白——這分明是二十年前沉湖的賢妃遺物。"妖女!"他咆哮著拔出佩劍。
我將玉簪尖抵在自己頸動脈上:"皇兄這一劍下去,明日滿朝文武都會知道,
您為個宮婢要殺親妹。"僵持間,
殿外突然響起尖利的通傳聲:"內(nèi)務(wù)府總管到——"大太監(jiān)捧著圣旨邁進殿門時,
我故意讓簪尖刺破皮膚。血珠順著白玉簪身滾落,在簪尾的"月"字凹槽里積成小小一汪。
"陛下口諭!"大太監(jiān)的視線在染血的玉簪上停留片刻,"平月公主即日入住聽云宮,
原宮主遷居冷香閣。"聽云宮主突然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帕子上洇開點點猩紅。
我彎腰拾起她掉落的藥囊,在指尖轉(zhuǎn)了個花:"皇姐的病,怕是缺了味藥引。
"當(dāng)夜我躺在聽云宮的沉香木榻上,盯著帳頂?shù)陌嬴B朝鳳圖。三更時分,窗外傳來布谷鳥叫。
我推開雕花窗,長兄的身影在月光下如一抹青煙。"查清了。"他遞來一卷泛黃的絹帛,
"賢妃當(dāng)年不是自盡,她發(fā)現(xiàn)了皇室血脈的秘密。"我展開絹帛,上面畫著十二枚玉佩圖樣,
每枚都缺了一角。角落里小字標(biāo)注:"血月現(xiàn),雙玉合,真鳳歸"。"還有這個。
"長兄又遞來一個瓷瓶,"流螢的尸體驗出兩種毒,除了'朱顏改',
還有漠北特產(chǎn)的'冰蠶淚'。"我摩挲著瓷瓶上的狼頭紋,
突然想起男配一腰間掛的正是這種圖騰。遠(yuǎn)處傳來打更聲,長兄如來時般無聲消失。
后半夜我開始做噩夢。夢里養(yǎng)父渾身是血地指著我的胎記嘶吼,而真公主站在槐樹下冷笑。
驚醒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在無意識啃咬左手腕的月牙疤——那里滲出的血竟是詭異的藍(lán)色。
天明時分,我喚來新分派的小宮女:"去傳話,就說本公主夜夜夢見真公主索命。
"小宮女嚇得打翻了茶盞。我笑著替她擦手,
趁機將一粒藥丸塞進她袖袋:"順便告訴冷香閣那位,我明早要去太醫(yī)院求安神湯。
"第四章 夢啼妝皇后的長春宮種滿了西府海棠。我跪在錦繡蒲團上,
數(shù)著地毯上的牡丹花紋。已經(jīng)跪了半個時辰,皇后才慢悠悠放下茶盞:"月兒近來睡得可好?
""回母后,兒臣..."我故意讓聲音發(fā)顫,
"兒臣總夢見一個渾身是血的姑娘..."茶盞與杯托相碰的脆響中,
我瞥見屏風(fēng)后茜紅色的裙角。聽云宮主今日熏了濃烈的瑞龍腦,
卻遮不住身上透出的血腥氣——看來卯時取血不是虛言。"可憐見的。
"皇后冰涼的手撫過我額發(fā),"本宮讓太醫(yī)院配了安神香。"她腕間金鑲玉鐲擦過我臉頰,
那上面刻著的纏枝紋與我玉佩邊緣的紋路一模一樣。當(dāng)我假裝咳嗽俯身時,
趁機確認(rèn)了鐲子內(nèi)側(cè)的小字——"永徽十六年制",正是真公主失蹤那年。
"妹妹做噩夢會說夢話呢。"聽云宮主突然從屏風(fēng)后轉(zhuǎn)出,"昨夜值班的宮女都聽見了。
"我攥緊袖中的玉佩?;屎筚n的安神香在鎏金爐里裊裊升起,
煙霧中聽云宮主的臉顯得格外猙獰。"是嗎?"我天真地眨眼,"我說什么了?
"一個瘦小的宮女被推出來。
:"公主...公主一直說'我不是故意的'...還說'別來找我'..."滿殿寂靜中,
我忽然低笑起來。這宮女手腕上戴著的銀鈴鐺,正是龍門鎮(zhèn)妓館標(biāo)記逃奴的物件。
"本宮記得你。"我盯著她脖子上的淤青,"春香樓的杏兒怎么進宮了?
"宮女瞬間面如死灰?;屎笫种械姆鹬橥蝗粩嗔眩茨局樽訚L落一地。我趁機起身,
裙擺掃翻香爐,火星濺在聽云宮主的茜紅裙上。"?。?她尖叫著拍打裙擺。
混亂中我貼近她耳邊:"姐姐裙上沾的'冰蠶淚',遇熱會變成劇毒哦。
"殿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皇帝帶著一身寒氣闖入內(nèi)殿,
目光落在那宮女身上時驟然變冷。"拖出去。"他輕描淡寫地擺手,"杖斃。
"當(dāng)侍衛(wèi)架起那宮女時,她突然瘋狂掙扎:"公主救命!
您明明說只要誣陷..."話未說完就被堵了嘴?;实鄣哪抗庠谖液吐犜茖m主之間來回掃視。
我適時地讓眼淚砸在地毯上,
暈開深色痕跡:"兒臣只是...想有個家...""陛下明鑒!"聽云宮主跪行上前,
"這丫頭定是受了...""夠了。"皇帝打斷她,"傳旨,聽云宮主禁足三月,
漠北質(zhì)子抵京后即刻完婚。"我低著頭,用余光看著聽云宮主癱軟在地。
她指甲摳進地毯的力度,讓我想起屠那夜她掐著養(yǎng)母脖子時的模樣。離開長春宮時,
我在回廊拐角"偶遇"大皇子。他身上的酒氣混著"醉仙散"的甜膩味道,
腰間卻掛著個眼熟的藥囊——和長兄描述過的太醫(yī)院失竊案證物一模一樣。"皇兄安好。
"我行禮時故意露出頸側(cè)傷痕,"多謝昨日教誨。
"他猛地掐住我脖子將我按在廊柱上:"賤人!你以為..."我毫不掙扎,
反而笑起來:"皇兄可知'冰蠶淚'要混著酒喝才致命?"感覺到他瞬間僵硬,
我繼續(xù)道:"您腰間藥囊的夾層里,藏著更好的東西。"趁他愣神,我掙脫桎梏奔向太液池。
當(dāng)他追來時,我縱身跳入冰冷的湖水中。下沉前最后看到的,
是皇帝震怒的臉和聽云宮主慘白的面容。湖水灌入耳鼻的剎那,我摸到了藏在袖中的玉佩。
它在水中發(fā)出淡淡的青光,照亮了池底堆積的白骨——最上面那具骷髏的手腕上,
赫然套著個刻"月"字的金鐲。第五章 落湖計太液池的水比想象中更冷。
我放任自己向下沉去,湖水灌入耳鼻的刺痛讓我想起養(yǎng)父教我閉氣時的場景。那時他說,
人在瀕死時看得最清楚——果然,池底的淤泥中半掩著森森白骨。最上面那具骷髏的手腕上,
金鐲的"月"字在幽暗水光中格外刺目。我伸手去夠,突然被一股大力提起。
破水而出的瞬間,皇帝鐵青的臉在視線里晃動。"胡鬧!"他怒喝的聲音像是隔了層紗。
我劇烈咳嗽著,趁機將摸到的一節(jié)指骨藏入袖中。侍衛(wèi)們手忙腳亂地給我裹上狐裘,
而聽云宮主正被兩個嬤嬤架著,面如金紙。"陛下明鑒!"她掙扎著指向我,
"這妖女故意...""閉嘴!"皇帝甩袖震落滿樹海棠,"即日起冷香閣加派守衛(wèi),
沒有朕的手諭,連只螞蟻都不準(zhǔn)進出!"我被抬回聽云宮時,太醫(yī)們已經(jīng)在殿外跪了一地。
當(dāng)最后一個人退下,我立刻從舌下吐出那枚含著的金鐲。
內(nèi)側(cè)刻著的小字讓我呼吸一滯:"永徽十六年賜平月"。"看來我猜得沒錯。
"長兄的聲音從帷帳后傳來。他掀開帳幔,手中捧著的正是我從池底摸到的指骨,
"真公主十年前就死了。"我摩挲著金鐲上細(xì)微的劃痕:"是被勒死的。
鐲子內(nèi)側(cè)有掙扎時繩索摩擦的痕跡。"長兄突然掰斷那節(jié)指骨,里面滾出一粒蠟丸。剝開后,
泛黃的絹帛上密密麻麻寫滿藥名——正是養(yǎng)父臨終前燒毀的那頁《毒經(jīng)》殘篇。
"千機引的配方。"長兄的指尖在某個名字上停頓,
"但多了一味'血見愁'..."我們同時抬頭對視。血見愁只生長在漠北懸崖,
正是男配一母族的領(lǐng)地。次日清晨,流螢的妹妹流光來為我梳妝。
她顫抖的手幾乎握不住梳子——昨晚她姐姐的尸首在井中被發(fā)現(xiàn),渾身皮膚呈現(xiàn)詭異的藍(lán)色。
"今日有貴客到。"我任由她為我戴上金累絲嵌寶鈿,"聽說漠北質(zhì)子長得青面獠牙?
"流光手中的珠花突然掉落:"公主慎言!那位殿下...很特別。"她的耳尖詭異地紅了。
當(dāng)我故意碰翻妝奩,趁機查看她袖口時,
果然發(fā)現(xiàn)了淡藍(lán)色的粉末——與池底指骨中藏著的毒方如出一轍。午時三刻,
號角聲震落滿樹梨花。我站在城樓上,看著使團隊伍如黑蟻般涌入朱雀門。
為首的男人玄甲黑袍,腰間狼頭刀鞘在陽光下泛著冷光。當(dāng)他在丹墀下抬頭時,
我險些驚叫出聲——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與我在龍門鎮(zhèn)唯一的玩伴阿隼一模一樣。
"漠北七王子阿史那隼,參見陛下。"他的漢話標(biāo)準(zhǔn)得沒有一絲口音。行禮時,
他腕間露出的紅繩結(jié)讓我心臟驟?!鞘俏移邭q時編給阿隼的平安結(jié),
末端本該綴著的小銀鈴卻換成了狼牙?;实鄣男θ莶贿_(dá)眼底:"王子遠(yuǎn)道而來,
正好參加聽云宮主的及笄禮。"阿史那隼突然直視我的眼睛:"臣更想結(jié)識這位...公主。
"他舌尖在最后兩個字上微妙地停頓,像是含著什么秘密。宴席上,聽云宮主的位置空著。
大皇子頻頻向阿史那隼敬酒,我卻注意到他每次舉杯,袖口都刻意掃過對方的酒盞。
"皇兄這么熱情,莫不是想在酒里下毒?"我天真地大聲問道。滿座嘩然。大皇子漲紅了臉,
阿史那隼卻大笑起來:"公主快人快語,不如嘗嘗我們漠北的'烈火釀'?
"他遞來的酒杯邊緣,有個幾乎不可見的藍(lán)色指印。我接過時故意與他指尖相觸,
感受到他迅速在我掌心劃了個"毒"字。宴會中途,我借口更衣離席。剛轉(zhuǎn)過回廊,
就被拽進假山縫隙。阿史那隼的氣息噴在我耳畔:"小鈴鐺,你脖子上畫出來的胎記掉色了。
"我渾身僵住。只有阿隼會叫我小鈴鐺,因為當(dāng)年我總戴著養(yǎng)母給的銀鈴鐺手鐲。
"龍門鎮(zhèn)一別三年。"他的匕首抵在我腰側(cè),"你倒是越長越像..."一聲尖叫打斷了他。
我們沖出假山,看見流光倒在血泊中,手里死死攥著個藍(lán)色瓷瓶。不遠(yuǎn)處,
聽云宮主提著染血的裙擺狂奔向佛堂。阿史那隼吹了聲口哨:"你們大安的公主,
都這么有趣?"當(dāng)夜,佛堂方向傳來陣陣鐘聲。小太監(jiān)來報,聽云宮主當(dāng)眾削發(fā),
聲稱要終身禮佛贖罪?;屎笳鹋?,連夜召我入長春宮。"月兒。"她第一次握住我的手,
金鑲玉鐲硌得我生疼,"你愿意替姐姐嫁給漠北王子嗎?"我看著她鳳釵上搖晃的東珠,
突然明白過來——那根本不是珍珠,而是漠北特產(chǎn)的"冰淚石",遇毒會變黑。
此刻它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兒臣愿意。"我乖巧地低頭,藏起冷笑,
"只要...姐姐真的出家。"皇后指尖一顫。窗外突然電閃雷鳴,
照亮了她袖中滑落的明黃絹帛——那竟是蓋著玉璽的和親詔書,
上面原本寫著聽云宮主的名字被朱砂粗暴地劃去?;氐铰犜茖m,我從暗格取出金鐲與指骨。
月光下,鐲子內(nèi)壁顯出更多劃痕,拼起來竟是四個字:"假作真時"。
阿史那隼的笛聲從墻外飄來,是當(dāng)年在龍門鎮(zhèn)我教他的童謠。
我摸出袖中的藍(lán)色瓷瓶——這是流光臨死前塞給我的,里面裝著半枚狼頭印信。
第六章 剃度夜千佛寺的鐘聲驚起滿城寒鴉。我站在大雄寶殿外,
看著聽云宮主——現(xiàn)在該稱她靜塵師太了——跪在蒲團上接受剃度。戒刀刮過她烏黑長發(fā)時,
皇后手中的佛珠突然崩斷,檀木珠子滾了一地。"妹妹滿意了?"大皇子在我耳邊咬牙切齒。
我轉(zhuǎn)動腕上的金鐲——今早我故意戴著它去給皇后請安,
她瞬間慘白的臉色比任何證據(jù)都更有說服力。"皇兄說笑。"我向旁邊挪步,
讓陽光直射他腰間藥囊,"聽說漠北有種奇毒,遇酒即化,
名為..."他猛地后退撞上經(jīng)幡柱。
我趁機將一粒藥丸彈進他袖袋——那是用池底指骨中的配方改良的,
服下后三個時辰內(nèi)碰酒即癲。法事進行到一半,阿史那隼突然出現(xiàn)在廊柱下。
他今日換了漢人裝束,腰間卻依然掛著那柄狼頭匕首。當(dāng)聽云宮主接過度牒時,
他故意高聲問道:"大安的規(guī)矩,出家就能逃婚?"滿殿嘩然中,
皇帝手中的茶盞重重砸在地上。我注意到他盯著阿史那隼的眼神,像屠夫看著待宰的羔羊。
"陛下息怒。"皇后突然跪下,"臣妾愿讓平月...""朕準(zhǔn)了。"皇帝打斷她,
"三日后,平月公主啟程和親。"我死死攥住金鐲。殿外突然狂風(fēng)大作,吹滅了所有蠟燭。
黑暗中,有人往我手里塞了張字條。借著閃電的光,我認(rèn)出長兄的筆跡:"子時,
太醫(yī)院舊檔庫"?;貙m路上,我的轎輦被一群黑衣人截住。他們動作整齊劃一,
明顯是訓(xùn)練有素的死士。當(dāng)為首的刀劈向轎簾時,
我袖中的"冰蠶淚"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住手!"阿史那隼的狼頭刀橫在刺客頸間。
打斗中他的衣袖被撕裂,露出手臂上陳舊的咬痕——那是我十歲時被追殺,
他背著我逃命時我留下的。"為什么幫我?"我攥著毒粉的手微微發(fā)抖。他擦去臉上血跡,
突然用漠北語說了句什么。見我愣住,他苦笑:"果然不是你。她從來記不住漠北話。
"暴雨傾盆而下。回到聽云宮,我立刻檢查了暗格里的物品。果然,
有人動過金鐲——原本藏在夾層里的毒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縷用紅繩綁著的白發(fā)。
子時的太醫(yī)院陰森如鬼域。長兄在舊檔庫等我,面前攤開的冊子上畫著十二枚玉佩圖樣,
每枚都標(biāo)注著生辰八字。"你看這個。"他指著其中一枚刻"月"字的玉佩,
旁邊的八字讓我渾身發(fā)冷——那竟是我的真實生日。窗外傳來打更聲。長兄突然捂住我的嘴,
吹滅了蠟燭。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停在了檔案架另一側(cè)。借著月光,
我看見皇后取下最里層的藥典,從中抽出一張畫像。畫上少女穿著公主朝服,
右肩火焰胎記鮮艷如血——而她的臉,與我鏡中所見分毫不差。
"看來陛下早知道..."長兄在我耳邊低語,卻被突然響起的鷹嘯打斷。
我們沖出太醫(yī)院時,正看見一只金雕掠過屋檐。
它爪下抓著的東西在月光下閃閃發(fā)亮——那是聽云宮主今日剃下的發(fā)髻,
上面還纏著茜紅色的發(fā)帶。次日清晨,圣旨到了聽云宮。我被晉升為"護國公主",
三日后與阿史那隼完婚。而另一道密旨同時送往千佛寺:靜塵師太即日起閉關(guān)抄經(jīng),
非詔不得出。我撫摸著嫁衣上的金線鳳凰,
突然發(fā)現(xiàn)袖口內(nèi)襯繡著一行小字:"龍門槐下七步,酉時三刻"。
當(dāng)夜我借口祭拜養(yǎng)父母溜出宮門。龍門鎮(zhèn)的老槐樹比三年前更加枯槁,
樹下的土卻有新翻動的痕跡。挖到三尺深時,鐵鍬碰到了硬物——那是一口水晶棺,
里面躺著個穿著公主朝服的少女。她右肩的火焰胎記已經(jīng)發(fā)黑,
而她的臉...竟與我夢中所見的真公主一模一樣。棺蓋上刻著八個字:"雙生花謝,
血月當(dāng)歸"。第七章 毒心宴護國公主的嫁衣鋪滿了聽云宮的正殿。
我撫摸著金線繡出的鳳凰羽翼,
指尖在鳥喙處微微停頓——那里藏著一根淬了"千機引"的銀針。窗外傳來三更的梆子聲,